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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礼物


“快找个女朋友吧。现在也有姑娘愿意找个体户了……”

  “你应该务实点,好好存点钱,找个对象过过本分的日子……”

  “以后别再天天来马克西姆了……”

  自从第二次送过张蜜,这些话老在罗广亮的耳边回响。

  话都是好话,原本不应该伤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好话从张蜜的嘴里一说出来就完全不同了。

  割得罗广亮心里流血,让他坐卧不安,羞愧难当。

  一连好几天,罗广亮都没再去马克西姆。

  张蜜对他说得这些话,他得消化,接受,反省,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这都需要时间,否则他就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与他喜欢的姑娘再碰面。

  多么羞愧难当啊,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情感方面是个愚钝的人。

  他不会和姑娘打交道,不会讨女人的欢心,不出意外地亲手搞砸了一切!

  像他这样只会打架,却不会说话的人就不配去爱。

  他再次感到自己是一个不被这个世界接纳的人。

  他要是宁卫民该多么好啊。

  长得帅,会说话,有见识,标准的白马王子,姑娘们都爱他。

  有的时候甚至不用说什么,那些漂亮的女孩只要一见到他,面孔眼睛便会闪闪发亮。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不受姑娘待见的。

  如果他是宁卫民,应该就能美梦成真了吧?

  在忍不住羡慕好兄弟的同时,罗广亮的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个埋人的大坑。

  他几乎能看见自己是如何躺在里面,被泥土埋葬的。

  而张蜜就站在大坑的旁边,看着他被一锹锹飞扬的泥土活埋,而无动于衷。

  不过,如果那张娇嫩的面孔上有大滴的泪珠滚落,那就太美了!

  他愿意用整个生命来赢得这样两颗眼泪。

  可惜,他自己也非常清楚,如果他哪天不幸出车祸死掉了,张蜜顶多叹息一声而已。

  人家姑娘有人家宏伟的人生规划,别说在意与否,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遭遇。

  他的情感狗屁不是。

  这个世界上大概每天能有成千上万的姑娘去拒绝成千上万不幸的小伙子。

  他的存在和他的死亡对这个姑娘来说,应该都是无趣的。

  他的单相思对人家而言,恐怕还顶不上歌中的一句歌词。

  何况歌词有人懂,他的爱情却没人能懂。

  大概没人会对他的爱情感兴趣。

  只有他自己才会怜悯自己。

  …………

  差不有一个星期,罗广亮才舔舐好自己的伤口,总算鼓起了勇气,又回到了马克西姆餐厅。

  原本他是想邀小陶一起来的,可后来越琢磨越不是事儿。

  自己怎么竟然会怂到这个地步,这种事儿还想让哥们给自己壮胆?

  何况人家小陶好像有了女朋友,谈得还挺不错的。

  这事儿真要让小陶知道,他会怎么看自己?

  自己还算个男人吗?

  这也太废物了吧?

  还不如赶紧找给地儿自己给自己埋了算了。

  为了这个,他赏了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

  他自己都觉着自己欠抽!

  该打!

  张蜜呢?

  几天不见她好像没什么变化,舞台上的她还是那么快活,全神贯注地去演唱,纯情而甜蜜。

  不,还是有变化的,她似乎找到了演出的诀窍。

  喜欢她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了,每一曲结束,都有热烈的掌声,气氛远超以往。

  更大的变化是陪同张蜜演出的,除了原有的乐队,还多了一个长得像姑娘似的白白净净的年轻人。

  那小白脸自己带了一把吉它,有时能够为张蜜伴奏,有时站起来为她伴唱,嗓子倒是挺不错,但没什么特色。

  他大部分时间都坐着,休息的时候,他在乐队的一桌和张蜜紧挨着坐,一块儿喝餐厅赠送的免费的饮料。

  罗广亮看着他们坐在一起小声说话大声笑的样子,心里直冒火。

  他猜测着这个小白脸的来历的同时,也用恨不得杀人的目光狠狠盯着他。

  可问题是他们两个旁若无人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向吧台这边看过一眼。

  一切的怒火根本无从发泄。

  第三场表演结束的时候,罗广亮实在熬不住了,便主动凑了过去,和张蜜打招呼。

  可惜他抛弃了自尊心所换来的的,却只是宛如兜头一盆凉水的谢绝。

  “今天就不麻烦你了。这是我头几天刚认识的朋友,他是铁路文工团的专业演员。最近他都没什么演出任务,愿意每天陪我来演出,顺便送我回家……”

