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逼人的狗血剧情
等蓝梵空醒来时,一切皆已尘埃落定,其后的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过的浑浑噩噩,一直捧着一个盒子不肯松手。
盒子里有三样东西——他与心爱之人结缘的那方鲛绡、他为即将降世的孩子亲手打造的长命锁,以及……姬夫人留给他的信。
信中姬夫人对他的称呼是“吾夫”。
蓝梵空第一眼欣喜若狂,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是她的丈夫,但也因此在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安。
——会永远失去她的不安。
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其后他苦心孤诣,甚至求得了神明相助,亦未能将她留住。
他也曾发了疯一般地去寻找,却如大海捞针,除了令自己更加颓丧心伤,并没有半分收获。
但他不气馁,毕竟一个人与他朝夕共处了这么久,即便她刻意隐瞒自己的来历,总还有蛛丝马迹可寻。
于是他转变了策略,不再一味地寻觅,而是苦思他们之间的过往。
譬如姬夫人的那一口吴侬软语,举手投足间的风姿秀逸,明显便是本地人氏。而她本人,似乎还懂得一些修士修炼之法,这也正与此地相合。
他自己素有头痛的隐疾,这是少年家道变故,大悲之下作下的病根。他曾多处延医问药,始终不能根除。后来还是姬夫人为他除了此患,用的,是一枚散发着奇异香气的丹药。
以一枚丹药便彻底治愈了困扰他半生的痼疾,他曾惊叹“此乃神术”。姬夫人却笑道:“不过区区凡法,若要高攀神仙之境,还需多加砥砺。”
他曾以为她不过玩笑,可是如今他细品, 便察觉出了异样——在此世间,果真有一种人,他们清心少欲,淡泊寡情,习的是仙法,修的是大道,求的是飞升。
这样的人,在此处周围,并不鲜见。镇外群山之间,半峰之处,便矗立着当世最赫赫有名的仙宗云羿门。平素外出,他也不止一次见到白衣飒沓,剑指妖邪的云羿门弟子。
其中印象最鲜明的一次,便是他陪姬夫人去“锦霞坊”,路遇的那位浓眉大眼、英姿勃发、一身正气的云羿门人。
后来他偶听人言,道似那位这般,校服大臂以上有三道金线织绣的云纹的,乃是门主或是三大宗师座下的首席。
他的记忆力超绝,当时未曾在意,如今却想清楚地回忆起了那日,姬夫人便是一见此人就神色有异,立刻便放下了帷帽四周的轻纱。归家后仍有些郁郁,他还以为是她身子不适,或是单纯的害口。
如今思来,那位云羿门大弟子,怕是姬夫人的旧相识。
想通了这一点,他顿觉豁然开朗,开始努力地回忆他与姬夫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日常相处时,她的字里行间的确提起过修行之事,譬如“云端之上,九天之间,有仙人俯瞰凡尘”,又譬如“世间孤寂之最,唯大道难求”,“红尘一刻作伴,胜抵神境万年”,诸如种种。
不想还罢,深思,却忆起了如此之多的细节,而其中令他全身一震的,是他们相识初始的一件事。
当初他为她作画,他最为中意的那幅《飞仙图》却不为她所喜,她虽未明说,却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如此推测,她若果真出身云羿门,大概也是因为一颗凡心,才如此不喜那通天之途。
想至此处,他略略放下了心,不再心急如焚。既然有了寻人的方向,他便不再是无头的苍蝇,只一门心思去寻她便罢。
但仙宗虽号称博爱众生,一视同仁,但他一介凡人,灵窍不通,若无机缘,根本连云羿门的门槛也摸不到。
幸运的是,他能琴擅画,正好是云羿门此时所需要的。
门主云斐因走火入魔而重伤昏迷,多日不醒,为他护法而受波及的扶岚与青霭宗师虽然先他一步醒转,却因受创而不便使用灵力,门中仅荼雾宗师坐镇,为防外敌,亦防有人居心叵测,他不可轻易耗损自身。
而因驰援山下,被迫“中断修行”,“出关”斩杀了两头年兽的姬夫人,因“真元耗损”,需再度“闭关”疗愈。于是,重建被年兽损毁的镇妖窟的重担,便落在了南宫琼林身上。
他身为大宗师座下首席,修为是勉强够了,对付镇妖窟中原先被关押的其他小妖也并不足为虑。但窟外有一面天然所成的山壁,其上描绘着千年前立派大宗师所留的祛邪明智图,是云羿门最宝贵的“不动产”,不靠丝毫法力加持便可镇妖除祟,是镇妖窟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数日前年兽脱逃,夕兽以自身蛮力撞破了祛邪图一角,这才救得兄长下山。如今,南宫琼林带领众弟子重设了镇妖窟结界,别处修修补补,算是勉强够看。唯独这祛邪图所缺的那一角,上至荼雾宗师,下至门中烧火的杂役,只要能够画两笔涂鸦的一个个都试过,却没一个能修补得了的。
