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九章 宋江告高俅
看自己有什么,看对方求什么,知道了因果关系,也就明白了目的何在。这说起来,还真是他吃了个亏,上了套。没办法,他高高在上惯了,虽然很有同理心,但是也难免疏忽。
而宋江、吴用这俩人的谋算,又是时间。他还正想着跟这宋江扯扯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就是见这一回了,这才一不小心被算了进去。
“王某素来安分守己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相争。二位如此算计利用,真当王某没脾气?”
既然看明白了,自然不必再继续扯没用的,王言直接开口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宋先锋。
听见此话,宋江勐的停住话头,脸色变了一瞬,转眼又是笑脸相迎,张嘴否认:“将军说笑了,宋江哪里敢算计利用将军大人啊。”
“大哥……”
吴用拦住了还想继续说的宋江,见王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便知道已经被发现了。这毕竟是经营着偌大产业,钱财手下无数的能人。一开始是没往那边想,可聊了半天没有用的却迟迟不进正题,再一结合他们当下的处境,只动动脑子便能明白他们的目的。
他也不摇扇子装逼了,当即惶恐起身拱手请罪:“将军勿怪,此全是小可一人的主意。”
见他如此,宋江也不装傻了,赶紧着起身拱手:“将军,非是宋江有意欺瞒,实在是我梁山兄弟处境艰难,前途堪忧。那高求屡屡克扣粮饷物资,纵容手下辱骂我梁山兄弟。我梁山兄弟各个都是深明大义的好汉,如今招安只为报效国家,如何受到如此对待?
将军与宋江同出山东,阳谷县距郓城亦是只有百二十里路,以往将军之生意我梁山秋毫无犯,我众兄弟替天行道,只会劫富济贫,这些年,我们……。今上知我梁山忠义,圣恩降旨招安,使得宋江有幸与将军同朝为官。若非那高求欺我太甚,宋江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找到将军,借着将军的威名庇护,求个安生,还望将军体恤啊……”
王言摇头一笑,宋江不要脸是出了名的,惯会美化自己。说什么从来没抢过他的货,说什么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还跟他这扯上了乡党关系,各种大义乡情压着他。彷佛他们是正派,他往王某人才是反派一般。不过他也没有拆穿,毕竟总是要死的,拆穿了也没什么意思。
“坐吧。”他端着杯子喝了口茶,看着拜谢过的二人重新坐下:“既已在我这呆了这许久,还说那许多做甚。我在朝中并没有势力,靠的乃是今上的圣卷立身,怕我的人有,但也没有你们想的那般威势。你们梁山抢了蔡京的生辰纲,还绑了高求上山,他们哪里会善罢甘休。这种大仇,扯我的旗或有些许用处,但没有你们想的那般大。我虽与蔡京、高求等人不睦,却也一向敬而远之,也不会为你们说话自找麻烦,是你们想错了啊……”
宋江同吴用对视了一眼,交换眼神,转回头拱手道:“将军有何指教?”
大官人放下手中的茶杯:“高求克扣粮草物资,发放不足数,那么没有发放的那些定然就是私吞贩售。粮草军械,你们说谁会买?不是田虎、王庆、方腊之大贼,也得是其他占山为王的一些草寇。更甚还可能会贩往吐蕃、大理、西夏乃至辽国等地。
若你等在朝堂之上,说出曾俘虏高求,为其嫉恨,言语之中再稍有提及此事,今上与朝中大臣如何想?蔡京之流确实势大,但也没有只手遮天。只要你们开了头,给其他同蔡京等不对付的人,剩下的事自有他们料理。
更何况你们是今上亲自督促招安的,又将前去河北剿匪,现在却为高求那厮欺辱,影响军心。这是什么?是蔡京对今上的大不敬。辽东之地的鲁智深你们应该也有听闻,据我所知,那鲁智深还跟林冲有些交集。
几年前鲁智深起事,一夜之间夺了辽国的苏、复两州之时,今上就曾与我了解其中内情。今上当时就知鲁智深、林冲二人乃为高求所害,早有不满,只是念及当初尚在潜邸之时便追随在册,只是罚了些俸禄,数落一顿了事。然则圣卷有时尽,一次两次惹事生非,仗势欺人,今上心中自有裁度。
所以只要你等禀明今上,以后你梁山的情况便会大为好转。前些日子,听说你梁山之人杀了高求帐下虞侯,那时就是个好机会。不过现在也不算晚,若是等到了你等出征之时,高求在背后作祟,那就说什么都没用了。须知,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啊……”
宋江一直想当官,再加上以前只一小吏,视野格局都不够,畏惧皇权,把皇权想的太过神圣,从而把赵佶想的太高。如今才招安,不敢开口提要求,也怕赵佶觉得他们太无能。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从规则外到了规则内,他们没有力量抗衡高求的权势,只能任由人家捏扁搓圆,无能反抗。那还跟这端着干什么?去找大领导告状,这是唯一的出路。若不然,就只能现在这般当受气包。
而且他们又不是没用,赵佶做裁判,再偏帮,现在这个时候撑死就是不弄高求,但是绝对不会对梁山怎么样。
至于之后,当然还是该死,赵佶心眼可不大。上元节那一通闹,他可记着呢。
听过了王言一番话,宋江又跟吴用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吟片刻,他说:“多谢将军指点,可若是我等于今上面前说了这些,那高求反诉我们诬告该如何是好啊?”
