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明确的未来（八）

　　    中国政府最完美的履历莫过于从基层干起，有过县、市、省、部，各级工作经验，最好能有大型国企的工作经验。不过从1935年到现在，能有这样完整履历的领导层人员是一个都没有。所以李润石的履历已经相当完整。

　　    何锐心中的安排并不是让李润石当总理。党和国家领导人掌握的是大方向，而不是完全的细节内容。现在李润石最缺乏反倒是党校与军委，这次何锐就让李润石负责1936年世界海军谈判负责人。即便如此，中央也不是全部支持。所以这对于李润石来说也是一次考验。

　　    李润石对此心知肚明，甚至他大概猜出了何锐更长远的看法。其实也不用李润石去猜测，自然会有人通过向李润石“揭示”这样的未来，以表达自己的善意。但李润石对此完全不在意，也不是他故意装清高，名利对于很多人有极大的吸引力，李润石对此完全没有兴趣。他所真正愿意奉献一生的，恰恰是何锐想提供给他的。

　　    所以接到了任命后，李润石经过了四天没日没夜阅读，把资料看了一遍。外交部长李时光本以为李润石将召开会议，却没想到李润石大睡了一天后，就请了包括但不限于外交部的专家，向他们请教了好些问题。

　　    被李润石请教的外交部人员在事后向李时光报告的时候，竟然感慨道：“李总理对于国际政治的理解令人难以置信。”

　　    李时光在李润石当宣传部长的时候就非常钦佩李润石的才华，此时倒也没有特别在意，只是有了一点压力。

　　    准备到了这个程度，李润石才召开了第一次会议。现在去巴黎已经无需乘船，如果西域省出发，飞机凌晨起飞，当天可以抵达巴黎。李润石的定调很简单，既然法国会表示提高海军吨位，中国也会要求获得与法国相同的海军吨位。

　　    至于理由，李润石询问李时光，“美国从1933年开始到1936年，卡尔·文森以及富兰克林·罗斯福所通过的所有与海军有关的法律，以及美国完工以及完成拨款的海军舰艇数量的资料准备好了么？”

　　    李时光当时就放心了。李润石是要从太平洋海军力量平衡入手，以美国海军扩军的数量为标准，美国即便嘀嘀咕咕，也没办法真正反对。而且中国只有太平洋的海岸线，以平衡美国太平洋舰队为理由，英法也不会反对。

　　    外交并不复杂，外交需要的是抓住主要矛盾。如果抓不住主要矛盾，就只能牵强附会的找理由。这些理由即便没有引发外交事故，也会被外交圈子里那帮目光如炬的外交家们看笑话。李润石明显抓住了主要矛盾。

　　    外交部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资料，当即拿了出来。很快，完成了前期准备的中国代表团出发了。5月的巴黎早已经不再寒冷，法国因为中法经济合作，完全没有受到经济危机的冲击。甚至借着别国的经济危机捞了一笔。大量欧美有钱人在巴黎股票交易所投资，获得了相当的收益。这些有钱人在巴黎的消费，让巴黎看上去更加灯红酒绿。

　　    中国代表团只是乘车浏览了街头，就住进了旅馆继续准备。接下来，李润石与法国新一任内阁总理会面，双方交谈后，共同发表达中法深化友好合作的发言。等李润石回到住处，与法国国防部接触的同志也带回了法国的态度。

　　    鉴于德国的重新武装，以及英德之间签署的英德两国海军协议，纳粹德国海军舰艇总吨位不超过华盛顿海军条约和伦敦海军条约所规定的英国海军舰艇总吨位的35%。在潜艇方面，德国保证，保有的潜艇吨位不超过英联邦国家海军潜艇总吨位的45%。

　　    根据华盛顿海军条约以及上一次伦敦海军条约规定，英国海军吨位与法国海军吨位比例为5.25：1.75。英国同意的德国海军吨位已经超过了法国的吨位，所以法国会要求法国的海军吨位比，从原本的1.75增加到4。

　　    看得出，法国是来真的。而且法国现在不差钱，由于法郎的强势，现在法国的工农业总产值已经超过了英国。别说海军增加到4，就算是建造一支与英国对等吨位的海军，法国也掏得起这笔钱。只是法国并没有这么大的海军舰艇需求，所以才只要4的比例。

　　    会议召开后，法国很坦率的提出了要求。海军协议的参与国只有6个，分别是美国、英国、法国、中国、日本、意大利。的确是当下世界最强的海军国家，至少是有着巨大海军潜力的国家。

　　    中日立场保持一致，意大利因为去年入侵了同为国联成员的埃塞俄比亚，遭到了国联反对，其他国家也没兴趣把意大利的看法当作真实考虑的内容。现在的焦点就放在了英国的态度上。

　　    面对法国的指责，英国代表只是敷衍。就当大家觉得英国代表会这么收场的时候，英国代表提出了一个看法，“也许就是因为对德国的过度限制，才引发了德国国内的激烈民族主义情绪。英国认为，让德国成为一个正常国家，才能让欧洲更加和平。”

