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如合力俱攻（八）

　　曹幹正要回答陈直的问话，堂外廊上的卫士们齐齐行礼，呼道：“拜见将军、大家。”

　　乃是刘昱、刘小虎两人来到。

　　曹幹等便即起身，恭迎他姐弟俩入堂。

　　进到堂中后，刘昱摆了摆手，示意曹幹等起身，拄着拐杖，脚步未停，从他们旁边经过，自到主位坐下。

　　刘小虎亲到曹幹席前，把他扶了起来，笑与他说道：“阿幹，不必多礼。”问出了一句和陈直刚才问过的一样的话，说道：““前天才派人给你传书，请你来蕃县军议，今天你就到了，怎么来的这么快？我猜你路上一定没有休息，昨天晚上是不是连夜赶路了？”

　　曹幹恭恭敬敬地回答刘小虎，说道：“回大家的话，要说了解我的人，还得属是大家！我接到命令之后，唯恐到迟，一路疾行，昨天晚上确实是没有休息，在马背上睡的觉。”

　　“马背上怎么能睡好？”刘小虎往后退了半步，打量曹幹，笑道。“不过阿幹，我看你精神倒是还好。”

　　曹幹笑道：“知道刘将军和大家召我来蕃，是为计议用兵山阳此事，用兵山阳对於咱们现下来说，委实是至关紧要，所以，大家，我提着精神呢。”

　　“不错，阿幹，你这话说得对。这回的用兵山阳，对於而下的咱们来说，确实是至关紧要。”刘小虎目光流转，看了一看随着曹幹一同起身行礼，迎接他姐弟俩进堂的张朗、邓充二人，说道：““阿幹，我听说你在任城、亢父极得民心，当地的许多英才俊士，竞相投奔於你。这两位仪表不凡，想来当即应是亢父、任城两县的英俊之士吧？”

　　曹幹把张朗和邓充向刘小虎介绍了一下，介绍完后，他接着说道：“大家，张朗和邓充虽然都是任城县人，但他两人皆曾去山阳郡游过学，并且任城县与山阳郡邻近，因而他俩对山阳郡的一些情况都较为了解，故此我这次来，就把他俩都带上了。”

　　刘小虎点了点头，说道：“阿幹，别站着了，你快些坐下说话。”又微笑着与张朗、邓充说道：““二位请也就坐。”

　　曹幹却未便即落座，而是等到刘小虎坐入席中以后，这才和张朗、邓充两人坐下。

　　刘小虎坐在了刘昱的下手，与陈直相对而坐。

　　尽管已是离开了曹幹此处，到了别席上坐下，可是曹幹坐回席中之后，鼻尖却似乎还缭绕着刘小虎身上淡淡的体香。

　　每次闻到这体香，都让曹幹心旷神怡，今日也不例外。莫说他确实是精神头好，本来就不瞌睡，就算是昨晚一夜未睡，现在有些瞌睡，这体香入鼻，此时他也定是困意全消矣。

　　堂外的奴婢捧来热汤，分别奉到刘昱、刘小虎的案上。

　　刘小虎端起热汤，轻轻抿了一口，将汤碗放回案上，转头看着曹幹，笑问说道：“阿幹，我刚在堂外时，看见你正在与我姑丈说话，你们在说什么？”

　　曹幹答道：“回大家的话，陈公刚才问我，此次用兵山阳，我能出兵多少？我正要回答陈公，大家和刘将军就到了。”

　　刘小虎说道：“原来我姑丈刚才是在问你能出兵多少，那么此战，你能出兵多少？”

　　“敢禀大家知晓，我半个月前，在亢父招募才又招募了千余新兵。我部部曲，现共六千余。任城、亢父两县，各需留兵驻守，此回用兵山阳，我能出兵三千到四千。”

　　“我部部曲现共六千余”、“此回用兵山阳，我能出兵三千到四千”，这两句话说将出来，入到刘昱耳中，饶是刘昱已从陈获接连不断的报告中，知道了曹幹现大概所有之兵力总数，可还是忍不住的面色微变！就在去年底，距离现在，不过半年左右的时间而已，曹幹从鲁郡西去任城之时，他的部曲才一两千人，这才多久？居然已从两千扩充到了六千余，已经是刘昱现有之本部兵力的一半左右！——要说起来，刘昱本部兵力的扩充速度也很快，自到鲁郡以来，也不过才大半年的光景，他的部曲已是翻了两三番，从三四千人，扩充到了现下的万余，但是曹幹部曲的扩充速度，仍还是让他感到了吃惊。甚至可以说，吃惊之余，还有忌惮。