  张蜜是这么说的,轻而易举给罗广亮劝退了。

  而他窝囊的连那男的姓什么叫什么,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具体哪天认识的,什么场合认识的,也没敢打听。

  这天的演唱彻底结束之后,当那个姑娘样的小伙子陪伴张蜜走过马路对面,奔夜班车的公共汽车站的时候,罗广亮也悄悄跟出来。

  他站在霓虹灯照不到阴暗处,远远看着他们在车站牌子旁说笑,心里莫名其妙的疼。

  直到二十分钟后,他们一起上了姗姗来迟的公共汽车,他才怅然若失地离去。

  这天之后,张蜜就用“你来啦?”这句固定的话跟罗广亮招呼了,甚至有时候只是点点头。

  她这种轻率和随便的态度既可以解读为因为熟悉才不拘小节,也可以视作敷衍地意图疏离。

  因为罗广亮不但再没有捞到送张蜜的机会,也没有什么机会和她聊天,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障碍阻拦他与她接近。

  很快六月份到来,夏季又要开始了。

  马克西姆餐厅的生意那是特别火爆。

  既是因为这个季节本身就是年轻男女渴望夜生活消费的旺季,也因为马克西姆餐厅的两个台柱子真正的回归了。

  特别是崔建和张嫱在参加完百名歌星的大汇演后,他们的名气更是如日中天,吸引了许多仰慕者来捧场。

  以至于他们重返马克西姆的舞台后,天天顾客爆满,生意火得无以复加。

  所以到了晚上,哪怕是想在马克西姆餐厅的吧台边上找个位子都不容易了。

  这直接导致马克西姆餐厅对于晚间消费,有了至少人均八十元的限定。

  餐厅经理也变得更势利眼了,对一般的顾客懒得出面招呼了,他出面接待的,一定是一顿饭肯一掷千金的豪客。

  不用说,罗广亮要还想在马克西姆餐厅泡着,金钱和时间成本自然齐齐上涨。

  他必须得赶在七点之前来才能有地方坐,有时候晚饭就得在这里解决。

  如果在外面吃过饭,那除了啤酒也得要洋酒,否则肯定喝不到数儿。

  对这种变化,罗广亮虽然不适应,却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宁卫民还是皮尔卡顿公司的高管。

  马克西姆餐厅生意火,宁卫民不但有面子也有实惠。

  这让罗广亮哪怕挨宰,也有肉烂在锅里的那种释怀感。

  但罗广亮难以接受的是张蜜进一步的变化。

  作为在崔建和张嫱有事的时候,可以顶替登台的演员,她和马克西姆延长了合同,收入也涨了十块,这是一件好事。

  她的演唱也越来越自如,越来越随便了,她有时候用哑嗓子唱外国节奏疯狂的歌曲,非常受欢迎。

  但也因为这个,她也在马克西姆开始小有名气,在众多精英云集的消费场所里,吸引来了越来越多注意的目光。

  其中既有那些搞艺术的前卫年轻人,也有来马克西姆餐厅消费的客人。

  整个六月间,她身边出现四、五个年轻男子,他们轮流护送她,对她毕恭毕敬。

  他们追求她,争先讨好,而她既不拒绝也不给他们答案,使他们永远处在恐惧和倦怠之中。

  张蜜对每一个人都和蔼亲切,她的无差别的亲热不仅像温情的自然流露,也像深思熟虑的一种摆布。

  他们全都用一种谨慎的饱含希望而又无望的眼光注视她,他们个个都显得疲倦了。

  然而即便是有点看懂了张蜜的把戏,可每当看都张蜜把饮料递到他们嘴边或拍他们胳膊的时候,罗广亮就妒火中烧而又无可奈何。

  他看着她的时候,胸膛和腹部里面好像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仿佛什么东西消失了或丢掉了。

  “妈了个哈赤!”

  罗广亮心里暗暗咒骂的时候,内心的实际想法恨不得走过去告诉那帮纠缠张蜜的“苍蝇”们,“都他妈滚蛋,这是我先看上的姑娘!”

