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心比天高
朱宸濠人都傻了。
此刻更是后悔不迭。
他哪里想得到这中山侯如此嚣张跋扈啊!
就因为自己挡了他的路,一言不合就敢在宫门口动手打人。
而且据甲士所说,这畜生还是个惯犯了,以前还在宫门口废了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
换句话说,这顿打恐怕只有白挨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朱宸濠可没有忘记他此次入京的目的。
其一就是通过贿赂拉拢朝臣,以便他日后起事。
其二则是想尽一切办法交好中山侯汤昊,因为此人手中执掌着京军战兵!
结果现在好了,他没来得及示好就被暴打了一顿,这让宁王爷上哪儿说理去?
但是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朱宸濠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强忍着周身的痛楚,硬撑着前去面圣。
这是藩王入京的惯例,每一个藩王到了京师后,就必须立刻马上入宫面圣,以此表示对皇帝陛下的恭顺之心。
朱宸濠艰难地走进大殿后,只见到了年轻天子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宁王?”
“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浑身是血,伤势如此严重?”
朱厚照故作茫然地追问道,心里面都快笑开花了。
这个该死的野人,出手倒是知道分寸,只是暴打了朱宸濠一顿,倒是没有伤及他四肢什么的,嗯这可真是留手了。
朱宸濠闻言身子一颤,但他考虑到自己日后的宏图霸业,所以只能强忍着心头的火气和憋屈,装作无所谓地开口道:“启禀陛下,臣方才一时不察,所以……摔倒了!”
“摔倒了?”朱厚照都快气笑了。
这朱宸濠想干什么?
不是说他一向张狂跋扈得很吗?
现在平白无故地被汤昊揍了一顿,却是没有告御状?
朱厚照意味深长地看着朱宸濠,眼中不断有寒光闪烁。
难不成这个该死的狗东西,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野人身上?
呵呵,真是狗胆包天啊!
倒是可以理解,野人执掌京军战兵,要真是倒向这朱宸濠,说不得他还真有可能成事!
一想到这儿,朱厚照顿时心中杀意大起,恨不得现在就宰了眼前这个狗东西。
一时间,大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朱厚照在忍,为了朝政局势,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抑制自己的杀机。
朱宸濠同样在忍,为了宏图霸业,所以一直忍着平白被揍的憋屈。
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龙椅上的年轻天子,好像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朱宸濠心中顿时一紧,脑海中疯狂思索原因,随即终于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权阉刘瑾!
朱宸濠入京之前,通过京师之中的人手眼线,就已经得知刘瑾再次触怒龙颜被打入了诏狱。
难不成这个该死的阉人,吐露出了自己贿赂他恢复三护卫的事情?
一想到这儿,朱宸濠顿时觉得通体冰冷,背后直冒冷汗。
朱厚照这个正德皇帝,朱宸濠一直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因为从这个皇帝先前的所作所为不难看出,他就是没有长大的少年纨绔罢了。
但即便是少年纨绔,他也是大明皇帝啊!
皇帝知道你要谋反,这是什么概念?
朱宸濠额头上溢出了冷汗,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
“臣不该为了恢复三护卫,贿赂于那刘瑾!”
“臣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任何二心,然恢复王府护卫这是先祖夙愿,所以臣才会……还请陛下怜悯!”
朱宸濠十分聪明地找到了一个借口,为自己贿赂刘瑾一事开脱。
那就是“先祖夙愿”!
这件事情,发生在第二代宁王朱奠培身上。
朱奠培是追封宁惠王朱盘烒的嫡长子,宁献王朱权的嫡长孙,于正统十四年袭封宁王。
因为朱权活的时间太长,一直到正统十三年才去世,所以硬生生地把自己那宁王世子朱盘烒给熬死了,朱奠培这位嫡长孙就成了二代宁王。
这人生性多疑而且天性凉薄,所以对待兄弟亲戚十分严苛,以致于宁藩内部生乱。
景泰年间,朱奠培在其王府教授游坚的建议下,缢杀了弋阳王朱奠壏的宠妾张氏,导致兄弟反目成仇,朱奠壏于是向朝廷控告朱奠培种种不法行径,甚至诬陷其谋反,经朝廷核实,朱奠培确实有“厚敛护卫旗军月粮、强取其女、妇不悦者辄勒杀之、擅遣王忠等出商罔利、凌辱府县官至殴之”等罪状,但不曾谋反。
朱奠培被押至北京时,适逢英宗复辟而获赦,但教唆缢杀张氏的游坚则被充军甘肃,朱奠培又将怒火发泄于左布政使崔恭,崔恭奏其将护卫官军的女儿强行据为己有等不法事,英宗命削其护卫,改为南昌左卫,隶江西都指挥使司,自此宁王护卫因此被削除。
这桩宗室隐秘,朱厚照自然是清楚的,说白了就是一桩宁藩内部兄弟阋墙的丑闻罢了,朝廷抓住机会废掉了他们手中最后的兵权。
所以此刻朱宸濠拿此事做挡箭牌,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如果不是野人汤昊提醒的话,皇帝陛下还真有可能被这奸贼给哄骗了过去。
当然,朱厚照也不是什么不顾大局之人,所以干脆与朱宸濠演起了戏。
“一桩小事罢了。”
朱厚照故作不介意地挥了挥手。
“宁王快快起来!”
