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地狱中的奥菲欧（6）
大概是许久没有听到声音，阿米迪欧大声问道：“HI！成默，发生什么了？”
即便阿米迪欧听到过颜亦童用英文叫“赛伦”，还是没有放弃“成默”这个对他来说很拗口的名字。
这当然是无关紧要的细节，成默去从中能够感觉到阿米迪欧的坚持。他吐了口浊气，放松了一直屏住的呼吸，回答道：“铁钩船长死了，还有镜子碎掉了。”
“是吗？”
阿米迪欧跑了进来，接着颜亦童也走到了门口，而零号则站在门口警戒。
房间里的油灯火苗一下一下在镜子里跳跃，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地板上全是粘稠的血迹，红色浸湿了小半个房间，从桌子脚下蔓延到了床底。断掉的脖颈上是一片模糊的红色血肉，隐约能看到白色的颈骨。铁钩船长满是凌乱胡子的头颅掉在桌子上，他瞪着蓝色的眼睛，盯着门口，像是想要看清楚究竟有谁进来了。
当看到桌子上那颗面目狰狞的人头时，连阿米迪欧都下意识的偏头捂了下眼睛。但颜亦童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反而神采奕奕的说道：“难道这是什么恐怖游戏的剧情？”
听到颜亦童颇为欢快的声音，阿米迪欧连忙放下手，若无其事的问道：“不会影响我们过去吧？”
成默没有回答，他低头看了眼正在地板上泛滥的那一滩血浆，径直踩了过去，走到铁钩船长的身边，将双筒猎枪在花屏的镜子上戳了戳，完全就像是捅在了墙壁上。他又放下枪，用手去触摸，将整面镜子都摸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能过去的地方。
“好像一根手指都过不去。”
“是吗？”阿米迪欧不信邪，他瞥了眼铁钩船长的头颅，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绕过血迹，从桌子侧面跳了上去，蹲在头颅旁边开始仔细的检查镜子。
成默将双筒猎枪背在背上，转身试着去摸了下铁钩船长完好的左手，同样能碰到，甚至还能感觉到温度，只是稍稍比成默的手要凉。他又试着活动了一下了铁钩船长的手，已经基本僵硬了，如果说备份内的一切也是遵循现实的话，那么说明铁钩船长的死亡时间大致在一个小时至两个小时之间。
但其实此时铁钩船长什么时候被人砍下头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为什么他碰不到阿米迪欧和零号，却能碰的到颜亦童和铁钩船长？成默记得上次他来备份中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在他走过人群时，有些人是能碰到的，有些人不能。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规律。
“好像确实过不去了。”阿米迪欧跳下了桌子有些无奈的说，他看着还在铁钩船长身上摸索的成默，又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成默摇头，凝望着铁钩船长的切口平滑的颈部说道：“也许这就是备份出现BUG的原因？”
“有人不想我们回去？”阿米迪欧说，他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零号，微笑着说道，“也许是有人想我们回到本体然后选择铤而走险？”
成默知道阿米迪欧是在指颜复宁，可他觉得自己的老丈人苏格拉底·奥纳西斯也有很大的嫌疑，只是这些东西暂时没有必要说出来。他闭上眼睛，回想起老丈人对他说过“谁要不相信”的话，又觉得零号和阿米迪欧就能完全排除嫌疑吗？
只能说他们两个的嫌疑相对来说小一些，真要排出顺序，成默自己清楚自己是清白的，再接下来，一直都因为爷爷而不愿意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冒险的零号，嫌疑最小。然后是和他们一直在一起的阿米迪欧，他没有作案时间。老丈人有已经进入备份的可能性，并且这边双筒猎枪给的实在是太惹人怀疑了，不过给他枪的时候，成默连颜复宁都还没有见到。
最后嫌疑最大是颜复宁，虽然说大家的目标一致，但颜复宁有理由这么做，为了逼迫他们不得不实施最可靠的计划。而老丈人的这把枪实在
实际上丈母娘也有一点嫌疑，但成默觉得丈母娘的嫌疑不大。
闭着眼睛思考了片刻，成默才重新睁开眼睛轻声说：“还有四十三分钟就到了六点了，首先我们得搞清楚如果说六点回不去的话，会发生什么......”
