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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9章 1230副都御使


魏广德从首辅值房出来,回到自己的值房,那里还有许多奏疏需要他看,票拟。

张四维留在张居正那里,他明白,张居正应该还要和他再说点什么。

虽然就在刚才,张居正透露出内阁有意清丈天下田亩后,张四维并没有表示反对,甚至附和了张居正,但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张居正留下张四维,应该就是为此。

张居正要怎么说服张四维,魏广德不关心,此时他刚回到值房,芦布就快步跟着他走进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老爷,西南那边出事儿了。”

“嗯?”

听到芦布的话,魏广德一下子停下脚步,呆立当场。

是的,现在他的处境其实也非常微妙,那就是对外动武的事儿。

虽然事儿是缅甸东吁王朝挑起来的,但是朝廷做出强硬回应,也是在朝中激起一点反对之声。

在老学究眼里,周围都是蛮夷,所以大明就更应该以理服人。

为此,对于此次缅甸东吁王朝兴师犯边,朝廷应该是以圣人之道予以教化,而不是以暴制暴。

因为下面有这种议论,虽然支持的人不多,但都算是朝中清流的老派人物,影响力还是有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结果。

其实,就算战争是大明朝廷发动的,也无所谓。

在大部分人看来,只要能打赢,也就算了。

有没有道理,根本不重要。

可刚才他听到什么,芦布说西南出事儿了。

魏广德本能的就想到,是不是李成梁轻兵冒进吃了大败仗。

“什么事儿?”

还好,魏广德并没有直接问出来,表达自己所想。

“李总督在西南下来杀俘,永昌府监察御史罗汝芳上奏了此事,已经送到兵部和都察院。”

芦布不知道刚才他的话把魏广德吓到了,只是很老实把情况说了下。

“现在消息已经在朝中传开,许多人去兵部,说应该严惩李成梁杀俘行为。”

芦布继续说道。

“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

魏广德一听不是打了败仗,心就放下去大半。

只要不是打输了,其他都好说。

“就是大人去首辅大人那边的时候,兵部送来了奏疏抄本。”

芦布小声答道。

魏广德迈步,快速回到自己书案前,看到正中放着一本奏疏,当即拿起来就快速翻看起来。

他其实还在纳闷,杀俘,这种事儿怎么可能被人告了。

战场上,直接把人砍了就是,何必闹出杀俘的事儿。

等他看完奏疏才明白,李成梁这次还真是杀俘,已经投降的缅军士卒居然还想造反,弹压后被李成梁下令杀了一批。

算是杀鸡儆猴吧,想来剩下的俘虏应该会老实许多。

不过奏疏后面,罗汝芳明显还是在为李成梁开脱,一是这些战俘不知好歹,大明朝廷并没有亏待他们,居然还想要闹事儿,实在是咎由自取。

二嘛,自然说也说了李成梁最初是没打算杀人立威的,因为不需要,而是还想留着他们为大明效力。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李成梁下令杀俘,应该是情急之下的命令,朝廷可以斥责但没必要追究。

更何况,此时战事正急,就更不应该为此对领兵大将做出惩罚,以免动摇军心。

其实魏广德知道芦布口中的问题是李成梁杀俘以后,根本就没怎么上心。

古代杀俘,也就是看君子书的人才会觉得是将官残暴,有伤天和,而对于那些上阵打仗的人来说,或许死人看多了,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虽然从后世人的观点来看,杀俘是极不人道的一件事儿,但是在古代战争后,却是司空见惯。

战俘需要粮食供应,这会增加军队的负担,除非能够有把握把战俘收编,战胜方一般都不会把资源投入到战俘身上。

为了解决粮食问题,不得不杀掉战俘,就是其中一个选择。

当然,还有就是战俘的处置。

唐朝以前的战争,多是征召农民参战,这么多的战俘聚集在一起,如果能快速把他们分散到地方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不能快速安置,则极容易酿出民变,引发社会动荡。

