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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个险值得冒(六)


  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

  营外骂人的那些贼兵,嗓门是真的大,隔着颇远的营内距离,帐中的番侃、殷敢犹可闻之。在帐中能听到的不仅是营外贼兵的骂声,营内将士气不过回骂的吵吵也能听到。营外、营内,不分敌我,俱是骂声,污言秽语,吵的人心烦意乱,——也难怪番侃要用絮物把耳朵堵住矣。

  殷敢说道:“番公!还议什么!贼兵不堪一击,你给我五百精卒,我必能为番公破贼!”

  “刘小虎部,因其谨慎,咱未能先把之歼灭,於今刘小虎与陈直两部已然合兵,其众五千余,远多於我部,你我部曲又是拼凑而来的,恐怕打不了逆风仗,此等形势下,焉能轻易进战?”

  殷敢说道:“番公,你刚说整天让陈直这么骂,不是个事,可咱若不出战,又怎能管住他骂?”

  “所以我请你回来,和你计议啊。”

  殷敢赌气说道:“番公,要想止住陈直辱骂,我无别策,只有出战一策。”

  “子正,暂不出战,对咱其实是有利的。”

  殷敢说道:“番公,若是由着陈直骂,骂上个几天,士气怕是都要被骂没了!你还说有利?”

  “你听陈直骂你,你是不是怒火满胸?”

  殷敢说道:“骂得那般难听,谁能不恼?”

  番侃抚摸着胡须,说道:“对呀,他越骂,你越恼,你越想出去和他打,士气怎会被他骂没?这是第一对咱的有利之处。兵法之道,在乎欲我所欲,欲敌所不欲。敌人所欲者,我偏偏不去做。唯有如此,才能立於不败之地,进而寻到取胜之机。陈直、刘小虎又是遣贼骂咱、又是遣羸弱者诱咱,他俩所为者何?为的岂不正就是引你我出战?此是他两人急於与你我决战。这个时候,你我却不与他战,子正,着急的就会是他俩,不是你我啊!人,一旦着急,就容易昏头犯错,他俩一犯错,你我取胜的机会不就来了么?这是第二对咱的有利之处。”

  ——陈直明明用了三个激将的办法,番侃却怎么只说了两个?原因很简单,这乃是因为番侃根本就没把陈直的“纵兵掳掠乡野”,往“激将”上头去想。你贼兵掳掠乡里,与他有何关系?贼兵掳掠乡里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他只是把这当成是了贼兵的“贼性不改”。

  一番娓娓而谈,殷敢的怒气略微得收,他忖思了稍顷,说道:“番公,道理是这个道理,陈直、刘小虎看样子的确是急於与咱决战,咱固是可不使他两人遂意,可贼兵骂得太难听了啊!”

  “我还是那句话,挨几句骂,又掉不了一块肉,便让他们骂去嘛。”

  殷敢问道:“如此,则敢问番公,公现下是何对策打算?”

  “子正,你没有就眼前此局的应对之策么?”

  殷敢说道:“番公,我真是除了出战,别无对策。”

  番侃起身来,背着手,在帐中转来转去,转了多时,说道:“贼众我寡,咱们是我郡当下唯一的一支游军了,你我决不能贸然出战,否则,一旦你我兵败,非但利父之围不可再解,昌邑郡治也将危矣!你既无策,那为今之计,以我度之,还是一个字,只能暂且相‘忍’!”

  ——“游军”,流动的部队,即机动作战的部队之意。

  “忍到何时啊!番公?”

  番侃说道:“需要忍到何时,这就得看利父了。”

  “番公此话怎讲?”

  番侃说道:“贼兵现最急於实现的目标,不是击败你我,是打下利父。只要利父那边能够坚守住,使刘贼久攻不下,则陈直、刘小虎势必就难以继续留在方与,他俩就算不全军转向利父,至不济,也会分出部分兵马,往去利父相助刘贼。子正,那个时候就是咱出战的时候了!”

  简言之一句话,面对当前的这个局面,番侃的战术应对是避免与刘昱部正面决战,依然是选择调动刘昱、陈直、刘小虎部,在运动中与他们作战。

  殷敢担忧地说道:“番公,利父能够坚守住么?”

