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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可闻王贤之名


  南城墙,壕沟外,董宪阵中。

  董宪也没有想到田彻居然会这般的悍勇,竟然敢只带了一个宾客,两人就出城来进行突袭,因是未有提前准备,——虽然隔得远,不能看清楚出城之人的长相,可这般勇猛之士,城内又除了田彻还能有谁?故而董宪等人皆知,这出城的必是田彻。

  又由於田彻、张奋俱骑马,两个人又皆勇悍,转战神速,才不过片刻功夫,就把迎战的那十余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其他的不敢近前,故此,董宪这边的调兵遣将还没有安排好,兵马尚未出阵,田彻、张奋两骑已然回城。董宪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得手而去。

  想这董宪当年在家乡时,为了给他父亲报仇,宁肯不报官,杀了人后亡命,也要亲手把他杀父的仇人杀掉,并且是将此仇人的满门杀了个干干净净,诚亦是一个尚气轻生之士,眼见此状,岂会不怒?他感觉自己被田彻狠狠地羞辱了,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适才接令出战的两个小率刚把人马点齐,将要出阵,这时看到田彻已经回城,不知该怎么办了,便来董宪处,问他说道:“从事,俺们追不追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董宪越发恼怒。

  从在董宪身侧的王贤怒道:“都他娘的回城了,还追啥追?滚!”抬脚去踹。

  这两个小率不敢多说,缩了缩脖子,没精打采的走去了一边。

  贲休也在董宪旁边,他望着城头,突然说道:“从事,田彻这是想干啥?”

  董宪抬眼,向城头望去。

  这里离城墙隔的距离更远,城墙上的人在董宪等观之,愈是看不清楚,但能看个大概。

  他看到城楼上的守卒先是举起了一人,把之举高,随后丢到了城下。

  董宪不知,这个被投个丢到城下的人是那个被田彻夹死的小率。

  紧接着,又有两个守卒分从左右架住另一人,把这人按在了垛口上,使这人的脑袋探出垛口外,然后一个穿着布衣的人抽出了腰边的环首直刀。此布衣之人,虽难辨其貌,然衣着、袍服的颜色与方才出城,驰在最前的那人一模一样,可知定是田彻无疑。这人也的确就是田彻。

  董宪等人已经猜到了田彻要干什么,都是瞪大了眼睛看。

  却见田彻将环首直刀抽出以后,把刀高高举起,刀身略微停顿了片刻,旋即他两手握住刀柄,猛地砍向了那被按住之人的脖子。环首直刀又名“断马剑”,发展到后世唤作“斩马刀”,其形若剑,区别在於是一面开刃,没有剑尖,这一刀下去,马都能斩断,威力可想而知。被按住这人脖上中了一刀,当时就被砍了个尸首分离。

  尽管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董宪等人也能看到,被按住这人脑袋被砍下之后,从其脖腔中喷出的鲜血,仿佛喷泉一般,於上午的阳光之下,从城楼上往前只喷出数尺之远,洒在了城墙上和城下。人头掉到城下,田彻将刀上的血在没了脑袋的尸体衣上擦了擦,还回鞘中。

  最后,田彻提着这具尸体的腰带,把之也丢到了城下。

  城头的此个当众杀人景象,董宪等看到了,刘昱、陈直、刘小虎等也看到了。

  刘昱等现听从董宪指挥,他们三部兵马所在的位置现在董宪中军本阵的西侧,也正就是此前田彻等观看敌情时,所看到的南城墙外一大两小三个敌阵中西边的那个。

  刘昱的嘴唇动了动,脸上露出惊容。

  陈直蹙起眉头,心中想道:“田彻这是在立威!他先是两骑出袭,获二俘而还,继而又当众杀掉俘虏,抛尸城下,其所为者,一在於打击我军士气,二在於鼓舞守卒士气。”

  如陈直所料,随着这两个俘虏的尸体被丢落城下,城头上的守卒又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呐喊。

  有的守卒兵士,还把手中的长矛、环刀举了起来,乃至有跳跃欢呼的,早先因见围城敌寇人多势众而引起的士气低落,此际不能说是一扫而空,但至少士气确然是比方才高涨了很多。

  反观董宪所部兵士,被派去填塞壕沟的民夫、兵士,这会儿都狼狈地奔逃回到了本阵,本阵中的兵士个个骇然震惊,无人再做声息,以至董宪身边的卒史、军吏们,亦颇有面面相觑的,士气则果然是被田策出城奔袭、城楼杀俘这两个举动打击了不少。

  董宪将敌我两军的士气变化尽收眼底。他把怒火压下,喝问左右:“咱们军中就没有勇士么?让一个田彻在万众军前,耀武扬威?谁敢为我前去城下搦战!”

  话音未落,王贤跨步出列,挺胸迭肚,大声叫道:“区区田彻,何足挂齿!从事,我为你去将他擒来,也砍了他的脑袋,给城中来看!”

  董宪问道:“给你两百精兵,够不够?”

  王贤昂着头,扯着嗓门,说道:“哪用两百精兵?从事,我一人去就可!”

  田彻是两骑出袭,所以他要一人往去搦战,此乃是要在气势压倒田彻。不过这话也就说说,行之是万万行之不得的。

  董宪遂说道:“大兄豪勇可嘉,那这样吧,我便不拨你兵,你引本部往去!”

