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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9章 援朝抗倭(卌六)加俸与分税制


第1779章  援朝抗倭(卌六)加俸与分税制

        朝鲜那边海陆大战连连,大明京师倒是一片升平气象,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藩属国打仗仿佛跟自己毫无干系一般。

        在这种局面之下,新晋东阁大学士高务实近来也似乎格外重视“文治”,又是核准伐元之战的赏赐,又是清查开藩禁之后剩余每年需要支出的宗室俸禄等等,总之忙得不可开交。

        伐元之战的赏赐其实好办,由于此前一些年一直在为此事积攒家底,再加上高务实这一战虽然出兵极多,但毕竟只打了几个月,各种开销汇总之后并未超出预期,也就不存在东拼西凑、寅吃卯粮的困窘。

        何况现在有了明联储的存在,后世经济学中所谓“释放流动性”的一些举措也就可以跟上,这便大大缓解了现银陡然支出可能导致的窘迫,确保了中枢财政的稳定,实际上也就是稳定了国家大局。

        即便再如何不喜欢高务实的朝臣,在理财这一点上也不得不对他心服口服,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嘉靖朝的老臣们,一个个都知道当年的朝廷中枢穷到什么地步。

        现在呢?打了一场出兵六十余万、持续数月的大战之后,户部居然还敢说“府库可支十万大军入朝作战年余”——要知道,西南那边的播州之乱还未平定,还需要源源不断地拨款给银子呢。

        在这种情况下,户部居然还能支持十万大军出兵朝鲜打上一年有余,这府库之充盈是何等的惊人,换做当年根本想都不敢想啊!这样的户部尚书,谁敢说他干得不够好?

        当然,高务实干得最好的一件事还不是支持打仗这些,在朝臣们看来,高南宁、高大学士近来最大的善政一定是“加薪”!

        没错,就是加薪。高务实已经在三日前上疏皇帝,提出要给全国上下、满朝文武官员统统加薪!

        这件事出现得极其突兀,此前毫无征兆,但就在他“三辞不可却”之后接受南宁候与就任东阁大学士不到十日,他就上了那道奏疏,请求给全国官员加薪,而且加薪的幅度相当震撼——越是基层官员加薪幅度越大。

        有明一朝的官员俸禄是以粮食作为计量单位的,具体情况是: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从一品,七十四石;正二品,六十一石;从二品,四十八石;正三品,三十五石;从三品,二十六石;正四品,二十四石;从四品,二十一石;正五品,一十六石;从五品,一十四石;正六品,一十石;从六品,八石;正七品,七石五斗;从七品,七石;正八品,六石五斗;从八品,六石;正九品,五石五斗;从九品五石。

        此时的一石米大概是90公斤左右,假设米价6块一公斤,则正一品官员的月俸就是将近四万七千元,而知县则只有四千元。

        按照高务实的加薪提议,知县的月俸将陡然提升至约8000元左右,直接翻倍。而且根据他此前的改革,官员俸禄已经不发粮食等实物了,是直接发银子,同时也可以选择明联储的小额银票,这对于官员们而言又少了一层手续——毕竟他们要这么多大米也吃不完,都是更需要银子的。

        当然,提升较大的基层官员月俸,越是高级官员的加薪幅度反而越小。比如高务实本人,如果不算他的爵位、其他加衔等,只以其户部尚书这个正二品部堂之尊来说,原本正俸约为三万三千元,而在加薪之后,他的正俸也不过相当于三万五千元左右,提升极小。

        这道奏疏最有意思的是,当它被呈上给皇帝之后,皇帝很少见的没有迅速批复,而是好几天没有反应。至于朝廷百官,那就更有意思了,几乎无人跟高务实唱反调,仅有几个“表达异议”的,也不过是“质疑”此举是否有违太祖之愿,而且用词非常温和。

        于是皇帝终于坐不住了,让司礼监批红提问户部,大意是大臣高俸、小臣低俸是为了表明尊卑有别,促使人人有心进步,如今户部这个提议不仅大大弱化了大臣、小臣之间的俸禄差别。