  “你我自出昌邑,转战不歇,已是三败刘贼,於下你我又屯兵方与,扼住了刘贼部还湖陵、公丘、鲁南的道路,刘贼部的士气必然已经因此而衰;并且你我还把围攻利父的贼兵,调来方与了三千众,极大的减轻了利父的守城压力,咱们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利成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是坚守不住,……子正,那利父,就已非是你我之能可以救它的了!”

  殷敢问道:“番公度之,利父需坚守多久,陈直、刘小虎才会放弃与咱决战,改去相助刘贼?”

  “刘贼得了李青驹、云里虎诸部本郡贼投附后,其众近万,声势虽然大了,日常需要的粮秣却也多了。我料之,利父最多只要能再坚持十天,陈直、刘小虎肯定就会在方与坐不住了!”

  殷敢面带忧色,喃喃说道:“十天。”

  番侃步到帐角的兰锜,也就是武器架边上,拽住袖脚,抚摸着横置最上的自己的佩剑,悠悠地叹了口气,回顾帐外,见那细雨蒙蒙,凉风入帐,扑动他襟怀,喟然说道:“‘提三万兵横行天下者,孙子也’。惜乎哉,我兵少!若再有两千兵,何用忍贼辱骂?刘贼吾亦早破之矣!”

  殷敢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说道:“番公,便假使利父足能守够十天,昌邑呢?”

  “昌邑?昌邑怎么了?”

  殷敢说道:“昌邑现下城中兵少,泗水北岸现有曹贼所部,万一曹贼趁虚南下,掩袭昌邑?”

  “昌邑城中现下虽然剩兵不多,然泗水南岸有守卒把守,功曹刘公更是智谋之士,曹贼所部,不过三千众,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强渡泗水、袭攻昌邑!昌邑无忧也。”

  ……

  上边粘着雉羽的加急军报,——此是即所谓之“羽檄”是也,以最快的速度接力传送,从方与传到了爰戚。沿途没有休息的斥候,进到曹幹营中,飞奔至议事帐外,将此军报呈上。

  尽管雨尚未停,军报被接力传送的斥候保护得很好,半点没湿。

  曹幹拿住,打开观看,看罢,举目顾视帐中诸人,说道:“令:各部在外打土豪、搞宣传、助农清除田间积水等者,於今晚前,悉数还营。明日一早,全军开拔,南下泗水!”

  张适欠身问道:“郎君,军报中何所言也?”

  “刘大家於往方与的路上,击退了设伏的殷敢部,已至方与,并与陈公部已然会合,合计五千余众,与番侃部现对峙相持於方与城外。”

  张适大喜,说道:“此亦即是说,我部若奇袭昌邑,不必再担心番侃等部的回援了!”

  “正是!诸位大兄,我的军令都听清楚了吧?”

  戴兰、胡仁、高况、郭赦之、丁狗诸将齐齐起身,俱皆躬身接令,应道:“诺!”

  张朗稍有迟疑之态,他说道:“郎君,可是咱现在还没有收到刘将军、陈公、刘大家的回书。”

  “斥候的军报已至,回书必是明后日即可送到。奇袭昌邑的战机已经有了,咱们不能因为等待回书而耽搁战机。咱们一边南下泗水,往昌邑开进,一边再在途中等待回书便是。”曹幹简单的回答过张朗的问题,稍作沉吟,令他说道,“咱们得趁昌邑尚不知咱们南下消息,城门未闭,内外消息还畅通的机会,再给刘宣去封密信,把咱们明日南下的消息告诉他知,请他在城内做好响应准备。季明,这道密信你来写,写好之后,便立即遣人送去昌邑!”

  张朗应诺。

  曹幹站起了身,再次顾盼帐中诸人,摸着短髭,从容笑道:“能不能一举袭克昌邑,就看明日南下后咱们能不能进兵迅捷。咱进兵的越迅捷,泗水南岸和昌邑城中的守卒就越来不及加强守备。诸位大兄,今晚叫你们的部曲都好生歇息,养好体力,明日启程后,咱们一路疾进!”

