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管道
约莫过去了半个钟头,后厨的水声渐渐停了下来。
零星的脚步顺着走廊一路朝着礼拜的房间而去,过路的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惊扰了什么。
崔毅然晃晃悠悠地甩着手臂,跟在队伍的未尾,等到中途负责清点人数的修女确认了孩子没有落下后,便一闪身躲进了淋浴间。
福利院的淋浴间很大,约莫百来个平方,左右各开一个进门的路口,分给男女使用,而内部的装饰,则是清一色的瓷砖,一排排金属的淋浴头分成几列排布,相互之间没有隔板阻挡。
崔毅然就蹲在角落,等待着蔡永旺过来。
可是,他蹲着等了很久,中途他自己默数数字,也数到了五六百,这说明蔡永旺至少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没有音讯了。
崔毅然很清楚蔡永旺的个性,断然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食言,有意耍个花招让他自行前往的,他们的情谊没有那么浅薄。
既然这样,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蔡永旺出意外了,以至于让他不得已地缺席了这次行动。
“可福利院就这么大,会有什么突发事件让他一声不吭地消失不见呢?”想到此,崔毅然突然有种心悸感,他异常迫切地想要走出去看看,搜索一下对方的踪迹。
他抬起头,由于淋浴间的窗口是焊死的,玻璃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闭合处有漆黑的防锈油粘合着,恰好挡住了外头照射而入的月光。不一会,一道人影从上方一闪而过,而后从淋浴间门口传来了修女们谈话的声音。
多亏他没有出去,否则现在就已经被逮住了。
这也得益于孩子们平时爱通过窗户判断修女们的动向,这扇窗户更靠近走廊的交界,一旦夜晚有人经过,必定会先在玻璃上投射一道模糊的轮廓。孩子们利用这个征兆,常常能在修女进门时摆出认真洗漱的样子,少挨了很多打,百试不爽。
“好险......”崔毅然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从淋浴间钻了出来,朝着修女们离去的反方向移动。由于中途他要接近礼拜的房间,于是他隔着上了锁的门,窃听着里头朗朗的颂唱声。
蔡永旺的位置靠近大门,平时也是孩子们之间最卖力背诵的那个,如果对方被带回了房间里,那崔毅然必定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听到那熟悉的背诵声。
“他不在这......”崔毅然退开了半步,望着门上巨大的锁头发呆。
就在这时,一道闪烁的手电光在他眼前晃了晃,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难道被发现了?!
崔毅然本能地一激灵,做不可告人之事却被外人察觉到行踪的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吓掉了几窍。
他手脚并用地想要逃跑,绞尽脑汁地去想一些解释的说辞,身体不舒服,还是忘记拿东西。总而言之,就是要在被抓到前想到出路,否则在逼问下支支吾吾,只会加深修女们的怀疑。
毕竟,崔毅然虽然胆子比其他孩子大,但在犯错面前,翅膀还没有硬到能坦然接受失败的程度,他还是畏惧着强权与暴力。
奇怪的是,熟悉的喝骂声并没有在身后响起,也没有修女们脚踩廉价高跟鞋追逐的踢踏声。
走廊里十分地安静,甚至连夜晚应当有的虫鸣都不曾听见。
这是绝对的死寂!
四下里依旧没有任何光线,只有远处昏黄的照明灯倾洒在小小的一隅里。
“怎么回事,那刚才的手电,是我的错觉?还是说,是其他人的恶作剧?”崔毅然心中一动,朝着原路返回了一段距离,回忆着手电照射而来的方位,他隐隐有种猜测。
“蔡呆子,是你吗?”崔毅然朝前挪了几步,不敢大声声张,唯恐引起其他人的猜疑。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一道尖细的狞笑,而且,笑声不是从手电的方向传来的,而是真切地从他的耳畔响起。
他赶忙挥动起双手,在耳边凭空甩了甩,恐惧感在心底迅速滋生蔓延。
他真的见鬼了!
那么......要去找修女报告吗?她究竟会不会信自己的说辞,还是说,会直接把自己当作患有癔症的疯子,扔进灰暗的禁闭室里?
惊恐之余,崔毅然猛地想起了另一个可能性:“等等,如果真的有鬼,那蔡呆子的失踪,是不是也和它有关?”
