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探秘(61)
【滴!您得到大鹏金右翅的骨笛, 您已拥有四件与象雄王国遗民有关的物品,收集进度4/5】
【您进入主线旅程最后阶段,旅社提示您, 最后一件物品的获得难度将十倍于之前总和, 请旅客量力而为, 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由于实力差距悬殊,当最后一件物品出现时, 您将得到提示!】
一声接一声的惊雷将旅社提示声都压到最低, 撕裂天际的雪亮闪电短暂映亮鹰笛传人震惊不敢置信的僵硬脸庞。
他甚至连被夺走的大鹏金右翅的骨笛都不管了,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卫洵头顶的王冠, 浑身颤抖, 脸色时而发黑时而发白。
“这, 这是……”
“王冠。”
卫洵好脾气告诉他:“金翅大鹏鸟角的王冠。”
“不可能!”
鹰笛传人骤然拔高声音,近乎尖叫。
怎么可能是王冠?就连他都找不到的王冠,怎么会在卫洵手里?!
鹰笛传人第一反应就是去抢,但卫洵手更快, 一骨笛抽在他的脸上, 像荆棘蛇鞭抽的他脸颊火辣剧痛。
这一骨笛把鹰笛传人给打疼了, 也打醒了, 狂风刮来,吹得他打了个寒噤。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国王祭祀上,是在一定不能有失的国王祭祀。
不, 不能争抢, 太过显眼,在祭祀上闹成这样太丢人。
注意到旁边还有其他祭司惊愕望向这边, 鹰笛传人骤然冷静下来, 沉声道:“古辛祭司, 不要开玩笑。”
但看鹰笛传人通红的眼,微颤的手,才知道他的冷静只是表面:“象雄王国没有古辛祭司兼职国王的说法,你快将王冠与骨笛交还给我。”
对,象雄王国没有古辛祭司兼职国王的想法,卫洵恐怕只是想拿捏他而已——他现在拿出王冠,是想拉拢他才对。
鹰笛传人像是说服了自己,强压下羞耻怒火,重新沉来,甚至暗示性极强的望了眼祭台顶端:
“象雄王与古辛祭司向来如一体同心,你找回遗失的王冠是大功德,想必神山圣湖也不会怪罪于你,但再耽搁下去,耽误了祭祀,神会发怒的。”
鹰笛传人感觉自己暗示的很明白了!他愿意跟卫洵合作,不会怪罪卫洵,他们共同的敌人是大恶魔,应该一致对外才对!
“你的?”
卫洵挑眉把玩着刚到手的骨笛,扫眼看去,居高临下能看到一层层祭台,那些象雄遗民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狂风暴雨甚至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你站的足够高,下面的人就再看不清你,站在最顶端的到底是个人,还是一条狗,没有谁敢去仔细看。
唯有第五层的祭司们一个个不敢置信,震惊愕然,却在卫洵挨个看过去时下意识低下头——卫洵心狠手辣,实力高强,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形象已经深深印在了他们心里。
竟是没有任何人敢反驳他!
“不,这是我的。”
卫洵饶有兴致盯着他看:“王冠,鹰笛,勋章,王位——啊,还有错差喇嘛,央金大祭司,古辛人皮……都是我的。”
啊!
啊!!!
鹰笛传人差点被卫洵爆言气的不要脸面和他厮打起来,他脑子发沉,如芒在背,想着象雄遗民和祭司们,那么多人都在看他,鹰笛传人脸青一阵白一阵,丢人羞耻愤恨不甘感将他吞没,恨不得当场时光倒流,他一定先杀了卫洵。
但与此同时鹰笛传人又想,象雄遗民和祭司们绝对会支持他,把卫洵当场杀了,夺回王冠和权杖……不,不能杀,卫洵是古辛祭司,还得主持国王祭祀。
只要卫洵诚心悔过,把王冠和权杖都交给他,再发誓永远辅佐他,当他的古辛祭司,那也不是不能让他继续活着……
但鹰笛传人自己想了半天,却发现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上来帮他!