  各曲在外的部曲,严格遵照曹幹的命令,於当晚入夜前,全部还回了营中。

  当晚曹幹犒赏三军,战士们饱餐一顿,美美的睡了一觉。

  翌日,留下了刚从橐县调来爰戚未久的万仓部做为留守,曹幹亲率戴兰、胡仁、高况、郭赦之、丁狗诸部总计三千余的战士,天未亮便出了营,每人持十天口粮,轻装出发,南赴泗水。

  潘章、楚良从在军中,——潘章、楚良昨晚才知了曹幹要奇袭昌邑,两人犹尚不知刘宣内应此事,昨晚闻得此讯之初,他俩惊诧莫名。惊诧归惊诧,曹幹之令他俩得从,亦无须多说。

  爰戚县城由北而南,直线距离泗水北岸不到百里,但曹幹等选择的渡水地点是在昌邑城西,这是一个从东北到西南的斜线距离,路程就远了些,至目的地有一百多里地。

  天不亮启程,冒着小雨急行一日,入夜后也没停,又行到夜半前后,斥候回报,泗水已至。曹幹与张曼等亲到泗水岸边察看。阴云密集,深深的夜色笼罩四野,一条宽阔的河流呈东西流向,缓缓流淌。牛毛也似的雨,落在河面上,悄无声息。曹幹向对岸远眺,对岸黑漆漆的一团,不见一点光。这个渡河的地点是根据斥候的探查,曹幹亲自选定的。

  一则,此处尽管不是渡口,但河面较窄;再则,也正是因为此处不是渡口,兼之这里又在昌邑城西,昌邑城西的泗水河段本即守卒不是很多,兵力不充足,故而对岸没有守卒。

  现在看来,这个渡河地点选择的很正确。

  曹幹部在泗水北岸搜集到的船只,早已被悄悄的都转移到了此地。接应的兵士到芦苇丛中,把藏着的船只划出。为保险起见,曹幹没有立刻就令全军渡河,他遣了郭赦之领着他曲的一屯兵士先渡到对岸去。没多久,渡到对岸的郭赦之等,点起了一支火把,来回摇动。这是对岸确无敌情的信号。曹幹这才下令,全军渡河!郭赦之、胡仁、丁狗、高况、戴兰和现暂由曹幹直接指挥的李顺曲等各曲战士,在浓沉夜色的掩护下,於濛濛夜雨中,相继渡过了泗水。

  期间,发生了两个小插曲。

  一个是对岸虽无昌邑的守卒驻扎,但河岸上有昌邑的守卒巡逻。对此,曹幹是知道的。亦因此,渡河的过程中,他往外边散了许多的斥候,以防守卒的巡逻出现,惊动了附近渡口的守卒。唯是也不知守卒巡逻的规定是怎样的,是多长时间巡逻一次,却可能是因为夜黑有雨之故,曹幹派出去的斥候戒备了半个晚上,从曹幹部到达北岸起,直到全军快渡河完毕,天都要亮了的时候,他们才终於等来了一什昌邑的守卒巡逻经过。

  区区一什守卒,又是无备,下场不必多说,根本没有反抗的便被曹幹部的斥候给擒杀了。

  一个是在渡河时,有几个兵士掉进了河里,好在救援及时,都只是灌了一肚子水,没被冲走。

  天亮后,全军渡河完毕,稍事休整,吃了点饭,继续启程,奔向昌邑城。

  离昌邑已经不远了,只有不到四十里地。

  急行军到中午前,曹幹率此三千余战士,进入到了昌邑县城的近郊。

  近郊田间、官道上的农人、行人,见到曹幹他们这支部队,或从田间起身,或从道上避逃到田间,有的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有的惊骇得乱喊乱叫,有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茫然得很。

  曹幹部的将士不理他们,昌邑县城已经入目,他们鼓起劲头,加快了速度。

  斥候驰马回报:“郎君!昌邑城中分毫戒备也好!城门尚且敞开!”

  戴兰、戴利兄弟正好在曹幹边上。

  戴利又惊又喜,叫道:“啊哟、啊哟!”

  戴兰也是惊喜,骂了戴利一句,说道:“你乱叫唤个啥!”急向曹幹说道,“郎君,令行在最前的郭赦之曲再跑快点……,不,把咱全军的骑兵集中起来,赶紧往昌邑城冲吧?”

  戴利“啊哟”的叫唤了好几声,稍微控制住了惊喜的心情,嚷嚷说道:“郎君!薛县、薛县啊!这昌邑居然跟薛县似的!咱兵马都到了,它城里还无防备,城门开着?快!催兵进城啊!”

