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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大员长官之死


第105章  大员长官之死

        “还是大明好啊,我在倭国吃饭团子吃得都想吐了。”林海对许心素道,说着拿起一块福橘饼放进嘴里。

        为了谈事方便,许家父子和林海单独找了个房间。此时桌上的酒菜都已撤下,换上了饭后茶点,该到谈正事的时候了。

        许心素端着一碗武夷山大红袍,用碗盖刮着茶水:“贤侄说要找老夫买东西,不知要买些什么?”

        林海咽下嘴中的福橘饼道:“我去舟山后,立马会着手招兵,听闻闽广有专门销往海外的鸟铳,做工比边军用的还要精良,因此想要许三叔代为采买一批。此外,若有合用的精铁棉甲,我也想要。”

        闽广外销的精工鸟铳在万历年间赵士祯的《神器谱》中就有提及,此外闽铁在明代也是上品,制作精良盔甲一般非闽铁不可,因此林海才想在福建采购装备。

        许心素闻言道:“鸟铳不是问题,但绵甲却有些麻烦,朝廷管制得很严,不知贤侄想要多少?”

        林海道:“我还不知能招多少兵,不过宁可兵仗等人,不可人等兵仗。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鸟铳和盔甲各来五百套。”

        许心素摇头道:“太多了,鸟铳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时间问题。但盔甲不行,我最多能替你搞到十来件。”

        “那就这样罢,精工鸟铳五百把,绵甲就不要了,再要十万斤上好的闽铁。”林海接着又道,“此外,我还要一条五百料的海船,最好是广船,再配上大发熕和佛郎机。”

        博望号去了濠镜,现在林海手上只有一条大沙船,水上战力很是堪忧。大明的海船中最适合做战船的就是广船,其次是福船和浙船,沙船最不经打,但在长江以北的适航性最佳。

        许心素点头应了下来,这时他的长子许乐天开口了:“水上打仗鲜有披甲的,听林兄这意思,似乎是想和郑贼打陆战?”

        “郑贼船多,水战我们暂时不是对手,最好是在陆上和他决胜负。”

        “林兄高见,前些日子我爹去找俞总戎,想让他率兵船去东番剿灭郑贼,俞总戎也是说水战不好打。”

        林海闻言点头,看来俞咨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连陆战都干不过郑芝龙。要灭这小白脸看来还是要靠自己,不过好在他现在有的是钱,这是他和郑芝龙对决的最大底气。

        对于古典军队来说,军饷基本可以约等于士气,战争的胜负手往往并不在战场上,更多的在于后勤、装备、训练和组织度。所以后世网络上有个笑话: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何处有满饷?关外汉八旗。

        这虽是个笑话,但却击中了要害,历史上明军剃了头战力大增的例子比比皆是。明朝灭亡的主要原因就是腐败,这是王朝周期律的宿命,大明开国两百六十年还有如此局面,在古代王朝中已是凤毛麟角了。

        林海之所以要不遗余力地搞钱,原因就在于此。后金入关前所能控制的人口也不过百万之众,虽然靠抢劫和人参贸易赚得盆满钵满,但其经济体量到底比明朝差了太多,只要能垄断大明海贸,在钱粮上压倒后金应该问题不大。

        抓住钱粮这个牛鼻子,攀科技树反倒是细枝末节,至于后世许多网络军事家们津津乐道的排队枪毙、空心方阵、骑墙冲锋之类的,目前还不在林海的考虑范围内。

        这些军事理论究竟有多靠谱还不好说,必须在实践中去检验。至少那什么近代骑兵墙式冲锋完全就是扯淡,如果想靠这玩意灭后金,估计会被皇太极打得连妈妈都不认识。

        这些东西最多也就是锦上添花,林海只要确保在钱粮上压倒后金,哪怕不攀科技树不做任何战术变革,殄灭建奴也是很有希望的。毕竟明清双方的兵员素质、武器装备乃至于常用战术基本都差不多,最大差别还是大头兵饿不饿肚子。