咚咚——忐忑的心跳,克制的呼吸,崔毅然贴着墙壁,一点点地朝着对方挪去。在这个过程中,一切是那么地慢,拐角处漆黑的环境在他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空旷,那是整洁得没有一丝杂物的备用宿舍,而越是这样,他就越害怕在看似一望到底的视角里突然跳出什么诡异的东西。
吱呀——
崔毅然缓缓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正对大门的太师椅,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老古董,布满灰尘的表面,赫然有着一双血红色的脚印。
这一刹那,崔毅然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似的,他隐约看到,有个淡蓝色的虚影在椅子上一晃而过,席卷起来一地的尘土,扎得他一时睁不开眼睛。
为此,他闭上眼揉了揉,可谁知在这时候,就像是那种闭眼数数的木头人游戏,他似乎听到了桌椅挪动的动静。出于自己保护的危机意识,不及深入去思考,他赶忙强迫着自己睁开满是眼泪的双眼,生怕有什么存在趁他合眼的几秒内,迅速地迫近到他的面前。
从结果看,着实是崔毅然想多了,他想象中的怪物并没有对他表露出任何攻击性,恰恰相反,椅子被挪动到了一节通风管道下方,而管道的铁皮则是被人切割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口子。
几样物品的表征让崔毅然一愣,顿时将景象结合到了一处,这不就代表着有人踩踏着椅子钻进了管道吗?
在平时的生活中,他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假设在每一个房间里的管道有什么用处,它的尽头不是风扇,哪怕在闷热的夏天,管道里也不会有任何凉风送来。
好在平时的孩子们也不会注意高处的设计,顶多只是遐想一下躲藏在管道中玩捉迷藏会有多么有利,所以它能一直保持着神秘性,直至今天。
“谁在那?”
正当崔毅然犹豫自己接下来的选择时,不远处好巧不巧地传来一声低喝,想来是刚才的动静太大,惹来了巡视的修女的注意。
可崔毅然已经无路可退,若不是呆在房间里有黑暗作为遮掩的底色,他早已在外边暴露了行踪。
“不管了!都走到这一步了,干脆直接从这边爬走,不然被抓到的话,这切割管道的罪责也得背到我的身上。”崔毅然心一横,径直踩着椅子爬上高处,然后借着高度优势,朝着管道的缺口奋力一跃。
咯咯——
焊接的管道承受着崔毅然的重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些许的弯曲,他双腿悬空,肘部用力撑在管道内部,不论怎么用力,都很难将下坠的重心往上抬。
他并不算多么壮硕,尽管在孩子们中的体质已经算在前列,但上半身的力道终究不似成年人那般强硬。
快啊......
他涨红了脸,咬牙向下使劲,双腿凌空不断地踢蹬。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刚才还垫在底下的太师椅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所谓的备用宿舍,到头来其实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陈设的、空荡荡的房间。
一旦落下去,他注定是没有地方躲藏的,后路已经完全封死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照明用的老式手电隔着门缝朝着里头照射而来,正巧从崔毅然的脚底擦过。
“是谁?”
冰冷而颇具威严的嗓音是进门前的敲门砖,话音刚落,大门应声而开,似乎是被人用力踹开的。
手电如同横在主人面前的猎犬,人还没进屋,率先就将屋里上上下下照了一个来回。
“咦,怎么回事?明明没人啊......”不久前的那位胖修女一脸疑惑地站在管道之下,出奇地没有抬眼去看这个缺口,崔毅然捂着嘴,躲在管道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等到对方出门,这才放缓动作,匍匐着朝着管道的另一处前进,在这条路径上,有不少干涸的血液作为引路牌,一路指示着崔毅然挪到了一个亮着白色灯光的房间上方。
看惯了煤油灯以及老灯泡的颜色,他对这种洁净的灯光异常敏感,准确的说,是觉得十分新鲜。
那会是哪里?会客的房间吗?
崔毅然曾经听说,招待那些上门收养孩子的养父母们,都会安排一个略显高档的房间,至少不让人怀疑院里的住宿环境,甚至还能骗取一定的资金支持。
于是乎,想到自己终于能够一睹会客间的样子,崔毅然一阵心旌神摇,他似乎还听到了小五的声音,支支吾吾地比较模糊。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听到熟人的声音,脑筋简单的崔毅然很快就将刚才古怪的事态忘到了脑后,他慢慢地挪到了光线照上来的地方,满怀期待地往下看去。
可是,他恰好看见......
那是一张病床,一具敞开的胸膛就这么仰面朝上,正对着他,鲜红的血水顺着两侧流淌而下,里边是被一一拆解下来的内脏!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小五,正圆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天花板,恰好与崔毅然的视线交汇!
怎么会这样!
崔毅然的脑海如同遭受雷霆,浑身像是筛糠一样打颤。
可他旋即又看到,一个脸上盖着白布的长发男孩也被放在担架上,一路推到了小五的手术台旁边。
“不,不会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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