  曹幹亦是惊喜,昌邑是个大城啊,竟然能这么轻易的就得了?他稳住心神,下令说道:“令赦之曲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昌邑城;命各曲有马的战士,也以最快的速度杀向昌邑城!”命令戴兰,“戴大兄,你领你曲,现去抢占昌邑城外近处的民宅区、野市区。”

  昌邑是个大城,和一般的小县城不同。在昌邑县城外的近处,有临城的民宅聚住区和民间自发形成的“野市”。曹幹令戴兰部去抢占这片区域,是在做两手的准备。

  如果真的竟能复刻薛县一战,不战而得昌邑,那自是最好;但由此地到昌邑县城还有一段距离,又若是昌邑城中反应过来,赶在郭赦之部和骑兵到前,将吊桥拉起、城门关上了,由是而不能复刻薛县一战,没能不战而得昌邑,那就可以以民宅区、野市区来做攻城的前沿阵地。

  曹幹的军令飞速地穿给了前边的郭赦之、各曲的曲军侯。郭赦之曲以冲刺的速度,飞也似的冲向昌邑县城;各曲的骑兵也相继驰奔向昌邑县城。戴兰亦率其部赶去抢占民宅区、野市区。

  张曼从辎车中下来,换了一匹驴骑,赶到曹幹的马边,仰脸问道:“郎君,昌邑无备?”

  曹幹摸着短髭,尽量的把惊喜抑住,笑道:“是啊!张公。”

  “若能不战而得,可谓惊喜啊!”饶以张曼的气度,亦不禁惊喜,转念思之,颇患得患失,说道,“此地距城还有数里,也不知城中会否能及时地反应过来?”

  “且到城下,你我便知。”

  紧赶慢赶,数里地很快即过,离昌邑县城还有两里来地时,前边的郭赦之和几个骑将驰马来报:“启禀郎君,我等晚了半步,昌邑城的吊桥没来得及拉上,但城门已经关了。”

  张曼顿时失望,叹道:“可惜!可惜!”

  曹幹问道:“吊桥没拉上?可已派兵占住吊桥?”

  郭赦之尽管骑着马,马蹄甩动时候,泥水不免也会被甩到他的衣袍上,他的衣袍上尽是已半干的泥渍,——这是行军时留下的,或者刚甩上去的湿的泥水,策马亦需力气,来回狂奔将近十里,他和马都颇累,他喘着气答道:“我令我阿弟带了他屯的部曲,已将吊桥这边占住。”

  “城上守卒可多?是何反应?”

  郭赦之说道:“守卒还不多,稀稀拉拉的,往城下射了几支箭。”

  “戴兰曲你见了没?临城的民宅区、野市区,他曲抢占下了么?”

  郭赦之答道:“回郎君的话,见了!他曲正在抢占民宅区、野市区。民宅区、野市区只有少量守卒驻守,被他曲杀散了。两区的百姓、商贾,我见有的被他曲部曲抓住了,大都逃走了。”

  曹幹令褚交:“你去找戴兰,告诉他,不许虐待、抢劫被他曲抓到的百姓、商贾,晚一点筑营的时候,我会派邓充过去,向这些百姓、商贾询问昌邑城内的情况。”

  褚交应令,便去城边找戴兰。

  曹幹想了下,与张曼和才过来的张适等说道:“差了一点,没能把昌邑不战而得。然亦无妨,趁它城中而下大震之机,咱们直驱城下,先试着攻上一阵!”

  张适亦为没能把昌邑不战而得感到惋惜,但他对曹幹的“先攻上一阵”略有异议,说道:“郎君,差一步没能不战而得是很可惜,但部曲一日夜间,疾行百余里,都很疲惫了,若即攻城,恐怕不太行吧?”

  曹幹笑道:“试着攻一下嘛,又不是真的大举围攻。”

  张曼点头说道:“郎君所言甚是。城内方下震怖,城上的守卒尚还不多,咱们试着攻上一阵,也许还有一举把昌邑城就此打下的机会!”