  王贤本部的部曲约有百人上下,他领命应诺,即回本部,领了本部兵马出阵,杀向城下。

  董宪所部的三个阵中,数千兵士的目光俱落王贤身上。

  刘昱军里,曹丰、曹幹等的阵中,曹幹亦在看。

  曹幹心道:“董宪这是在找回场子,但那田彻只怕是不会出城应战的。却也不要紧,王贤只要能骂上一阵,好歹我军的士气就能有所恢复。”

  曹幹看着王贤率部到了壕沟近处。

  到了壕沟外边,王贤没有急着搦战,他把上半身的皮甲脱了下来,又把甲内的衣服解开,退到腰部,系了一系,却是要赤膊搦战。收拾停当,他盘腿坐下,拄着环刀,叫他的部曲开始向城头呼叫:“可闻沂平王贤之名?我家部率王贤在此,田彻老贼,要有胆子,就出来交战!”

  连着喊了多时,城中并无动静。

  守卒、田彻、胡珍等都站在城头,只管往王贤这里处,没有出来迎战的意思。

  天气冷,王贤又光着膀子,在地上坐了没多大会儿,他便觉得冷得受不了了,同时他亦是急於在董宪面前表露忠诚,在本军的这数千将士面前展露威风,就从地上跳起,亲自下场开骂,握着环首刀,指向城头,高声骂道:“田彻老奴,你他娘的,敢出来和老子打么?你他娘的,狗日的缩头乌龟,你要是个有逑囊的,你就出来!你要是个没逑囊的,不敢出来,听老子一句劝,你他娘的也别在城头吃风屙屎了,回家去吧,玩你婆娘去!”

  污言秽语的骂了一通,王贤命令他的部曲,按照他骂的话,再向城头去骂。

  百十人齐声再骂,可要比他方才一个人骂时的声音响得多。

  他一人骂时,城头上还听不大清楚他都在骂些什么,这百十人同骂,骂的是什么,城头上的人可就听的一清二楚了。骂的实在是不像话,胡珍连连摇头,掩耳说道:“污贱小奴、小奴!”

  张奋气得满脸通红,他说道:“大家,我去把这狗日的擒来,大家把他的脑袋也砍了!看看还有谁敢这般辱骂大家!”

  田彻未有动怒,他虚虚抚摸须囊,嘴角再度浮现轻蔑的笑容,说道:“贼寇被咱两人杀了一阵,士气大落,是以狗急跳墙,欲诱咱们再出城。咱们不可上了他的当。”

  “那就这样任由这狗日的骂?”

  田彻说道:“你去把弓手召聚过来。”

  “……弓手?大家要用弓射他们?可是大家,他们举着盾的啊。”

  田彻说道:“你附耳过来。”

  张奋把耳朵探过去,田彻小声的与他说了几句什么。

  张奋心领神会,喜悦应道:“是!大家,我知道了!”

  自去召聚弓手,遵照田彻的命令去办。

  胡珍瞧着他俩一人下令,一人遵从,再又瞧着城墙上的弓手未有自己之令,而俱从了张奋之召,脸皮略微变了一变,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问田彻,说道:“田公,召弓手是为何用?”

  田彻笑道:“胡君,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哦?好,好,那我就等会儿。”胡珍说着,转开脸,摸着胡须,继续望向城下。

  壕沟外近处,王贤的部曲足足骂了一刻多钟,城中一点反应没有,根本不见田彻有出城的动静,王贤知道他肯定是不会出来了,有心带部曲还阵,然并无董宪的命令传来,只好接着再骂下去。还好,董宪也已经看出了田彻无出城之意,没有让王贤再受太久的冻,很快召他回阵的命令传了过来。王贤令部曲又骂了一通,提着皮甲,乃率部转行,准备还返阵去。

  就在这时,南城门突然打开,城头上同时鼓声又响,并爆发出了一阵喊杀之声。

  王贤等受此声响引住,止住脚步,回首顾望。

  见从城中奔出来了十余人,这十余人快步飞奔,冲向壕沟临城墙的那一面。城墙离壕沟约百步远,折算后世计长单位,即二十米上下,飞奔之下,这十余人转眼即至。

  王贤起初以为他们是出来接战的,可是还没等王贤指挥部曲把身形再转回去,这十余人已到壕沟对面,纷纷取出了一件物事在手。王贤看之,分明是人人一柄弓!王贤心头一跳,知道了他们是来干啥的,忙不迭的就又下令,命部曲举盾。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壕沟对面的十余人箭矢齐射。

  正值将撤又止,来回转身,阵型混乱,无人举盾之际,加上王贤的这百余部曲此刻队形拥挤,这十余箭矢射来,顿就有三四战士被射中。就是王贤,也差点中了一箭。

  王贤大骂了两句,不再想着搦战这事儿了,赶紧招呼部曲,拖着受伤的,往本阵逃去。

  到了阵中,王贤回至董宪近前,气急败坏地说道:“从事!这狗日的田彻,太他娘的狡诈了!我搦战半晌,他不应我,看我将走,他却派弓箭手射我一阵!使我部中兄弟白白伤了数人。”

  “趁王贤回阵,疏忽无备之机,以弓手攒射之。”此正是田彻小声与张奋说的那几句话。

  遣王贤搦战,非但没把场面找回来,反而又被田彻杀了一阵,董宪更是大怒不已,然知非是王贤之过,未有责备於他,眺望城头,狠声说道:“且待破城,必将老贼碎尸万段!”

  贲休亦是恼怒,他在董宪身边的人中找着黄朱,怒声说道:“黄先生,从事问你时,你还说季军师算得准,这叫算得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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