　　淡淡的懊悔，浮上刘昱的心头。

　　若是当初允可曹幹率部西入东平郡的时候，不仅仅是只让曹幹一部去，他再从自己的亲信将领刘英、孙卢等，选上一人，亦率部曲和曹幹同去的话，那么曹幹现在从任城、亢父扩充到的这些部曲，是不是就能是他刘昱的部曲了？

　　懊悔也已是无用，谁让当时他全然未有料到，曹幹只靠他的那一两千部曲，居然就能连得任城、亢父两县？此亦无需多言。

　　刘小虎笑道：“三到四千兵？阿幹，说实话，这回用兵山阳，你能出这么多的兵，着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想着，你能出个两三千兵就很不错了。”

　　“大家，还是刚才那句话，我知道此回用兵山阳，对於而下之咱们的重要性，我自是会全力以赴，倾尽所能。敢问大家、将军，此回用兵山阳，不知将军打算出兵多少？”

　　刘小虎说道：“阿幹，你在亢父近有募兵，我等近月在驺、蕃、薛诸县亦有募兵。截至目前，在鲁县此战中损失的兵力，皆已得到了补充。此回用兵山阳，我阿弟、我姑丈和我已经商量好了，亦是准备倾力往攻，打算出兵八千。你出兵三到四千，我阿弟出兵八千，合计一万两千上下，阿幹，你以为平此兵力，咱们这次攻略山阳，胜算把握能有多大？”

　　“大家，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要是想一鼓作气，把山阳全郡打下，靠咱两部现所合计能出的一万一千到两千兵力，肯定不够，但咱若是一步一步的来，分阶段来进行，万余兵力足矣。”

　　刘小虎说道：“分成阶段进行？你的意思是？”

　　“大家，就还是我月前向大家、将军、陈公建议咱们接下来不妨可向山阳郡方向发展时，提出的那个意见。我所谓的分阶段，意即，可先把挨着鲁南三县、任城和亢父两县的湖陵、橐县、爰戚、巨野等县分别拿下，这是第一阶段；这几个县拿下之后，再用兵泗水南岸的方与、东缗等县，这是第二阶段。随后会师於昌邑城外，攻打昌邑，这是第三个阶段。当然，大家，我的这个三个阶段，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想，於具体的用兵中，可能会出现一些咱们现在想象不到的情况。如果真是有此类情况出现，到时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做应变就是。”

　　刘小虎转过目光，看了眼刘昱，似是有话想说。

　　但她暂时没说，而是还回视线，仍然继续看着曹幹，说道：“阿幹，这些且先不必多说。鲁北三县、力大率那边的近况，你是不是还不太清楚？我先简单的与你说上一说吧。”

　　如果用兵山阳的话，头一个需要注意的就是力子都。力子都会不会趁着刘昱把主力派去打山阳的机会，命令在鲁县的萧成等趁机来攻鲁南三县？对此，必须要先作出明确的判断才可。

　　因而，要想商议用兵山阳，鲁北三县、力子都的近况，就必须得先搞清楚。

　　此系题中应有之意。

　　曹幹还真是对鲁北三县、力子都的近况不太清楚。

　　他不像刘昱，刘昱现在他那里派了一个陈获，而他在刘昱这儿，可是没谁会向他通风报信。

　　之前有一个曹丰，有什么事的话，曹丰还会给他说一下，而下曹丰总算是被刘昱还回给了曹幹，——这对曹幹当然是好事，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就完全没有了在刘昱这边，能给他通风报信的人了。是以，鲁南三县、力子都近期的情况，他的确是消息有限，不甚知之。

　　他说道：“大家请说，我洗耳恭听。”

　　“自被你阻退，萧成等回到鲁县以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都没有再派兵南下。大半个月前，我姑丈派了一个心腹亲信，带着厚礼，前去力大率军中，秘密的见了王丹一面。从王丹处听说得知，萧成已把你向他所提议的‘以峄山为界，峄山以北送给力大率所有，峄山以南，留给咱们做容身之地，咱们愿为力大率西部的藩篱’这条建议，禀与了力大率。用王丹的话说，力大率起先是不同意的，但在王丹的劝说下，他后来改变了主意，同意了你的此条建议。王丹说，力大率现下关注的重心，已经不在鲁郡，转到了祝其、利成两县。”

　　曹幹说道：“祝其、利成？”