  便就曹幹军令传下,各曲放慢了些行速,继续开向昌邑县城。

  只剩下了两里地,很快就到了昌邑城下。

  在曹幹的命令下,胡仁、高况、丁狗、李顺等曲的部曲开进到护城河的近处,排列进攻的阵型。戴兰部已经大致抢占下了护城河边上的民宅区、野市区,戴兰、戴利来向曹幹缴令。

  曹幹驱马至列阵的胡仁等曲后,於细雨下,打量昌邑县城。

  最先看到的是城门外边,城墙脚下,此时聚集了不少的士民,男女老弱皆有,他们就像是受惊的兔子,有的仍在绝望地拍打巨大的城门,有的蜷缩在墙边,畏惧地往护城河对岸的曹幹部部曲偷看。这些士民,俱是方才没有能够在城门关前逃入城中的昌邑百姓。

  顺着城门往上看,是一个三层的城楼。

  布满了垛口的城墙,以城楼为中心,向两边延伸开去。

  城墙高宽且长。曹幹等现处的是昌邑县城的西城墙外,约略估之,西城墙得有三里长短,高达数丈,平斜的上望城墙的横面,差不多与城壕的宽度相仿,用后世的计长单位,曹幹估摸着得二三十米宽。此际,高大宽敞的城墙上,如郭赦之所说,确是尚未有太多的守卒,两边城墙上的守卒加到一块儿,也就二三百守卒,平均算下来,连两边城墙上的垛口都占不满。

  不能再等了,必须抓住吊桥没有拉起、守卒仍少的这个大好机会,立刻发动进攻!

  曹幹简短地下达命令:“将长梯接起来,赦之、丁狗两曲分从南、北,现即开始攻城!胡仁、高况两曲,抓紧时间休整,半个时辰后,换他两曲为第二批进攻!”

  命令传到,各曲将士紧张有序的行动起来。

  就在这时,郭赦之、丁狗两曲的部曲正准备从吊桥上过去,到城下发起攻势之际,张适指着城头,说道:“郎君,那个是娄政么?”

  曹幹等举目,又向城楼上望之。

  刚才还没见城楼上有人,这时出现了十余官吏,应该是刚上到城楼去的。十余官吏中,一人高冠青袍,如众星捧月,被拥在中间。这十余官吏靠近着城楼的外侧栏杆,正在朝曹幹等这边观望。高冠青袍此人,伸手指之,似在与簇拥着他的左右众吏说话。

  张曼抚须说道:“当即是娄政矣。此必是他闻讯登楼,察我军容。”

  张适笑道:“我军如神兵天降,他一定是大吃一惊。”笑容凝滞,他讶然说道,“这是在作甚?”

  曹幹等人见之,当是娄政的这人身边,有一吏扯住他的衣袍,抽出佩剑,把剑放在了他的脖下,同时,把他往旁边拉拽。这一幕令张适讶然,曹幹等人亦皆惊讶。随即,那城楼上,边上诸吏中,有两吏也把佩剑拔出,像是试图近至当是娄政和持剑此吏的身旁,但又有一吏从边上诸吏中出来,抽剑刺、砍,刺砍倒了这两吏。余下诸吏顿做鸟兽散。

  张朗吃吃说道:“这是、这是……”

  邓充惊讶之余,大胆猜测:“持剑此吏,莫非是刘宣?”

  张曼、张适等无瑕接腔,紧张地注视着城楼上的情形。

  曹幹最先反应过来,急声令道:“击鼓!击鼓!催令赦之、狗子曲攻城!”

  张适目不转睛地盯着城楼,忽然叫道:“哎呀!逃了!”

  曹幹回目去望。

  望楼上,当是娄政这人趁着余下诸吏逃走,分散了持剑此吏的注意力的机会,挣脱了他的控制,转身往下望楼的梯子处奔去!张适的惊叫声中,持剑此吏在后追上,长剑刺出,刺中了当是娄政这人的后背,当是娄政这人侧转身形,指着持剑此吏,不知说了句什么,颓然倒地。

  张适叫道:“哎呀,杀了!”

  持剑此吏原地发了片刻呆,如是像要上前去看当是娄政此人的情况,最终没有上前,提着剑,踉跄退了两步。那个适才刺砍倒了两吏的持剑吏,快步到其身侧,与他说了句话,扶住他,两人转回到城楼临城外位置的栏杆这里,刺倒当是娄政之人的这吏从怀中取出一卷布样的物事,顺着城楼向下展开,是一面黄色的旗帜,上写着四个浓墨飞扬的大字:“光汉将军”。

  细雨迷离,洒在城楼、洒在城上,洒在护城河上,洒在护城河外刚都目睹了发生在城楼里的此番场景的数千曹幹部部曲的身上,洒在曹幹、张曼、张适等人的身上。

  鼓声如雷,郭赦之、丁狗两曲的部曲呐喊着,冲过吊桥,抬着长梯,冲到了城下。

  城门外、城墙脚的百姓惊慌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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