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文人”
高傲的安妮大人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人类是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锤炼出属于自己的权柄的。
一是寿命所限,二是因为瓶颈。
能以凡人之躯锤炼权柄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有外力干扰,譬如凭空得到外挂什么的;第二种……那就根本不是人。
郑修觉得自己的情况有些特殊。
“时间”,是一种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所谓的“永远”,所谓的“永恒”,在残酷的时间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时间冲淡一切,却也让某些东西,渐渐地沉淀下来。
在每一个“结”中穿梭,这段漫长的历程中,对于如何“修正”错误,如何解开一个个“结”,这段经历,这些经验,所有的“理解”,去伪存真,一点点地沉淀在郑修的心中。
理解,是锤炼权柄的基础。
万变不离其宗,许多原理,稍作思索,郑修很快便能想通其中的缘由。
皇城外十里,一层光滑如镜、方方正正的“暗帐”,笼罩了一方天地,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本“书”,整整齐齐地落在那处。
裂隙无声在远处打开,【摆渡人】庆十三摇着小船,穿越外滩,将一人一猫送到这处。
“哦?”
郑修平静眸子中微微一亮。
“变了?”
安妮大人抬起眼皮。
“变了点,但没完全变。”
郑修点点头,又摇摇头。
庆十三在一旁挠头。
听着这一人一猫说谜语,真他娘地心累,庆十三索性捂着耳朵抽自己的烟,不听不听不听。
郑修目光盯着那完全张开的“暗帐”,那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完全体的“鬼蜮”了,只是里面不存在相应的“规则”,只能大幅度增强天生异人术的“主场”。
就跟他的“囚笼”差不多。
盯了片刻,郑修淡然道:“说实话,我确实很佩服魏阳尊,他的三位皇子,除了二皇子较为拉胯,‘每次’都第一个跳出来送死之外,大皇子是天生的‘棋士’,运筹帷幄;三皇子隐忍,天生的‘文人’,一脉能诞生出两位异人,再让他生下去,真的生出天生的‘帝王’,并非不可能。”
“三皇子的‘文人’,从未抵达过尽头,他在尽头那处,看见了什么?我很好奇。”
“喏,借爪子一用。”
安妮大人刚巧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郑修上面,不料郑修说话的同时便抓着安妮大人的“玉足”往自己脑门上一摁。
安妮大人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抓走的“玉足”,一股莫名的憋屈感涌上心头。虽然吧,吾与区区的你建立了类似于契约的合作关系。你若要,吾不会不给,你真要,吾哪怕不情愿,也会勉勉强强地给你。可你这没经吾同意,就亵玩吾之玉足……这让安妮大人不知该如何形容,仿佛有种被强迫的憋屈感,还隐隐带了一点刺激。
“啵~”
玉足一拍,郑修眼前豁然开朗,将异人鬼蜮中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异人的鬼蜮存在着各种不同的“形状”,而且是能够不断地“成长”的。凤北的“殿宇辉煌”,殷青青的“曲径通幽”,和尚的“一望无垠”,月玲珑的“方可通人”。
三皇子的鬼蜮似乎是属于比较辽阔的“种类”,放出来时,轻易罩住了君不笑与殷青青二人。
一旁,庆十三虽然一副“我不听不听就是不听”的态度,但他坐在小船上俯瞰远处那透着可怕气息的鬼蜮,浓郁的秽气扑面而来,脸上的嬉笑渐渐地褪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情,沉声道:“不好办啊!”
“是不太好办。”
郑修点点头,诚恳且认真地拜托安妮大人:“安妮大人,借JIO一用。”
安妮大人:“?”
下一秒,郑修抓着安妮大人的尾巴,在半空中抡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转动起来。
安妮大人:“OwO?”
一头橘猫如流星般坠落,砸开暗帐,啵一声消失在暗帐中。
暗帐表面荡出一圈圈涟漪,露出空隙。里面先是传出三皇子不屑的声音:“什么垃圾!”
“喵?”
咚!
