第335章 杀青
第335章杀青
对于蒋琴琴和江武NG多次,吴宇辰没给过多的批评,戏过了也就是简单的鼓励了一下。这种一个几分钟的片段拍一天太正常不过了,有时候磨个两三天乃至一周都有。
吴宇辰比其他导演有效率的点在于,他知道自己要拍的是什么,基本很少有无效情节拍摄。不是无效镜头,而是无效情节。
拍摄的时候,如果一个导演开始知道自己想拍的是什么,围绕着这个片段来回拍了一個星期,以不同的形式来表现,最后挑出来一种效果最好的,那就算很多镜头都没用上的,那些胶卷也都不算浪费。
比较怕的就是导演自己在拍摄前都没想明白,或者说目的不明确。很多导演尽管拍摄的时候有剧本,但是一拍起来那就收不住了,经常是这也想拍出来,那个也想拍出来。等到最后剪辑的时候,其实很多情节都用不上,只能舍弃。
而更为突出的就是墨镜王那种,什么剧本不剧本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想拍的情节是什么,他要拍的其实就是那股感觉,花个一两年拍出来一堆素材,最后靠着剪辑弄成了一个故事。
此时吴宇辰正在和工作人员确定明天的拍摄情况:“殡仪馆那边联系好了没有?”
“联系好了,明天会专门空出来一个位置留给我们拍摄。”
明天要拍摄的就是澡堂老板娘送到殡仪馆火化的戏份,而这里有一个安排,就是以前一直在澡堂泡澡、下棋的老大爷牛犇,恰好就是殡仪馆的火化工作人员。
翌日,傍晚,吴宇辰看着今天拍摄的回放:
牛犇穿着一身制服,他扶着棺材,深深凝望着老阿姨,轻声说道:“谢谢你了,后会有期。”
然后,牛犇亲手合上了老板娘的棺盖,将老板娘送进了焚烧炉。
在焚烧炉后面的操作台,江武跑过来还想要看母亲最后一眼,牛犇笑了笑点头同意。接着,他似乎是回忆地说道:“可能人在死之前都有预感吧!”
江武不禁扭头看着牛犇,只听他继续说道:“今年元旦的时候,她邀请我一起去过节。”
随后牛犇轻轻笑了下:“我本来想这么大岁数,还过什么节啊,可是,她无论如何都要过。还买了块红宝石的小蛋糕,插上蜡烛,一起许了愿。然后,她突然对我说,能不能够和她一起把澡堂办下去。”
牛犇低下头,看向了眼前的焚烧炉:“现在,我想明白了,可能就是因为,我的火烧的好吧!”
说完这句话,牛犇不自觉笑了起来,但是江武眼中却是已经现出了泪光,因为在最初的时候,他就一直劝母亲把澡堂卖掉。现如今,再看向焚烧炉中的棺材,种种对母亲的愧疚和思念再度涌上了心头。
牛犇扭过了头,似乎是安慰,似乎是感慨,继续说道:
“在这里待得越久,我就越是相信,死亡是一道门,逝去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而是穿过它进入另一个阶段。
我能作为守门人,送他们穿过这扇门,跟他们说一声一路顺风,后会有期,把他们送走,真的非常荣幸。”
这一段就用到了人物的反差,这个老大爷之前给人的印象,是一个风趣、搞笑的老头,但是当在这种时候,他换上一身制服,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之后,会给观众一股格外的触动。
不过吴宇辰看这一段回放的目的可不单单是为了检查,他又打开另外的拍摄素材,这是他特意让一位摄影师跑到鄱阳湖附近拍摄的各种白鹤腾飞和翱翔的画面。
白鹤每年11月份的时候,会由北迁徙到南方,而其目的地便是鄱阳湖。其实魔都的崇明岛东滩这边也偶尔会有白鹤路过经停,但是因为不固定,所以吴宇辰干脆就派人去了鄱阳湖蹲守,拍了各种素材给他带回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些素材中,找出他想要的画面,然后剪接到今天拍摄的那段画面之后。
吴宇辰预想中的画面是这样的:
当牛犇按下燃火的按钮之后,随着火焰的升起,江武泣不成声,跪在焚烧炉前哽咽着:“妈,对不起!”
而镜头也会对准这熊熊火光,然后通过一个光学淡出,在叠化效果中过渡到一群白鹤腾飞,翱翔于空中的画面。
白鹤本就是瑞兽,有吉祥、高雅的象征。
这个寓意基本上只要有点文化的华夏人都能看懂,那就是“驾鹤西去”!