甚至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注意到,戴着王冠,手持鹰笛的人并不是他。
当卫洵转身向前,走向第层祭台的最前端时,祭台下层的人们甚至跪的更低,更虔诚起来。
每一层祭台都是圆形的,更高层祭台在下层祭台圆心,俯瞰就是一个圆套着一个圆,像是黑色的旋涡。登上祭台的阶梯在最外侧,登上第层后卫洵顺着祭台绕了半圈,走到正对色林错湖的那边,这里才是祭祀开始后,国王和象雄祭司应该站的位置。
在走动时卫洵感到从祭台最高层投来的注视目光,那第七层的,代表恶魔的巨型黑羊。它就像一团浓重的阴影,唯有羊脸是白色的。
这种白更像剥去皮毛血肉,直接露出头骨,显得渗人极了。鹰笛传人说是在国王祭祀后,大恶魔的意识才会降临到黑羊之上,但和徐阳、殷白桃分别交流后,卫洵却心知肚明,恶魔的力量很大可能已经降临在这头羊身上。
无论是殷白桃用心声听到的,那邪恶猖狂的大笑,还是徐阳去梳理羊毛时,在羊皮上摸到无数如人指甲般一片片的凸起物,都说明这羊早就不正常。
于是在卫洵与鹰笛传人交涉时,他有一分注意力在鹰笛传人,其他全都在注意恶魔黑羊。但对方没有半点反应。
是古辛祭司兼任国王这点真的可行,还是说错差喇嘛和央金大祭司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加固封印,恶魔暂时没有余力注意到这边?
踏踏踏。
急促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是鹰笛传人追了上来。他谋划国王祭祀,盼望着洗清血脉那么久,怎么会因为突发意外就临阵退缩。
“你不是象雄血脉,你这是假冒的,神山圣湖会发怒,这里所有人全都跑不了!”
他低声呵斥道:“这么多人全都会因你而死!”
“认清你的身份,你没资格这么跟国王讲话。”
卫洵半点不理会他拙劣的话术威胁,也不跟他斗嘴:“退下吧。”
【哈哈哈哈艹太爽了,我他妈真没想到竟然能这么爽!】
【搞大祭司的时候我以为是爽的巅峰了,结果二祭司说这才到哪?杀二祭司的时候我以为够爽了,结果五、七、十祭司跳出来打我脸。我他妈的不瞎想了,不然现在我脸又没了】
【还能这么做??卫洵也太大胆了吧!他这时把王冠拿出来我是真服气,我还以为他一直藏着王冠,是想关键时刻拉拢鹰笛传人的】
【笑死,鹰笛传人也是这么想的】
【鹰笛传人算个几把,卫哥把他当狗耍着玩!】
【这鹰笛传人脸这么厚怎么不去应聘当城墙啊,他自己和恶魔合作搞这邪派祭祀,要我是警察早就枪毙他一百遍了!】
【是啊,他本身就不是正统象雄血脉,他都能在国王祭祀上当象雄王,那我看卫洵也能!】
【自信点!鹰笛传人那配跟卫洵比,卫洵现在可是王冠鹰笛胸针都在手,他这才是妥妥的象雄王标配啊!】
【兄弟们,卫洵这么搞是不是祭祀就会被破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前所未有的破坏祭祀办法get,大家学会了吗?】
【学废了学废了】
【正在学正在学】
直播间弹幕热烈的讨论氛围影响不到冰冷的雨夜,鹰笛传人内心如冰火两重天,他看向卫洵头顶的象雄王冠时,心情如沸水般炽热滚烫,忍不住抓挠手臂。
他用秘法改造了自己的血脉,更能感受到金翅大鹏鸟有关的物品。卫洵头上的,就是真正的,金翅大鹏鸟角的王冠。
鹰笛传人原本以为这王冠遗失了,就连恶魔也只有骨笛,而王冠是象雄王最重要的物品,比骨笛和权杖加起来都要更重要。
如果他有王冠在手,哪还用和大恶魔虚与委蛇,要去讨好卫洵?他一个人就能在登顶王位后反控制神山圣湖,将大恶魔死死镇压,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鹰笛传人因幻想激动到不能自已,颧骨泛红,转眼看向卫洵背影,心又如坠冰窟。
他想的再好也没用,现在王冠在卫洵手里。而且他刚才见到真正王冠时太过震惊失神,竟然让他连骨笛都夺走了。
想到这鹰笛传人又急又怒,不肯承认,没了骨笛在手,国王祭祀上神山圣湖恐怕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可是真正的金翅大鹏鸟血脉,真正的象雄王血统,除了他谁还能称王?!
