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目送林望野的背影消失在路边的冰粉店,林深缓缓收回视线,一声不吭躺了一会儿,数秒后抬眼望向头顶的遮阳板,抬起胳膊将其掀开。

  “妈的,胡子多少天没刮了。”

  林深对着镜子左右检查了一下,皱起眉头摸向下巴,片刻后眉宇重新舒展开来。

  “我这胡子留起来的话会不会显得成[shu]稳重一些,让投资人见了就觉得我这个人很靠谱?追加十个亿投资?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再发愁请那帮老狐狸吃饭的时候怎么说服他们不要跑路了。”

  陆成轩转头望他,沉默片刻后开[kou]。

  “不会。”

  “你不能有点幽默感吗?”林深睨他一眼,有些无语,“听不出来我在开玩笑呢?”

  陆成轩没说什么,垂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电动剃须刀递过去。林深顺手将其接过,打开副驾驶上方的灯打开剃须刀对着镜子刮胡子,随[kou]聊道。

  “你感觉林虹有几成胜算?”

  陆成轩没犹豫太久,开[kou]便说:“五成。”

  林深转眼瞥他,忍不住嘲讽:“你老婆生孩子去医院问医生是男是女,医生告诉你不是男孩就是女孩?你糟心不?”

  早已习惯各种[yin]阳怪气的陆成轩压根没什么脾气,神[se]如常的更换沟通方式:“如果能稳住投资,胜算差不多可以达到六七成。”

  “如果你家那份标书是由你来做,你准备怎么搞?”林深问他。

  “看你是否参与。”陆成轩答。

  “什么意思?”林深没理解:“难道你还专门狙击我啊?”

  “如果你不参与,我拿出来的标书和家里能拿出来的差不太多,因为已经在市场上取得不错效果的方案最稳妥。”

  说到这里,陆成轩话锋一转。

  “但你这个人喜欢孤注一掷剑走偏锋,和你竞争的话故步自封是行不通的。”

  林深花了几秒钟时间去理解这番话,轻笑着说道:“这话听着像夸我不像骂我呢。”

  陆成轩不置可否,反问。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字面上分明是疑问句,脱[kou]而出之后的语境却变成了陈述。

  正抿着嘴巴刮胡子的林深听出一些不对头,转身打量他数秒,对视片刻后回头望向镜子:“行吧行吧,一般都是我单方面骂你,我知道。”

  说完,林深意味不明地对着镜子笑笑。

  “你这人真有意思,当了这么多年受气包今天才想起埋怨我。”

  陆成轩在他转头之后也收回视线凝望前方的马路,平心静气地说道:“没埋怨你。”

  “真心换真心吗?”

  察觉到林深再次投来目光,陆成轩下意识转头和他对视,已经刮干净胡子的林深关掉剃须刀,仅有的声音瞬间消散,车厢内倏然安静下来。

  陆成轩回忆数秒,确认刚才自己说那番话的初衷并不是埋怨,只是为了陈述一件事实。

  具体有没有沾染这样的意味他并不清楚。

  但林深似乎已经从仅仅几秒钟的对视中找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低垂眼帘笑了笑,随后把剃须刀放在主副驾驶位中间。

  “确实总忍不住针对你,但也不能全怪我吧?我这人本来就有点贱,你越骂不还[kou],我越想试试你底线在哪儿,试了这么多年我发现你好像根本就没底线。”

  说完,林深对他摊手略表歉意。

  “你要是觉得不爽,以后我就尽量控制一下不挤兑你了。省得小林老说我对你态度不好,好像我是什么大恶人似得。”

  天[se]已晚,车窗外路灯的光线映照在陆成轩沉黑的眸底,聚集细碎光芒缓缓流淌。

  他静静地听林深说完,沉声开[kou]:“不用纠结这些问题。”

  只是闲着没事聊聊天的林深迟钝地“啊?”了一声,略带疑惑地抬眼望他。

  “在我面前,什么样的状态让你觉得舒服,你就怎么来,不必在意我怎么想。”陆成轩对他说:“你可以做真实的自己,我没有底线。”

  林深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敲打了一下。

  如同古老的钟楼传来巨响,持续震[dang]的余韵持续在耳边让人久久不能回神。

  他怔愣好大一会儿才恢复思考能力,整理清楚思绪仓促地组织语言:“你......把自家标书内容透露给我已经很夸张了,不用这么绞尽脑汁说话做事都依着我,死了爹给我带来的心理创伤没有这么大。”

  见林望野久久没有回来,陆成轩松开方向盘把车熄火。

  “无论是否透露给你都不会影响招标最终结果,怎么规划你不是早就想好了吗,我有什么不敢告诉你?你不是也敢告诉我吗?”他说。

  林深之前还真没想这么多,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惊恐地坐起身:“我[cao]你可千万要保密,这个奇招是我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万一你家知道也剑走偏锋,林虹死定了!”

  “我相信你。”陆成轩神[se]认真,“你也比你自己想象中相信我。”

  “这么一想,我可真虎啊。”林深茫然道:“这和[ji]在黄鼠狼面前跳脱衣舞有什么区别。”

  “林望野名义上也算是陆家人,你也不怕他把这件事情传出去不是吗。”陆成轩说。

  提到林望野,林深立刻自信起来,理所当然道:“我当然相信小林,他绝对跟我一条心。没看他刚才还准备把摇摇车里那几个钢镚投到我几十个亿的项目里呢?”

