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嘲风
四百岁那年,我依旧孤身一人,游离在这片所谓的人世间里,空荡的一百多年里,我终是磨除了人性,学会了与自己一个人交谈,我与自己对坐交谈,探讨着修道之事,何为大道。久而久之,我已非我,他也非我,像是一个癫狂之辈,对口开言,我又扮作他人,与自己争论。
四百一十七岁那年,本就只有我一具尸体的秘境中,突然的闯入了另一个死人,他年纪轻轻的,仿佛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不过满身是血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可怜多了,他倒在树下,奄奄一息。我想救他,但我只是一具孤魂野鬼,所以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来陪我。直到数日后,他在树下咽气,魂魄如我般,飘出体内,开始游走在树干之间,相见的刹那,他倒是比我想象的镇定多了。他没有问我是何人,只是问我待在此地多久了。我没有骗他,如实的告诉他,此地无日月,但一叶落下,便是一年,第一片落下到如今,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听闻如此,他没有再多言,如老僧入定般,悬在一侧,沉寂了许多年。
四百九十八岁那年,我依旧不知道陪伴我的是何人,他心性极佳,即便过此百年,他依旧自顾自的打坐冥思,我也不便打搅他,只是期盼着,这样的日子能快些结束,毕竟生生死死有所感,不死不灭不似长生的枷锁,套着终究有些不舒服。
五百六十八岁那年,事情迎来了转机,数百年没有开口的他,居然在某日对我说道;其实他有办法离开此地,但他不想离开,本以为我会开口询问他来历与诸多,可事实告诉他,我似乎也不想离开此地。但最后的最后,他思虑再三,终究是给了我一个选择,他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所愿,便可强加他人头上。
六百岁那年,我活着从秘境走出,那是一个很痛苦的办法,但我依旧咬咬牙挺过来了,走出来的一瞬间,烈阳的光亮刺的我双目生疼,我抬头看向充满生机的天地,四百余年里,我失去了求长生的渴望,毕竟任凭任何一个人在那无休止的停滞中,都会发疯的,我也没有例外,我深知自己的内心,长出了另一个我。但这只是一个秘密,一个不被旁人知晓的秘密。
六百三十岁,我踏入了半步伪仙之境,于山上之人,我已是高山,但是我却在世人不知之地,滥造杀戮,为了成道接引命星,我不惜成为了自己最不想成为之人,杀戮沾染双手,数百万之众的怨气,积攒成为业火,我终是毁灭与杀戮中,成就伪仙之境,但是我,真的很不想如此,梦里时常有一个身影背对着我说道,事可悔?为者行,善不从,正不得,不为男也。
八百八十八岁那年,我入了一强豪仙门,名为嘲谛城,城中城主本想让我成为其中的长老,可我瞧见城中的模样,与我死去多年的父亲极为相似,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拜城主为师,承此中一脉。但拜师一路非畅通如水,诸多之人皆议论我是有心谋取此偌大的基业,是心怀不轨之辈,毕竟我的样子苍老将枯,天资注定不聪慧,但为何走到此,说到底我也不知道。
九百一十五岁那年,我为师尊伺候前后,已有二十余载,不问权,不问位,只是想将那思念尽数托出,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快不再是我了,白日寻生,星夜找死。身上的业障是不问缘由的疯涨,但我明白,这是我的命数,我逃不过。只是上天见我可怜,师尊终是看破,却没有道破,传授了我一门仙法,让我徐徐习之,但师尊自那以后,便时常挂着一些话在嘴边,我听不全,也不愿问。