他只当自己是在担心祭祀。这骨笛可是恶魔给他的,恶魔绝对做了手脚。他有那么多法器宝物,又有金翅大鹏鸟护佑,不怕恶魔。但卫洵万一被害可怎么办,哪怕鹰笛传人现在再想杀了卫洵他也清楚,祭祀是决不能少古辛祭司的。
他还打算着等神山圣湖承认自己后,就跟卫洵联手反将恰巴拉仁大恶魔一军,再把它给封印住。
他可没想着真把恶魔给放出来啊,他也要命啊。
都说的那么清楚,卫洵怎么就不听?!
卫洵把鹰笛传人哔哔都当小金嗡嗡,又像当□□又要立牌坊,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怎么,又要利用大恶魔和他卫洵来完成国王祭祀,登上王位,反手又要用他来封印大恶魔?
合着里外好事还都让你占,脏活累活他卫洵顶上,大恶魔用过就丢卸磨杀驴?
卫洵原本觉得鹰笛传人有点智商,现在是确信鹰笛传人被阿玛拉和象雄遗民们宠坏了,一大把年纪还净想美事。
“你要清楚,一会诵念祭词的时候,是你我合念。”
鹰笛传人眼看真到了祭祀点,不敢再吵嚷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必须至少要有两人在国王祭祀,否则的话——”
“你不是跟来了吗?”
卫洵诧异望了他一眼,似是在质疑他为什么话这么多。
是啊,两人,一个是人,一个是祭祀+国王,这很合理啊。
鹰笛传人一梗,沉下脸来。他倒是不再说了,但不代表鹰笛传人放弃。
冷雨打去暴怒狂喜不甘羞耻,鹰笛传人重新冷静下来,终于不再想着什么夺回王冠,杀了卫洵。
一是不能杀,二是卫洵比他更强。
卫洵来自那个神秘的‘旅社’,又是最强的‘大队长’,看他之前狠厉诛杀祭司的手段,就算其他象雄遗民和祭司们对他群起而攻,也不一定能杀掉他。
同一件事,对弱者与对强者,自然是不同的态度,鹰笛传人不傻。他对这场国王祭祀盼望了十几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祭祀成功,他成为神山圣湖认可的象雄王。其他一切都可以先抛到脑后,未来再说。
更何况就算卫洵手里有王冠和鹰笛,他也不一定能当象雄王,他还不清楚祭词里面的问题。
“一会古辛祭司要先诵念祭词。”
鹰笛传人板着脸,遥望漆黑色林错湖,竟是在压低声音提醒卫洵。
“祭祀开始后,祭词会以嗡鸣声出现在你的耳边——只要顺着音念下去就好。”
所以他才需要最接近古辛祭司的人选,这种神山与圣湖间的嗡鸣只有真正的,被山湖认可的祭司才能听到。他听到越多,念出的越多,神山圣湖对这场祭祀的认可就越多,施加的威力越大,‘册封’出的象雄王,就能拥有更强的力量。
卫洵有古辛祭司人皮,又有圣兽雪豹,圣兽白狼王的庇护,哪怕他不会苯教经典经卷,他也是最恰当的祭司人选,这点是无从质疑的。
趁着祭祀开始前的一点时间,鹰笛传人快速道:
“祭词先是古辛祭司自白,得到天地承认,再是献上祭品祭祀神山圣湖与一切自然,引动力量降临,册封国王,最后是神明降临,礼成。”