  陆成轩嘴角隐约挂起一抹弧度。

  “这是你的潜意识选的队友,你不是孤军奋战。”

  那天医院过后陆成轩就没有再出现,在这期间两人只在电话里联系过一次,谈话的内容就是黄河路老城区公开招标的事情,总共不超过十分钟。

  他甚至想都没想就在陆成轩翻开了最关键的底牌。

  连林望野都没有提前告诉。

  这该死的信任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无声宣告对方在自己心里有多

  重要似得,内心充满亲手揭了老底的挫败感。

  认识这十多年来,林深和陆成轩待在一起从来都没觉得不自在过,哪怕陆成轩不爱说话。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这么不自在啊!

  莫名其妙,林深脑子里浮现起林望野不久前说的话。

  ——好像咱们才是一家似得。

  这话当时他听了就觉得头皮发麻,越品越不对,担心林望野说出更炸裂的发言才把人支走。

  然而随着气氛组离开,场面变得更加焦灼了。

  林深仓皇撤回目光不敢再和陆成轩对视,逐渐开始如坐针毡,焦虑地望向窗外,完全没瞅见林望野的身影。

  买个冰粉要得了那么久!?

  现搓的吗!

  就这么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林深总感觉得必须得说些什么挽回的气氛,不尴不尬地咳嗽两声。

  “这碗冰粉还真难等哈。”

  “我去看看。”

  话毕,陆成轩就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向林望野不久前进去的那家冰粉店。

  在他的身影消失后林深如释重负般松了[kou]气,对着镜子检查半天仪容仪表,抬手合上遮阳板,换了个坐姿调整呼吸。

  没过一会儿,陆成轩就和林望野一起回来了。

  林望野手里提着两份冰粉,一碗是完好的,一碗已经吃了一半。

  刚上车林深就忍不住扭头吐槽:“怎么这么慢啊?”

  “你不是故意把我支走吗?”

  林望野捧着吃了一半的冰粉,把买来的冰粉递过去。

  “我以为你们不方便当着我的面,买完之后就在店里先吃着了。我又不会丢,干嘛急匆匆让陆哥出来找我?”

  林深接过袋子,大写地无语。

  “有什么不能当着小孩面的啊?你以为我俩在干啥啊!?”

  林望野无辜眨眼:“我以为你们是在说什么机密怕我说漏嘴,故意不让我知道呢。”

  话音落后,林深瞬间反应过来刚才是跨频聊天,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直接不打自招。

  幸好林望野没有反应过来。

  林深瞄向陆成轩,刚对上眼就心虚地避开视线,边拆冰粉碗边硬着头皮说:“想多了,我就是嘴馋。”

  “昂~那吃吧。”林望野点头,扭头对陆成轩说:“陆哥,一会儿送我去爷爷[nai][nai]那吧。”

  陆成轩:“嗯。”

  “不跟我回我家了?”林深问。

  “之前说好要带岁和出去玩呢,这些天一直没带她去。”林望野咽下嘴里的小丸子,对他说:“小朋友不懂大人忙,只会觉得大人说话不算话。我明天带她去玩,不让她眼巴巴等了。”

  林深了然,忍不住叹了[kou]气。

  “这些[ri]子......还耽误了你的航班,你和许岁年都两年多没见面了,回去我给你再订一张最近的机票吧。”

  为了让林深放宽心,林望野笑说:“没事,谁都没

  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嘛,别放心上。我跟他说好了,最近留在国内帮帮你,等闲下来之后随时可以去嘛,一张机票的事儿,反正最近他也忙到不行。”

  “行。”

  等两人吃完,陆成轩开车把林望野送到了爷爷[nai][nai]那里。

  到达林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

  林深偏过头透过车窗凝望着眼前[shu]悉而又陌生的大别墅里除客厅之外全部处于昏暗状态的灯光,在车里坐了很大一会儿才解开安全带。

  “谢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说完,林深伸手打开车门,在关车门的须臾间犹豫了半秒,很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头也不回地转头走到家门前,打开指纹密码锁开门进去。

  林鹏程是个爱排场的人,发家之后换了好几次住所,这是最大最豪华的一栋别墅,市价很高。在他过世后,家里充场面的保姆都被林深遣散了,如今只剩两个人维持[ri]常清洁。

  保姆知道发生了大事,没事也不出来瞎转悠,不招呼就不出现。

  即便留了大部分公共区域的灯,偌大的别墅依旧显得空落落的。

  父亲过世后,林深其实一直都处于比较恍惚的状态,对于自己应该做什么思路清晰,但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麻药,对事物感知能力大幅度下降。

  或许是心中那个父亲的形象早已崩塌了太久,他没有感受到影视剧情里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

  更多的是不习惯。

  直到葬礼结束,他的感知能力才一点点回归。

  这几天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林望野这个小跟班在身边,所以没什么其他感觉,此时待在这个不能更[shu]悉的场景里,林深开始感觉到内心非常沉重且压抑。

  不久前他还在这里和父亲据理力争,彼此闹得很不愉快。

  在这个家里,大部分时候他和父亲都在吵架。

  如今同样的沙发和茶几都还在。

  很多事情却回不去了。

  林深依旧没有太多悲痛的情绪,更多的是怅然若失。

  他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本来是想思考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最后却演变成了闷声不响地发呆,逐渐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门铃声打破寂静,林深恍然[chou]离思绪,没等保姆从屋里出来,从沙发上站起身去开门,手握上门把的时候才想起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人过来。

  担心是家里亲戚要来闹,林深随手打开门[kou]的监控,在屏幕中看到陆成轩抬眼看向摄像头。

  门锁被拧动,林深打开沉重的防盗门。

  “怎么没走?”

  “有东西忘了。”

  陆成轩说完,林深表情流露出几分迷惑,下意识想掏兜看看有没有带错东西,刚摸向[kou]袋就被抓住手腕,一把从家门[kou]拉了出去。

  听到门铃声晚一步从卧室出来的保姆出来后只看见敞开的大门和迅速驶离的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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