　　    刚说完这些，李润石立刻表示自己要求发言。法国代表们不禁面露喜色，之前与中国代表团接触的时候，中国代表团已经明确表示，中国需要的海军吨位并不针对欧洲，也不针对北大西洋地区。中国海军要求完全基于自身需求，也就是太平洋地区的海军力量对比。这让法国代表很失望，法国最希望的是中国能够给法国站台，却没想到中国代表团的态度如此理性。现在看李润石的反应，有可能要怼英国。法国代表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舒舒服服的听李润石说什么。

　　    会场布局是四个同心圆，留下了270度的部分。李润石位于核心圆桌边。本来英国发言后就轮到中国，很快，李润石就用他有力的声音说道：“我反对英国代表方才的理由。如果历史回到1919年，的确应该以不过分的方式对待德国。而现在已经不是1919年，而是1936年。在这17年当中，德国出现了很多届理性温和的政府，那时候才是与德国进行理性讨论的时机。当过分的政策导致德国纳粹党这个欧美种族主义政党最激进的政党上台后，各国所需要的是警惕这种激进种族主义政党，而不是去妥协，去放松对他们的限制。

　　    在中国政府看来，英国的政策不仅不会让纳粹这种激进种族主义政党有所收敛，反倒会让纳粹党与德国人民认为，只有疯狂才能换取德国的利益。我对于英国政府的看法是，英国政府已经错了第一次，而且正在错第二次！所以，我建议英国政府能够反思，并且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我的话说完了。”

　　    李润石刚发言完毕，法国代表们纷纷鼓掌。而英国代表们一脸的不快，瞪了李润石一眼，却没说什么。

　　    在这样的气氛中，轮到了中国代表阐述本国对于份额的看法。李润石此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坦率的说道：“1933年6月，美国卡尔·文森提出的《国家工业复兴法案》中规定，美国额外建造2艘航母，4艘轻型巡洋舰，20艘驱逐舰，4艘潜艇。

　　    1934年，美国正常海军建造计划，完成了1艘重型巡洋舰，3艘轻型巡洋舰，14艘驱逐舰，6艘潜艇。

　　    1935年，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提出的《紧急救济法案》规定，美国额外开始建造1艘航母，2艘轻型巡洋舰，14艘驱逐舰，6艘潜艇。

　　    1936年，美国正常海军建造计划，美国完成了12艘驱逐舰。

　　    中国在1933年到1936年，一共建造了2艘巡洋舰，2艘轻型巡洋舰，12艘驱逐舰，4艘潜艇。现在太平洋的海军力量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失衡状态，为了保证太平洋海军力量的平衡，中国计划建造30万吨的海军舰艇，以确保太平洋海军力量的平衡，以及太平洋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30万吨海军吨位看似很多，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光是法国计划里完成的12艘战列舰，30万吨位就打不住。而且中国从1924到1936年，始终没有建造什么大海军。虽然其他国家都知道，日本的海军上有一半都是中国海军官兵，而且日本海军这些年的演练频率冠绝全球，以至于现在日本海军的舰艇都快被开报废了。但中国海军没有自己的舰队，那就是没有。从几乎可以视为不存在，到拥有30万吨舰艇，中国海军依旧没什么威胁。

　　    李润石的发言结束后，各国都没啥反响。轮到日本发言，日本只是表示，“我们的船要换一遍。”这话也没有引发任何反响，换就换吧，那些破船不换的话，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

　　    在意大利代表发言的时候，大家更不在意了。而且意大利代表的发言中充满了既要又要的姿态，好像想通过发言得到些回应。但是其他国家统统不在意，现在埃塞俄比亚是非洲唯一的独立国家，也是欧洲国家公认的缓冲区。埃塞俄比亚靠着红海，接近红海两个出入口，距离苏伊士运河非常近，英国态度坚定的反对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而国联已经通过了决议，对意大利实施制裁。现在给意大利任何借口，都只会让意大利人蹬鼻子上脸。

　　    当意大利以法国造舰，威胁到意大利的安全为理由。法国代表带着一脸的嘲讽，看着意大利代表的表演。

　　    批判完法国之后，意大利代表又开始抨击起中国。认为中国放弃四艘战列舰的所有权，是在和法国唱双簧。

　　    李润石看戏一样看着意大利代表的表演，也是一言不发。甚至还点了根烟，轻松的看戏。大家都是文明人，意大利代表根据会议授予的发言权表达意大利的态度，他当然有发言权。好在意大利也自诩文明人，并没有发表毫无意义的长篇大论，把国际海军会议当闹剧。

　　    等意大利代表结束发言后，美国代表提了一个问题，“请问中国为什么放弃四艘航母的所有权。”

　　    法国政坛换政府如走马灯，所以法国代表神色中稍显紧张。李润石从容答道：“在签署造船协议的时候，纳粹党还没有上台。现在局面已经变化，中国政府是根据具体变化以及法国的请求判断，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放弃了四艘战列舰的所有权。”

　　    美国代表心中有些失望。李润石的回答无懈可击，以至于这个问题没能达成美国代表期待的目的。中国政府反纳粹的立场十分坚定，纳粹党一上台，中国政府就主动降低了与纳粹德国的外交关系。

