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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送山神阴阳两相隔,问心有愧


  张闻风沉默着从纳物空间取出供桌,搭上素布,摆放香炉烛台,小三牲祭品米饭水酒等物,点燃白烛插上。

  见神庙遗址上方,钟文庸似乎陷入呆滞,全身黑雾散开,丝丝黄芒萦绕。

  他无声叹了口气,厉害精明如山神爷,亦有几百年执念心结不解。

  事到临头,事关生死的关键时候沉沦自陷。

  看了看带来的小沙漏,离子正三刻至阴吉时,还差半刻钟,但是山神爷此时状态,他不能再等,再等要出大问题,拿起桌上几张纸钱,随手往空中抛去。

  夜风吹拂,纸钱化作火光团往下风处翻滚飘飞。

  张闻风口中吟诵《太上说常清静经》。

  舒缓的经文声,高高低低在黑寂湖洲响起,无形静气自他身上缓缓扩散。

  沉浸执念之中的钟文庸,在一波一波清净心境微弱气息冲刷下,良久之后,又慢慢重新凝聚成人形,盘坐空中,  双手掐一个古怪神诀,身上暗黄光华微闪。

  张闻风擦了一把虚汗,  总算将陷入困顿的山神唤回,  继续抛飞引路钱纸。

  他要为钟文庸进入冥域,  扫除一切干扰。

  经文声继续响起,他不再消耗精神和元炁,  鼓荡静气影响钟文庸。

  用不着了,点到为止,钟文庸既然挣脱便不需要帮助。

  他用自身清净心境外放影响旁人,  还是上次在训堂偶然尝试成功,掌握的一门冷僻运用。

  转眼便到吉时,张闻风捻起三支线香,稍稍一晃便用元炁点燃,  口中的经文吟唱,转换为《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

  音韵顿变,充满了悲天悯人的语调。

  天地间的黑暗似乎随着经文琅琅而洗涤透彻。

  有数点幽火自远处,  闻声飞来。

  钟文庸盘坐空中,  受着绵绵香火的缠绕熏陶,巍然不动。

  张闻风右手持木筷,在祭品和米饭、酒水上点动如舞,  行云流水般完成仪式。

  抛飞纸钱,  念诵经文,  不停为端坐的钟文庸残魂加持。

  细细微微的无形力量,渐渐积少成多。

  远近赶来的三三两两游魂,随着引魂香去了冥域。

  直到再无鬼魂出现,  线香换了三次,经文声不绝于耳轮回了数遍,钟文庸飘然起身,  他模糊身影的胸口位置,有一团稀薄黄芒闪动,  渐渐消隐融入不见。

  张闻风挥起左手,画出四方形幽深模糊鬼门,缓缓后退,伸手行古礼微笑做请。

  短短一个多月的相识、相助、相交,  视若师友,  纵使心情复杂不舍,  也得亲手相送进入冥域,  了却前尘往事,后面的路坎坷,得山神爷自己去走了。

  钟文庸翻动宽袖,翩翩拱手为礼。

  他经历执念心境圆满,得香火熏陶经文加持,藏一丝宿慧于神魂深处。

  此去,再是风高浪急,阴风蚀魂,他已然无惧。

  张闻风抱香为拳,微笑念经再还礼,挥手间,供桌上纸钱漫天飞舞,伴随香雾袅袅,化作团团火焰往四面飘零,绚丽如焰火朵朵,这是送行的开路钱,多多益善。

  钟文庸大笑阔步,迈入鬼门离去,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倘若有来世,自当相见有期,多说何益?

  倘若此去沉沦蒙昧,不复灵智,说再多又有何用处?陡生伤感,惺惺作态罢了。

  鬼门缓缓消失于夜空中,张闻风捧着线香朝四方各行一礼,插香入炉,盘坐地面,继续吟诵经文不停,时而挥手,  抛洒供桌上的纸钱焚烧送行。

  冥冥中,他感觉这样或多或少,能够帮到进入冥域独自面对一切的山神爷。

  他待朋友以至诚,  纵使阴阳两相隔。

  冬寒霜重,  经文声在荒芜湖洲吟唱半宿,  雄鸡鸣叫,五更过后,天地间最黑暗时刻过去,阳气渐生,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时候方始停歇。

  张闻风收拾东西,踏着皑皑白霜,与在湖畔巡视一夜的驴子、幼獾启程返回。

  “观主,他是你的朋友吗?”