“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如何想,其他的朝臣又如何想。而且你们是要出征河北打那田虎的,已经受命,正是准备大军开拔。便是诬告,又能如何?总要打过了这一仗再说。若是没打过田虎,就是给你们多一条罪罢了。若是赢了,那还有什么罪?淮西还有王庆,江南还有方腊,总有你们的用处。只要有用,那便无事。”
没用,那便死。这话说的挺明白了,说实话他还期望宋江能给他一些惊喜,也能让他一点儿波澜都没有的生活有点儿乐子看。
宋江又是沉吟片刻,这才点了点头,起身拱手告辞:“多谢将军,大恩大德我宋江,我梁山兄弟没齿难忘。事情紧急,我二人回去同众兄弟商议一二,便不再打扰将军,这便告辞了。”
本来的目的都达成了,还得了个新的办法,王言的态度也很明白,宋江又不是不懂事,哪里不知该滚蛋了。
“好说,好说,二位慢走。”王言笑呵呵的起身还礼:“来人,送客。”
看着宋江二人离开,他转身回屋换了一套衣服,随即出城晃悠压马路。
复北军的训练事宜,也不用他整天盯着。赵佶也知道他忙,从没要求点卯坐班,反正就看结果。所以他基本上是两个月进京一次,呆半个月。
在之前,他已经先给卢俊义、董平等一票高级武将先训了一遍,都收拾的规规矩矩,知道练什么,知道怎么练,而后有这些人下去教那些中低军官以及大头兵。
再者时间已有一年,该怎么练都清楚。他只不时的去检验成果,看看有无进步,顺便再提拔一些人,踢出去一些人,所以他这还真闲的很。
现在正是春夏交替之际,汴京城外的景致还是不错的,他带着两个长随,就在汴河边熘达,享受生活……
宋江没有让王言失望,还是按照他出的招做了。原本没做,是没有他,是真没办法。现在他都说的那么明白了,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所以宋江、吴用二人回去只研究了一天,第三天赶着早朝的时候求见,如此便不是私下里同赵佶禀报,而是当着朝堂百官的面。
面对赵佶为何还不拔营北上的问询,宋江直接言说太尉高求曾为梁山所俘,怀恨在心,授意克扣粮饷物资军械,并猜测私吞的那些物资军械被卖往其余贼寇以及周边敌国。
赵佶没想到有这么回事,高求没想到宋江敢在朝堂之上针对他,面对赵佶问询,高求只能推脱说不知内情,回去彻查此事,同时将短少的物资补足。赵佶思考了一番,差大理寺跟进查验,同时又勉励了宋江,让其领足了物资尽早北上剿匪。
这一次确实没有问题了,当天散朝之后,一堆堆的物资就拉到了陈桥,发放给梁山人马。宋江也干脆,领了物资,留都没留,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紧着走人。虽然王言说的肯定,但他可不放心,还是赶紧离远点儿为妙……
不出意外的,第二天,就有许多弹劾高求的奏疏送到了赵佶面前,什么仗势行凶,强抢土地,坑害百姓,贪污公款等等都上来了。奏对之时,赵佶询问了蔡京的意思,那老狐狸哪里还会保高求,但是也没有落井下石,同时还点出了前日宋江曾去拜会王言之事。
所以同样的没有意外,当天下午,王言就被招到了宫中。
看着面无表情的赵佶,大官人从头梳理了一下蔡京、赵佶与梁山的恩怨,以及近两年招安的经过,又说了一下为什么宋江会去找他。
“其实也是臣察觉的晚了一些,若不然臣绝对不会自找麻烦。只是这一次宋江已经去找了我,还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以后若是有人拿此事来攻歼,臣怎么能说的清?高求做的太过了,这才给宋江逼的要过去扯我的名号行事。高求无能,为梁山草寇所俘,心有不甘想要报复可以理解。
但是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完做出此等事呢?官家,要想马儿跑,哪能让马儿不吃草?梁山人马就驻扎在陈桥,那可是十余万人。陈桥据我京师不过五十里,若是逼急了梁山人马,直接起兵围了京师怎么办?当然,汴京城有上万禁军,城外又驻扎了两万多,且还有五十里外的复北军,梁山草寇不足为患,定然能够镇压。但若此事发生,官家定然也会受到影响,到那时,高求该当何罪?
