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祸福难测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标再拒绝就不太合适了,而且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还在情理之中,不是太过分的要求。
朱标微微震袖,刘瑾赶忙上前垫纸研磨,武氏族人各个喜不自胜,几位年长者涕泗横流,他们这辈子没有什么成就,死了也不过是在族谱上留个名儿而已,几代之后谁人能记?
可就凭着今日之举,在太子储君在未来的大明皇帝面前为家族求去世次字序为家族寻到了可以依靠的根本,他们注定会在族谱上留下美名轶事,让族人留念奉祭。
朱标站起身提笔熏墨,心中思量片刻便落笔成文边写边念道:“明恩优宠、丰华荣祥,尊宗敬祖、金坪立章,利国福民、志登甲榜,淳谦敦厚,世远族昌。”
朱标的字端正拘恭,横平竖直,大小一律,整整齐齐,与现如今的儒林书法大家们不一致,主要还是为了批阅奏章便捷高效。
朱标收笔让刘瑾将此送到武从真手中:“六舅公将此带回,于武氏族祀砌碑立石,举族共誓恢宏家风,万望忠君爱国和睦善诚。”
“草民等叩谢太子殿下教诲,回族后定森严家规,不敢有辱殿下所赐世序字样。”
朱标重新坐回座椅道:“时候也不早了,六舅公也该回去安歇了,等过几日圣驾停顿,本宫在遣人护送舅公去面见母后。”
武从真等人千恩万谢而退,随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朱标脸上最后那点儿笑容也彻底敛去,他是个公平的人,自己母后欠的情分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填上。
可怎么填补那得随他的心意而走,而非这般模样,他们方才若是没有提要求,朱标还打算从武家选一批青壮入京营,再选些幼童入国子监的。
武从真等人看似选了一条长远的路,可以世世代代为依靠,却忘了宗室皇亲如今稀缺,可随着时间必将迅猛扩大,同那些真正的皇亲国戚相比,武家这世序字样也就是说来体面了。
如今天下未定,北疆辽东以及南方都还有战事可打,武氏青壮入京营历练然后在外放,都不说有没有老朱以及朱标的格外照顾,就光凭着马皇后在军伍中的恩情,总会有武勋提携,还怕没有战功可拿?
纵然不可能轻易封侯,可只要肯安稳过日,等朝廷料理完淮西勋贵,还怕没有机会补缺,那才是真正与国同休的路子。
当然,以武从真的见识阅历而言,能选这条长远的路子已经不容易了,在苛求他能从如今开国这盘棋中看破迷障就太过了,只是有些可惜。
可见有时候太精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傻人有傻福也确为真知灼见,做得多错的也容易多,不做反而可能会有意外之喜,当然,事无绝对,所以人生难,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朱标起身走到侧殿,刚想再去看看儿子们醒了没,就见一宫女面色有些惶恐的过来行礼,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不纠结。
朱标见状略一思索便心中了然,也不再说话只是停下脚步随意的将肩膀依在了墙上,继续自己的神游天外。
东宫的宫女都是精心教养过的,贸然拦下他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里面奶娘可能是已经宽衣解带哺乳着两个孩子了。
奶娘们胸怀博大,朱标若真想看也就进去看了,到底是没有人敢真阻拦的,奶娘们顶多也就是有些羞涩,断不敢停止皇孙进食,毕竟东宫之内无有不是太子所属之人之物。
只是他还不至于如此没品,真真若是想要胸怀博大的女子了,随意吩咐一声,自有人辛苦寻觅进献佳人,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凡世间有,便无太子不得者,无非就是想与不想罢了。
“刘瑾,算算日子《祖训录》编纂也有三四年了吧?”
刘瑾善记立刻应道:“回禀殿下,圣上是于洪武二年年初下令翰林院礼部等官署衙门始纂,至如今是有三年多了。”
“着礼部尚书带来,本宫要过目一下。”
“诺。”
也是亏的武从真提醒,朱标早就有打算要插手一下祖训录的编纂了,只是前两年一直忙,加上老朱盯的严,也从未让他看过,这几日便一直没想起来。
所谓祖训录也就是未来传于后世的《皇明祖训》了,方方面面的规定了皇族内部的管理方式,可谓详尽至极。
老朱家祖上没有什么显赫人物,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祖训族规可言,这祖训录就是将来处理皇室内部问题的规矩,朱标不能不关注。
宗法社会内,纵是皇帝在处理宗族内部事也不能擅专,否则必为天下指责,皇家是天下宗族的榜样,必然是要起表率作用的,比如孝道就绝对不能有亏,以孝治天下可是贯彻两千年帝制社会的治国纲领。
本朝也是如此,老朱把孝看作是风化之本,古今之通义,帝王之先务,认定垂训立教,大要有三:曰敬天,曰忠君,曰孝亲。
君能敬天,臣能忠君,子能孝亲,则人道立矣。
就如现在,科举停罢,除了国子监这条仕途外,举贤才,其目有贤良方正、孝悌力田、孝廉、耆民等,荐举一途,素有由布衣而登大僚者。
别看老朱对官员们的俸禄有些抠门,但常以养老之政教民孝,对老人赐以布帛,授以乡老官位,还让他们议政,御政,评论官员,理民诉讼,宣教民众,以发挥他们的作用。
甚至还明文规定八十岁以上的老人由官府赡养,其子孙可择选其一免于朝廷劳役专心在旁奉养,以宽老人天伦之乐,以全儿孙孝道。
“殿下。”
一旁的宫女小心的叫了一声,朱标回过神向里走去,黄花梨木架子床上两个吃饱喝足的孩子正兴致勃勃的想要翻身玩乐,只是还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朱标随手抱起一个,一股浓重的奶香气扑鼻而来,让他不仅有些回忆起小时候没长牙时的日子,真可谓是历历在目。
看着两个恭谨的奶娘道:“辛苦你们了,蜀地刚送来的蜀锦不错,各去领两匹吧。”
进奉于宫内的蜀锦百金难求,后宫寻常妃子恐怕都分不到两匹,可知其珍贵,那两名奶娘也是规矩的下拜谢恩,但姿容都很端正,语气也很平稳,虽有喜意但不过分,这让朱标很满意。
“奴婢叩谢殿下。”
这两名奶娘在宫中伺候的日子也不短了,如今应话也有了度数,可见宫中确实养人,所谓居养体移养气,风范气度便是如此而来。
纵是奶娘这日日见的不是圣上皇后便是太子太子妃,怀中喂养的也是正经儿的嫡出皇孙,再看其余人也就是那样了,面对赏赐也不会那么诚惶诚恐了。
这是好事,奶娘算是孩子最亲近的人了,按照朱标以及常洛华的想法,是准备让她们在宫中照料阳儿亮儿至六七岁的。
如此一来她们的言行举止都会影响到孩子,朱标自然是希望她们能够更出众些,如此才好教养孩子,而不是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奴婢。
朱标跟儿子贴了贴脸道:“算起来本宫的奶娘病逝也有近八年了,刘瑾,她儿子一家过的可还好?”
朱标有宿惠,自然与天天一言不合就抱着他喂奶的奶娘不太亲近,可到底是喂养了他一场,昔年朱标五岁时送奶娘出大帅府的时候,还是大帅夫人的马皇后厚赏了田亩宅院,朱标也从库房偷出几块金块塞到她怀里。
本来她回家后过的也顺遂,丈夫儿子虽有些生疏,但总得敬着她,加上还有大帅府作为靠山,本该一世富贵安乐享尊荣,可惜生老病死非人力可阻,刚享受几年好日子便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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