  “是,又不是。”

  很复杂的关系,不单单是朋友那么简单。

  “他神神叨叨的,每次瞥一下我的那个眼神,有些吓驴。”

  “你想多了,你是我一伙的,他不会害你。”

  钟文庸曾经建议,让驴子学习神道手段,被张闻风坚决拒绝,他只想驴子开开心心做它的驴大侠,不想沾惹牵扯太多的神道因果。

  纵使能够学得一身厉害本事又怎样?

  他知道钟文庸是替他考虑,想给他成就一个忠心耿耿的帮手。

  他不需要,驴子是他的伙伴,不是听命行事的傀儡。

  “哦,我感觉他怪怪的,不像个正派人。”

  驴子絮絮叨叨,东扯扯,西说说,一路说到进山门牌坊。

  天色微亮,有七八个学徒穿戴整齐,早起在晨风中沿着矮山跑步锻炼。

  驴子耳朵一竖,四个蹄子在地上一撑,撂下观主,驮着打瞌睡的幼獾跑了,它最喜欢与学徒们追逐玩闹。

  观主的说教是它前行路上的明灯。

  但是不需要时刻照着路,它忒喜欢观主告诉它的“率性而为,道修自在”这一点,简直是为了它量身打造。

  率性,自在,多美好。

  张闻风独自返回山顶,二师兄和岳安言早课刚刚做完。

  打了招呼,张闻风摆手笑道:“你们且去,不用留膳,我想歇息一上午。”

  打开西殿门,径直进去,留给两人一个有些萧瑟沉重的背影。

  二师兄和岳安言面面相觑,观主彻夜未归,神色似乎很疲惫,笑容中藏着一丝掩藏不住的伤感,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岳安言有些担心。

  观主心思重,不肯说的事情,怎么问都不会露口风。

  “驴子!”

  她突然想到,冲挠头的二师兄传音两字,两人飞身往山下掠去。

  观主选择隐秘行事,但是大多时候会带着驴子一起。

  西殿静室内,张闻风盘坐麦草蒲团,手中拿着掩藏了光泽显得很普通的黑色守愼瓶,心绪再也掩饰不住,很有些波动。

  钟文庸若是开口,其实也可以留下,不是非得要进冥域,寻找一线转世生机。

  两人谁都不提残魂留下来,用神道法子修复神魂,恢复修为之事。

  门户之见,成了他们之间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张闻风托着木瓶,放纵心情,仰天嚎叫几声,他为了谨守自身底限,钟文庸为了成全他的道义,心知肚明,义无反顾选择走一条可能没有来世的荆棘之路!!

  “啊啊啊!”

  声音沙哑如苍狼。

  往后仰倒地面,他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等醒来,他又是那个和煦微笑着,给人如沐春风的沉稳又从容的观主。

  智珠在握,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他。

  其实心中苦楚唯有自知,他将所有困难当做了修行路上的磨刀石。

  心镜磨砺用石锉,刻骨铭心忍痛之。

  矮山脚下,二师兄叫住早起锻炼的韦敬杰,让少年负责去敲响清正别院走廊悬挂的醒钟,学徒们该起床了。

  他和岳安言一前一后挡住要溜的驴子,与支棱长耳朵的驴子对峙。

  “闾子进,昨晚上,观主带你去了哪里?你说实话,观主今早回来,整个人显得有些不对劲,心有哀伤,瞒我不住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们,待会我们才好开导观主,替他解开心结,否则憋久了优思伤神。”

  岳安言神色温和传音,分析商议。

  驴子眼珠子转动着,看看二师兄,又看看岳安言,然后摇摇头。

  观主信任才带它外出,它是个守口如瓶的驴大侠。

  一闪身,躲过二师兄要抓住它脖颈的双手,身姿妖娆让过岳安言的合抱,速度奇快,蹄不沾地,几个纵跃便钻去林子消失不见。

  两人摇头苦笑,驴子的轻身术高明如斯,他们不可能追上。

  其他几个跑步学徒见到这一幕,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经常陪他们玩耍的温顺驴子,原来跑得这般快,难道传闻中的护山灵兽,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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