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袍泽
第179章 袍泽
西吉斯蒙德感到了手上锁链的紧绷,除去战甲之后,这些冰冷而忠诚的锁链直接缠绕在他赤裸的手臂上,令他感到陌生。
他的手臂一度僵硬,直到他适应剑刃与锁链的连接,感受到长剑和肉体的进一步相接。这是吞世者卡恩给他的建议。他采纳,并进行尝试。
他的同伴,一个叫做玻里厄斯的年轻战士,紧紧地握着他的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西吉斯蒙德是唯一的圣殿武士,这并不意味着他必须独行。玻里厄斯则通过在山阵号的核心区域黑色圣堂中向他屡次发出挑战,与他建立了一种相对熟识的关系。
两名吞世者的老兵站在角斗坑的另一边,金属和皮革组成的简易轻甲包裹着他们的躯干,闪电纹身从老兵们的手臂开始延伸。
卡恩则在一旁卸去战甲,活动四肢,舒展筋骨,和其他许多的战斗兄弟一样,在沙地中踱步的同时,视线越过角斗坑而来,如猎手般打量前来挑战的表亲。
早在统一战争时期,西吉斯蒙德就对战争猎犬有所了解——更准确地说,第七军团与他们曾有合作。战犬经验丰富,残忍无情,唯有最严苛的军规才能限制他们渴战的天性。西吉斯蒙德会说他们来自于一个已被验证了过往之伟大的军团,但面对如今由红砂重塑的吞世者,西吉斯蒙德尚无法给出评价。
“他们以前是这样的吗?”玻里厄斯问。
“怎样?”
“如此……安静。”玻里厄斯描述着角斗场中的情况。相较于台下即将参与战斗的战士们,看台上坐着的吞世者数目更多。“我是说,就算我们因威特要做决斗表演的时候,也会更吵闹一些。而他们却这样静默,虽然他们的眼睛足够明亮。”
“你认为这是好事吗?”西吉斯蒙德说,专用于角斗的短靴踩在沙坑中,他让自己的本能去适应沙地战斗所需的一切。
“我不知道。”玻里厄斯诚实地回答,跟随西吉斯蒙德进入沙地。自从他接受阿斯塔特手术,离开因威特,每一日都有无数新事物需要他去接受。
“参与其中。”西吉斯蒙德说道,“和我一起寻找答案。”
角斗坑的中央,一名老兵向他点头,他手臂上连接的链条末端的金属链锤开始晃动。他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仅仅作为宣布角斗开始的礼仪。
“来了。”玻里厄斯低声说,向前冲去。西吉斯蒙德持剑守在年轻的战士身边,虽然他自己也称得上年轻。
对方铁链末端的金属球在空中进攻,试图击中西吉斯蒙德的头部或胸膛。西吉斯蒙德轻松地躲避或招架,剑在铁链上划出划痕。他意识到用铁索将武器绑在手上是一个有效的选择,因为他既无法用手中并未开启能量场的钢剑斩断铁索,也不能直接砍断另一名没有仇怨的阿斯塔特的手臂。
铁索在吞世者手中体现出颇具反差的自由特性,灵活增加着战士的攻击范围和力度。长剑刮过护甲,一串火星迸出,在每一次挥动都带有风声和气势中,他感受到对方的力量与技艺。
“小心!”玻里厄斯喊道,西吉斯蒙德认为自己有必要开始劝这名战士学会安静的战斗。
圣殿武士转过身,用剑柄格挡了另一名从侧面攻击的老兵,玻里厄斯趁机一剑挥向老兵的胸口,他的动作开合被老兵的搭档识破,西吉斯蒙德挥动左手,锁链和锁链相缠,金属球在剧烈摇晃中空悬。接着,吞世者被他按倒在地。
另一边,玻里厄斯剧烈地喘气,瞳孔紧缩,因为吞世者的锋利短斧在他喉边堪堪停下。
“你该退场了。”西吉斯蒙德说,尽管玻里厄斯才是仍然站着的那个。
“你在笑。”玻里厄斯指出了西吉斯蒙德变化的表情。
年轻的帝国之拳简短地向场边的吞世者敬了个礼,主动退出沙坑。更多的吞世者踏入砂砾之中,向着西吉斯蒙德做出各自文化体系中表示战斗礼仪的姿态。
随着原体的出现,第十二军团中种种野蛮血腥的现象迅速获得抑制,而在西吉斯蒙德眼中,这一转变并不自然。