同时这也是用象征手法诠释之前牛犇说的那段话,死亡不是终结,而是通向下一个阶段。
因此,为了能够达到满意的效果,吴宇辰现在就在两段做着对比,找出最适合的素材出来,而且现在不止他一个人在看,团队里面的副导演、摄影师等几人都在跟着他一块挑,一遍遍过着讨论。
“吴导,这段怎么样?这白鹤展翅飞翔的姿态特美!”
“吴导,我觉得这一段更好,从起飞到天空成队飞翔,连贯性非常好。”
“到时候不可能把你这全过程给放上,肯定是得挑最美的两段出来!”
这话说的倒是对,毕竟只是一个转场,不能真的放个飞翔的全过程出来,时间太长了过犹不及,会让观众不耐烦。
“好了好了,就刚刚那段展翅腾飞的画面,咱们再挑一段翱翔的出来。”
吴宇辰说着就定了下来,然后继续挑着另外一段。
……
一处小河的石头滩旁上,赵文瑄蹲在地上,双手握着抵触着自己的脑门,闭着眼睛,整个人好似在专注凝神地做什么事情。
几秒钟后,他从地上起身,对着蒋琴琴伸出手:“给。”
蒋琴琴低头看去,只见赵文瑄手心中有着一块圆滑的石头:“这是什么?”
赵文瑄拉过蒋琴琴的手,将石头放入到她的手心中,然后说道:“石头信。”
接着,他抬头看向天边: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没发明文字的时代,找到一块能够表达自己感受的石头,送给对方,传达自己的情谊。
拿到石头的人,根据石头的手感和重量,来揣摩对方的心意,比如,石头很平滑就代表你很快乐,粗糙凹凸就代表对方很担忧你。”
周围有欢快的鸟声叫着,蒋琴琴看着赵文瑄,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她低头握住手心的石头,默默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感受着这石头中蕴含的情谊。
然后她睁开眼睛,慢慢抬起头,幸福地笑着:“谢谢!”
赵文瑄低头问道:“你感受到了什么?”
蒋琴琴将手背到了背后,俏皮地说道:“秘密!”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然后蒋琴琴问道:“这么美丽的传说,是谁告诉你的?”
赵文瑄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眉头不由皱了一下,侧过脸去:“我爸爸。”
蒋琴琴说道:“那家里的那块大石头,不会就是……”
“对,就是他给我的。”
赵文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又往刚刚的石头滩走去:“他说,每年都会给我一块。可是,我只有那一块……”
说着,他就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用力地将其扔到了小河中,同时生气地喊道:“真是个混蛋!”
“过!很好,再保一条!”
吴宇辰对于两人的状态很满意,以至于这次一遍就过了。
这段石头信的戏份,作用有二。
一是展现出蒋琴琴这个妻子和丈夫间的关系已经重新恢复到了以前,甚至变得更加亲密和信任,以前林悟没有告诉她的事情,现在也对她敞开了心扉。
二则是为后续做铺垫,展现出男主角对其抛弃他和母亲的父亲心怀怨恨。其实之前就已经埋下过很多细节,比如林悟最初就把他的大提琴卖了,而现在他经常拉的大提琴,实际上是他从家里翻出来的一把保存多年的。再比如他还做梦梦到过他的父亲,只是对父亲的印象,一直是十分模糊的,已经记不清了他的脸。
现如今吴宇辰已经带着剧组拍了8段入殓了,这中间,男主角林悟作为入殓师,亲手送走了8个逝者。但其实他更是一个旁观者,在旁观一场场葬礼的过程中,间接感受着生命的真实流逝,体会着不同家庭对待死亡的不同态度,生者不同的选择和坚守。
这种旁观,并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活计。人生最残忍的地方在于死亡的不可改变,而旁观这些不可改变的自然定律,却不被悲伤所侵染需要一颗冷静而温柔的心。
于是一个个老师样的角色出场,公司老板游本昌引导林悟平等地看待每一个流逝的生命,教会他作为送行者“要有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
澡堂总是一个人下象棋的爷爷陪林悟洗澡,一起看逆流而上的鱼群,告诉茫然的林悟死亡“是自然定律吧,它们天生就这样”……
在这个过程中,林悟作为一个稚嫩的旁观者逐渐成长起来,他渐渐能够看透死亡的不可阻挡性与自然性,能够平等而虔诚地为每一个死者超度。这是一个旁观者能达到的第一层境地:冷静而不冷漠,温柔而不悲伤。