这次李成梁处理的缅军战俘,其实就是后一种。

李成梁留下他们,自然是早有打算的,但他也只会要听话的人。

“杀了也就杀了,还追究什么?他们不呆在缅甸,而是跟随反贼杀进我大明土地,难道还杀不得了。”

魏广德轻声嘀咕一句,根本没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人放在眼里。

至于杀俘不祥,那也是他李成梁的命,和大明朝廷可没什么关系。

大明朝廷的内阁非常有意思,用后世人的眼光来看,似乎阁臣绝大部分,甚至可以说几乎全部都是浊流,而不是清流。

翻遍明史,查看所有内阁阁臣名单,似乎也只有一个赵贞吉才能算清流,但他在内阁的时间也是极短,不过三年而已。

“清流”本义是指没有被污染、清澈的河流,代指人的时候往往指的是那些正直、清廉、心中存有国家和百姓的官员,是君子。

可是在大明朝的内阁里,却一直没有这些君子存在的土壤。

实际上,大部分清流官员,在皇帝眼里,或许就是只会夸夸其谈,评议时政,上疏言事,弹劾大臣,指斥宦官,对外反对列强蚕食,对内主张整饬纪纲,但真正做事却什么也不会。

而相对应的浊流,则多是实干家,会做事儿,能处理好朝廷面对的各种问题。

实际上,大明朝朝堂就是浊流官员在管事儿,清流管员则负责监督打嘴炮。

骂李成梁不仁忘义,高喊要处理他的人,就是不管事儿的清流。

都没有什么权利,喊的再大声又有何用。

不过,魏广德倒是想到貌似可以利用这个事儿,去和陈瓒见见面,对外放出风声自然就是为李成梁讲情,实际上则是另一个事儿。

这次都察院似乎有脱离中立,倒向首辅那边的意思,魏广德觉得有必要找陈瓒要个说法。

要是他不能稳住都察院,那就得给他一个交代了。

魏广德当即写了条子,分送兵部和刑部,交给他那边的人,让他们尽量敷衍那些清流官员。

这种事儿,浊流是绝对不会掺和的。

谁不知道李成梁回京城和去西南是魏广德安排的,甚至官职都是他魏广德安排的。

浊流,相对来说更看着利益,没利益的事儿一般不会沾边,除非涉及国本。

条子写好,交给芦布道:“送到江大人和舒大人那里去,让他们处理下此事。”

江大人,自然是江治。

虽然文武殊途,但毕竟李成梁是在兵部之下打仗,要是被人参倒,兵部的面子也不会好看。

至于舒大人,则是说的刑部舒化,由他打点刑部的人。

其实,魏广德老乡里面,魏时亮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他不怎么愿意离开江南,现在是在南京大理寺做寺卿。

魏广德其实一直想把他弄回来抢下刑部这摊子,怎么说也是六部之一,虽然最为靠后的衙门,可也在九卿中有一席之地。

好吧,抢权,其实就是比高官里谁人多。

严嵩当初为何那么嚣张,还不是九卿中大半出自江西,这就是当时严嵩嚣张的本钱。

老乡,总归有时候要给他留面子,为他说话。

“是。”

芦布接过纸条就要出去,不过却被魏广德叫住。

“你再去宫门外和府上人说声,我要出门。”

“是,老爷。”

芦布急忙答应一声。

魏广德也懒得去看那些奏疏,早一天晚一天处理其实并不妨事,毕竟多是没有营养的奏疏,就算搁半年,怕是写奏疏的人自己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等芦布离开,魏广德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了内阁。

一般来说府里人把他送到后,都会在附近找个茶馆休息,等到要散衙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宫门外等候。

或者就是宫里有人传话出来,说魏广德要离开办事。

出了文渊阁,走出左便门,经过长长的宫道,魏广德一直走到承天门,不经意回头看了眼。

这宫道是真的长,想当初走进去参加殿试的时候还不觉得。

可是走了这么些年,魏广德忽然觉得走出来还是有点累了。

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有坐步撵进去的资格。

不过很快,魏广德就甩甩头,真要是自己坐步撵进宫,那得是多大岁数?

