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自负盈亏


第334章  自负盈亏

        散了朝会,文武百官自然是各归衙门处理各自手上的公务,皇帝则是回了乾清宫。

        至于朱高炽这个太子,则是回到了东宫,和朱瞻埈聊着关于开海的事情。

        只是两人话题里聊得最多的却不是关于海商的话题,而是匠户。

        既然决定放开海禁,发展海外贸易,这货物的来源就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而大明的工匠大多都是匠户,是受到官府管制的,所以不解决匠户的问题,海贸的开展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明初时,朱元璋沿袭元代的户籍制度,将人户分为民、军、匠三等。

        其中匠籍全为手工业者,军籍中也有不少在各都司卫所管辖的军器局中服役者,称为军匠。

        从法律地位上说,这些被编入特殊户籍的工匠和军匠比一般民户地位低,他们要世代承袭,且为了便于勾补不许分户。

        匠、军籍若想若想脱离原户籍极为困难,需经皇帝特旨批准方可。

        而且比起农户多多少少还能够种地养活自己来说,匠户的日子要难过的多。

        匠户隶属于工部,分轮班匠、住坐匠二类。

        明初规定轮班匠须一年或五年一班轮流到官府匠作局、院服役,每班平均三个月,住坐匠则是每月赴官府匠作局、院中服役十天,若不赴班,则须月出银一钱由官府另雇他人。

        匠户应役时,“每日绝早入局”在官吏监督下造作“抵暮方散”,工作十分的辛苦。

        其中有一部分全家都需要入局造作,他们多是原来被俘的工匠或被抑逼为工匠的俘虏,除了官府发给的盐粮和偶尔赏赐的衣物之外没有其它收入,因而生活艰难、衣食不给,常常发生质典子女之事。

        另一部分是工匠自身入局、院应役,得到一份盐粮;工余可以回家和家属一起工作,自行买卖。

        他们多是从民间签发的匠户,其处境比前者好些。但是管理局、院的各级官吏,往往巧立名目,“捕风捉影,蚕食匠户,以供衣膳”。

        所以不论哪一部分匠户所受剥削和压迫都很沉重,只是程度有些差别。

        而且匠户在身份上是父死子继、役皆永充,除了可免除一部分杂泛差役外,正役和税粮并不能免除。

        “……也正因为如此,匠户的日子大多比农户更苦,逃户众多,屡禁不绝不说,更重要的是他们应役当差的时候大多应付差事,敷衍了事,致使朝廷的匠作局效率低下,产出的东西也质量参差不齐。”对于匠户是个什么情况,被朱高炽特意叫来的工部尚书宋礼自然是清楚的,出于知道朝廷即将开放海禁,对于匠户政策必然会有所调整的缘故,宋礼也就没有在朱高炽面前隐瞒匠户的情况。

        听着宋礼的讲解,朱高炽的胖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忍,随后叹息道:“虽是如此,但朝廷需要有人劳作,制造兵甲杖器,却也免不得让百姓受到压榨盘剥,难有两全其美之策啊!”

        在生产力低下的封建时代,国家想要大规模的制造武器装备或者其他东西,匠户和匠作局的制度存在,是一种必然。

        或者说封建社会本身就是建立在对普通百姓和民众的压榨和剥削的基础上的,所谓仁君也只不过是将这盘剥、压榨的力度降低一些,让百姓的日子能够过得下去而已。

        只是对于这种情况,朱瞻埈却又有不一样的看法。

        他对宋礼问道:“宋尚书,不知道我在定淮门外的那些工坊如今运作的如何?工坊的工匠日子过的又怎么样?”

        “回郑王殿下的话,您在定淮门外的工坊之前已经在皇上的旨意下进行了扩建,目前已经是大明最重要的匠作工坊之一,新军的兵器、甲胄全都赖此处生产。”宋礼对于定淮门外的工坊也是十分的在意的,毕竟这里是大明目前效率最高、出产武器装备质量最好,同时也是技术最先进的工坊,由不得他这个工部尚书不在意。

        尤其是诸如兵部现在十分迫切需要的火炮、火枪和纸壳定装子弹这一类的先进火器,就只有这座工坊才能够大批量的出产合格的产品供给兵部。

        正因为如此,兵部、工部以及户部,甚至是朱棣本人都紧盯着这个工坊,加之工坊的拥有者还是朱瞻埈,背后又有太子的暗中关注,可以说重视程度也算是当世第一了。

        至于说工匠的生活水平,宋礼一时倒是没有反应过来朱瞻埈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很快回想了一下之后说道:“因为此处工坊不属于工部,因此每次朝廷有需要的订单,都是按照王爷您之前定下的规矩,先向工坊下达订单并支付三成定金,待工坊生产完成七成的数目之后拨付后续五成款项,至完工九成亦付款至九成,最后一成数目与一成尾款则交货时当面付清,不得拖欠。

        所以工坊每次都能够收到足额的款项,加上户部夏尚书的关注,相应物资的调拨也是最快的,工坊无论是效率还是出产的兵器甲胄质量都是最好的。

        工坊的工匠也因此每月都有足额的俸禄发放,并无拖欠之类的事情发生,想来工匠们的日子应当是过的相当不错的。”

        对于定淮门外朱瞻埈的工坊,宋礼自然是明白这种制度的好处,但很显然朝廷的工坊不可能全都按这种模式来。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朝廷的工坊是不需要付给工匠们工钱的,因为他们服的是徭役,这是朝廷法律规定他们要为朝廷干的活,自然不需要朝廷再额外给他们工钱。

        但这样一来,工匠们劳作的积极性自然也就可想而知的低下,能够给你按质按量的完成工作就已经是难得的勤勉了。

        不然得话,匠作局为什么还要设立官员去监督工匠们干活?