要说此事急,也不急;要等,也不是不能等——等到门主醒来,与三大宗师联手,必有万全之法可以将此修复。但此画壁一日不全,镇妖窟内一日不靖。其中群妖乱舞,个个蠢蠢欲动,虽然不至于造成什么实际危害吧,也挺惹人烦躁的。
于是,代掌门主之责的荼雾宗师拍板,从山下就近延请一位画师上山,修复祛邪图。
山下城镇以往有不止一位画师,但此地方遭大劫,人心惶惶。一位画师已不幸丧命于年兽口中;一位倒是侥幸存活,却被翻倒的屋墙压伤了右臂,至今还吊着胳臂;最后一位倒是全须全尾,却因除夕之夜年兽肆虐之景而骇破了胆子,心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听说要去“镇妖窟”这种顾名思义便有很多妖邪的地儿作画,当即吓得又晕过去一回。
所以,当听到了消息前去毛遂自荐的蓝梵空出现,且当场展现了精湛的画技时,荼雾宗师当即便拍板了。
彼时南宫琼林正于镇妖窟中给一只不听话的豕妖“说道”——他发誓,该说的他都说过了,绝对没有因为不耐烦而缺斤少两,是那只豕妖冥顽不灵,一心要脱逃下山,非要和他兵戎相见。南宫琼林见委实教化不过,也懒得再费功夫,抄起剑便给了它三四下,直至把那只豕妖打的口中吐血,脸上开花,跪地连连求饶,方才出来。
然后,他于半路上与被弟子接引而来的蓝梵空照了面。
他们都识得对方,却以为彼此都不认识。
蓝梵空一见他校服大臂上的三道金环,根本不需看脸,便明白,这便是与姬夫人有交情的那位云羿门高徒。
而南宫琼林既然能到陌园请姬夫人出山,自然是早把其间的人事都摸了个清楚。他甚至猜到了姬夫人与蓝梵空的关系,心中虽然巨震,却也明白——门主与其道侣之事,非他一个晚辈可置喙。
于是他识趣地将此事压下,连在荼雾宗师面前都不曾透露只言片语,甚至在除夕夜,他受命去请姬夫人“出关”时都不能皱一下眉头,反而当即拐了弯下山,来到了陌园。从头至尾,除了他不知晓姬夫人已身怀六甲之事,别的,皆了如指掌。
所以,方一对视,二人瞳孔皆巨震不已,但又很快错开了视线。
领人的云羿门弟子向南宫琼林施礼,并介绍道:“师兄,这位是荼雾宗师命弟子带来修补祛邪图的蓝先生。”
又对蓝梵空道:“这位是鄙门中扶岚宗师座下首席,南宫师兄。”
二人皆隐藏起了心中的情绪,相对一礼,互道:
“在下蓝梵空。”
“南宫琼林。”
南宫琼林温和地对那名弟子道:“虚衡,你带蓝先生先去镇妖窟,我去梳洗更衣,再来与你们一道。”又对蓝梵空彬彬有礼道:“暂且失陪。”
蓝梵空原本想向他打听一下姬夫人的下落,却忽然改了主意,道:“请便。”
待他和虚衡行远了,确保不会被南宫琼林听到后,才旁敲侧击道:“在下听闻月前斩杀了那头作乱的年兽的大能,便是贵门门主夫人。在下孤陋寡闻,以往从未听过,女子竟也能修能大道,真是汗颜。”
虚衡笑道:“看来先生果然不谙我们修行之事。鄙门中女修众多,皆修行有成,门主夫人便是其中翘楚。”
蓝梵空赞道:“此间钟灵毓秀,果然人才辈出。”又问:“不知在下是否有幸,拜见门主及夫人?”
虚衡道:“真是不巧。门主与姬夫人皆在闭关,不便见客。”
蓝梵空心中一震,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道:“如此,甚为遗憾。”
他们继续沿着山路前行,蓝梵空“随口”道:“原来门主夫人姓姬,此姓乃上古西周国姓,传承至今已历数千年,殊为罕见。看来贵派果然底蕴深厚,不负盛名!”
世人都喜欢听好话,修士亦不例外,虚衡虽然面上绷住了,心中却着实欢喜,嘴上谦虚了几句,倒是对蓝梵空亲近了几分。
蓝梵空趁机又问:“贵门中可是有姬氏传承?”
虚衡想了想,道:“惭愧,在下入门时日尚短,此情知之不详。”
不远处的山边巨树上,羲华和井焕闲坐枝丫。羲华望着天边的流云,撇嘴道:“这剧情太拖沓了,不知咱们还要在此蹉跎多久,才能与后世的云轻陌相见。”
井焕嘴里叼着一片叶子,正在研究如何将其做成叶笛,闻言回道:“你急什么。反正咱们身处姬夫人的神识之中,就算滞留再久,此处的时光已经凝滞,耽搁不了咱们回去。”
羲华转而又叹了一声:“这是什么狗血剧情!硬生生将一个老实书生逼出了这许多心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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