  然后从袖筒里拿出枣红木的擀面杖,在每个人的脑袋瓜上敲下在自己的赫赫威名,让他们终身难忘。

  但这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这是虚构的意淫,他自己清楚,顶多想想罢了。

  否则他就又会失去自由,得跑到茶淀去过上几年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像可怜自己一样,居然也有点可怜那些围绕在一朵鲜花旁的小伙子们。

  那几个比他年轻的轮流陪伴她的小伙子都向她投出狗一样的目光。

  他们向她讨要的是同一样东西。

  可她谁也不给。

  “操!”

  …………

  嫉妒让人发狂。

  罗广亮嫉妒那些张蜜的现任的护花使者。

  作为一个已经失去这种机会的人,他对他们无比羡慕。

  进而感受到了一种讥讽,一种侮辱。

  为此,他恨他们,而且他按捺不住这种恨意。

  于是在六月下旬的一天,他终于干出了一件没法解释的傻事。

  这天,演出结束后,张蜜在鞠躬。

  那个铁路文工团的小白脸又来了,帮助整理麦克风的导线,看人鼓掌。

  张蜜先跟今天的主唱崔建告别,然后依次跟乐队的人打了招呼,这才开始向外走。

  那个小白脸像听差站在她身后,默默收拾好一切东西,还背上了自己的吉它。

  这天张蜜穿了一件露出肩膀的裙子,许多客人的目光都在被她光溜溜的肩膀所吸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适应了这种凝视,满不在乎的走过,还向注意她的人笑笑。

  在门口等她的餐厅经理递给她一个信封,张蜜把信封折好塞入肩挎的坤包。

  她举着一根手指说了些什么,餐厅经理突然哆嗦着笑起来。

  罗广亮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透过落地玻璃注视这一切,思想像飞速掀动的书一样,纷纷晃过。

  他看着张蜜和小白脸一前一后走出餐厅大门,低头匆匆走上马路,他也不由自主站起来,走到了餐厅门外。

  路灯的光线昏黄,张蜜的皮肤失去光泽,显得粗糙厚重了。

  大街上有一辆拉货的卡车飞驰而过,也就被这车遮挡了一瞬间。

  罗广亮再看到他们,两个人已经像一对情侣一样挎着胳膊走到马路对面。

  这时,霓虹灯下的罗广亮脑子一热,立刻扔掉香烟,追过了马路。

  他从后面拍了拍小白脸的肩膀,尽量克制,用温和的口吻请他走开。

  “哎哎,说你呢,今天没你的事儿了,我来送她……”

  一切都跟他的想象相符,他曾经对着镜子演习过多次,情绪保持得相当镇静。

  那男的被他这么一拍,吓得腿软,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蜜有一会儿才看清是谁。

  “……你是……”

  “不认识我了?”

  她马上笑了,但脸色同样发白,笑得有点儿假。

  “是你呀!今天又来了?刚才没看见你啊……”

  罗广亮无心废话,直来直去,“我想跟你说点事,今儿我来送你行么?”

  “好呀,那……那小吴,你今天省事了,你先走……”

  小白脸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

  他胆怯地盯着罗广亮,仍旧有些紧张。

  明明克制不住想表露敌意又没太多胆气。

  罗广亮当然看不起这样的窝囊废,他越发不客气地瞪着小白脸,眼神十分轻蔑。

  张蜜见状,赶紧把小白脸拉到旁边嘀咕了一会儿。

  她在解释什么,她的表情也带着紧张。

  罗广亮则趁此机会在心里默念自己要说的话。

  想好的话尚未记往,新的话又不断涌出。

  他能恰当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么?

  说实话,他其实没有多少信心。

  小白脸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

  远去的过程不住地回头。

  “你吓了我一跳。想送我怎么不在餐厅里跟我说?”