“都是太祖血裔,不必如此见外。”
“既然这王府护卫已经恢复了,那就此作罢吧!”
听见这话,朱宸濠心中欣喜若狂,千恩万谢地起身。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正德皇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那永乐皇帝耗费心机才削废了一众藩王,此刻这个蠢货却想着引宗室藩王入朝重新执掌大权,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天底下没有比这朱厚照更愚蠢的帝王了!
确认了这一点,朱宸濠心中一片火热!
合该他宁藩一系崛起,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天下了啊!
正当他这么想着,却听见龙椅上面这位天子说出了一句让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说起来,朕现在也很为难。”
“文臣缙绅把持朝政五十余年,连朕都要受到其掣肘制衡!”
“宁王,你素有贤名,又是亲厚宗藩,可有什么计策教朕如何破局啊?”
朱宸濠闻言身子一颤,那真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皇帝愚蠢到了如此地步,准备留他朱宸濠在朝掣肘文臣缙绅,忧的是他如果当真留在了京师朝堂,那南昌那边的几业务可就有些不稳了。
果真如同谋士刘养正所料那般,朱宸濠此刻面临着一个天大难题。
不过此事有利有弊,王纶爷早就给出了建议。
留在京师朝堂,可以更方便地拉拢朝臣培植党羽,更有利于日后起事。
所以朱宸濠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口道:“陛下,这大明乃是陛下的我大明,不是这些文臣缙绅的大明!”
“任何人胆敢僭越神器,那就该杀该死,没有什么好说的!”
“陛下如若心软,臣可……代而为之!”
“好!”
朱厚照“大喜”,起身走到朱宸濠身前。
“好一个“代而为之”!”
“宁王果真是宗室楷模,朕的血脉宗亲啊!”
“既然如此,那朕就授宁王为光禄寺卿,留在朝堂建言献策,为朕鞭挞文臣!”
光禄寺卿!
朝堂小九卿之一!
这光禄寺作为皇帝的亲近机构,具有特殊的地位和权威,它是皇帝的亲信之地,直接为皇帝服务,并负责维护宗室利益和管理皇帝的御用事务。
光禄寺职责有三,管理宗室事务,组织和主持宴会礼仪,对皇帝御用事务进行监督和管理。
宗室是皇帝的近亲,享有特殊的地位和待遇。光禄寺负责维护宗室的利益,管理宗室的生活和事务,具体而言,光禄寺负责宗室的居住安排、生活起居、衣着膳食等方面的管理,确保宗室得到适当的待遇和照顾,此外,光禄寺还负责处理宗室的请托事项,协调宗室与皇帝之间的关系,维持宗室与皇室的稳定关系。
单凭这一点,就足够朱宸濠为此欣喜了。
他可以利用这个职务,正大光明地与其他藩王来往,不说什么勾结之类的,至少也可以互通有无暗中结盟,这才是最重要的。
再有光禄寺根据宴会的性质和规模,筹划并组织各类宴会活动,确保宴会仪式的庄重、规范和顺利进行,这包括制定宴会的仪式程序、宴席的摆设和菜肴的选择等方面,光禄寺还负责安排宴会的座次和礼仪规范,以维护宴会的隆重和尊贵形象。
不用怀疑,这就是一个大大的肥差,更有利于朱宸濠中饱私囊,为宏图霸业积攒钱粮了。
最后光禄寺负责监督皇帝的起居、衣着、膳食等方面,确保皇帝的生活舒适和需求得到满足。
这一点更为重要,朱宸濠可以借此了解朱厚照这位大明皇帝每日的生活动向,等同于是在变相监视这位皇帝陛下,意义不言而喻。
所以朱宸濠也是欣喜若狂,虽然只是个小九卿,但他更加看重的是这背后的含义。
只要可以打破藩禁入朝议政,那日后未尝没有机会重新执掌大权。
别看现在只是一个区区光禄寺卿,日后说不定就是什么兵部大司马了啊!
而且光禄寺卿这个位置,对眼下的朱宸濠而言,无疑是最合适的,更有利于他为自己的造反大业添砖加瓦!
一时间,君臣都很欣喜,紧接着聊了一会儿,朱宸濠便识趣地告退了。
朱厚照目光深寒地看着这个奸贼,随即唤来了谷大用、马永成和丘聚等人。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朕每日都要看到这个奸贼的一举一动!”
“他去见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朕全都要知道!”
“如果你们做不到,那休怪朕翻脸无情,将你们全部活剐了偿命!”
