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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大抵是,此乃人主之气象!


济南府城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节已经进入春夏之交,天气暖和,各式花卉绽放如耀。

  而东方廖阔无垠的天穹上,团团金红色的朝霞照耀在大地上,放眼望去,只见刀枪以及燃烧的旗帜随处可见,一片惨烈、破败的凄然、悲怆之态。

  济南府城一共被围了八天,在这八天的时间中,根本就不知道济南府城的大劫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山东巡抚赵启、布政使彭秉愚、布政副使董鹤龄等一众山东官员都是心神振奋地看向远处的荒原,心头生出一股劫后重生的喜悦。

  赵启定了定心神,对一旁顶盔掼甲,面容憔悴的张岱,问道:“张将军,穆将军的援兵已经到了哪里?”

  张岱伸出手来,遥指着远方的官道,道:“大人看,已经到了。”

  此刻,顺着张岱所指的东南方向,两侧荒草萋萋、野草黄花的官道之上,可见灰尘滚滚,旗帜如林。

  汉军的火红锦缎的旗帜宛如一团团燃烧锦霞的火焰,而一根根长枪的枪刃在日光照耀下,炽目而闪,熠熠生辉,几让赵启鼻头发酸,好悬没有落下眼泪来。

  济南府城被围了这么多天,总算见到援兵了。

  不过,毕竟是封疆大吏,心性自来坚毅无比。

  张岱看清兵马,说道:“大人,是登莱的兵马,东平郡王世子的旗号。”

  这会儿,随着兵马抵近济南府城,山东巡抚赵启此刻自也瞧见了那面锦缎红绣的“汉”字旗帜旁的“登莱巡抚穆”五个小字,燃烧簇簇。

  赵启面上现出喜色,说道:“来人,打开城门迎接。”

  张岱温声说道:“大人稍安勿躁,派人缒出城中,与穆小王爷叙说城内情况。”

  不大一会儿,穆胜率领兵马抵近济南府城,高声道:“在下登莱巡抚穆胜,领登莱兵马驰援济南府,城上可是山东巡抚赵大人当面。”

  分明是瞧见了身穿二品官服,身形高大的山东巡抚赵启,一个是山东巡抚,一个是登莱巡抚,两人在济南府平常公务往来之时,也是有过见面的。

  赵启目带欣喜之意,高声道:“正是本官,下方可是穆小王爷?”

  穆胜问道:“赵大人,叛军已经撤离了,赵大人,城中情况可好?”

  赵启面带轻快之色,高声说道:“一切都好,穆小王爷,快快进城。”

  张岱看向一旁的军将,面色肃然,沉声说道:“打开城门。”

  显然方才的所作所为,只是确认穆胜的真实身份,以免是贼寇的赚城之计。

  这会儿,不多时,就有军士开始组织人手,挖开了城门前的沙石和砖墙,打算迎接登莱援兵入得城门。

  而穆胜听赵启提及城中守城多赖一位都司佥事,心神之中似乎也颇为惊异,看向一旁步步跟随的张岱,赞扬道:“张将军真能人也。”

  张岱道:“末将职责所系,自当顶力而为,当不得穆小王爷夸赞。”

  不大一会儿,待城门缓缓打开,山东巡抚赵启率领一众官员出城相迎,高声道:“穆小王爷。”

  而穆胜这会儿也下了马,问道:“赵大人,城中伤亡如何?百姓如何?”

  赵启叙道:“城中伤亡不少,穆小王爷但凡来的晚上几天,城中就要断粮了。”

  穆胜接话道:“先前在章丘遇到了乱军、敌寇狙击,幸在彼等未曾破城,这位张将军真是擅守之将。”

  “多亏了张将军临危受难,领兵抵御贼寇攻击,不然光是城中内应,就够城中疲于应对的。”赵启清声道。

  伴随着大批军马进入城中,铁蹄声乱,甲骑气势森然,而登莱水师的兵马一路浩浩荡荡进入城中,卷甲入城。

  此刻,整个济南府城中的百姓闻讯而来,挤满了街道两侧翘首以望,欣喜地看向那大批援兵进入城中。

  有了朝廷援兵入驻,济南府城应该是安若磐石了。

  这边儿,穆胜在赵启以及一众山东官员的相迎下,前往巡抚衙门的官署之中。

  赵启问道:“穆小王爷方才在章丘遇到了敌寇,未知情况如何?可曾抓住了匪首?”