        如今还是明初,这各项制度尚算完备,官吏们也不太敢偷奸耍滑。

        <div  class="contentadv">        要是到了明朝中后期的时候,嘉靖和万历两代皇帝加起来几十年不上朝,万历皇帝更是摆烂常年不处理政务,这各项制度烂到了根子上的时候,这匠作制度也就烂的不能看了。

        虽说朝廷每年依旧能大量的制造刀剑、盔甲和火器,但质量如何先不说,能不能按时按量的完成生产,以及生产所造成的浪费又有多少,这些都是在当时已经无法掩盖的问题。

        所以虽然明白匠作制度是封建时代的一种必然,朱瞻埈还是感慨道:“有足额的薪酬,工匠自然愿意认真劳作,甚至主动改良生产的技术与工艺,以便能够更快更好的生产,但如果只是服朝廷的徭役,这便难以让工匠认真劳作。

        如今朝廷威严尚在还好说,若是日后朝廷衰落,朝廷的威严不在的时候,这当中难免会有以次充好、从中牟利的贪腐之事发生。”

        “话虽然如此,但朝廷的匠作局也不可能说给工匠发工钱,他们是服徭役,这本身就是朝廷赋税的一部分,若是付钱这里外便等于朝廷要出两倍的工钱,这对于朝廷来说就未免……”宋礼当然能够理解朱瞻埈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种事情却也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这些匠户本来就是来服徭役的,等于是他们为朝廷劳作也是朝廷财政收入的一部分,如果他们应差服役为朝廷劳作还能领到工钱的话,便等于朝廷原本应该获得的财政收入没有了不说,还要再额外支出一笔费用,这就等于朝廷为这一次工匠的服役支付了两份代价。

        一两次还好说,朝廷有的时候为了赶工期或者建造什么特别重要的工程,以及在匠户服役期限之外额外的征调也会给工匠发放工钱,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要是次数多了,就难免会影响朝廷的财政收入和收支平衡。

        要知道封建王朝时代,赋税赋税,除了老百姓交上来的钱和各种物资之外,服徭役本身也是朝廷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之一。

        不然得话,以封建王朝的生产力,又如何能够较建造那些在现代看来都十分不可思议的工程呢?

        朝廷并非是不懂改革匠户制度所能带来的好处,但这些好处并不值得朝廷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将原本的制度推翻。

        对于这种事情,就算是朱瞻埈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无可奈何。

        “瞻埈啊,我知道你想改革朝廷如今这些效率低下的制度,可有的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能做的就只是小修小补,真要动静大了那可就是泼天的祸患了。”朱高炽告诫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可谓是语重心长。

        作为监国多年的太子,朝廷里有什么弊病他能不知道吗?他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但其所造成的影响和后果都太严重了。

        导致朱高炽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只能是在政策上小修小补,尽可能的把那些暴露出来的问题解决掉。

        至于更深层次的问题,朱高炽终究还是缺乏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

        毕竟这关系到的是整个国家和千万黎民百姓,绝非脑子一热就能够去做的事情。

        朱瞻埈对此也无可奈何,说到底不是谁都有那种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勇气和魄力的,所以他也只能是说:“大改改不了,但小的调整还是可以有的,这次朝廷开海,会对咱们大明造成不小的影响,朝廷也可以借此机会将一些不合时宜的政策进行一些修补和调整。

        治理国家的政策制定,应当是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及时的做出调整和变通,而不是一味的抱残守缺。明知道政策已经不合时宜,还碍于什么祖制不去改变,这实在是太过迂腐了。”

        对于朱瞻埈的这番话,朱高炽和宋礼自然是能够理解的,所以两人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匠户的问题关系重大,确实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得了的,咱们就算想要做出什么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朱高炽最终在权衡了一番之后还是劝住了朱瞻埈,不过他也知道政策确实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所以又对朱瞻埈说道:“眼下咱们可以根据海贸和开海的需要,对匠户的政策做出一些调整,要是效果好,咱们再考虑做更多,瞻埈你看这样如何?”

        “爹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我也确实激进了一些。”朱瞻埈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也就不再抓着匠户的事情不放,转而说起了自己早已经考虑好的内容:“朝廷可以放开一部分诸如丝绢、瓷器方面的匠作工坊,在不影响朝廷订单生产的情况下允许他们去接民间的订单。

        只不过这部分订单朝廷不拨付任何钱粮,赚来的利润也由各个匠作工坊自由支配,让各个匠作工坊去自负盈亏。

        等到一段时间之后,这能够自给自足的工坊肯定要比那些赚不到钱的工坊在生产积极性上有所提高。

        毕竟商人们不是傻瓜,他们追逐的是利润,这东西质量好、货源足,他们自然愿意在那好的匠作工坊采买。

        至于那些做出来的东西质量差、效率又低,成本还高的匠作工坊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没人去采买了。

        朝廷到时候也可以根据这些工坊的情况,将一些经营不善的工坊裁撤、淘汰,从经营良好的工坊抽调一些有经验的管理者筹建新的工坊,将好的经验推广,从而提升所有工坊的整体效率。”

        朱瞻埈不是那种脑子一热觉得朝廷一道政令就能够做到百分百执行的愣头青,所以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从小处着手来调整朝廷的政策,而非是要大刀阔斧的改革。

        只是考虑到所谓人都是调和的,他不可能上来就说让各个工坊自负盈亏、汰弱存强,那样的话多半这个政策就算能通过,执行下去的时候多半也要打些折扣。

        但现在他先说要动整个匠户制度,在妥协之下才抛出让各个工坊自负盈亏投入市场竞争的方案,这显然就要好通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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