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泪雨霖铃终不怨
花灯摊的老板见傅慕竹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定能招揽来不少姑娘的驻足,因眉开眼笑道:“这位公子,请上来吧。”
左思鸢有些微微一怔:“慕竹,你真要去?”
只是因为她随口的一句喜欢……
傅慕竹回首看了看她,薄唇微勾:“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走进花灯摊子,跟其余几个参赛者站在一起。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尤其以姑娘居多,皆是被傅慕竹所吸引而来。
老板清了清嗓子:“我宣布,猜灯谜比赛现在开始——”
“且慢!”
只见牧青寒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请问,现在还能报名么?”
老板见此人剑眉星目,气宇不凡,竟比那一袭白衣的公子多了几分贵气,顿时热情招呼:“当然可以了,公子来得倒巧。”
牧青寒几步走进参赛者的队伍,目不斜视地站在傅慕竹身侧。
他穿着身玄色滚金边的劲装,墨玉发冠束在冠顶,跟一袭月白长衫的傅慕竹形成鲜明对比。
左思鸢听到身旁少女倒吸一口凉气道:“他们两个人都好俊俏啊……”
“真是,怎么平时上街没看见这么英俊的公子呢?”
“你看,那个黑衣服的在看我呢。”
“少臭美了,就你那小身板儿,他看得见才怪呢。”
牧青寒的眼神,越过人群,落在左思鸢的脸上。
她心念微动,刚要牵动嘴角给他个鼓励的微笑,他却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本次比赛采用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在规定时间内回答出最多灯谜者,可得到本店镇店之宝荷花灯。”
老板清了清嗓子:“第一题,左边一千不足,右边一万有余。”
“仿。”
牧青寒跟傅慕竹同时开口。
“话别之后弃前嫌。”
“谦。”
……
几轮下来,参赛者淘汰得越来越多,渐渐场上仅剩下他们两人。
老板见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登时兴奋起来,他挥舞着手中已经被答完的灯谜:“两位公子当真是才高八斗,难分伯仲,到底今夜谁会取得头筹呢?”
人群中传来阵阵不满的嘘声,老板嘴边挂起神秘的微笑:“下面我将请出本店最难的灯谜,谁答得快,头筹就是谁的。”
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屏息期待着最后结果。
就连左思鸢也跟着紧张起来。
远远地,傅慕竹跟她四目相触。
想必现在时七的心中,一定是希望牧青寒赢,他输吧。
淡漠的眼底,瞬间掠过冰雪般的寒意。
……我会让你明白,我比他更配得上你。
捕捉到那道微凉的视线,左思鸢眼眸微动,报以一个微笑。
牧青寒眉间神色一滞!
就在此时,老板宣布了最后一道谜题:“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
此谜一出,众人登时傻眼,这么长的谜面,就算记都很难记得住,又怎能这么快猜出来呢?
傅慕竹微微敛目,思索片刻,唇边勾起淡淡笑意:“是情投意合,地久天长。”
几乎同一时刻,牧青寒的口中也蹦出相同的八个字。
“恭喜白衫公子拔得头筹!”老板朗声宣布,把台子上的荷花灯郑重其事地放在他手里:“这是您的琉璃玉檀荷花灯。”
傅慕竹低头看了看这璀璨精致的荷花灯,想象着左思鸢拿着它的样子,不自觉笑得越发开心。
“这位公子也是实属可惜,这是您的奖品。”老板又拿了盏水红锦纹荷花灯,放在牧青寒手中。
他面无表情将灯接过,眉眼之间充斥着阴翳神情。
傅慕竹转身欲走,却听到牧青寒在他身后说:“不愧是慕竹兄,当真是博学多闻。”
闻言,傅慕竹侧过半边脸,笑意温然:“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牧青寒却挡在他面前,不依不饶道:“慕竹兄过谦了,从我认识你以来,哪次谈书论典你都不曾落入下风。”
傅慕竹缓缓抬眸,对上那双桀骜的眼,倏尔轻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那是因为赛场上本来就只有你我二人。”
这句话,牧青寒一直到时过境迁之后,才渐渐参透其中含义。
趁他微怔的功夫,傅慕竹走到左思鸢面前,在众女子嫉妒发红的眼神中把荷灯放进她手里:“给你。”
左思鸢低头看着这精致的物件,弯了弯唇。
不知为何,牧青寒那双冷峻的眉眼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有那么一瞬间,她倒希望赢家是他。
“谢谢你,我很喜欢。”
左思鸢看着傅慕竹莞尔一笑,只是眼中却没有波澜。
“……喜欢就好。”
娜真扑到牧青寒面前,叽叽喳喳起来:“衡王哥哥你好厉害啊,那么多谜语你都答得上来!”