  “派人收复了章丘县城,贼寇奸狡,可惜让匪首跑了。”穆胜如青竹的剑眉之下,目光微动,低声道。

  赵启点了点头,沉吟道:“这段时间,府县皆为卫所兵马所破,沦陷敌寇之手。”

  其实,这些卫所兵丁还真没有造多少孽,毕竟白莲教打的就是为民请命,反抗贪官污吏的正义旗号,也不可能在夺取府县之城以后,就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穆胜面色冷厉,说道:“前山东提督陆琪在任时,未及勘察,朝廷事后当追究其责。”

  前山东提督陆琪是齐党的干将,随着杨国昌的倒台,这位前山东提督也被调任至神京五军都督府闲置,但如今山东卫所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一旦倒查,显然也要查到这位前山东提督的头上。

  赵启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事后定要弹劾一本,卫所兵将竟成了白莲教妖人,简直骇人听闻。”

  穆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先前围攻济南府城的乱军撤往了何处?”

  张岱接过话头,朗声说道:“相关兵马应该是撤回了泰安府和兖州府,想要以两地险峻地形,迟滞、阻碍官军进兵之势。”

  穆胜目光现出激赏之色,说道:“张将军所言不错,不过两地的确易守难攻,如今两地收缩,只能等大军齐聚,将叛军和女真人就地歼灭。”

  赵启道:“穆小王爷此言当得上老成谋国,如今还是保卫济南府城的安危要紧,收复失地,如兖州、泰安的叛军,唯有朝廷诸方兵马齐聚会剿,才能收根治、涤荡之效。”

  穆胜点了点头,赞同道:“赵大人所言甚是。”

  而后,穆胜暂且在城中安顿下来,倒也没有闲着,一方面派出一支兵马前往泰安府打探消息,一方面派人以快马去报告贾珩。

  第二天,晌午时分,穆胜正在官署中与山东巡抚赵启叙话,商量着粮秣征收、补给之事。

  虽然山东之围已解,但粮秣短缺的问题并没有得解,而赵启让两位藩司大员在整个济南府城向大户“借粮”,虽然引起城中富户的不满,但碍于赵启的疆臣威势,也只能无奈听从。

  这会儿,从外间进来一个小校,拱手道:“大人,外间来了一路兵马,自称是保定方面派来的援兵。”

  因为康鸿率领兵马已经打下了武定府,陆续收复府县,一路上倒没少耽搁,等济南府城兵围之险被解,这才终于赶到。

  赵启道:“穆小王爷,随本官出城相迎吧。”

  穆胜点了点头,说道:“一起去迎迎。”

  不多一会儿,康鸿在大批军卒的簇拥下,来到济南府城,看向那汉字旗帜依然飘扬的城头,心头不由舒了一口气。

  说话间,山东巡抚赵启以及穆胜快步而来,面色微顿,拱手说道:“康提督。”

  康鸿翻身下马,抬眸看向赵启以及穆胜两人,雄阔面容上笑容密布,声音爽朗说道:“赵大人,穆小王爷。”

  赵启儒雅、白净的面容上萦带起繁盛笑意,拱手说道:“康提督一路辛苦。”

  康鸿道:“赵大人放心,武定府已经重回朝廷之手,如今正在清查相关与白莲教勾结的妖人,而河南兵马攻打曹州府,想来现在应该也已经重回朝廷之手了。”

  赵启闻言,语气之中不无欣喜之意,说道:“这就好了,那就剩兖州、泰安府了。”

  虽然说白莲教中人蓄谋已久,将整个山东的都司卫所渗透了七八成,但他这个抚军安民的巡抚,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而后,赵启将康鸿等将校迎至城中,为康鸿、穆胜两将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桌上气氛正酣。

  “卫国公这会儿应该也快到了。”康鸿沉吟片刻,说道。

  赵启感慨说道:“卫国公乃是当世名将,有其率兵清剿白莲教匪,应是万无一失。”

  康鸿清声道:“这次听说还有女真人的身影?”

  穆胜沉吟片刻,道:“据拷问被俘的贼将所言,女真亲王豪格就在这次大乱山东中身影活跃,某家先前还与这位女真独臂亲王交了手?”

  康鸿讶异问道:“独臂?”

  穆胜解释道:“应是先前在粤海海战之时丢掉的胳膊。”

  康鸿放下手中的酒盅,感慨道:“卫国公真是女真克星。”

  赵启笑道:“康兄此言有趣,不过也是,自从多铎、岳讬,再到如今的豪格,女真在卫国公手下折损了多少王公贵族,道一句女真克星,也是有道理的。”

  “这豪格只怕也要将性命留下我大汉。”康鸿感慨说道。

  众人觥筹交错,轻轻说笑着。

  就在这时,外间的兵将说道:“大人,卫国公派了信使过来。”

  不大一会儿,亲兵将校领着一个锦衣府将校快步进入衙门。

  赵启沉吟片刻,问道:“这位小兄弟,卫国公唤你过来送什么信?”