        而且,鉴于小臣远多于大臣,这个举措很可能导致将来中枢财政入不敷出,“恐不足为后世效”,因此要求户部详细说明。

        这件事满朝文武都很关注,而户部也“不负众望”,很快便把“详细说明”呈上了。按照高务实的说法,这一加薪举动正是因为“小臣”不堪重负,加薪本质上是为了高薪养廉。

        高薪养廉这个说法其实不完全,按照高务实的体会,光是高薪多半不能养廉,想要养廉归根结底还是需要有完善的监督机制和有效的惩罚机制。

        不过,后者与前者还是有一定关系的,毕竟你不能让人家一个县尊老爷的收入比不上一个熟练的京华工人,这是当前大明社会的实情——如果比不上,县尊老爷几乎一定会去搞小动作,无论是权力寻租还是直接贪污,而朝廷也不可能和太祖朝一样抓一个杀一个。

        不是杀不得,而是杀了也没用。太祖朝用剥皮揎草之酷刑,杀了十几万贪官,可是禁绝腐败了吗?没有,甚至腐败还愈演愈烈了,因为它本质上违背了正常人的基本思维,导致社会地位与财富收入严重错位。

        高务实不认为自己可以让这些封建朝廷的官员觉得“为人民服务”是天地正理,他只能通过“社会地位尽可能匹配财富收入”来进行改革和调解,于此同时再提高对基层地方官员的监督,来达到一个相对良好的结果。

        他在“详细说明”中例举了地方官员的一些支出,例如县衙其实只有三个人是真正意义上的“朝廷官员”,而知县如果不自己聘用师爷帮忙处理一些庶务,其实绝大多数是管不好一个县的。

        然而聘用师爷的花费朝廷根本不管,以知县自己的俸禄又不够花,那他不腐败才怪了,总不能指望大家都亏钱做官吧?要是都有那个觉悟,大明早成君子国了。

        师爷问题只是许多花费其中之一,总之大抵知县的收入不够是大明自开国就有的底层BUG,不仅要改,而且要分步骤、彻底改。

        例如就说这个师爷问题,高务实除了加薪之外,还建议将聘用吏员直接纳入常规财政支出项目,如他说“可使上县准聘师爷者三人,中县两人,下县一人,定以月俸,例由朝廷供养。”

        除了师爷,还包括其他常备吏员、衙役等,也在高务实“朝廷供养”的范围之内。

        但是,这显然会大大提高朝廷的支出,皇帝犹犹豫豫不敢答应也正是因此。不过高务实在“详细说明”里给他算了算账,或者说给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分税制。

        在这个建议里,高务实终于对困扰大明两百多年的税法真正开始动真格了,他提议将商税设为常税,然后按照产品、商品门类确定税率。大致是涉及基本民生者低税,附加值高者高税,暴利者课以重税。

        按照他提交的“详细说明”来看,至少没人敢说他以公谋私,因为京华自家的产业起码都是“高税”起步,还有不少行业达到了“课以重税”的标准——老规矩,我自己先交,你们嚼舌根之前不如先好好照照镜子。

        不过,高务实也不是说商税就要全部由户部征收,既然叫分税制,那么“分”就是个关键所在。

        如今这个社会比不得后世,哪怕是收税,付出的行政成本也是远高于计算机、互联网时代的,很多东西也没法精确计算,因此高务实也只能搞一个比较粗略的一刀切:商税收入中枢拿六成,地方拿四成。

        至于你说地方也有好几级,总督、巡抚、布政司、州县等,这些事户部就不管了,怎么分那四成商税可以再议,反正户部要拿六成,以确保中枢的财政权威。再说,户部又是给你们加薪,又是帮你们分担了师爷、吏员、衙役等经常性支出项,拿大头不是理所当然?

