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借其势以勒之(一)
曹幹手头上的治政人才不多,现已得到一定锻炼,可以治县的更少,数来数去,也无非刘让、苏建两人而已。事实上,如前所述,早在来打亢父前,曹幹就已决定,若能得下亢父,就调苏建来亢父暂任县宰。昨晚酒席上,张适的这个提议只不过是把这件事说到了明处而已。
——史禹说张适之所以会有此提议,是在针对他的话。史禹的此个判断,不算为错。他“亢父难治”等等这些话语的话外之音,何止曹幹完全听了出来,张适等也都听了出来。亢父是曹幹得的第二座县城,对於曹幹部的继续发展至关重要,亢父县宰这个位置,需要及早定下,决不能拖拖拉拉,是以张适索性就在昨晚的酒席上,直接了当的把亢父县宰的人选道了出来。他这么做,也是省的史禹、史备再有“奢念”,万一因此发生事端,反是不妥。
乃於得下亢父县城的两日后,曹幹正式下了调令,任命苏建出任亢父县宰。
在下调令之前,曹幹请来史禹,先把自己的此一决定,告诉了他知,并且征询他的意见。
曹幹都有点怀疑史禹是不是有点“面瘫”,自前日与他相见,一直到现在,无论是什么士气,无论是与他聊什么话题,史禹的神色基本都没有过变化,总是一副深沉的模样。
告诉他此决定,征询他意见的时候,史禹的表情仍是这般。
史禹没说什么,只是沉稳地说道:“郎君说的这位苏公,我不熟悉,但既是郎君选定的人,想来必是有真才实干者。由他暂出任鄙县县宰,在下无有异议,悉从郎君之意就是。”
“苏先生呢,在从我部义军之前,曾在荏平县寺为吏多年,也曾做过我的老师。他这个人,我很了解,其人诚厚,於县寺政务等方面,也是个老手。任他为贵县县宰,我想他应是会能尽心尽力,治好贵县的。”曹幹摸着短髭,笑道,“当然,史二兄亦说了,贵县难治,苏先生虽有才干,到底是外地人,对贵县的民情还不够了解,他上任以后,尚需请大兄多多相助。”
史禹说道:“凡我力所能及,我一定竭力相助。”
“县丞此任,暂便委屈大兄出任,何如?”
史禹的神情半点变化没有,却口中推辞,不肯接受此任,说道:“依照惯例,本县人不得出任本县长吏。县丞,也是长吏。在下是亢父本县人,岂能出任本县县丞?”
“嗐,惯例是有这么个惯例,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啊。史大兄,我等是义军,是揭竿造反的,又不是王莽那朝廷里的官儿,这惯例,咱不用遵从。县丞此任,以我看来,非大兄莫属。”
史禹仍是推辞,说道:“郎君英武出众,郎君的部曲诸将,这两日我大多也都见了,亦皆人杰,俱武勇之士,今郎君虽方得任城、亢父两县,然料之日后,郎君的成就必是不限於此。鄙谚云,无有规矩,不成方圆。本县人不得出任本县长吏的惯例,还是遵从为是。”
曹幹笑着说道:“史大兄莫不是嫌县丞位卑?”
“郎君此话,说到哪里去了?县丞,亦长吏也,朝廷命卿,能得一县县丞之任,不言光宗耀祖,至少已是超出众上,虽县大吏亦求图之,况我一介白身而已?怎会敢嫌县丞位卑?”
曹幹摸着短髭,察史禹颜色,辨其语气,觉出其推辞不任之意甚是坚决,略略踌躇了下,便也不再相劝,笑道:“好吧!史大兄既不肯屈就,那这件事,咱就回头再说!”
“这件事,回头再也不必再说,郎君,我是定然不会出任本县县丞此任的。此事并不重要,而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在下斗胆,想问一问郎君的意思。”
曹幹问道:“什么事?大兄请说。”
“我县难治,但如郎君所言,苏公其人,很有才干,那么我县虽是为郎君新得,但在短时间内稳住局面,应当亦不难了。在下想问郎君的便是,不知郎君下步,有何打算?”
曹幹说道:“下步的打算嘛……,和任大兄相比,我也是个外地人,正要请问大兄有何良议?”
“郎君前得任城,今得亢父,已据两县之地。鄙郡以内,郎君之威已是仅稍逊城头子路、刘诩耳。唯在下曾闻有言,丈夫为事,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寻常事尚且如是,何况举义这等大事?因在下以为,郎君於下切不可生自满之心,当务之要,是宜当再寻攻略之处!”
曹幹重复了遍史禹“丈夫为事,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此语,品咂了一二,点头说道:“大兄此言甚是!”喟然叹道,“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下之事,何不如此!”问史禹说道,“那么下步,宜当选取何处为再攻略之所?大兄应是已有定见?我敢闻大兄高见。”
“无非两处可选,一则鄙郡之樊县,一则山阳之爰戚、橐县、东缗诸县。”
——爰戚在亢父的西北边,东缗在亢父的西南边,橐县在亢父的东南边,都与亢父接壤。
曹幹问道:“则如大兄之见,这两处,四个县,又哪个县最宜选择?”