鹰笛传人说的坦然,这里他没必要撒谎。顿了顿,他又道:
“你被神山圣湖肯定为古辛祭司后,祭司的身份就确认了,你不可能在后面再被册封为国王的,到时候祭祀失败,恶魔觉察出异样,所有人都得死,所以你还是把王冠鹰笛交给我……”
他声音更低了:“放心,现在此处被神山圣湖注视,恶魔不会出现。要等到祭祀最后,恶魔降临于黑羊,到那时你我合力,将他……”
恶魔无形无影,恐怖的力量不是常人能抗衡的。唯有等他意识降临与黑羊时是最脆弱的时候。到时他和卫洵杀了黑羊,再让白狼王吞吃黑羊,恶魔必会遭到重创,到时候他们再用神山圣湖之力加固封印,恶魔起码得再被封印百年。
等百年后恶魔再复苏,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犯罪分子说的是真话!】
‘警方’并不只是个单纯的身份而已,它给卫洵带来了些特异好处,比如‘测谎仪’(能判断犯罪分子说的真话假话),还有枪械专精,格斗专精,救护车到来前不会死,黑话专精这五个特点。
简直多的像旅社给他开了挂。
这倒让卫洵沉思,旅社向来是以磨练旅客,激发他们最大潜能为目的。它给予的卫洵‘警方’身份自带五个增益特点,既是他作为优秀旅客,旅社给他相应的‘保护’,也是‘警方’接下来要遇到的困难太大。
恐怕是旅社判定敌我力量悬殊,卫洵自身实力加上警方的身份,仍是落于弱势,勉强能与对方对抗,要历经无限磨练挫折才有小可能成功。
如果没有警方的身份,卫洵完全不是对方对手,碰面即死,这也就失去磨练意义了。
能让旅社做出如此评判的,应该只有恰巴拉仁大恶魔,还有通往魔国的湖之门。
由此可得想要再封印恶魔,绝不是鹰笛传人说的那么简单。就算破坏祭祀,大恶魔也有很大可能会解封。如此还不如王冠和鹰笛都在自己手里,卫洵就没想过和鹰笛传人合作。
相反,鹰笛传人被旅社认为是犯罪分子更让他深思。
常人可能会在知道血腥祭祀,知道奴隶,知道‘神’对巫女的残酷恶行后,自然而然认为这里面的绝大多数,都是犯罪分子,导致一切的鹰笛传人更是妥妥的罪犯头子。
但卫洵不这么想。
旅社可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哥不笑二哥,鹰笛传人做的这一切和某些导游比起来,只不过是毛毛雨。
既然没有正义,何谈犯罪?
更何况鹰笛传人可是‘接引人’,相当于是旅社的合作伙伴,不论实力,从旅程里的地位上该是和厉鬼萍萍等同的。
也就是说,鹰笛传人之前做的事,在旅社看来没什么。而他在第三景点里做的某件事,被旅社的评判为是‘犯罪’的。
所以要‘优秀旅客’卫洵来惩处罪犯。
卫洵猜测旅社给予他警方的身份,给予他种种优待,是希望他阻止鹰笛传人犯罪,将他捉拿归社——甚至是当场击毙。
至于他做了什么,被旅社认为是犯罪……卫洵倒有点猜测。
卫洵沉吟:“你说的是真话。”
鹰笛传人急道:“我说的当然是真话!如果你想封印恶魔的话,那应该听我的——”
卫洵:“我不听。”
鹰笛传人:?!!