  “讨逆大将军、卫国公有令,登莱巡抚、河北提督抽调精锐步骑驰援泰安,夹攻泰安府的乱军,京营铁骑已经会剿于泰安。”那锦衣府小校手中取出一卷公文,高声说道。

  此言一出,康鸿与穆胜也纷纷起身,面面相觑,然后拱手,异口同声说道:“末将领命。”

  不远处的张岱同样是神色莫名地看向那锦衣小校。

  原来贾珩在进入济南府地界以后,就听得探骑来报,济南府之围已解,遂不再以骑兵支援济南府,而是转道泰安府,与肖林、杜封两将截断叛军的后路。

  ……

  ……

  贾珩这会儿也率领一众京营骑军,浩浩荡荡地抵达了泰安府地界,放眼望去,远处山脉绵延起伏,宛如盘踞在天的苍龙。

  陈潇如清霜的玉容上也带着多日行军的疲惫和风尘仆仆,说道:“刚刚斥候来报,山东之围解了,贼寇遁往泰安府。”

  贾珩担忧道:“肖林去了泰安府,派人禀告,这几天攻城不利,济南府城的陈渊败兵也会跟进,内外夹攻,几有兵败之险。”

  泰安府作为陈渊以及豪格乱军的粮秣囤积之所,也留有重兵,更有白莲教的两位长老组织了白莲教教匪防守,而肖林虽然携带了不少火器,但实际攻城十分受限。

  陈潇道:“近万骑军,纵是不敌,也能安然无恙,不若转道截击陈渊返归的兵马。”

  贾珩道:“看肖林的应变之能了。”

  京营其实没有多少将才,但经过北疆大战以及西北之战以后,京营将校的军事之能倒也突飞猛进。

  所谓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原本就有一些天赋的将校能够迅速成长。

  说话间,贾珩率领兵马向着泰安府城席卷而去。

  此刻肖林正如陈潇所言,在发现攻城受挫以后,并没有继续死磕泰安府城,而是不停袭扰泰安府向济南府支应粮秣。

  同时,派出一路哨骑,打探济南府的动向。

  而在第三天就正好碰到了陈渊率领从济南府城下来的败军,双方在泰安府两军交手,陈渊小败一场,而后绕路山麓之中,弃了泰安府城,退往兖州府城。

  而泰安府城离济南府城原本就不远,在朝廷兵马的锋芒威逼之下。

  故而当贾珩率领骑军来到泰安府城之时,只有一座囤积了叛军粮秣的泰安府城,试图阻遏着汉军的进兵锋芒。

  泰安府城城外二十里一座叫杨集的镇中。

  一见贾珩,肖林面色惭愧,抱拳说道:“节帅,末将惭愧,未能第一时间拿下泰安府城,还让叛军逃了。”

  贾珩道:“不关你的事儿,你继续在泰安牵制叛军,等候济南府的步卒,大军围攻兖州,歼敌于齐鲁。”

  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如今既然担心伤亡太大,拿不下泰安府城,那就等济南府的康鸿以及穆胜前来驰援。

  肖林道:“兖州府城高壕深,兵马众多,更难攻打。”

  陈渊以及白莲教民如以兖州拒守,那没有十多万兵马围攻一个多月,还真不好攻下。

  贾珩道:“让人再催催济南府的兵马,先拿下泰安府城,断叛军一臂。”

  这一路虽是驰援剿捕,但除却收复两座几座府城外,更多还是在赶路,根本就没有碰到豪格以及陈渊两人,山东济南府以及登莱方面就已经打退了乱军。

  其实,这才是一个帝国走向成熟的常态。

  什么都靠他一个人摆平,连这种内乱都需要他出手,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

  当然天子和朝臣派他出来,更能保险、稳托一些。

  随着贾珩率领大军赶至泰安府城,府城中的守军似乎也感受到那股压力,但组织丁壮登上城池,准备狙击汉廷兵马。

  至当天午后,贾珩将兵马休整完毕。

  就在这时,一个斥候高声说道:“节帅,康提督和穆小王爷的兵马从济南府到了。”

  贾珩对一旁的陈潇说道:“来得正好,准备攻城。”