        这就是林海灭金大计的总体思路,虽然看似有点笨,但胜在脚踏实地。而要垄断大明海贸,首先要灭掉的拦路虎就是郑芝龙,林海对此还是颇有信心的。

        即使高看一眼,郑芝龙眼下的实力最多也就相当于嘉靖大倭寇。林海坐拥上百万两银子的雄厚资本,又打通了浙江货源和倭国商路,如果连这伙乌合之众都不能荡平,那基本也就不用做什么殄灭建奴的春秋大梦了。

        “贤侄这也是老成之计。”许心素呷了一口大红袍,“其实俞总戎所虑,也是那郑贼和红毛合流,若单单只是郑贼,福建水师又有何惧?”

        林海听他还是迷信俞咨皋,本想提醒一句,但话到嘴边却又止住。要让许心素认清现实,恐怕只能等到俞咨皋被郑芝龙打得灰头土脸了。

        想到上次在厦门,李国助让许心素去争取荷兰人,林海便顺着他的话问道:“既是如此,红毛如今到底是什么个态度?”

        “这事说来蹊跷,大员的夷酋本来已答应和俞总戎联手剿灭郑贼,结果没过几天就落水而死。这老夷酋一死,新上任的夷酋又说要把彭湖还给他们才肯出手,否则他们就两不相帮。”

        许心素口中的夷酋就是指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大员长官,荷兰人是在天启四年从澎湖退往大员,首任大员长官是马丁努斯·宋克,此人在天启五年十月在大员湾外溺毙,之后由高级商务员杰拉德·弗雷德里克兹·德·韦特代理大员长官。

        这段历史林海大体是知道的,不过他却不知晓俞咨皋、许心素和前后两任大员长官的交涉。想来大员方面并没有把这事报告给巴达维亚,因此也就没有出现在荷兰人的历史记录中。

        “托词!”许乐天猛地一拍桌子,“韦特这厮在福建沿海也混了好几年,他明知俞总戎不可能答允让他们回到彭湖。这厮嘴上说两不相帮,真要打起来,我料还是会站在郑贼那头。”

        林海闻言道:“乐天兄弟为何这般说?”

        “林兄有所不知,郑贼刚到东番就被老船主派去大员,那时韦特还是大员红毛的二当家,郑贼当时就在他身边做通事,还曾跟着他打劫去往吕宋的商船。我甚至怀疑,老夷酋宋克就是死在这俩人手上。”

        许乐天后面这话说得有些突兀,林海不知他有何根据,当即问道:“你的意思是,宋克要和俞总戎联手剿灭郑贼,所以被韦特和郑贼合谋害死了?”

        <div  class="contentadv">        许乐天点头道:“李大伯是落水死的,宋克也是落水死的,前后不到三个月,世上哪有这般蹊跷的事?”

        “等等……”林海忽然想起一事,“照你这么说,宋克是死在七月份?”

        “是的,林兄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老船主是四月死的,颜头领是五月死的,宋克是七月死的,结果是郑贼和韦特先后上位,这实在是太凑巧了。”林海此时已确信宋克之死不是偶然,原因就是他的死期和历史上不一致。

        历史上这三人就是前后脚去世的,林海清楚记得最先死的是李旦,接着是颜思齐和宋克。而李旦原本是死于天启五年八月,也就是说历史上宋克之死肯定在这之后。

        如今宋克七月份就死了,死因仍是落水溺毙……林海原本并不相信许乐天的猜测,毕竟那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但现在他却不得不信。

        “当初在颜头领的葬礼上,代表红毛出席的也是韦特这厮,没有红毛做后盾,郑贼决计当不上总瓢把子。如今想来,韦特当时说的那些话,很可能宋克并不知情……”许乐天还在接着说,实际上林海已经不需要再听他堆砌旁证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郑芝龙谋杀宋克的动机很明显,但没有韦特的帮助很难想象他能在宋克的船上动手脚,那韦特的动机又是什么?