为了保持严肃,鹰笛传人和古辛祭司都该注视圣湖,不能再左右乱看对视,因此鹰笛传人不能去看卫洵此刻的表情,哪怕他差点再被卫洵气死。
鹰笛传人熄了说服卫洵的心,沉心静气,观想内心。
正如他所言,祭祀开始后,先是肯定古辛祭司的身份,再是大王子和古辛祭司一起向神山圣湖与自然献祭,关键就在这里。
鹰笛传人耗费数十年的时间,不惜与恶魔交易,用秘法改变了自己的血脉,作为大王子他当然是够格的。只是没有王冠和鹰笛,后面册封国王的那关他很难过去而已。
鹰笛传人做梦想的都是国王祭祀,将象雄王国的经史典籍看了个遍,尤其是有关献祭,册封的方面。
因此但与恶魔合作时,他敏锐发觉了恶魔的谋划。
大恶魔恰巴拉仁自说还被封印,派出他的女儿暴雨魔将观礼,这对鹰笛传人而言自然是荣耀,也是庇护。
但鹰笛传人深知恶魔没有好东西,他自小被阿玛拉悉心培养,精通各种苯教经卷历史,自然知道这暴雨魔将说是大恶魔之女,其实是他魔气化形分·身,说是恶魔也不为过。
关键就在献上祭品,祭祀神山圣湖与一切自然这里。
暴雨,当然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这处献祭的祭词,大致是先是由古辛祭司诵念誓词,要将祭台上的万生万物,都献给神山圣湖与一切自然。然后象雄大王子同样表态。
说是祭台上的万生万物,当然是包括古辛祭司和象雄王,还有各种象雄战士和祭司在内的,但实际上他们隶属于象雄王国,尤其是古辛祭司与象雄王和神山圣湖等同,当然不会成为祭品。
但如果献祭对象里有暴雨魔将,那可就不一样了。
恐怕古辛祭司和他鹰笛传人一旦真念出这祭词,就会真成为暴雨魔将,也就是恰巴拉仁大恶魔的祭品,任由他摆布!
一旦真发展到这等地步,后果不堪设想!鹰笛传人是不知道什么湖之门的,这是只有历代小林寺喇嘛还有古辛祭司才知道的秘辛。但想想把自己成了恶魔祭品,肯定没有好事。
因此他未雨绸缪,刻苦钻研更改祭词,将‘暴雨’从自然除去。等到祭祀真到了这块后,他不会念诵响在脑海里的祭词,而会念自己更改的。
祭词是古象雄语,这一千百多年前的古老语言早就消失在时光,就连那些象雄遗民,现在的苯教祭司,恐怕也只懂几个字符。唯有自小刻苦聪慧的甘旦白居在阿玛拉的帮助下,自学了所有的象雄语。
哪怕现在象雄王国早已消失,被时间抛弃,他也仍认真学习这些早就无用的一切,想着不让象雄王国的历史彻底消失,承担起大王子的这份责任。
谁想……罢了。
鹰笛传人观想内心,无悲无喜,一切不甘苦闷与愤怒都已远去。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通过这次国王祭祀,成为真正的象雄王。
既然卫洵不肯合作,那他也不会去提醒卫洵,等祭祀到了那里——
电闪雷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剩暴雨仍哗啦啦下着,除了雨声这世界没有半点旁的声音,吵闹又寂静。卫洵感到手的鹰笛微微发热。
他看不到金翅大鹏鸟角的王冠在黑夜绽出微光,但实际上这光芒穿破无尽黑暗,不可思议的映照在每一层祭台上,所有人无论心杂乱想着什么,都倏然归于平静。
噗通,噗通。
哗啦啦啦——
心跳声与磅礴大雨声逐渐融为一体,再归于寂静,到最后只能听到祭台之上,古辛大祭司的声音。
卫洵感到一声声话语出现在他脑海,原始古朴,更像一个个怪异的音节,与现代话完全不同。卫洵无法了解它的意思,只能感受到其蕴含着的力量。
“廓尔喀,赞托,卜。”
当卫洵模仿读音,念出第一个音节时,冥冥的感觉,那在隐藏在黑暗的湖泊,远处的雪山,都变得格外清晰,仿佛他能‘看到’茫茫雪山上每一片雪花,看到圣湖的水滴。天地自然,神山圣湖从亘古就存在,不知历经多少岁月,隐藏了多少的秘密。
一瞬间卫洵几乎被这扑面而来的苍茫厚重感吞没,整个人都迷失在茫茫自然。但背后的古辛祭司人皮发烫,让他的神志顷刻间回归。