倘若说帝国之拳和钢铁勇士的基因原体都是军团的绝对核心,那么红砂之主则将权力过多地下放给他的追随者。他仍然是军团的核心,但这一地位更多来自于军团主动献上的爱戴。西吉斯蒙德想知道在此等条件下,所有的改变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金属与皮革相互碰撞,沙尘蒙过刀锋的残影,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转换变化。西吉斯蒙德的剑在空中划出银白色的弧线,每一次挥舞都具有精准的战斗意义。他的动作迅速而准确,没有多余的犹豫。冷静与专注帮助他锁定每一个对手的弱点。他的剑锋能够轻易地切开铠甲和肉体,并且圣殿武士以精妙的技艺主动限制着自己在沙坑中的伤害性。
他在战斗中感到平静,就像在因威特的冰湖中潜泳。沙坑中渐渐有鲜血落下,宛如冰凉的雨。空气振荡出波涛,兵器相交的叮当声和船只劈开冰层的清脆响声如出一辙。一阵轻微的酥麻爬上他的手臂,告诉他自己受到轻伤。
在眼角的余光中,西吉斯蒙德见到观众席上的人正在增多,他看见一些熟悉的脸孔,具体的信息则在一念间被西吉斯蒙德压回意识的空白区域。他专注在战斗中。
数分钟后,卡恩加入战场。他们的攻击同时针对所有适合作为战斗目标的战士,共享着一种另类的公平。
西吉斯蒙德口中泛起一种甘苦的气味,尖锐的味道刺激着他的舌尖。他们迅速而默契地击溃着场中的任何其他战士,这种并非配合的合作依然产生着效果。
沙坑染上湿润的暗红,直到周遭陷入安静,最后一位今日决定入场的吞世者也倒在红砂中,由等候的药剂师和战友搀扶离场——或者顽强地自己撑起身体勉强离去。
西吉斯蒙德注视着这一切。
“伱看起来像是在怀念。”卡恩说。“你的名声传播甚远:剑术大师,多恩近侍,不可击败的圣堂守护者。但我并不真的认识你,圣殿武士。”
一些碎片般的黑斑在西吉斯蒙德眼前旋转,他没有数今天自己究竟击败了多少人。他在场中站立,用钢剑支撑身体。
“第七军团曾经与第十二军团并肩作战。”西吉斯蒙德说,“我见到你的兄弟濒临死亡,药剂师从他胸腔中取出基因种子。你认识赛吗?”
“他作为百夫长死去,死时手中握有兵器。”卡恩回答。“你与他熟识?”
“一面之缘。”西吉斯蒙德说。从屋顶放下的机械臂带着武器架落到两人面前,卡恩把他的刀刃插回架中,西吉斯蒙德将剑归鞘。
两人走出角斗坑,没有互相搀扶,也没有为彼此放慢步伐。当西吉斯蒙德在沙坑边的长椅上坐下时,他发现自己就这样一路稳步走过,随后他的肌肉和腿骨开始发疼。
“你为询问他的消息而来?”卡恩问,西吉斯蒙德听出了吞世者的好奇。作为罗格·多恩唯一的圣殿武士,为一名旧时曾有一次相逢的战士,与原体相别并滞留于努凯里亚,这无疑是不可思议之事。
当然,赛也非西吉斯蒙德来到吞世者护卫舰上角斗坑的主因。他只是偶尔会想到一些原体回归之前的事,比如那名战犬军官是如何祝愿濒死的战士在战斗中获得永生。在罗格·多恩到来之前,西吉斯蒙德就是一名战士。
<div class="contentadv"> “我来此寻求我需要的诸多答案。”西吉斯蒙德说。“比如赛。比如战斗。比如原体。”
“那他们呢?”卡恩问,向观众台点头示意。
角斗结束后,仍有一些无所事事的闲散战士在此逗留,西吉斯蒙德重新从思维的角落里翻出那些熟悉面孔的名字。
钢铁勇士的百夫长巴拉巴斯·丹提欧克,与千尘之阳的交流成员阿扎克·阿里曼正坐于一处相互交谈,阿里曼正隐藏着他的疲倦和失落。西吉斯蒙德短暂地好奇为何是丹提欧克而非凯多莫·弗里克斯陪同阿里曼前来。
“他们不是帝国之拳。”他说。
“好吧,他们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卡恩耸了耸肩。“你找到答案了吗?”