地面猛然一震,暗帐如吹胀的气球般应声裂开。
三皇子结束得很快。
在他没忍住骂橘猫的刹那就结束了。
郑修与庆十三悠然赶到现场时,地面只留下了一个可怕的肉球型坍塌,三皇子的尸体如被玩坏的人偶般,歪歪扭扭地躺在“肉球”坑洞的中央,没了声息。
殷青青与君不笑二人身上没有伤痕,却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
庆十三先探了探君不笑与殷青青的鼻息,仍活着,摇了殷青青几下,殷青青嘤嘤转醒,再上前踢了君不笑几脚,后者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生龙活虎。
郑修走到三皇子的尸体上,看着三皇子“又”死一次,郑修心中波澜不惊。
安妮大人知道自己的玉足被郑修用了一回,静静地蹲在三皇子的尸体旁,喵脸上流露出生动的“幽怨”表情。
“炸鱼饼,三天管饱。”
“成交!你不能进厨房!”
郑修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虽然可耻,但安妮大人觉得赚了。起码回本。
“我让贺厨子做。”
三言两语,和安妮大人谈妥了,算是完事。
这时,眉心处的疙瘩一阵刺痛,郑修这回没有抗拒,闭上眼睛。
哗哗哗!
三皇子的尸首可谓凄惨至极,浑身没一块完好的,四肢断成七八截,仅剩一层皮肉连着,勉强维持着“人形”。郑修怀疑,这还是安妮大人察觉到自己的打算,看在他的面子上,足下留情了,不然三皇子绝不可能留下如此完整的尸体。
随着郑修走近,他的右臂人皮层层剥开,无风自动,紧接着那条手臂主动剥离了三皇子的尸体,逃命似地向半空飞去。
半空中,那截断臂血肉蠕动,人皮翻涌,渐渐地扭曲成一本“人皮书”的形状。
“快追!”
安妮大人此刻比郑修还着急。
噌!
郑修眉心突出一道虚幻的锁链,眨眼间如闪电般穿过夜空,贯穿了人皮书,将其牢牢困住!
安妮大人目光一亮,眼巴巴地看着郑修的锁链将挣扎不已的人皮书拖了回来。
“这又不是‘帝王’,你着急什么?”
安妮大人舔舔嘴唇,竖瞳变幻,成了心心的形状:“你越熟练,就证明到时候‘帝王’来了,它也跑不掉啊!”
郑修利索地将【文人】诡物收了,现场一片狼藉。
霍惑也被卷入了异人鬼蜮中,郑修在肉球型巨坑的另一处找到霍惑时,他俨然奄奄一息。郑修平静站在霍惑面前,对方的目光已黯淡无光。
忽然。霍惑那黯淡的眸子里亮起了最后一抹神采:“是你。”
“还是我。”
霍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明了,苦笑道:“这不是第一回了,是吗?”
“你重情义,却守旧,古板,不懂变通,这就是你,改不了……不怪你。”郑修凝望着霍惑的眼睛,他此刻临死前,大约眼前闪过了类似于“走马灯”般的影像,这些“走马灯”中,定有一些霍惑从前无法理解的“片段”,如今临死前恍然大悟,明白这一次死亡,只不过是千百次死亡中,一次微不足道的“重蹈覆辙”。
<div class="contentadv"> 霍惑的人生并非郑修所导致的“结”,郑修没亏欠霍惑什么,于是心中平静无波。
“霍叔,有遗言吗?”
“老夫,老夫不过想,咳咳,想守住魏氏血脉,仅此而已。”
“我明白,王苍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霍惑眼眸中浮现出一刹那的震惊、疑惑、随后释然:“啊……”他大大叹了一声,嘴唇蹑蹑,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我会告诉我爹,你去了南方,颐养天年。”
霍惑咧嘴一笑,鲜血从口鼻涌出。他的死是受到了异人鬼蜮的波及,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死在了三皇子的异人术下,并非死在郑修或君不笑等人的手中。
郑修割下三皇子的头颅,取下腰牌。
庆十三将霍惑的尸体送回老家,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安葬。
葬下霍惑时,庆十三为霍惑立碑,碑上所写,令庆十三蓦然恍惚。上面写着“镇国将军霍惑之墓”,原来他之前也写过啊。
许多事都在轮回,都在循环,都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在走着。
郑修将三皇子的脑袋用锦布包好,看起来像是一份贺礼。
“老板。”
君不笑酷酷地站在那处。
郑修答应了君不笑,会给他开一家戏馆,天下第一的那种。
殷青青醒后,扭捏不安地站在郑修面前。
在君不笑面前表现得冷漠无情的殷青青,此刻站在郑修面前,却面色酡红,两手绞着衣角,低头轻咬下唇,时不时抬头偷偷观察郑修的神情,眼中藏着三分喜悦、三分不安、三分懊恼,还有一分隐藏极深的爱慕。
站在郑修面前的殷青青与君不笑共事的殷青青判若两人。此刻的她就像是做了错事、在长辈面前局促不安担心受到责骂的孩子。
“赤王叔叔。”
庆十三耳尖,他一听,猛然张大嘴巴,烟雾在牙缝间凝而不散。
“……啊???”