不是所有人都能念诵这能引动天地自然的祭词的,唯有古辛祭司。
“卡尔达,阔伦那朵,吉普兰。”
卫洵继续往下诵读,他原本是不清楚这些音节代表意思的,只能隐约懂得它大致含义。
但他有警方身份带来的‘黑话专精’。
所谓黑话,自然是犯罪份子懂得,寻常人不懂的‘行话’
单论标准来看,古象雄语的祭词也符合这个标准,卫洵能听懂祭词的含义。正和鹰笛传人说的一样,他现在念诵的祭词是在祭告神山圣湖,以古辛祭司的身份自白,得到天地承认。
但卫洵可不信鹰笛传人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国王身份,放弃国王册封。诚然他说的可能是真,以古辛祭司兼职国王不会成功,卫洵到那会要么把王冠和鹰笛给他,让鹰笛传人成为象雄王,要么祭祀失败引起恶魔注意。
但祭祀失败与否,对卫洵而言只是早晚面的恶魔的问题,反正早晚得打。对鹰笛传人来说意义可就不同了,祭祀失败,他几十年努力白费,不可能再成为象雄王,甚至因为借用恶魔力量,恐怕有死亡危机。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恐怕这祭词有诈,而且被鹰笛传人发现并利用了。
虽然早暗命令过徐阳,有所准备,但卫洵仍旧一直在思考。
祭祀,祭台上的祭品,祭台上……祭祀神山圣湖与一切自然,自然,暴雨,恶魔……
卫洵想明白了。
鹰笛传人肃穆凝望色林错湖,听到祭词从卫洵口说出,即使现在他应当保持心灵的平静,但鹰笛传人仍越听越觉得惊讶,卫洵竟然念出的是全部祭词,没有半点错漏简化。
也就是说他听到了全部祭词,神山圣湖完全承认他作为古辛祭司了!
这可是,这可真是……好事。没想到在如今时代,仍有能完全得到认同的古辛祭司。由他主持的祭祀,会得到神山圣湖最高的认可,能册封出最强的象雄王。
饶是鹰笛传人也心头一颤。
如果卫洵肯辅佐他,与他合作……算了。
鹰笛传人眼观鼻鼻观心,肃然念诵起祭词,那些如吟诵史诗般悠长的调子念起来好似歌唱。
他作为大王子,也认同卫洵为古辛祭司。
第一阶段的祭祀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将祭台上的祭品献给天地,献给神山圣湖,献给一切自然和……献给暴雨,献给恶魔。
鹰笛传人的手骤然攥紧,这段祭词卫洵和他几乎是重复的,卫洵先念一句,他再紧随其后再念一句。当卫洵念出暴雨之名时,将自己献祭给恶魔后,他就极有可能成为恶魔的祭品,被恶魔控制!
但除了卫洵外,祭台上的其他人还不会成为恶魔的‘祭品’,因为他鹰笛传人,还没有念诵祭词,没有同意!
整个祭台上的人与牲畜,要由古辛祭司和象雄王双方做主,才会祭祀给神明。唯有他们自身,是自己做主的。也就是说卫洵念诵完祭词,被献祭给恶魔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当然,卫洵有白狼王,出自神奇的‘旅社’,鹰笛传人相信他绝不会直接就被恶魔完全掌控,但恐怕也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鹰笛传人完全可以趁那时夺回他的鹰笛和王冠,然后再念出改编过的祭词!这样一来古辛祭司和象雄大王子的祭词不符,第二阶段的祭祀就不算完全完成,起码在他们起冲突的‘暴雨’上,‘暴雨’将不会得到除了卫洵以外的祭品。
甚至因为卫洵是古辛祭司,在祭祀完全完成前,恶魔不可能完全得到卫洵。
王冠和鹰笛在手,鹰笛传人完全可以抛下卫洵,强念祭词,让祭祀再进行下去!反正天地间的力量已经被引动,接下来册封国王就用不着卫洵了,他也无法再阻止祭祀过程。
等他甘旦白居真成了象雄国王,卫洵就不可能再从他手里夺走王冠和鹰笛。甚至他因古辛祭司身份而获得的力量,都会因为没能完全主持祭祀,大打折扣。这样一来想要封印恶魔,卫洵就只能和他一起,他将获得所有的主动权!
胜者将会是他!