严嵩都七十了才被嘉靖皇帝优待,享受这个待遇。

站在宫门下,远处一乘大轿已经向这边快步而来。

近了,轿夫放下轿子,后面的轿夫抬高轿杆,大轿前倾,魏广德跨过前面的轿杆,钻进了轿子里。

“去都察院。”

魏广德进轿子前,对着旁边侍立的随从吩咐道。

“魏阁老,里面请。”

都察院里,陈瓒把魏广德迎接进去,客气的吩咐人看茶。

对于都察院,魏广德并不陌生,他曾经也是这里的官儿。

“陈大人,这都察院陈大人管的好。”

魏广德这次走进都察院,就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一丝不同,许多都察院的也是看到他不是主动行礼,而是似乎想要躲开。

只是绝大部分官员似乎意识到躲不开,这才上前恭敬行礼。

这点变化,魏广德可不认为是这些御史惧怕他这个次辅大人,毕竟这里可是朝中有名的疯狗集中地。

要是魏广德办差出了岔子,这里面有的是人前仆后继冲上来撕咬他。

为了名。

“魏阁老,这.”

魏广德的话,陈瓒居然一时语塞。

兴师动众而来,陈瓒自然知道魏广德肯定不是为了西南李成梁的事儿。

其实,就算是都察院,虽然已经知道罗汝芳的上奏,有个别御史想要上奏弹劾,但绝大部分御史却没有要跟随的意思。

如果是李成梁杀良冒功的话,怕是都察院集体都会炸了。

可杀的是缅甸俘虏,还是他们暴乱之后的杀一儆百,对于此时滇西鏖战,自然应该用雷霆手段予以镇压,给前线明军一个安稳的后方。

所以,杀俘,其实在都察院里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都察院这边有什么事儿做的不地道,自然就是于应昌的事儿了。

“先前听说都察院选派于应昌于御史去辽东查案,搜集犯官刘台贪污证据?”

魏广德乐呵呵看着陈瓒,问道。

“魏阁老,这事儿,主要是山东道那边推动的,老夫也是后知后觉发现其中猫腻,可有什么办法?

为了这件事儿,总不能让我把山东道那些御史全都处理了吧。”

陈瓒无奈苦笑道。

“此事不是都察院堂议的结果?”

魏广德狐疑道。

六部和都察院都有正堂,也就是掌部堂官处理公务的地方,不同于值房,象征意义更大。

衙门里重要会议,一般会在正堂举行。

按照魏广德的理解,此事都察院应该会在正堂开会,选择一个御史前往辽东查案。

可听陈瓒的话,这次事件应该是十三道里的山东道力推的。

山东道御史,自然不会有山东籍官员,都是外省。

魏广德想想也就明白了,辽东不设行省,政务明初就是由海对岸的山东代管,所以辽东的事儿在都察院自然是山东道负责查办。

他们抢先推出御史巡按辽东,可见此事似乎早有预谋。

“陈大人,难道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魏广德皱眉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都察院也参与其中。”

“魏阁老,都察院监察百官,自是不会构陷大臣。

不管是谁,都察院对事不对人,这点请魏阁老放心。”

陈瓒侃侃而谈道,不过旋即有些不好意思,降低声调说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一时疏忽,魏阁老若有不满,尽可冲我来。”

“疏忽?我看未必。”

魏广德轻笑道:“只能说,有人的手已经伸进了都察院。”

陈瓒没接话,其实早就从葛守礼那里得到过消息,能坐在这里,不止是本人的能力,更是和朝堂上各方势力有关。

只要有站队,基本就无缘左都御史的官位。

“我也不问是谁,也不追究什么,毕竟这是都察院的事儿。”

魏广德继续说道:“既然他们在都察院出手,我这边是不是也可以请陈大人高抬贵手,将我一个好友调入这里?”

“不行。”

听到魏广德的话,陈瓒马上说道,他可不希望朝堂争斗延续到都察院来。

“一个副都御使而已,帮着照看下,免得再有今日之事发生,有何不可?”

魏广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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