　　“对呀。樊大率部现已攻入青州，董宪部的主力被樊大率调走了。祝其、利成两县的城防，而下较为空虚。力大率想赶着这个机会，把祝其、利成夺回去。”

　　曹幹说道：“力大率已调兵往攻祝其、利成了？”

　　“这倒还没有。王丹说，祝其、利成现在城防空虚，攻之不成问题，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事后樊大率的态度。力大率有点担心，樊大率会不会因此而与他起兵戈之争。是以力大率现尚未有下定决心，去打祝其、利成。不过力大率关注的重心，确乎是已转到祝其、利成。”

　　曹幹咂摸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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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小虎问道：“阿幹，你笑什么？”

　　曹幹摸了摸颔下短髭，笑着说道：“大家，王丹说是因为他的原因，力大率才改变了主意，改而同意接受咱们向他提出的‘以峄山为界’的此个建议。却是在听了大家你所说的力子都现已把关注的重心，放在了祝其、利成上面之后，我估摸着，力子都他很可能是本来就已经同意了接受咱们的建议，王丹的话，大概只是他给自己脸上贴金，是在糊弄咱们。”

　　刘小虎说道：“我和我阿弟、我姑丈也是这么认为。阿幹，不管王丹所云，是不是在糊弄咱们，至少力大率关注的重点现已经转移到了祝其、利成这一点是确凿无疑。此亦即是说，咱们这回用兵山阳，将会后顾无忧。”

　　曹幹沉吟稍顷，问刘小虎，说道：“大家，你适言之，樊大率部已攻入青州，……其部已和田况交上手了么？”

　　刘小虎摇了摇头，说道：“据我所知，樊大率现应还没有和田况交上手。其部兵马才攻入青州未久，眼下还在北海、高密境内，未有北上深入。”

　　“大家，此前在力子都帐下时候，我就听说了，青州田况知兵善战，有勇有谋，着实是个强敌，樊大率曾在他手下吃过不小的亏，那么樊大率这一回进攻青州，大家觉得他能取胜么？”

　　刘小虎说道：“樊大率那边的具体情况，咱不太清楚。我只是听说，这回进攻青州，樊大率几乎是主力尽出，足足遣了两三万之众，他亲自统帅，亲为主将，并与泛舟海上的吕母的遗留之部取得了联系。吕母遗留下来的部曲，将会从海上进攻青州东岸。樊大率此回，当是抱了必胜的决心，他应该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击败、擒杀田况，一雪前耻。”

　　曹幹说道：“樊大率此攻青州，若是最终能取得胜利的话，大家，这对咱们将会相当有利。”

　　却是樊崇的部曲原本就比力子都的部曲为多，如果他这一回进攻青州，再取得胜利，就不说把青州全州占领，他即便是只打下了青州东部的几个郡，那他的实力也势必会得到进一步的增强，这样一来，地盘与他相邻，和他是邻居的力子都，自然的就会受到更大的压力。

　　尤其更为关键的是，力子都现如下，还在打着祝其、利成的主意，想把这两座县城给夺回去。

　　则在这种新的形势之下，力子都大概率的，当就不会再过多的关注已失去鲁县、现今蜷缩在鲁南三县的刘昱所部了。这对刘昱、曹幹来讲，确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刘小虎颔首说道：“樊大率若能取胜，对咱们当然是大有利处。阿幹，鲁北三县和力大率那边的近况，大致就是这些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

　　曹幹笑道：“大家介绍的既详细，又清楚，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刘小虎说道：“好，那咱就继续说用兵山阳这件事。”她再一次的转过目光，看了一下刘昱，像是在措辞，然后与曹幹说道，“阿幹，这几天，我和我阿弟、我姑丈就用兵山阳此事，进行了反复的商议，你方才提出的‘分阶段进攻’的这个意见……”她顿了下话头，终是放弃了由自己来与曹幹说，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陈直，说道，“姑丈，要不你来给曹郎细说？”

　　陈直应道：“行，那便我来说。……曹君，你提出的‘分阶段进攻’的此议，挺好，但是就目前的形势言之，恐怕是不太好实现。”

　　曹幹问道：“陈公此话何意？”

　　陈直说道：“如果咱们外无群雄环伺，时间充裕的话，你之此策，固然甚佳，可咱们现所面临的当前形势，却非是如此。一则，力大率现虽是将其关注的重心，放在了祝其、利成，然而当闻我部用兵山阳之后，他会不会再改变主意？二则，东平郡北的爰曾、刘诩两部，还有东郡的董次仲部，他们这三部义军，离任城、亢父、鲁南三县都不算远，山阳是个富足的大郡，这可是一块儿大肥肉，谁不想咬上一口？他们在听到咱们用兵山阳以后，又会不会亦生别样的心思？……这两点，咱都是说不准的！总而言之，咱们此回用兵山阳，如果采用你的方略，徐徐图之的话，期间很有可能会出现变故！因此，刘郎以为，此攻山阳，宜速战速决。”