鹰笛传人仔细倾听卫洵诵念一个个雪山神名,圣湖神名他每念一个,便有一股宏伟力量倾注在七层祭台上,一直安静侧卧的黑色巨羊站立起来,羊眼目光穿破黑暗,落到卫洵的身上。
徐阳攥紧手三色魔火,在这要两手才能捧住的大号灯盏里,三色火焰之下,并不是灯油,而是一块石砖。
之前卫洵短暂同他交谈,在知道徐阳会作为巫童,在祭祀立于魔羊身边,站在祭台最高层的时候,卫洵将石砖和魔火的使用权转交给了徐阳。
一旦祭祀有异,魔火变为黑色,徐阳就要立刻动手。用小林寺石砖封印卫洵,用魔火烧向黑羊。
‘魔火变为黑色……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被恶魔控制了吧’
徐阳还记得卫洵微笑,轻描淡写道:‘所以徐阳,记得及时用石砖’
那可是被恶魔控制啊!卫哥怎能如此冷静?!
而且这么重要的任务,卫哥竟交给他,这,这是多大的信任。
徐阳发誓自己一定会做好!
他死死盯着灯盏燃烧的魔火,蓦然间徐阳发现那赤红与紫色的火苗越来越弱,与此同时的,却是那幽黑火焰逐渐旺盛起来。
徐阳心里骇然。
难道卫哥说的是真的?他,他这是要被恶魔控制了?怎么可能——徐阳忍不住想去看卫洵的身影,但他看不到,暴雨太大了,像是从天上往下泼水,就连祭词听起来都若隐若现,不甚清楚。雨越下越大,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暴雨淹没。
快要到了!
鹰笛传人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和雨声连成一片,卫洵的祭词已快念到尽头,他现在念得正是苯教自然里的诸神!
地下界的龙神,兰神,地界的年神,赞神,然后是地上界的……糟糕!
暴雨怎么越来越大了?!
嘈杂雨声甚至大到影响扭曲的群山天地间的嗡鸣声,这是,这是……
鹰笛传人细细一听,内心悚然。
这是恶魔在篡改祭词!
注意力极端集的鹰笛传人骤然回神,像是从噩梦惊醒,他愕然发现这苍穹降下的暴雨如此恐怖,让人几乎无法呼吸。那磅礴雨幕遮蔽了色林错湖,甚至隐约像是从湖心升起了磅礴浩瀚的水龙卷,抽取成吨湖水直达天际,再轰然降落。
不对劲!
色林错出事了,恶魔封印出事了!
鹰笛传人牙齿打颤,他浑身血液仿佛被冻僵了一样,眼珠都无法动弹。突然间他感到了莫大的恐慌,恶魔,强大的恶魔,远比他想象的更恐怖。
不能,不能再让卫洵念下去了!
鹰笛传人像是幡然醒悟,一旦卫洵再念下去,念到暴雨之神,他恐怕真会成为恶魔的祭品,到那时祭祀将彻底失控!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无法逆转祭祀!
停下,快停下!
鹰笛传人后悔了,他亲自看过色林错湖底的封印,恶魔只露出了一根手指,是他低估了恶魔的力量。就连他和卫洵加起来恐怕都难以阻挡恶魔,哪还能让卫洵再成为恶魔的祭品?
但一切都晚了!
停,停……不要继续念……
鹰笛传人早忘了要一直注视圣湖的祭祀规矩,他扭头望向卫洵,嘴唇蠕动,却完全说不出话来。磅礴雨幕下他甚至看不清卫洵的表情,只能听到卫洵诵念祭词的声音。
“凯尔拉,芜茹拉,卡解”
在太阳之神,月亮之神,群星之神的见证下。
“曼迪尔丝,霍如拉克邦,凯吉拉”
我,古辛祭司,要将这祭台上的所有祭品,全都献祭给——
鹰笛传人身上再没有半点温度,彻骨寒凉,他明白了,他听明白了恶魔篡改的祭词。原本应该享有祭品的神山圣湖,各界众神,在篡改后的祭词,只成了祭祀的见证者。
这是对魔王的献祭词!
恶魔是要贪婪享用所有的祭品!