千岁那年,我如愿踏入地仙之境,天地与我同寿得劫,虽不及无敌于天下,但我只手可灭百万众,挥袖可挡千万雨。一身修为,来去天地之境如入无人之境,但也是同一年,师尊离世了,师尊本该如愿渡过寿衰之劫,再获千年阳寿,可是师尊去了一趟人世后,便没有渡过那一次的寿衰,残留的一年阳寿,师尊宛如燃尽的红烛,在寒风中摇曳将熄。这一次,我开口问向师尊,为何不渡过这一次的寿衰?师尊只是笑笑问我,那你为何修道?我答不出,如此我好似也明白了师尊的答案。
一千零一岁那年,师尊躺在病榻前,虚弱且枯瘦的身子,即将走到尽头,他将嘲谛城托付于我,并告诉了我一个辛密,其死后,不得入祖祠,却该葬入九奉嘲谛城下。虽不知道师尊用意是何,但我依旧听从了师尊的话,只是师尊留下的辛密与师尊留给我话究竟有何关联。那段所谓的临终之言,更像是对我说的一段诅咒,他是身为城主的宿命,也是传承。
一千一百岁那年,我终究是心魔入体,我已经不再是我,得之师尊姓,改名为悬,双命同体,我此后名叫,北冥悬蘅!再后来,我便没有时常出来了,代替我的,依旧是我,只是他更喜欢杀戮的人生,我诞生了他,自也杀不了他,如愿,此后,我性情大变,杀伐果断,独断裁决,于二重天上,做了一个真正的仙门之主。
···· ····
泉雾自眼前散去,北冥悬蘅身前忽而站着一个与其一模一样之人,其之模样,和蔼且自在,与一身威严的北冥悬蘅相比,他更像是他。
小蘅笑着问道;“你代替我活了两世,如今依旧不愿离去吗?”
“没有人可以像你一样,如同一介白痴般,白白拱手相让,凭什么我就该到尽头!你不能阻止我!天也不能!”北冥悬蘅恶狠狠的说道,对于他,亦如自己,只是北冥悬蘅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愿活着,甘愿就此死去!
“师尊有言,我们自该遵守,何况瓶颈加身,你也破不开大道,登不上天,行不上道,何不放手?”小蘅宛如孩童般的劝解道,对于执念,他早在千年前都已经湮灭,如今是该再行新道,得来生,所修行,生生死死,才是真。
“我看你真的是活糊涂了!”北冥悬蘅怒而喝道,说罢,一股威压自天地之内爆发,仅刹那,连同着此地与外界之城,一并镇压成墟。身如幻影,一掌轰出,漫天道法合成掌内,地仙之威,占据三成天地之力,出手便是灭世!
迎风而动,百岁老人模样的小蘅身不动,任凭这一掌轰在身躯之上,接触的刹那,身炸如烟火,自其掌下不复存在。只是再起风,身归聚华,其样再现,道 ;“你就是我,我也便就是你,你杀不了我,我自也杀不了你,师尊曾言,葬于此地,你心中畏惧,千年不曾踏足此地。如今,来此,是传承已现,你我该知道命数,这是我们一脉的命数!”
随后,北冥悬蘅忽而被扼住脖颈一般,凭空而起,即便拥有强横的修为,也无法抵抗这股不知名的力量,双身之中,泉眼之内,一名半身皆是黑鳞的幼婴蜷缩其中,再听风啼,嘲风初现,此为真身,非残魂!
双翅一震,北冥悬蘅双体归一,再一呼震,魂同一,北冥悬蘅自年幼之时,便丢弃了一魂一魄,故而如痴儿,虽明事理,但不知心。那年死境相遇之人,其实就是自己的一魂一魄,他并非外人入内,而是一场昏迷之中的梦,梦醒之后,魂归体,破境初,只是命数已定,其身注定要被他占据主导,所以其师尊一切都知晓,但都没有告诉北冥悬蘅,因为其师尊明白,这就是北冥悬蘅的命数,不可更改的命数。
随着北冥悬蘅眼前一黑,再睁眼之时,其惊讶的发现,自己来到了嘲天殿内,座上者何人?是其师尊也!再次见到师尊,北冥悬蘅当即行大礼,再听言道;“师尊,我已经回来了,传承之人我也已经看见,只是我不明白,也不知为何?”
“悬蘅依旧如此心直口快,为师留下残魂,为的便是与你诉说一切。”其师尊离座而下,站在阶下,在窥见一只嘲风现形而坐,怀中的婴儿,正是那北冥康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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