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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人参精


至於这其中的难度该怎么评估?

    宁卫民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把这些电影拷贝变废为宝,他是否真的能用买来的这些电影拷贝迅速实现正收益?

    其实只要对比一下法国电影在日本公映的情况就知道了。

    如果根据松本庆子这个日本电影市场的半个专家所透露的情况来看,情况相当乐观。

    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只要有知名明星参演的法国电影,哪怕在日本表现再不佳,也会有超过两亿五千万日元的票房收入。

    想想看吧,两亿五千万円对比四百五十万円啊,这都五十五比一的赔率了。

    也就是说,差不多相当於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成功率!

    所以说,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宁卫民看似愚蠢的收购之举,实际上却是个相当合適的好买卖!

    只是过去,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罢了,甚至都没有人敢这么去想。  

    为什么?

    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倒不是日本人和欧洲人都真的那么的蠢,而是信息隔阂导致的。

    要知道,欧洲电影公司对日本电影市场极其的不了解。

    欧洲人一向轻视亚洲市场,既不了解日本电影发行制度,也不了日本电影的审批制度。

    更不懂得日本人源於骨子里的奴性和自卑,不知道这帮小鬼子举国都崇洋媚外,做梦都想脱亚入欧,所以对欧洲电影和明星也特别的偏爱。

    其次,日本的电影公司本身也和欧洲电影製片厂的处境一样,在走下坡路。

    同样由於大片厂制度的衰弱,在日本大容量的电影院纷纷关门,电视机迅速普及下的新娱乐形式开始兴起並占据主流地位,而导致电影公司难以为继,一步步陷入经济困境。

    如今日本的五大电影公司和日本的经济形势背道而驰,几乎都自身难保,財务上相当紧张,每年可以用於影片製作拍摄成本越来越低,不得不想尽办法才能维持各自的正常运转。

    要不是日本正在经歷经济泡沫,日本的娱乐业也进入红利期,电影多少还沾点光,恐怕就是这五大电影製片厂,也早就出现倒闭的了。

    所以虽然明明缺少片源,但日本的电影公司却没有什么余力来海外花钱採购进口电影。

    有谁能像宁卫民玩儿的这么另类,拿著投机市场上捞到的钱去欧洲毫不心疼的撒钱呢?

    又有谁能拥有宁卫民这样的魄力,以超越时代的眼光,不惜花费巨资打包收购片库呢?

    这都是现实中无解的难题。

    而在最后,还有非常关键的一条,註定了这一切只有身在日本的宁卫民才能办到,也只有目光长远的他才能看到其中的机会,而把欧美几乎所有的影视公司统统排除在外。

    那就是录像机在日本的普及。

    要知道,科技的进步与发展一直在默默的改变著人们的生活方式,但是往往身在其中的人,却很难察觉到这种变化。  

    就拿日本的家用录像机来说,这东西是1975年出现的。

    但在当时,一套VHS放映系统动輒就要上百万円,这並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消费得起的。

    直到1978年,日本的放映机的价格才逐步下降。

    这一年,日本人只要用五十五万円就能买一台摄影机和录像机。

    到了1981年价格又有了较大的变化,一台HR-4100只需要二十五万円就能买到。

    这个价格应该算是比较亲民了,所以家庭录像机的普及率在日本超过了百分之十。

    然后到了1982年日本的录像机价格还在进一步下降,达到二十万円左右。

    而且与此同时,日本的人均收入也开始迅速提升。

    在这样一高一低的大背景之下,录像机终於大批量的走进了日本的千家万户。

    与此同时,另一种新兴行业也悄然而生,为了满足日本国门对於录像带的需求,日本录像带租赁店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

    这还没完直到1985年,日本的松下公司又推出了录播一体的机子MACLORD  YOU,售价十万円,更是直接把价格卷到了家。    

    这就相当於是一个正常工薪阶层用十天的薪水就能买得起了。

    就此,日本便遥遥领先於全球,在这一年率先实现了百分之八十的录像机家庭普及率。

    与此同时,受益於此,日本全国的录像带租赁店也在日本正式形成规模。

    在这一年突破了两千五百家数量。

    但话说回来,恰恰正因为这种改变在日本的过程速度太快,也就用了短短十年。

    结果小日子一不留神,无论欧洲和美国就都被他们远远拉在身后了。

    而这种录像机普及率的不平衡,也就导致欧洲和美国的电影公司,至今仍然未能看到录像带极具潜力的市场和庞大的利润。

    也就是说录像带市场的利润目前是被欧美的电影公司严重低估和忽视的一片蓝海。

    这种评估不足,反过来对宁卫民却成了天大的好事,相当於两家和他交易的法国製片公司,出於无知,给他留了一个大大的利润空间。

    低廉的收购成本,让他买下这批电影拷贝之后,无需太费力就能利用日本市场的丰富渠道赚到足以抹平收购成本的钱。

    这么干简直就跟大马路上白捡钱一样!

    总之,对宁卫民来说,即便是不考虑未来流媒体时代的天大利益,他在坎城做成的这两笔买卖也远比表面看上去要甜得多,而这有多么的好呢!