　　    李润石以完全符合中国政府立场的解释，加上众所周知的德法矛盾，非常合理的解释了中国与法国之间的战列舰所有权转交问题。如果不这么回答，那就成了外交事故。

　　    欧洲大战就是因为各种密约满天飞而引发的，欧美事后痛定思痛，虽然没有公开达成条约，但各国都认为，如果有两国达成密约，就意味着对其他国家的敌意。其他国家就会根据这种敌意来做出对等反应。没人待见意大利，但是意大利代表方才的指责可不是毫无杀伤力。如果是中法在签署4艘战列舰建造合同的时候就达成了密约，肯定能把中法置于不利地位。

　　    美国代表此行前接受了美国国务卿的关照，要关注一下李润石。此时美国代表有了个粗略的判断，虽然李润石名声不显，至少是一个合格的外交人员。而李润石的履历始终是在各种政府主官的位置上，虽然只是附带了一个“合格外交人员”的评语，其实也已经大大提升了美国政府对李润石的评价。

　　    外交本就是一个公布矛盾，尝试协调关系，降低冲突的场所。李润石作为合格外交人员，也只是让这次海军会议没有因为李润石而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之后的会上，各方的热情都不高，其他的会谈时间并不长。两天后，巴黎海军会议结束，大家都捏着鼻子接受了此次海军条约的内容。法国如愿以偿的得到了4的比例，日本军舰换新，中国新建30万吨海军吨位。

　　    此协议到1942年12月3日生效。但是几乎所有参加的国家代表都感觉到，也许1942年的海军会议会非常艰难。尤其是那些海军强国，都感受到了战争的压力正在不断增加。在散会后，英国代表走出大门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作为现在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国家，英国代表的危机感十分强烈。

　　    英国以前的海军战略是第一海军，海军总吨位为第二名与第三名之和。而英国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压制世界各国。英国虽然还是名义上的世界霸主，但是霸主的宝座的地下，早已经因为崩塌而开始悬空。至于第一块崩塌的砖石会是哪一块，英国代表也不知道。但是英国代表知道，不管是哪一块砖石出现崩塌，现在的英国能无法轻松应对。

　　    李润石回国后，此次作为代表的表现没有得到表面上的高度评价。外交部长李时光评价只有一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李润石回到京城后，老友叶圣陶前来拜访。两人好多年没见，此时重逢也是不胜之喜。询问起老友最近的情况，叶圣陶答道：“我被安排前往越南出任保护侨民的官员。”

　　    听闻老友要去那么远的南方，李润石连忙说道：“你稍等一下。”然后与老婆快速翻找，没多久就拿着一瓶绿色的药膏回来。将药膏递给叶圣陶，“叶兄，我在缅甸的时候就用过好几种蚊虫叮咬后的药膏与花露水，都不怎么满意。这种药膏最为有效，你平时抹一点在裸露的皮肤上，也能防叮咬。”

　　    叶圣陶看着李润石结实的身体，笑到：“谢了。不知还有其他建议么？我虽是浙江人，却很久没有回过南方，北方的蚊子的确和南方没办法比。”

　　    “蚊帐一定要备好。”李润石叮嘱道。刚说完，李夫人就已经拿了一个大包进来，“叶先生，这是我们家买的蚊帐，当时买了几个，都没用上。这个还没开过封，请叶先生不要嫌弃。”

　　    叶圣陶也不是矫情人，当即接过蚊帐，“李兄在缅甸待过，有了李兄的提醒，我也能少受许多罪。谢过了。”

　　    叶圣陶也不是逢迎之辈，此次真的是来看看老友。吃完饭，拿着几包东西施施然而去，甚是潇洒。

　　    两天后，叶圣陶抵达了河内。果然如李润石所说，晚上蚊子在尼龙蚊帐外哼哼作响，却就是钻不进双层蚊帐细密的孔洞。只能在蚊帐外无能狂怒。

　　    河内的法国殖民地官员早就准备好了接风酒宴，等叶圣陶交接好工作，立刻邀请叶圣陶赴宴。中法关系十分亲密，而且叶圣陶本人又是负责法国殖民地上的中国公民权益。接待宴会级别比叶圣陶这个职务还高了一些。宴会上，还邀请了几位法国年轻姑娘。叶圣陶被伺候的很是舒服。

　　    回去的路上，叶圣陶有些晕晕的，拍打着车内的文字，脑子里也有点晕晕的。司机也被招待了一下，喝了几杯，与叶圣陶说这话。突然间，司机一声惊呼，立刻擦下刹车。叶圣陶没丝毫准备，身体猛的前倾，要不是下意识用手臂撑了一下，脸差点装在前排座位上。

　　    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对着外面就喊了几句。叶圣陶心中一惊，只怕是撞到人了。也连忙下车。果然，在车的右前方，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正捂着腿倒在路边，满脸痛苦的表情。而周边的法属印度支那本地人则一脸畏惧的躲到旁边，根本不敢靠上前。

　　    叶圣陶也没多想，先看了车子周围，见没其他人受伤，立刻对司机命道：“救人要紧，赶紧把孩子抬上车，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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