零号也走进了船长室，沉声问：“真回不去了？还有没有别的通道？比如黑洞.....”
阿米迪欧很是无所谓的说道：“反正这里是回不去了。至于其他的地方还有没有通道，我估计成默也不知道。”
“颜复宁说过黑洞里貌似是没有的通道的，据他所说这里是唯一的进出口。。”成默说，“我猜要是‘黑洞’没有通道的话，那么还可能有通道的地方就是皇宫了。”
“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可以去皇宫试看看。”零号说。
成默摇了摇头说：“时间可能不够。从‘黑梦’去皇宫至少需要四五十分钟，如果有交通工具的话，可以缩短到十五分钟左右，到了皇宫的大门再去保罗十四世的寝宫，怎么也得几分钟吧？再加上我们还需要时间来找，这样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在六点之前赶回来。”顿了一下，他说道，“万一六点出不去，发生什么不可能预料的事情，我们就连返回本体的机会都没有了。”
“也许到了六点，我们只是被困在备份中一个月，也许会被强制遣返回理想国又或者本体，也许.......”
“过了六点，备份会被重置，到时候这里的一切都会被刷新......”
一个飘忽的声音从走廊里传了过来，零号立刻倚靠着门框探头看了一眼，“克劳德？”
克劳德是颜复宁的英文名，即使零号不看，成默也知道是颜复宁。很快他就看见颜复宁出现在了门口。
颜亦童迎了上去欢快的问道：“哥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在宇宙思考花园才能见面的吗？”
“出了点状况......”颜复宁扫了眼屋内的状况，蹙紧了眉头，低声说道：“我就知道出问题了。看来有人在逼迫我们出去.......”
阿米迪欧不咸不淡的说道：“你还没有说如果我们六点的时候没有离开这里会发生什么呢？”
颜复宁摊了下手说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们这些人会被当做病毒，被杀毒软件杀死.....”
“真的假的？”阿米迪欧惊讶的问。
“开什么玩笑？”零号转身伸手去去揪颜复宁的衣领，却揪了个空，粗大的手掌从颜复宁的胸前划过。
颜复宁看了眼零号冷声说道：“你们以为我想？现在我们连外面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连张地图都没有，失败的可能性无限大，我还希望多搞清楚点外面的情况再行动呢！”
零号质问道：“可除了你能动手脚还有谁？”
颜复宁不耐烦的说道：“你要这么想我没办法。我没必要非要让你相信，爱信不信......”
颜亦童急声说：“哥哥，别吵架啊！”
颜复宁立刻笑了笑，看向了颜亦童说：“不吵架，不吵架.....”
成默一直在注意颜复宁的语气和表情，毫无破绽，他从中窥探不出颜复宁任何心底的想法，他沉吟了一声问道：“那我们可不可以现在返回本体，等过了六点再重新激活，再次进入理想国？”
颜复宁低声解释道：“我们的本体最后是躲在BUG中的，在最后时刻的‘理想国’是没有我们的存档记录的，只有备份中有。当备份也被覆盖，而我们自身并不存在理想国中的时候，激活毫无意义，我们进不去。必须有管理权限的人重新将我们的模型载入进理想国，解锁账号，我们才能重新进入.....”
成默面无表情的问：“你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颜复宁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在快十二点的时候，先去我的工作岗位操作了计费通过程序，然后躲在bug中过了0点，就直奔‘黑梦’，等我费了番功夫上了‘飞翔的荷兰人’，找到船长室的时候，你们已经回本体了。我立刻前往宇宙思考花园，想要从备份中进入‘黑洞’。这件事我有跟你们说过，在那边，‘黑洞’守卫森严，尤其是能够通向核心数据库的模拟计算机中心，我根本没有办法进去。上次成默说了备份这边的情况，我就一直在想能不能从备份中试看看进入模拟计算机中心......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我成功的进入了‘黑洞’，也顺利的进入模拟计算机中心，可我想要使用里面的模拟计算机时，却没有使用权限....”他看向了零号，淡淡的说道，“上次我就说过，如果有你爷爷的帮助，哪怕只是给我们密码的话，我们的成功率都会大很多。我当时还想等回了‘理想国’，看你有没有办法找你爷爷把密码‘问’出来呢！结果就听到本来不该动的机械人守卫似乎动了起来，我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想到我也没有使用权限，就马上离开了黑洞。那时整个备份就进入了怪异的状态。幸好我还有宇宙思考花园的通行资格，如果没有，我估计我都死在宇宙思考花园里了.....”