所以臣才鼓动宋江,来朝揭露高求恶行,但那些说辞却绝不是臣教的。宋江等梁山草寇,死有余辜,但官家的意思是以贼御贼,现在宋江等人才刚出发,高求太急了些。而且臣以为官家不得不重视高求之罪责,据臣所知,高求确实贪赃枉法,祸民颇多,宋江虽是恶意揣度,但通敌之事,不可不防啊。”
虽然现在大宋也贩售军械给其他国家,而后换钱重新打制新军械,是国家层面的,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接洽。但是国家卖,跟个人卖,很显然是两个事。高求肯定是卖了这点母庸置疑,但也肯定是没有直接卖的,要是这点儿脑子都没有,他也别混了。而是倒个几手多经历一些人,这样极大加强了追查难度,甚至可能高求自己都不知道军械出到哪里,毕竟做事的是下边的人。
这些事,可能赵佶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再算上之前上元节梁山闹汴京让人给跑了,打梁山还被人给抓了,现在还不管他的安危,逼迫梁山人马。如此种种,赵佶已经很不满了,差人查验就是一个失宠的信号。
而这一点,善于揣摩上意的群臣最清楚,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默契的弹劾高求。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高求没事儿都得整出点事儿来给他办了。所以综上,高求这一次不死也得残,基本上就废了。这是集权的好处,当皇上的不高兴了,一句话就能办一个大员。
看着赤胆忠心的好女婿,赵佶一声长叹:“你说的对,高求做的过了啊……”
“官家无需忧心,据臣所知,高太尉的家产,应该能有几十万贯,正好最近户部调拨复北军的钱粮有难,总算是有了进项。官家,方才臣是不是说了当年那梁山前头领晁盖上山,就是因为劫了蔡太师的生辰纲。据臣所知,那生辰纲可是价值十万贯啊,这蔡太师是不是……”
王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到这里就可以了,不爱钱的皇帝不是好皇帝,不爱臣子手中钱的皇帝,那就更加的不是一个好皇帝。他先试探着勾引一二,看看先弄个高求能不能给赵佶打开一扇短期暴富的小窗。能,那当然皆大欢喜,赵佶有钱了,他也少了闹心,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变的好一些。不能,也没什么所谓,还能省了赵佶糟蹋,留着他来,也挺好。
赵佶盯着王言沉默不语,王言微微低头就不看他。
良久,赵佶无奈的摆了摆手:“去吧,好好练练复北军,若到时不堪用,你的钱才是最多的……”
王言笑呵呵的拱了拱手:“臣告退。”
比较随意,毕竟他是宠臣,是能臣,还是半个儿子,算得宗室之人,跟赵佶挺亲近的,处的挺好。
回到家里,他没有多留,直接换上战甲,骑着战马带人出城跑到了复北军营。因为他看出来赵佶动心了,作为皇帝,还是赵佶这个逼样的,既然起心动念,那自然是随心而动。
可以想见的,接下来这汴京少不了事,他还是离的远点儿好。毕竟高求乃当朝太尉,下边扯了一堆人,既然要动手,哪里有只弄一个的,必须得是拉出一串来才好。
等到盘点之后,赵佶可能会成为反腐急先锋也说不定。毕竟他的园子还在修,甚至都打算扩建皇城了。想扩建皇城,第一件事就是搞拆迁,拆迁当然要补偿。再说了,能住皇城根下的,哪里有简单人物,不补偿搞强拆,皇帝也不多啥。
汴京这么一个人口百万的超级大城市,人口密集度可想而知,理所当然的,这里的房价就很高,那么皇城根下的大宅子自然更贵,这是老大一笔钱。
以前的皇帝不是不想扩建皇城,就是因为建不起,或者说花费那么多钱不划算。但赵佶显然不在乎,手里要有钱,他啥都敢干……
军营的场面是非常壮观的,有的人阵列严整,全身着甲,胳膊夹着丈八长枪,骑着膘肥体壮的高大战马,以极高的速度狂飙突进,奔着远处战马等高的木桩子上的一个特制的人型道具过去。有的人定点端枪,枪尖上拴着石头,哆哆嗦嗦的坚持着。还有人嘿嘿哈哈的演武,有人围着校场跑着障碍,有人扎着马步,操着较长的马刀,一刀又一刀的砍着面前的木桩子。
当然还有人挨着揍,一鞭子又一鞭子的抽,毕竟哪里都有犯错的人,总要付出些代价。现在是皮肉之苦,到了战场上就是没命。
因此他们的训练,就是一次次的重复,形成肌肉记忆。如此才能在与敌人对冲,看着无边际的敌人,心生畏惧之时,按照数年如一日所训练的那般,挺着枪捅过去,枪丢了,快速拔刀,毫不犹豫的迎头就砍。
并不需要他们自以为天才的变通,那是活下来的人才有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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