“表面看来,樊县当是上选,它与任城接壤,与任城、鄙县同属一郡。可实际上,樊县非是最好的选择。”
曹幹问道:“为何?”
“樊县不仅与任城接壤,与鄙郡北的东平陆也接壤。东平陆那里,现驻有城头子路、刘诩两部义军中的部分。我听说,樊县县内的豪强、轻侠等,包括不少县吏在内,早就与城头子路、刘诩暗通。这种情况下,郎君若是贸然去攻,攻不下来则罢,即便是攻下来了,我担心到头来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便宜好处恐怕都会被城头子路、刘诩得去,郎君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史禹说的这个情况,不是假话,郡北是城头子路、刘诩的势力范围,相比郡北三县、郡南三县互相间的距离,东平陆和樊县两座县城的距离虽然远些,但东平郡就这么大地方,东平陆、樊县两座县城相距,亦不过百十来里,樊县事实上早就被城头子路、刘诩的势力浸入了。
曹幹沉吟稍顷,说道:“大兄言之有理,那以大兄的高见,咱们下步当是以取山阳三县为宜?”
“正是!”
曹幹说道:“可是我却有一忧啊。”
“郎君有何担忧?”
曹幹说道:“山阳郡中,现下并无成气候的义军。爰戚等三县,又紧邻山阳的郡治昌邑。我曾遣人往去山阳打探,山阳郡兵大约两千余,算上各县县兵,此郡之兵不下五千之多!而咱部的部曲,加上新卒,现也只有四千余,除掉留守亢父、任城两县的,能用之兵,最多三千。以此三千之众,南入山阳,爰戚等各县复各有城池为倚,咱们怕是兵力不够。”
“兵力不够,好解决。”
曹幹说道:“大兄有何良策?”
“郎君,我在本县算是小有威望,愿为郎君在本县招募新兵。”
曹幹说道:“大兄愿为我在贵县招募新兵?”
“多了不敢说,给我半个月,我保证能为郎君招募到三千新兵!”
曹幹讶然说道:“半个月?三千新兵?”
“但是有两个麻烦,得请郎君帮忙解决。”
曹幹问道:“哪两个麻烦?”
“一则粮食,二则军械,主要是军械。粮食,我可以想办法,靠着我在鄙县的三分薄面,问鄙县的大户们要些,军械这块儿,就全得靠郎君解决了。”
曹幹摸着短髭,目视史禹,若有所思。
史禹感受到了曹幹的目光,但没回视,脸上并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依然还是庄重跪坐的姿势,等了片刻,没等来曹幹立刻的答复,他於是又说道:“郎君是有为难么?”
“亢父库房里的兵械不多。史大兄的这个麻烦要想得到解决,得等些时日才成。”
史禹说道:“等些时日,郎君就有解决的办法了么?”
“我部中的胡军侯,史大兄已见过了。可能大兄还不知道,胡军侯在投我部义军前,曾在薛县铁官。他曲中的部曲,也大部分都是跟着他从薛县铁官来的。只要能搞来足够的铁,我请胡军侯相助,劳烦他出出力气,史大兄的这个麻烦应当是就能解决了。”
史禹说道:“敢问郎君,铁从何来?”
“任城、亢父没有铁,但是我可以去书鲁县,请刘将军拨些薛县的铁给我。”
史禹说道:“这样一来,就不是短日可以办成的了。”
“对呀,所以我说得等些时日才行。”
史禹忖思了下,说道:“亦无妨也。郎君,那这样吧,我可以先帮郎君,把新兵中已备有军械的招募起来。”
“大兄这话,是何意思?什么是‘已备有军械’的?”
史禹“哦”了声,说道:“是我刚才没有给郎君说清楚。是这样,郎君,我敢先请问郎君一句,我刚才为何敢向郎君保证,半个月内,能为郎君招募到三千新兵,郎君可知缘由?”
曹幹接口笑道:“史大兄,我知大兄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但说实话,我方才闻大兄言说,半个月内,可招募到三千新兵,我实亦是吃惊!不知大兄知否,得了任城以后,我前前后后,经过了一两个月,也只是才在任城招募到了两三千新部曲。大兄却能半个月内,募兵三千?”
“敢请郎君知晓,我说的这三千新兵,事实上约有半数是现成的。”
曹幹已是大概知道了史禹的意思,说道:“现成的?”
“对。一部分是鄙县强豪诸家的宗兵,梁、郑、杨诸家的宗兵合拢一起,能有七八百人;再一部分是鄙县各股的盗贼,鄙县大大小小的各股盗贼,合算一处,约有四五百人。这两部分相加,已千五百人矣。我适所言之‘已备有军械的’,指的也是这两部分的人。”
曹幹摸着短髭,看着史禹,面带笑容,慢慢地说道:“贵县强豪诸家的宗兵、贵县各股的盗贼,大兄俱能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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