  张蜜装模做样,先是故作嗔怪,随后又是一笑,又作宽容。

  “算了,反正我们也好就没聊天了。我原谅你了。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

  “哎,你到底干什么的?卖衣服的,还是卖什么的?好像没听你说过”

  “我……三轮车……不过是拉人的那种,不是拉货的……”

  罗广亮有点不知该怎么解释清楚自己在做的事。

  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张蜜也不是真的想了解。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哦,那还挺累人的啊。”

  跟着就把话题又转移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不过想赚钱当然累人,我也累。我现在每天比过去多挣十块,你听说了吗?我如今一天就能挣出一个专业演员的工资了。虽然还比不上崔建和张嫱他们的一半收入,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吗?许多个体户大概也没我收入高……”

  她很得意,这时她才流露出适龄的青春气息。

  路灯照亮她的面容,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昏黄的光里,看着像个白瓷的人。

  罗广亮看着她,只觉得喉咙发干。

  “那什么……小张,你条件好,人也挺不错……我觉得……”

  “我也一样,我们认识不久,交往也不多,可是我觉得你很真诚,让人信得过。别看我是个外地人,可身在京城,还能有这么多信得过的朋友关心我,我特别高兴,真的……”

  “我觉得……”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张蜜很干脆,一点儿也不惊奇。

  这样的态度让罗广亮立刻意识到,她很可能见惯了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听惯了这种吞吞吐吐的声音。

  她让他说,实际上似乎是巴不得把他的嘴堵住。

  她太有经验了,小伙子们已经把她宠坏了。

  罗广亮感到对话的勇气悄悄离开了自己。

  “我是想说,社会太复杂,你还年轻,一不小心就容易……”

  “我都二十了!如果你是对我朋友多有意见,那大可不必。我觉得多交几个朋友不是坏事,在许多方面可以互相帮助。常言道,出门靠朋友嘛,我是个外地人,在京城不靠朋友还能靠谁?何况我们不也是朋友吗?”

  她的高傲中流露着一些不耐烦。

  她熟知对付这种场面的办法,罗广亮顿时被问得语塞。

  老半天,他才重新拾起话头。

  “你过去穿的衣服很好看,今天这一件不怎么好……”

  “我也觉得有点儿露。不过穿了就穿了,还不是那么回事。我是见山口百惠穿过我才这么穿的,顶多让人多看几眼,损不了我一根毫毛,再说,也挺凉快的……”

  “你现在的妆怎么也变样了?我没想到。尤其口红颜色太重了,显得嘴大。其实,你从前那种让人觉得特别亲切,改了真可惜……”

  一股暖融融的东西在罗广亮的心里流。

  他想表达一种温柔,让自己也让对方感动。

  “是吗?还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个……这是进口货呢,三十外汇券从友谊商店买的呢。好吧,我改回去……你的心真细……”

  这次罗广亮说动了张蜜,她自己也确实有些怀疑了。

  灯光把人影投在柏油马路上,马路空荡荡的,远处也看不见几辆车。。

  车站牌子底下,更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这种环境,让罗广亮稍感轻松了一些。

  “你可能不爱听,但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朋友。所以作为朋友,我还是得劝你几句。你孤身在外不容易,处事跟应该稳重一点儿,万一摔了跟头爬起来就难了。别轻信别人,哪儿都有骗子。你一个姑娘家,搞不好就要吃大亏。”

  “……我知道。”

  “你别不当回事,真交上个坏朋友,后悔都来不及。我就是因为轻信他人才出事进去的。你别像我似的。不分好坏的交朋友,对谁都掏心窝子,结果倒了大霉……你别笑啊。”

  “我好好听着呢。”

  “我觉得你很有前途,只要好好干,一定能混出样子来。崔建和张嫱都是在马克西姆唱出名的,你有天赋,也一定行。千万别糟踏了自己的好条件……”

  “我一定照办。真想不到,我一点儿也没想到,真的……”

  张蜜似乎一直在强忍着,这时候真忍不住了,咯咯笑了起来。

  不过对于罗广亮来说,他可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些话听起来井不可怕,挺自然的。

  他没什么要说的了。

  有些话一时想不起来,有些话想得清清楚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至少好几分钟,张蜜还在笑。

  笑得罗广亮心里萌生出难掩的尴尬和羞耻感。

  他并不愤怒,只觉得委屈。

  因为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没有假模假式。

  “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

  “你到底笑什么?笑我吗?”