        荷兰东印度公司毕竟不同于海盗团伙,韦特说到底也就是个打工仔,为了升职而谋杀自己的上司,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相比郑芝龙谋杀李旦和颜思齐,韦特谋杀宋克的风险收益比实在是太低了。

        事实上,韦特到最后也没获得巴达维亚总座的认可,他那个代理长官一直没能转正,两年后就被撤职了。

        这样一来可能的解释就只剩下两个了,一是韦特和宋克有其他矛盾,二是韦特真的是在帮郑芝龙。

        按照许乐天的说法,第二个原因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这意味着在韦特下台之前,郑芝龙和荷兰人的联盟几乎牢不可破,荷兰人连保持中立的可能性都没有。

        再加上西班牙的舰队半年后就会抵达基隆,也就是说林海要在未来两年内同时和西班牙、荷兰、郑芝龙为敌,对目前的他来说这简直是地狱难度。

        林海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许三叔何不给韦特点颜色瞧瞧,断了红毛的货源,让他们在大员喝西北风,看韦特还会不会站在郑贼那头。”

        许心素摇头道:“黄明佐一直在给郑贼卖货,有这老小子在,红毛多半不吃这招,反而可能铁了心站在郑贼那边。老夫还在想办法争取红毛支持,实在不行再和他们撕破脸皮不迟。”

        “许三叔有何妙计?”林海闻言眼前一亮,在他的印象中,许心素生前应该一直和大员红毛有贸易往来,也许他最终还是争取到了荷兰人的支持或中立。

        “吧城有一位苏大船主,素来和我爹交好,我爹给苏大船主去信了,请他替我们想想办法。”许乐天在一旁解释道。

        所谓吧城,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亚洲总部巴达维亚。林海一听就知道许乐天说的是谁,于是道:“乐天兄弟说的这人莫不是苏鸣岗?”

        许乐天笑道:“原来林兄也听闻过苏大船主的名号?”

        “如雷贯耳,只恨素昧平生。”林海当然知道苏鸣岗,此人是巴达维亚第一任也是任期最长的华人甲必丹,前后任职十七年,和期间六任荷兰总督都关系匪浅。

        苏鸣岗不仅是明末最大的香料华商,而且承包了巴达维亚的关税、赌博税、屠宰税和城市建设,并且拥有荷兰总督府授予的独家铜钱铸币权。

        许乐天又道:“苏大船主也是泉州同安人,和我爹、老船主是同乡,虽然没有拜过把子,但彼此之间也是情同金兰。他的胞弟苏廷轩仍在同安老家,在福建各地开了不少香料铺子,官面上的事都是靠我爹罩着。”

        林海闻言点点头,李旦留下的底子还是厚啊,李国助能苟到崇祯八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苏鸣岗作为华侨领袖,虽然很难参预巴达维亚当局的决策,但是至少他有这个能力去做公关。与西班牙治下的菲律宾不同,华人在巴达维亚的地位很高,荷兰人一向重视和华侨搞好关系。

        既然台湾的大员长官司搞不定,那直接去搞定巴达维亚总督府,这就是传说中的降维打击。

        站在荷兰人的角度想,许心素是合作了近十年的贸易伙伴,而且直接掌控福建货源,郑芝龙却要靠黄明佐给他供货。这老小子最大的主顾是西班牙人,大员方面没少打劫黄合兴商号派往马尼拉的商船。

        所以按常理来说,荷兰人就算不站许心素这边,也不可能彻底倒向郑芝龙。就不知这小白脸究竟给韦特灌了什么迷魂汤,总不可能又是靠卖屁股罢?

        “许三叔果然手眼通天,就连红毛的老窝都有人,小侄实在是佩服!”

        林海又开始大拍马屁,只要巴达维亚总座定下调子,大员方面就算阳奉阴违,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据他所知,眼下VOC在大员还只有两百多人,热兰遮城也才刚开始修。大员本身并没有多少实力,真正可虑的是一旦和大员开战,巴达维亚随时都能派出一支大舰队过来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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