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君在左,臣在右,鬼神踏中央
这一日。
明十三陵即将迎来倒数第二位皇帝,天启帝朱由校。
当送葬队伍走过石牌坊、大红门,穿过碑楼,走在神道的时候,已即将抵达最终目的地,德陵。
德陵位于整个十三陵的最东侧,距离明成祖朱棣的长陵并不算远。
可即便如此,一路行来将近三个时辰的徒步之旅,也走的文武百官口歪眼斜,醉仙欲死。
就连抬着朱由校棺椁的力夫都换了六茬,可见送葬的艰辛。
不过见终于到神道了,众人面露喜色。
因为再往前走不远,穿过龙凤门,走过七孔桥,便是德陵所在。
人群中,一名岁数颇大的老太监,披麻戴孝,不断喘息,似乎再也走不下去。
文武百官远远瞅见,暗道老狗还真能硬挺。
那名太监便是九千岁魏忠贤,今年已经五十九岁。
“义父,还是让孩儿背会您吧。”
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佥事许显纯凑了过来,一脸担忧。
如今还是八月天气,炎热异常。
二人是真怕魏忠贤活活累死在皇陵,直接给大行皇帝陪葬。
“休得聒噪!走开!”
魏忠贤摆了摆手,摇了摇头。
他谢绝义子们送来的冰镇绿豆汤和汗巾。
就这么浑身大汗,脸色苍白走在队伍之中。
虽然疲惫,虽然热的发昏,但依旧脚步坚定。
看着两旁的石像生,看着神道中央的朱由校棺椁,魏忠贤无限感慨,热泪盈眶。
到了啊,终于到了啊!
陛下!
老奴坑了您一辈子,最终陪着您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程。
连续三个时辰走下来,老阉奴心里的愧疚感,似乎终于削弱几分。
“厂公大人……”
就在魏忠贤感怀之时,又有人凑了过来。
“咱家不是说了……”
魏忠贤还以为是干儿子们来献殷勤,不由转头怒斥。
可随即愣住。
但见竟是一个极为面熟之人。
对方年纪约摸六十多岁,满头白发,老态龙钟,但眼神却很明亮。
他穿着一身丧服,里面却没有官服内衬,令魏忠贤愣是没想起对方是谁。
“你是……”
“厂公大人!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草民徐光启,天启元年,您还提点过小人……”
“徐光启?”
魏忠贤眼眸一亮,没想到竟是此人。
对了对了!
听说这家伙似乎被我免职罢官之后,就跑到皇陵镇帮助我家兄弟李辛。
不光他,还有什么孙元化、刘继祖等人,俱都是皇陵镇的骨干班底。
这些事魏忠贤身为东厂提督,自然看过简报。
他再看看徐光启身后,果然也站着几人,想来应该就是自家兄弟的手下。
“徐子先?你找咱家何事?”
魏忠贤冷声问了一句,心里却想着沈炼、魏廷他们。
如今三个时辰过去,他还没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不由越发心焦。
你家主人封礼辛,究竟找到没有?
徐光启却再次拱手,已说起这件事情。
“厂公大人,我家先生至今未归,原定由他来接引送葬队伍,接洽礼部官员,可惜……”
“草民只好主动请缨,来问问厂公大人还有何事?”
魏忠贤心中叹了口气。
果然,这皇陵镇里的众人也不知李辛的下落。
“徐子先,你不去找礼部尚书,问咱家作甚!”
魏忠贤冷脸回了一句,又要向前迈步。
徐光启只好赔着笑脸,跟在魏忠贤面前低声道。
“已有人去问了,大人!只是……只是草民还想问问大人,是否有我家先生的消息,为何去了京都至今未曾回来?”
魏忠贤琢磨过味来了。
感情对方来找我探听李辛的下落。
见左右无人,又见徐光启、孙元化等人关切的看着自己。
魏忠贤嘴角蠕动,闷声说道:“沈炼昨夜找过咱家,咱家也派了人彻夜寻找……”
轰!
徐光启等人脑袋一炸。
万万没想到沈炼竟去京城找了魏忠贤,甚至和东厂锦衣卫一起寻找李辛。
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辛绝不在魏忠贤手中,越发坐实了他被新皇朱由检控制的可能。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交流了很多东西。
徐光启只好压下心中失望,轻声道:“如此,草民不敢打扰厂公大人, 这便先行退了。”
说完弓着身就要离开。
“等等!”
岂料魏忠贤却喊住徐光启,脸上带着莫名之意。
“徐子先,你既然关心你家主人下落,为何不去问问陛下,封太保究竟去了哪里?”
嗯?
徐光启猛然一惊,心中狂跳起来。
主动问朱由检?
这特娘不是找死呢吗!
他还没反应过来,魏忠贤已加快脚步,轻声道。
“走,随咱家过来!咱家问,你在一旁听着……”
说完,魏忠贤竟已奔着队伍最前方的朱由检走去。
徐光启见状都要疯了,完全摸不准这老阉奴的心性。
“恩师……”
孙元化、刘继祖也傻傻看着,愣是不知如何是好。
徐光启只能低声对二人说道:“你们先去准备,老夫过去探探究竟。”
“不管如何,计划不变。”
“好……”
两人只能悄然离开队伍,先行赶往德陵准备。
徐光启咬咬牙,举步去追魏忠贤。
此刻,朱由校的棺椁正走在神道中央。
所谓君在左,臣在右,鬼神踏中央。
朱由检作为新任皇帝,正随着棺椁在左侧亦步亦趋,身前身后并没有旁人。
魏忠贤不断穿过送葬队伍后,终于和徐光启追上皇上。
这让不远处的太监侍卫们见了,愣是不敢上前阻止。
“陛下……”
魏忠贤垂头躬身,和朱由检错了半个身位,轻声就要询问。
岂料,朱由检却早就察觉出身后来人,竟转过了头,歪着脑袋。
“魏忠贤?”
“小臣在……”
魏忠贤听着对方清冷的声音,心头一突。
怎么莫名感觉……
有点不太对劲。
因为到了此刻,魏忠贤才发现。
所有人浑身大汗,疲惫不堪,唯有朱由检却安然无恙,甚至气定神闲。
对方垂着手,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就这么溜达整整三个时辰。
脸上也没有任何悲戚之色。
知道的这是死了皇兄,埋葬大行皇帝。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要狩于荒山,踏步郊野。
魏忠贤压下心头困惑,又看了一眼身旁徐光启,就要问出封礼辛的下落。
岂料还没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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