  “我笑……你的话跟我爸我妈的话一样,连词儿都差不多,我笑这个,没别的意思。”

  罗广亮心里发空,有一种无聊的感觉。

  他悄悄注视她丰满的胸部和肩膀,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喜欢她穿这件裙子的。

  他只是受不了别人肆无忌惮地去欣赏她。

  他痛苦万分地膘了一眼她身体的曲线,万分矛盾地在心里对自己大喊大叫。

  “我没有假模假式!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然而在在短促的自我感动中,他居然进一步地看到了赤裸裸的欲望。

  他恨不得立即抓住她的肩膀,劈头盖脸地向她表明心迹,然后吻她并咬住她娇嫩的嘴唇。

  她被宠坏了。

  她需要肉体上的打击和征服。

  但是,哪怕他的手心攥出了汗水,他也只能无所作为。

  他不是那种人,有的事儿他天生干不了。

  大概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张蜜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精明的她立刻改口。

  “不过……还是得谢谢你的忠告。我的朋友很多,男的女的都有,其实我也早就发现了。有的人表面很热情,实际上是想占我的便宜。有的人很亲切,其实内心非常下流。他们想错了。我唱了几年歌,在学校就被人请出去唱,我什么都见过了,我谁也不怕。我的路不顺,可是我会闯一条路出来,我想好了就干到底,真的!……”

  她做出虚心和感激样子,语气诚挚。

  但罗广亮却知道她在装样子。

  她此时是觉得尴尬了,而且她在微微颤抖,她害怕了。

  她怕什么呢?

  是在怕我吗?

  她刚才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难道是说我有不良居心吗?

  罗广亮不由愣了一下,同时也有些伤感。

  他想不通,明明都是为了张蜜好,他才说这些的。可她居然会怕他!

  这个时候,罗广亮忽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准备了一份礼物,似乎对解除误会有帮助。

  于是他赶紧掏了出来,鼓足勇气递给张蜜。

  然而张蜜的回应又是他难以想象的。

  “哟!金戒指,我可要不起!”

  “没什么,我喜欢听你唱歌……”

  “是金的吗?”

  “你唱歌唱得越来越好了……”

  “对比起,这东西,我可不能要。”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确定关系,我们只是一般朋友,我可一点儿也不了解你。”

  “我没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你戴着好看,就买了。”

  “……都这么说,到时候就咬住不放了。你跟他们不一样,可是我的确不能要。你要送我鲜花我肯定要。”

  “我的确……没这个意思。”

  “你要把我当朋友,就应该尊重我的意见。把戒指拿回去吧,留着向别入求婚的时候用。我还是你的朋友,喜欢听我唱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

  张蜜显得有点儿不耐烦,也似乎更害怕了,她的身子抖了。

  而且居然朝着马路对面的马克西姆餐厅的看了看。

  她在担心什么呢?

  怕被掐住喉咙,琢磨怎么呼救吗?

  “我再说一遍,我完全没那个意思。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你根本用不着担心什么……”

  罗广亮为了表示自己的无害,自己没有不良企图,还故意朝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倒是有效,张蜜明显轻舒一口气。

  “我当然相信你,而且特别感动。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话,谢谢今天送我。不过明天就不麻烦你了,还让小吴来吧。”

  “小吴?就今天被我赶走的那个人,那个铁路文工团的小屁孩儿?他才多大?有二十岁吗?”

  “他叫吴秀坡,别看他年纪小,已经是有正式编制的演员了。再说,我也没说我喜欢他啊。他嗓子还行。受过专业训练,做个朋友他还是蛮称职的。关键实际他感情特别脆弱,动不动就寻死觅活,我现在拿他没别的办法,得哄着他。所以也希望你能理解一下,啊,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了,我有东西拉下了。对不起,我得回去一趟,再见吧,别等我……”

  张蜜匆匆地跑过了马路,冲进了霓虹灯光的范畴。

  她裸露的身体部位离得稍远之后,在灯下显出瓷器般的光泽。

  她被亮晶晶的裙子包裹,得就像一朵水晶和宝石做的花。

  然而,她的老练却令人害怕。

  她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表面上却不表示厌恶,这是一般的二十岁女孩子能够做到的么?

  在她诱人的肉体里面包着一颗任何人无法揣测的灵魂。

  罗广亮为此而目瞪口呆,直至张蜜逃命似的躲进了马克西姆,连香水味儿和鞋印儿都带走了。

  他才意识到这条重文区最宽广的马路上,只有他脚下那一道长长的倒影陪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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