    说完了以上这些话,宁卫民个人的感觉,那轻鬆极了。

    毕竟他这些得意的算计,一直只能藏在自己的心里独享。

    除了松本庆子还能说说,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另外一个人可以这么尽情吐露。

    他对其他人的信任感,可到不了他信任皮尔卡顿这样的程度。

    再说大师也不是一般人,要能获得的他认可和讚赏,对於宁卫民来说,本身就意义非凡。  

    然而听完了宁卫民这番讲述,大师本人的反应却有点和宁卫民想像中的不一样。

    虽然大师对宁卫民在日本通过股票不动產用"套娃"模式捞金的本事,对他能见好就收,及时抽身的自制力,以及他购买电影拷贝后如何去运作的事儿,都表示了肯定、讚赏和夸奖。

    说果然他的成功不是侥倖,他的想法和判断的確有独到之处,与眾不同。

    但蹊蹺的是大师的表情却不如这些的言语那么让人兴奋。

    大师的神情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游离,还流露出了几分惆悵。

    再之后,大师甚至老半天都没说话。

    宁卫民感觉大概得过了有好几分钟,他的老板才像突然醒过神来似的,对他说,"抱歉,我有点走神了。我主要是没想到,你对於自己一时性起买下的这些电影拷贝,居然会有这么成熟的运作计划。我也没想到你在这么大额的交易中付钱会这么痛快。现在看来,你做到这两笔交易是没法延迟缴付的了,而且现在你手里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了。我说的对吗?"

    老话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

    精明如斯的宁卫民,根本不用多提点,立刻发现了大师真正的重点,他也一下子听懂了老板的弦外之音。

    於是他根本就没顾得上去解释什么,马上积极的表忠心。

    "卡顿先生,难道您遇到了什么资金方面的问题?难道需要用钱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希望您能对我直言。我很愿意尽我的全力来帮助您。"

    这样的態度话自然是让皮尔卡顿心里熨帖,从情感上对宁卫民是越发青睞。

    只不过在刚才两人的谈话中,由於宁卫民对於自己在日本具体赚到多少財富,避重就轻,有所保留,交代的也比较含糊。

    他只对大师说自己从日本带出来了五个亿,却没说法郎还是美金。

    这就导致了皮尔卡顿对於宁卫民的经济能力有了错误的认识。

    应该说,在皮尔卡顿的眼中,宁卫民在这个年纪能拿出五亿法郎买电影拷贝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

    而这原本是他期待获得的最低数目的资金帮助。

    然而他偏偏没想到,自己把宁卫民叫了回来,好像还是晚了一步。

    宁卫民这小子给钱太痛快了,如今居然早已经把三亿法郎开了支票交给别人了。

    即便是短期内不需要付清交易的尾款,那宁卫民的手里究竟还能剩下多少钱呢?    

    坦白讲,因为带著先入为主的认知,皮尔卡顿此时对於宁卫民能否帮上自己的忙,已经不报什么期望了。

    更何况宁卫民对自己买下的东西还有著不错的规划。

    听他说过之后,现在就连皮尔卡顿也不能不承认,宁卫民买下电影拷贝是很不错的投资,这个绝妙的主意一定会为他回报不错收益。

    所以老头儿此时真的有点不打算让宁卫民牵扯进这件事来了。  

    毕竟对於一个年轻人来说,能赚到几亿法郎並不容易。

    皮尔卡顿並不希望因为自己开口的原因,影响到宁卫民绝妙的商业计划。

    更何况这件事也牵扯不到皮尔卡顿公司。

    无论於公於私,宁卫民其实都没有义务帮忙。

    於是想了想,这个好心的法国老头便做出了让宁卫民置身事外的决定,他故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岔开了话题。

    "好了,不要多想。我只是好奇心作祟而已,你的故事我已经听完了,真的很精彩。所以,现在,我们该去吃饭了。我的朋友,你应该还没去过马克西姆总店吧?今天,我会在那里款待你和你的妻子,给你们接风洗尘。相信我,你们不会失望的,巴黎的马克西姆总店,有许多菜色都是这里独有的。啊,对了,酒店我也为你们安排好了,是乔治五世酒店的豪华套房,阳台很大,窗外就是乔治五世大街。酒店离这里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你们的行李应该已经有人为你们送过去了……"

    然而宁卫民可是个人精儿,他没那么好糊弄,反而从自己老板的脸上一下子读出来言不由衷的跡象。

    於是他非常执著的继续相询,"卡顿先生,请您不必犹豫,只管向我提出您的要求好了。对於您感激,我这么多年始终铭记在心,不敢忘记。我其实一直都在期待自己能有一个机会,也能替您做点什么,来作为对您的回报。所以即使您现在马上就需要一亿美元,两亿美元,我也会……"

    偏偏大师的脾气也还是那么执拗,而且似乎因为上了年纪,多少有点耳背。

    "哈哈,孩子,不要再坚持了,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你的友谊。我也真心的谢谢你。不过,即使你有一亿法郎,两亿法郎,目前对我要做的事也於事无……"

    为了安抚宁卫民,大师露出了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幸好精明的宁卫民及时察觉到了两人的对话存在的误区,才没让这种错误继续下去。

    "卡顿先生,我说的不是法郎,我刚才说的是美元……"

    "什么?你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

    "我刚才说的是美元……"

    "怎么可能!你……你是说……你有两亿美元吗?"

    "是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您……"

    像皮尔卡顿这样的人,由於一生中已经经歷过太多的事,尤其活到他这个年纪。

    其实按理说,这个世界上再离奇的事儿,再强大的刺激,也很难让他表现出失態的样子了。

    事实上,自打宁卫民认识了这个法国老头之后。

    无论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他看皮尔卡顿就都是一副镇定自若,云淡风轻的姿態。

    除了工作中偶尔会有控制不住脾气,为了效果达不到自己要求而光火的时候。

    在日常之中,大师几乎完全就是个始终保持著优雅、自信、温和的一个人。

    别人好像永远不会在他的脸上发现任何夸张的表情。

    但此时此刻大不一样了,这种规律突然间发生了变化,到了终结的时候。

    宁卫民的话所產生的效果就像当头一棒,让这位见多识广的服装大师不禁打了个寒颤,顿时头晕目眩起来。

    他呆愣愣的看著宁卫民,瞳孔扩的大大的。

    简直就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忽然间看到了能让他长生不老的人参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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