但每一个旁观者都不能逃脱开作为当局者的迷茫,对于片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是这样。林悟面对的矛盾不止一个,无论是作为入殓师所承受的社会的歧视甚至妻子的不理解,还是自幼父亲离去留下的心灵空区,都等待着林悟去面对去解决。毕竟人是注定不能够单纯作为旁观者而存在,或者说“旁观自己”是所有人都躲不过去的难题。
而现在的林悟,在看遍了他人生命的变迁,于一次次死亡中得到了漫长的思考,经过了一次次入殓的心灵旅程,他终于也做到了旁观者的第二层境地,那就是面对自己。
以往他从来不提关于父亲的事情,这是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伤痛,现在他敢于面对自己对于父亲的怨恨,对着妻子倾诉出来。
而接下来,还剩下的最后一段入殓仪式的拍摄,也是终场戏,就是让男主角林悟去直面自己的父亲,最终完成自己与父亲,自己与自己内心的和解。
“等会你们两个在这个位置,背对窗户,林悟你在这里,用伱的身体挡住窗户射进来的光,让父亲的上半身处于你的阴影之中。”
此时吴宇辰正对赵文瑄和蒋琴琴交代着两人的站位。
这最后一段场景不是简单照着剧本情节拍就行了,光影烘托氛围很是重要。这一段是采用的自然光拍摄,受光方向为侧逆光,聚散程度为散射光。光线的强弱在整个段落中稍有变化,会通过窗帘的开、合进行控制。
然后吴宇辰又对摄影师和工作人员再次交代着:“在入殓仪式开始之前,窗帘呈半开状态,光比稍大。入殓仪式开始后,窗帘关闭。”
“3,2,1,action!”
“这就是,爸爸?”蒋琴琴轻声问道。
逝去老人的遗体处于赵文瑄的阴影中,此刻面庞看着衰老而又可怜。这一刻,赵文瑄低头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父与子的强弱关系与小时候完成了对调。
“说来有些可笑,我已经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即使现在看着他的脸,我还是想不起来。”
随后赵文瑄看向了一个大箱子,目光有些迷茫,口中呢喃道:“他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活了70多年,只留下了一箱杂物。”
在这之前,其实男主角听闻父亲的死讯,对父亲的怨恨让他不想去,但是妻子蒋琴琴的陪同,以及同事何赛飞用亲身经历的劝导,才让林悟选择来看望父亲最后一程。
而就在这时,本地的殡葬公司来了,他们想将父亲的遗体直接抬走,但是赵文瑄无法忍受他们粗鲁的行为,直接将两人推开,面对两人的质疑喝问,蒋琴琴直接挡在了他们面前:“我丈夫,是入殓师!”
随后,吴宇辰打了个手势,工作人员便将窗帘拉上,然后赵文瑄开始亲手为父亲的遗体进行入殓仪式。
然而就在他掰开自己父亲紧握着的右手的时候,一颗小小的平整光滑的石头从其手中掉落下来。
镜头拉近,对准了赵文瑄面部特写,他看到这块石头后,瞳孔骤缩,然后轻轻将其捡起,看着这块小时候自己送给父亲的石头,震惊地扭头看向死去的父亲。
赵文瑄回过头来,镜头跟着他的视线拍到蒋琴琴,她已经眼眶湿润,笑着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然后轻轻接过赵文瑄递给她的石头。
赵文瑄俯下身来,用双手捧着父亲的脸,低下头就在他脸庞,去触摸,去凝视,仿佛要重新找回儿时记忆中父亲的模样。
泪水从鼻尖滑落,滴落在父亲的脸上,赵文瑄轻柔地为父亲脸上涂抹着泡沫,然后用刮胡刀一点点为其修饰。
此时吴宇辰也在专注地看着镜头中的画面,不仅仅是赵文瑄的表现,还有光照营造出的整体氛围,窗帘被用作天然的柔光罩,让此时落在屋内的光更加的温暖、柔和,以烘托出此刻亲情的复苏,从而助推情绪达到高潮。
赵文瑄在为父亲完成了洁面之后,重新捧着这张熟悉的脸,咬着嘴唇哽咽着不自觉地点着头,眼中满是思念。
片刻后,他回过头和蒋琴琴对视,又是委屈,又是高兴,就像一个重新找回了父亲的孩子,蒋琴琴也是含泪而笑,手中托着那颗石头信。
赵文瑄伸出双手,用双手捧住蒋琴琴握着石头的手,然后缓缓地将其放在了蒋琴琴的肚子上,似乎是要把这封石头信传承给妻子肚中孕育的新生命。
小小的房间中,找回逝去的父亲,迎来孕育中的孩子,两对父子间的羁绊,通过这石头信,达成了仪式。
吴宇辰看着镜头中在柔和光芒中幸福而笑的两人,也是高兴地喊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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