颜复宁的说辞确实没有任何漏洞，于是船长室里陷入了缄默。
就连成默也怀疑是不是真是老丈人在搞鬼，可他却想不明白老丈人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众人各自思考了好一会，还是阿米迪欧先开口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等下去可不是个办法，要么返回本体按计划试看看，要么也只能返回本体，假装出了什么别的故障，让管理者给我权限。”
“出了故障，别人不会查原因的吗？”颜复宁说。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有按计划行事了？”阿米迪欧略带讽刺的说。
“反正只有一次机会，我们没有选择。”颜复宁沉声说，“再说，逼迫我们这么做的人，绝对不是为了好玩，也许他也是想要借机逃出去，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
零号说：“现在不是逃不逃的出去的问题，问题是不能让我爷爷出事情......”
“没有人能保证肯定不出问题，但我认为这一点真不用过于担心，我们都不希望理想国毁掉。”颜复宁说。
零号毫不退让的说道：“我需要的就是百分之百，而不是说有什么不可预知的意外。”
两个人又争执了好几句，颜复宁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我必须得‘宇宙思考花园’那边了，要不然六点之前我回不到本体。”他的视线在成默和阿米迪欧脸上左右徘徊了几下，“必须得做决定了。”
“要不就试看看吧！”阿米迪欧说，“实在太危险的话，我们放弃行动就是。”
颜复宁也不等零号回答，径直就向着门外走去，“那我们在培养室见.....”
颜亦童回了句“培养室见”，其他三个人则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颜复宁离开。等颜复宁走出门口，成默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们也得下去了，那些七鳃鳗也是个大麻烦。”
零号迟疑了一下说道：“就这样仓促的进行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真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成默说，“我觉得你也不要太担心，颜复宁确实是想要保住理想国的。”
“你觉得这一切是不是都是颜复宁搞的鬼？”零号问。
颜亦童听到了这句话，立刻没好气的说道：“喂！我哥哥才不是那么阴险狡猾的人！”成默也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像......”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阿米迪欧点了点手腕，示意注意时间，“我们必须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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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重新回到船舱酒吧的入口时，走廊里还是只有两盏煤油灯在燃烧，世界一片寂静。
成默将耳朵贴在红色的雕花铁门上聆听了好一会，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才扭头对其他人细声说道：“现在里面应该有九条或者十一条七鳃鳗了，但枪只有一把，我肯定是顾不过来的。”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零号说。
“十一条啊！”阿米迪欧摇头，他看向了成默背上的双筒猎枪，“我们的位置在后门那边，比你们远的多，你应该把枪给我用。”
成默面无表情的说道：“等我保护颜亦童回到本体了就给你。”
“好吧！”阿米迪欧不置可否的说，“反正这把枪你也带不过去。”
成默懒得理会阿米迪欧的冷嘲热讽，淡淡的说道：“据我观察这些七鳃鳗没有视力，它们寻找猎物，全都靠声音，还有空气的震动......”
“你的意思是，如果说我们不动也不出声的话，这些怪物就发现不了我们？”阿米迪欧压低声音说。
成默点头，“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我觉得可以这样做。”
“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行，不行...”阿米迪欧摇了摇头，“被那些丑陋的怪物碰一下我都觉得还不如死了好一点。它们实在是太叫人恶心了。”
颜亦童立刻附和道：“对！对！对！”
成默耸了耸肩膀说：“如果你觉得被它们的口器嚼成碎片是个很好的死法的话，那就随便你们怎么做了。记住，也许你会因为这样无法回到本体，还会被杀毒软件清理掉.....”
“杀毒软件绝对是个更合适的选择。”阿米迪欧说。
“别说话了，大家尽量轻一点.....”成默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拉开了铁门朝里面看了一眼，那些巨鳗并没有挤在甬道里，此时它们都在酒吧的中央无所事事的游弋着，他转身又对其他三个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蹑手蹑脚的进入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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