        高务实可以肯定的是,如今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官,对他的目的都肯定还有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这样改革之后会对地方经济有明显的促进作用这一点,他们就不大可能明白——不过时间久了可能会反应过来。

        这事说来也不复杂,在之前的大户部改革之后,地方上不少原先可以截留的银子被要求上缴,现在又经过商税改为常税,那么这商税就会成为地方收入极其重要的一项。

        任何地方衙门肯定希望自己手里的银子越多越好,但这商税是户部统核统收的,他们地方做不得多少假,因此唯一提高商税的办法就是让当地商贸变得越来越发达。这就倒逼地方官甚至那些不算官员的吏员们,都不得不想方设法维护营商环境,从而就促进了地方发展。

        呃,这么做会导致房地产泡沫吗?那倒不会,因为大明的商税收得非常粗糙,买卖房屋根本不交税,地方上也没有多少“土地财政依赖”存在,不会有意愿推高房价的,毕竟房价高了其实是导致营商成本提高,对当前大明的地方衙门不仅并无好处,反而还有坏处。

        这个做法和高务实以往的改革思路一脉相承,他相信无利益的强迫最难长久,人走茶凉、人亡政息将是大概率事件。因此他的改革一定要让执行改革的人或者集团取得部分利益,为此不惜“捆绑销售”。

        根据他的经验,只要有了明确的好处,执行改革的人就会有动力去推进,哪怕有一天他高务实不管这茬了,这制度也能继续推行下去。

        当然,任何改革都是要跟着时代发展而发展的,封建时代的生产力条件下自然搞不了社会主义,不可能一步到位、一劳永逸。不过,那要么是将来下一步改革要做的事,要么甚至不是他高务实此生能见到的,只能相信后来人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去解决了。

        这个“详细说明”呈上去之后,又等了两天,皇帝依旧没有批复,但却把高务实召进宫中当面详谈了一个下午。之后,司礼监终于批红了票拟,虽然没有同意全国施行,但却准许了“南北直隶率先试点”。

        试点,这个做法似乎成了实学派二十年来改革的标配。从高拱时代开始,实学派许多改革措施都是先做试点,试点效果好才开始逐步推广的。这一次高务实托名官员加薪、实则施行分税制的改革也按照这个套路走了,倒也不错。

        这件事实上影响巨大的大改革,就如此在满朝上下的默许下波澜不惊地翻页了,而此事刚刚尘埃落定,朝鲜方面忽然送来了一道请求册封的奏表。

        要册封的当然不是朝鲜国王李昖,他这国王干了许多年了,早在登基之初就经过大明的册封,合法性毋庸置疑,不必多此一举。

        现在朝鲜请求大明册封的是世子,也就是光海君李珲,不过这个请求却不是李昖发来的,而是光海君李珲被李昖封为世子并领导分朝之后,由分朝的臣子们搞出来上表给大明的。

        事关藩属国世子正统,朱翊钧也很重视,立刻在文华殿召见了全体内阁辅臣,询问众阁老意见。

        原本高务实还以为自己在此事上会成为少数派,因为他是反对光海君做朝鲜世子的,然而从朝鲜当前岌岌可危的局势来看,似乎也就光海君的表现还有点“人主之像”,所以其余阁老们或许都会支持册封光海君为朝鲜世子。

        谁料结果大出意外,所有阁臣通通对册封光海君表示反对,只不过道理却和高务实所想完全不同。他们认为李昖当前虽无嫡子,但光海君还有兄长在世,岂能不立长子而立他?简直岂有此理!

        在大明内阁看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个原则绝对不能坏!至于有传说朝鲜临海君李珒失陷倭寇之手,可能已不在人世,大明内阁表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之立储这种大事绝对不能马虎。

        高务实虽然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光海君不能为世子这件事的,但既然大家现在如此态度明确,他倒也不愿“独树一帜”,也表示对这一态度的赞同。

        而朱翊钧在内阁众辅臣一一表态之后,出于自己的某种心理又打了个补丁,道:“诸位爱卿所言极是,朕亦认为嫡庶尊卑不可乱,既然王之长子尚在,岂有胞弟得封储位之理?

        况且,朝鲜王李昖尚在壮年,日后诞下嫡子的可能也是有的,若朕此时册封李珲,届时朝鲜王又有嫡子出生,则朕与朝廷如何自处?”

        高务实当然知道皇帝的小心思,其余阁老们当然也知道,但大家都不点破,高务实甚至主动道:“无嫡而君未老,先虚储位以待,此正道也。”

        朱翊钧满意地一拍手,道:“不错,此正道也!申先生,就按这个意思拟旨回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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