　　曹幹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陈公，‘速战速决’是什么意思？怎么个速战速决法？”

　　“即是直取昌邑！”

　　曹幹怔了下，说道：“直取昌邑？”

　　陈直说道：“对！曹君，昌邑是山阳郡的郡治，并且其地处於山阳郡的腹心地带，山阳郡的郡兵主力，也是在昌邑驻扎。那么如果咱们直取昌邑，将昌邑一举攻下的话，山阳郡可以说，基本上就已入咱们囊中矣！昌邑都已被咱们攻下，郡兵也已大半被咱歼灭，以我料之，山阳郡余下之诸县，必然会闻檄而降，纵有顽抗不降者，咱们再分兵往取，亦便是矣。”

　　“陈公，此策……”

　　陈直说道：“曹君，你觉得此策怎样？”

　　“陈公，此策未免行险！”

　　陈直说道：“曹君，你不太赞同此策？”

　　“陈公……”曹幹顿了下，瞧了眼坐在主位，伸着左腿，正在摸胡子的刘昱，又加上了一句“将军”，说道：“分阶段进攻，固如陈公所忧，用时过长，期间可能会出现变故，我方才也说了，在咱们分阶段进攻的过程中，有可能会出现咱们意想不到的事情，但采用此策的话，至少咱们可以步步为营。却若不用此策，而用陈公‘直取昌邑’此策的话，我有两疑。”

　　“曹君请说，两疑为何？”

　　曹幹说道：“一举若能将昌邑城攻下，则是最好，如果攻不下来，怎么办？此是我之一疑。从远近来看，昌邑距离亢父、任城、鲁南三县都不很远，距离亢父只有一二百里地，距离鲁南三县也只三四百里，可昌邑在泗水南岸，与亢父、任城、驺县、蕃县间，隔着泗水，且除泗水以外，还隔着湖陵、橐县、爰戚等县，如此，又如何‘直取昌邑’？此是我之二疑。”

　　陈直说道：“曹君，你的这两疑，我和刘郎都考虑到了。就你的第一疑来说，如果打不下昌邑，怎么办？曹君，兵法云之，‘攻其不备’，连你都没有想到‘直取昌邑’此策，那昌邑城中，肯定是更加想不到咱们居然会直接去攻打其城，那么当咱们兵临其城下之时，料其城中必然震怖，我以优势兵力趁势攻之，鲁县这样的坚城咱都打下来了，於此有利的条件下，昌邑，咱们还能打不下来么？我以为，咱们完全是可以打下来的！”

　　曹幹没说话，听他继续说。

　　陈直说道：“就你的第二疑来说，不错，昌邑与亢父、任城和鲁南之间，确实是隔着泗水，隔着你所说的这几个县，但是这好办呀，咱可以攻昌邑之前，先把橐县打下。”

　　曹幹等了下，见陈直不再接着说了，便就问道：“只先把橐县打下？陈公，昌邑与亢父、鲁南之间隔着的，不止一个橐县啊，还有湖陵、爰戚。”

　　“湖陵、爰戚暂都不用先打，只要把橐县先打下来即可。”

　　曹幹问道：“这是为何？”

　　堂壁上挂着的有地图，陈直起身，步到地图前，找到了山阳郡爰戚的位置，点了一下，说道：“这里是爰戚。”手指向东边移动了一段距离，接着找到了橐县，说道，“这里是橐县。”由橐县向东南，又找到了湖陵，说道，“这里是湖陵。”最后从湖陵向东，找到了蕃县的位置，说道，“这里是蕃县。”他笑与曹幹说道，“曹君，你看，咱只要先把橐县打下来，就等於是什么？就等於是打开了从蕃县向昌邑进兵的通道！”

　　“陈公的意思是，绕过湖陵、爰戚，而直攻昌邑？”

　　陈直说道：“不错！刘郎就是这个意思。曹君，你以为何如？”

　　曹幹默然了会儿，说道：“敢问陈公、将军，可是计议已定，已经决意采用此策？”

　　陈直说道：“正是！”

　　“那我就有一点不解了。”

　　陈直说道：“曹君有何不解？”

　　“为何非要用此行险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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