它在狂妄的向群山诸神挑衅,这是赫赫魔威!卫洵每一个音节饱含的能量都在逐步攀升,是暴雨加持了他语言的力量,这样一来恐怕都用不着鹰笛传人再说。只要卫洵念完祭词,这祭台上的所有人就会都被他献祭给恶魔!
不要念了,不能再念了啊——
鹰笛传人无法出声,只能绝望听卫洵用拖长的声调,念出最后一个音节。
“迪兰特雅,沙狄阿依达。”
“耶。”
耶是一段祭词的结尾语气词,第二段祭词结束了。
鹰笛传人感到浑身脱力,竟撑不住身体,一下子坐再祭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被卫洵献祭给大恶魔恰巴拉仁了,这祭台上的所有生物,全被献祭给了恶魔。
再也没有办法了。
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大脑空空茫茫,身体一会冷一会热,这恐怕是恶魔力量在涌入身体吧……不,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要当王,他一定要做象雄王,怎么能就这么成为恶魔的傀儡!
鹰笛传人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压下杂念观想内心,脑海里却回荡着祭词,让他无法静心。
祭词,祭词……等等!
鹰笛传人愕然愣住。
迪兰特雅,沙狄阿依达……这不是暴雨魔将的古象雄语啊!
也不是恰巴拉仁大恶魔的古象雄语!
卫洵这最后说的是谁?他把整个祭台的祭品都献祭给谁了?!
这是对大恶魔的献祭词,只能献祭给恶魔才对。但鹰笛传人绞尽脑汁,竟然在苯教历史找不到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大恶魔!
轰隆——!!
震耳欲聋的炸雷声能把人心给吓出来,明明接受了全部的献祭,但暴雨却没有再下的更大,相反,之前消失的雷鸣闪电再次出现在黑夜雨幕,像是怪物在怒吼咆哮,声势原本之前的纯暴雨更恐怖,但鹰笛传人却知道。
纯粹的大暴雨,才是纯粹的恶魔力量。这些闪电雷鸣反倒都不属于暴雨魔将。果然,他并没有接受祭品,卫洵的献祭没有给他。
鹰笛传人大脑一片混乱,过去学的古象雄在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迪兰特雅,是保护,守护,守卫之意。沙狄阿依达,是诚实,实在,以及哭泣的意思。
保护诚实哭泣?这是什么?!
他献祭给谁了?卫洵献祭的是谁?!
卫洵双眼微眯,直视这狂风暴雨,他感到了无数的力量从这座祭台向他传来,从天地间,从四面方向他传来。他感到了狐崽的瑟缩忌惮,小金小翠及众魔虫的激动兴奋,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与血瓢虫之间的联系是如此密切。
他感到了自己的角,细尾,背后的双翼——如果他想的话,他随时可以展露出来。如果他不想的话,他也能够隐藏。
卫,有保护,防护,守护之意。
洵,有诚实,实在,哭泣之意。
迪兰特雅,沙狄阿依达。
卫洵。
“咩——!”
祭台最高处,第七层,响起一声愤怒的羊叫。这叫声伴着轰隆雷鸣无比恐怖!卫洵骤然转身,以旁人无法看清的速度抓住袭来的黑羊,他没有去抓黑羊的利角而是直接撕向它的咽喉。鲜血喷溅而出,卫洵利爪上勾着一块血淋淋的羊皮,他脸颊也被尖利羊角划出一道伤口。
血流淌而下,到了卫洵的唇边,他尝到了自己的血,也尝到了暴雨澎湃暴怒的魔气。
卫洵嘴角勾起,露出大大的笑容。
生气吧,愤怒吧,强大的敌人越是生气,卫洵越是激动,越是兴奋。管什么恶魔祭祀,恶魔控制,干脆把祭祀对象改成他自己,岂不是一劳永逸。
来吧。
看恶魔黑羊再次袭来,卫洵没有躲避,下一刻就见一条银白矫健的身影飞窜而来,白狼王和漆黑魔羊撕咬在了一起,卫洵同时持水晶窄刀刺向魔羊。
这恶魔,他也想当一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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