  说着,就领着一众兵马相迎河北提督康鸿以及穆胜等人。

  除却康鸿、穆胜两将率领兵马赶至,还有山东的张岱领着济南府城的六千步卒,前来驰援大军。

  至于巡抚赵启倒是没有来,特意叮嘱张岱领兵来见卫国公。

  “康将军,穆小王爷。”贾珩率领一众将校,迎接大军。

  康鸿以及穆胜此刻在众亲卫的扈从下来到近前,见道贾珩,面上也颇为激动。

  而张岱也看向那闻名天下的卫国公,这是张岱第一次见贾珩。

  卫国公果然年轻的过分,英武不凡,气度让人心折。

  贾珩与穆胜叙完旧,道:“哪位是张将军。”

  张岱说话间,快步而来,抱拳道:“末将张岱见过卫国公。”

  贾珩点了点头,道:“张将军力挽狂澜,真是一员良将,怪道人言,齐鲁多英杰。”

  张岱心绪激动,脸上甚至有些潮红,说道:“末将微末之才,不敢当卫国公出言夸奖。”

  可以说,贾珩这样威震大汉的人物夸赞一句,无疑比任何人都要受用。

  贾珩笑了笑,手中握着马鞭的手遥指不远处的泰安府城,说道:“如今泰安府城中尚有贼寇盘踞,阻抗朝廷天兵,张将军今率步兵而来,可愿为本公攻取之?”

  骑军攻城伤亡显然有些承受不住,如今张岱的步卒用来攻城,最为合适不过。

  张岱闻言,看向那面带豪迈之气的少年武侯,愣怔了下,旋即,心头生出一股豪迈情绪,抱拳道:“卫国公稍候,末将领命效死。”

  而穆胜看着那少年谈笑若定的一幕,心头也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大抵是,此乃人主之气象!

  如果看过老版三国演义,当知道这时“人妻曹”的气派,不敢说十分像,也有七八像了。

  事实上,如今的贾珩也已经孕育了一些人主气象,尤其是与宋恬合体之后,将这位具“凤凰”命格的女子,身上的玄阴之气汲取以后,几如蟒蛇生鳞,头生独角,已初露峥嵘!

  嗯,这还是气运流仙侠的说法。

  而陈潇则是目光痴痴地看向那面容清隽,气度深沉的少年,也是两人在一起久了,只觉得心旌摇曳,不能自持,只想夹道相迎。

  实在难与那个俯首甘为孺子牛,分膝伺候老女人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贾珩点了点头,转眸看向一旁的肖林,沉声道:“既然兵马齐全,准备攻城器械,拿下泰安府城!”

  “是。”肖林面色一顿,拱手说道。

  就这样,随着贾珩下令,京营大军以及山东的府卫兵马开始

  自午时以后,至傍晚时分,日头未落,泰安府克复!

  崇平十七年,五月初二,济南府在经历了多日之围以后,卫国公抵达泰安府,会山东诸府大军,以步骑猛攻,自此泰安城重回大汉朝廷治下。

  ……

  ……

  兖州府城

  此刻的两三万叛军在兖州府聚集,开始修筑城防工事,而随着节节兵败,城中的气氛已是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中。

  不过兖州地势险要,在三国中就是一些黄巾贼最后与汉廷苦苦周旋的盘踞之所。

  陈渊坐在一方圆桌之后,面对桌上的菜肴根本毫无胃口,神色难看莫名,缓缓落座下来,脸上现出一抹担忧。

  阮永德刚毅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想了想,劝道:“公子,兖州府非久守之地,不若弃了山东,直奔江苏,转战湖广。”

  如今各路兵马齐聚山东,那兖州就成了四方围攻的死地。

  “肃亲王呢?”陈渊脸上满是愁闷之的,低声问道。

  这段时间的局势可谓急转直下,现在只有兖州府还能稍稍拒守一些。

  阮永德道:“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陈渊皱了皱眉,道:“别是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阮永德又劝道:“先前肃亲王所说不无道理,与其在山东被汉廷的几省援兵围攻,不若离了山东之地,另外再立一方基业。”

  陈渊摆了摆手,清声道:“谈何容易?不说其他,这么多兵马转战南北,粮秣军需从何而来,如果只是劫掠、裹挟百姓,势必不得人心,久而久之,只会被朝廷逐渐削弱至死。”

  显然这位前赵王之子的心里还停留在建立一方根据地与汉廷对抗的割据思维。

  而推翻一个成熟的百年王朝,必然是一波一波的浪潮,流寇转战全国,动摇系统稳定性,然后打烂秩序。

  “京中最近为何还没有动静?”陈渊皱了皱眉,显然有些苦恼。

  阮永德道:“上次圣母书信说,应该就在这段日子了。”

  陈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再拖延下去,就不成事了。”

  原本山东乱局就是配合京中行动了,现在去迟迟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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