“你们有组建原体卫队的准备吗?”
卡恩为西吉斯蒙德的问题小小地感到诧异。他确实以为西吉斯蒙德会询问一些关乎战斗本身的叙事,讨论战斗之道,叙述各自的作战理念等等。毕竟这名圣殿武士找到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挑翻了整个角斗坑的吞世者。
但对于卡恩而言,议论原体确实是个更加令他愉快的话题。
“没有。”他回答,“原体说他并不需要我们的保护。”
“你们接受?”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同等地敬爱我们的血脉之父。”卡恩说。“无需名号,我们本就是原体的守卫者。”
西吉斯蒙德的沉默融入了角斗坑内清理场地的声音中。今日的角斗坑开放已经截止,凡人仆役开始除去地表染血的红砂,一些武器的断片和护甲的残余碎屑与红砂被一同清走,新的松软而干燥的沙子被填入场内,等待着下一轮竞技。
数秒后,西吉斯蒙德开口:“圣殿武士是罗格·多恩的原体卫队,目前只有我一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卡恩咧嘴笑起来,他比外表看起来更有耐心。
“而原体希望我找到改善这一现象的方法。”西吉斯蒙德说,听见自己的声音中毫无波澜。“改进圣殿武士的入会仪式,扩充原体卫队名额,不要继续让无数忠诚的战士在黑色圣堂外长跪。原体认为相较让我随前线军作战,此事更为重要。”
卡恩专注地盯着西吉斯蒙德看了一眼,笑容在他的脸上扩张:“你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西吉斯蒙德。”
“为什么?”
“你听起来很难过。”卡恩尖锐地说,这令西吉斯蒙德与其说是被刺痛,倒不如说是有些惊讶。
“我为此苦恼,但我没有理由难过。”西吉斯蒙德说。
“好吧,你们原来的入会仪式是什么?”
“击败我。”
“这是谁制订的规则?”
“我。”他平淡地说。
卡恩扬了扬眉毛,眉中的疤痕跳跃了一下。“你和我想象得更加不一样了,圣殿武士。所以你闯进这里,我们自己的角斗场,粗糙地模仿着我们礼节的表象,却没有将剑刃插入沙土就开始宣战。你是为寻找一个配得上成为你的对手的战士?”
西吉斯蒙德听出对方话语里冒出的那些隐藏的不快,他认为这不恰当,毕竟他在来时就与吞世者的指挥官们通报过他的战斗申请,现在再来警惕简直毫无道理。
当然,在某种程度上身为唯一的圣殿武士,兼任了原体联络者这一职责的西吉斯蒙德还是比罗格·多恩更善于交际。
“我期待新的对手。”西吉斯蒙德说,“一个能在战斗中击败我的阿斯塔特战士能让我在失败中寻找进步的真理,这能让我更好地完成我的战斗誓言。”
有那么一刻西吉斯蒙德觉得卡恩将要有所动作,但他没有。战斗誓言这个词奇妙地打消了卡恩的进攻欲望。
西吉斯蒙德继续说:“而我来到这里,是在考虑我是否可以将圣殿武士的选拔改为与角斗坑类似的形式:一场技艺和武力的交流。在战斗中,每次战至最后、且被已有圣殿武士中的三分之二认可的战斗兄弟,可以加入圣殿武士之中。你们是角斗坑模式的创造者,我来询问你们的见解。”
“我们可不是创造者。”卡恩嗤笑了一声,声音刺穿沙尘,“从德西亚城被保留用作什么教育意义的红砂深坑里,我们学到了一点经验。那儿的红砂据说到现在都浸透着湿润的鲜血——加兰提出建议,与其逼着努凯里亚忘了这件事,不如把它从坏的变成好的。”
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父亲不完全赞同这件事,但他被说服了。他允许我们建造自己的沙坑。”
西吉斯蒙德点头。
“我希望参与更多场次的角斗。”他说。“我要继续观察你们的轮战模式。”
卡恩大笑起来。“做你的梦,圣殿武士。你要么从观众席上滚下来,忘了你不可一世的观察;要么就滚出我们的沙地,这里只容得下我们兄弟的鲜血。”
西吉斯蒙德看着卡恩,重新抽剑。
接着,在对方的凝视中,他将剑短暂地贴上前额,随后剑尖朝下,将剑刃插进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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