牧青寒不为所动,冷声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我没有啊。”娜真愣住,缓缓摇了摇头。
“走吧。”牧青寒语气中带着厌倦。
娜真笑眯眯挽着他的手,指着他怀里的荷花灯,貌似天真地问道:“这个灯好漂亮啊!是给我的吗?”
“不是。”牧青寒毫不犹豫地回答:“一会儿我有用。”
“放河灯啦——”
每年上元节这一天,几乎京城里每个人都会在河里放灯,让荷花灯顺着流水漂到城外,还会在灯芯里放上寄语,以求愿望成真。
左思鸢拿着笔,苦思冥想良久,却未曾落下一字。
傅慕竹看了她半晌,不动声色笑道:“你是不是愿望太多了,不知道先写哪个?”
左思鸢摇头。
傅慕竹想了想:“你不是一直想把鸢月楼做成京城第一大酒楼吗?不如就写这个吧。”
“这个愿望,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实现了。”
左思鸢垂眸思索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傅慕竹:“你能不能教我一句祈祷恋人天长地久的诗?”
傅慕竹感觉心上被人扎了细细密密的银针,说不出的隐痛。
“有啊。”他飞快调整好脸上表情,想了想说:“不如就写‘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吧。”
“这是什么意思啊?”左思鸢皱了皱眉。
傅慕竹耐心解释:“意思是说,作者与心上人情投意合,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就算是外面下着雨也没有怨言。”
“这样啊。”左思鸢似懂非懂地点头:“谢谢你。”
“客气了。”傅慕竹眼中闪过促狭,看着那仍旧空白一片的花笺忍不住道:“不然我来帮你写吧。”
“不行。”左思鸢笃定地摇头:“这种东西不能假手于人的,那样就不灵验了。”
傅慕竹似乎很惊讶这种话从她口中说出:“你还挺信这个的。”
左思鸢眼神复杂:“像这种努力了也不一定得到的东西,还是需要求神帮忙的。”
说罢,她背过身去,良久才转过身来。
“写好了?”
“嗯!”左思鸢重重点头。
傅慕竹不动声色道:“那我们去把它放了吧。”
“他们俩呢?”左思鸢环顾一周,这才发觉,原来他们在花灯摊走散了。
“可能被人群冲散了。”傅慕竹看着快要燃尽的灯芯:“时七,再不放河灯,河灯就要灭了。”
左思鸢想想也对,便蹲在岸边,小心翼翼将灯放入水里。
漆黑的河面上,各色河灯宛如彩带,在河面上渐行渐远,乃是十分壮丽的景象。
左思鸢看着自己那盏独树一帜的荷花灯,突然依依不舍起来,站起身跟着河流在岸边走着,想要多看几眼。
河畔的人潮拥挤得快要窒息,仿佛全京城的人都一夜之间聚集在了此地,左思鸢专注地追逐着那盏河灯,不觉越走越快。
傅慕竹费力地追赶着左思鸢的步伐,却又被如水般的人潮隔开。
“时七,时七……”
两声微弱的呼唤,很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左思鸢亦被人潮推挤着朝前走,无意间听到身旁两个姑娘在说话。
“听说在靠近城门的方向有座月老桥,上元节这天只要在桥上对心爱之人表白,两人就能天长地久呢。”
左思鸢下意识抬眸朝前望去,果然发现不远处有座灯火通明的石桥。
她低眸轻笑,这种传说就好比对着流星许愿,只不过是女孩子编出来自欺欺人的话罢了。
不知不觉,她已追着河灯走到月老桥前。
荷花灯随着水流,碰上了另一盏水红锦纹荷花灯,被阻住了去路。
左思鸢觉得那灯好生眼熟,定睛一看,只见荷花灯里放着一封花笺,是她熟悉的苍劲笔迹。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无日忘之。时七时七,求解相思。愿为比翼,在地连枝。”
与她在南山红绸上所见,别无二致。
彼时牧青寒立在桥顶,亦看见那盏特殊的琉璃荷灯。
荷灯中央安安稳稳躺着的花笺,上面却只有一串意义不明的字符。
“5201314”
感受到一缕注视的目光,左思鸢下意识抬起头,正好碰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
两道视线终于在空中交汇,彼此的脸上,扬起会心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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