他瞪大眼睛发出“啊”地一声。
这宛如天方夜谭般的一声“叔叔”,把庆十三的圆脸给整方了。
郑修没理会一旁风中凌乱烟里荡漾的庆十三,笑着摸摸殷青青那柔顺的秀发。
殷青青垫着脚尖将脑袋往郑修的手上凑。
“没关系,这事办得不错,回去后仔细消化停留在‘异人鬼蜮’中的感觉,尽早推开最后一扇门扉。”
“知道了,赤王叔叔。”
殷青青笑面如花,开心地用力点头。
殷青青对待郑修这般怪异的态度,自然是有原因的。
老魏死得早,在赤点世界中,殷青青在郑修的“干预”下,很早就成了魏如意的心腹。
只是这回魏如意不像老魏那般,将殷青青以“婢女”的身份送到自己身边。所以殷青青一直负责密部,在暗中负责魏如意的安全。
殷青青的“结”解起来也很简单。
殷青青是天生的“时妖”,是“拐婆”,可讽刺的是,她也是被拐婆拐走的孩子,杀死拐婆后于战乱中苟且逃生,在儿时觉醒了异人术。
她在逃亡路上收养了不少与她同命相连的“孤儿”,将他们藏在时妖空间里。郑修“这一回”,养大魏如意后,放了那把火,与魏如意后分别不久,他很快便以魏如意的名义,将殷青青等孤儿接入宫中,秘密培训,时间荏苒,便成了如今的“密部”。
对殷青青而言,这些年隐藏于幕后的郑修,对他来说就是亦主亦父的“至亲”,是她除密部的兄弟姐妹之外,唯一的“亲人”。
要不是郑修不愿意,她甚至想喊郑修爸爸。
喊叔叔还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了。
她没别的意思,就是图个尊重与爱慕。
……
城东住着一位年轻的瞎子,叫陈为。
庆十三提着三皇子的人头,送到府上。
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轻咳。
“传少爷的话,三狗子的人头在此,是烹是埋,任你处置。”
黑灯瞎火的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庆十三耸耸肩,将包裹精致的人头放门槛外。
久了,瞎子叹道:“多谢。”
……
是夜。
长明宫。
温文儒雅的男人月下独坐,庭院中空无一人,石桌上有一棋盘,黑白分明。
此时此刻并无对手与他博弈,可男人目光死死盯着棋盘,目不转睛,看得极为认真。
他在“博弈”。
与天博弈,与人博弈,还有,与命博弈。
赌上他的命。
若懂棋局之人俯瞰棋局,便会发现,棋盘上白棋的走势已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难挡黑棋大势。
他手执白棋,久久不动。
忽然,棋盘上其中一颗落在关键处的白子,无声皲裂,下一刻碎成齑粉,撒在石面棋盘上,被风一吹,散于夜里,了去无痕。
“成王败寇,胜者为王,败者,连名留史书的资格都没有。”
“三弟,可惜了。”
“你隐忍多年,终没有这个命。有些事,是注定的。”
“可我……同样不信!”
“成也好,输也罢,不争一争,总是心有不甘!”
大皇子于长明宫中独自呢喃,名“长明”的大殿此刻却越来越黑,烛火尽灭。
大皇子手中所执白棋,忽然变成了半黑半白,泾渭分明。
感谢“白衣不能断更”盟主打赏!(好羞耻的id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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