此话一出,三位东厂西厂的大珰吓得跪倒在地上疯狂做出保证。
他们从未见过皇帝陛下如此痛恨厌恶一个人,而这宁王朱宸濠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也算是他朱宸濠的本事了。
三人离开乾清宫后,立刻聚集在一起,细细查看这朱宸濠的详细资料,随即制定出了一系列的作战计划。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下了死命令,那他们当真要不择手段地监视这个朱宸濠了,否则最后遭殃的人可是他们自己!
朱宸濠对此一无所知,他一回到暂时住处,就兴冲冲地召见了心腹谋士刘养正。
“果真不出你所料!”
“这一次我们大业将成了!”
朱宸濠兴冲冲地将今日谈话和盘托出,刘养正听后也是惊喜不已。
王爷不但临危不惧顺势解决了贿赂刘瑾这个隐患,而且还一举拿下了光禄寺卿这个好位置,这对他们的宏图霸业而言简直就是关键中的关键,甚至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光禄寺的三项职能,这可都是朱宸濠难以拒绝的,更是最适合他的。
但美中不足的是,饶是刘养正也没有想到,自家王爷入宫当天就与那中山侯起了冲突,而且还被暴打了一顿。
这下子双方交恶,那就不太好拉拢了啊!
朱宸濠也因为此事心烦不已。
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他确实可以隐忍不发,甚至去变相讨好那个中山侯。
等到日后坐上了龙椅,到时候再杀汤昊全家便是,何必在此时争一时之气呢!
但是问题在于,就算他愿意去跪舔,人家也不一定会搭理啊!
所以朱宸濠此刻很是苦恼,也很是憋屈。
明明是自己挨了一顿打,现在却还要想着怎么去讨好那个畜生!
这对张狂跋扈的宁王爷而言,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人难受。
此刻刘养正却是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王爷,您不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吗?”
“那中山侯就算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在宫门口殴打当朝亲王啊!”
“小的已经收集了关于这位中山后的详细情报,从情报中不难看出此人虽然确实嚣张跋扈心狠手辣,但行事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带有深意!”
朱宸濠闻言一怔,示意刘养正接着说下去。
“比如当年这中山侯在宫门口暴打张鹤龄和张延龄,甚至下狠手废掉了他们,紧接着不久之后这两个昔日张狂跋扈的国舅爷,就被变相抄家赶回了河间兴济老家……”
话听到这儿,朱宸濠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
“那汤昊废了这张家兄弟,是受朱厚照所指使?”
“那今日汤昊平白无故地暴打本王一顿,也是受那朱厚照指使?!”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朱宸濠已经开始慌了。
毕竟皇帝盯上了一个臣子,或者说对这臣子心生不满,那他就有的是办法收拾这臣子。
比如张延龄和张鹤龄,仗着他们的姐姐是皇后,平日里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可谓是坏事做绝罄竹难书,偏偏无人敢管,最后就因为“得罪”了中山侯汤昊,不但沦为了废人,还被赶回了老家。
朱宸濠自问他这个宁王,权势还真不一定比得过这两个国舅爷,所以此刻难免会心慌。
“王爷不必多虑!”
刘养正笑着开口道:“结合王爷与陛下的谈话不难看出,陛下确实是对王爷心生不满,极有可能是贿赂刘瑾一事的原因。”
“但是王爷临危不乱生出急智,顺利将此事给解决了,陛下想来也是颇为满意,所以在见到王爷的忠心后才会授予王爷光禄寺卿一职!”
“再者我们回到中山侯身上,既然中山侯是奉陛下旨意殴打王爷,那么就是说中山侯对王爷并无任何意见,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反倒是这件事情可以成为我们与汤侯来往的借口和机会,谁都挑不出差错来!”
顺着刘养正的思路,朱宸濠也是眼前一亮。
汤昊只是奉命行事,那就意味着不是没有可能与其交好!
“这样,明日你就带着厚礼前去赔罪!”
“等到朝廷旨意下达,本王晋升为光禄寺卿,将在府邸里面举办宴会,务必要邀请汤侯前来赴宴!”
刘养正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这位宁王爷倒真是个人物。
懂得审时度势暂时隐忍,这就很是重要了。
朱宸濠表现得越是出色,他们这些党羽心腹才越是心安。
毕竟要做的是造反掉脑袋的买卖,都是为了那从龙之臣的滔天富贵,谁愿意跟着一个草包废物呢?
等到刘养正走后,朱宸濠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红肿,眼中闪过惊人杀意。
“中山侯,汤昊!”
“为了本王的宏图霸业,暂且让伱多张狂一些时日!”
“等本王拿回了这座天下,拿回了本该属于我宁藩的江山,本王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豪言壮语一说完,朱宸濠立刻就扯着嘴角喊痛。
“该死的畜生!”
“下手这么狠的吗?”
与此同时,中山侯府。
正在研究新姿势的汤昊突然打了个喷嚏。
“哪个混账狗东西在背后骂本侯?”
“唔……肯定是朱宸濠那狗东西!”
“朱宸濠?”张静姝从身下探出了脑袋,满脸好奇地追问道:“那个草菅人命的宁王爷?”
“呵呵,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可怜虫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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