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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又见汾阳


【大乾景熠十年元月十五、戌时、徐宅榛苓居内】

  元月十五,上元佳节,明月皎皎、月华如水,徐恪与四位女子在自家的后园中相聚赏月之时,自己怀中的云影珠却忽然发出了亮光。众女均知徐恪实乃穿越时空而来,此际闻得珠子里又发出了人声,当下便都已明了,徐恪已到了归去之时。

  虽说相聚终有别离,既是穿越而来,到了合适的时机,自当回到他原本的时空,然而,几位女子心头还是涌起了万分的不舍……

  徐恪此时的心情也是异常地矛盾,依照他原本的打算,见了十年后这一番面目全非的世界之后,回到原本的时空,便当想方设法加以改变,以期避免这样的浩劫发生。

  然而,他在这个魔化的世界呆了近两个月之后,却对自己目下的生活生出了一种别样的依恋。他只觉得,身旁有这样的四位奇女子相陪,日日都能有如此温馨从容的感觉,纵然世界变得黑暗混沌,也并不是什么太糟糕的事……

  此时,见四位女子对自己都是这般依依不舍,徐恪当即下定了决心,纵然云影珠已经恢复了灵力,他还是……不走!

  世界已是如此不堪,生存已是如此艰难,没有了自己的陪伴,叫她们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重重挑战?

  ……

  当晚,在胡依依的房内,两人温存了一番之后,各自仰躺在床榻之上,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胡依依幽幽问道:

  “小无病,你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依依!”

  “可是……你毕竟是穿越而来,原本应在十年前的世界。你真的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我在神王阁里无论呆了多久,出阁那一日永远是进阁之时。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无论留在这里多久,等我回到神王阁,依然还是十年前那一日。”

  “神王阁里,真的有这么神奇?”

  “是的!在神王阁中,时间是静止的。也就是说,我在这里想呆多久就呆多久,这丝毫不会影响我原本那个世界……”

  “可是,小无病,在如今这个魔化的世界里,生活如此艰难,要你这样天天陪着我们受苦,是不是太委屈了?”

  “依依,你这是什么话!正是因为生活如此艰难,我才要陪着你们一同面对!我相信,世界不会永远这么黑暗下去,人类总会迎来希望……”

  “那……照你这样说,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们,直到我们都一一老去?”

  “对呀!等你们一个个都老了,都已经……那时候我再回去,时间也依然是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二。不管我在这里发生了什么,这所有的一切,对于我原本的那个时空,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

  胡依依又闭着眼睛想了片刻,心中好似忽然想到一事,立时抬起她细若莲藕的白臂,轻轻地打了一下徐恪的前胸,娇嗔道:

  “讨厌!你可倒好!自己是一个穿越之人,不管到了何时,面貌永远都是那么年轻。可我们一个个都会容颜老去,到那时,我们都成了老婆子,你却还是一个俊俏少年!这样……可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这个……”此时的徐恪,却抱紧了胡依依软绵绵的身子,在她耳边柔声低语道:

  “放心!依依,不管你们老成了什么模样,在我心中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子……”

  “嗯!小无病……你真好!”胡依依把头深深地埋在徐恪宽阔的胸膛里,一张俏脸已满是娇羞之态。那一种娇羞之态,几乎是这世间最纯美、最动人、最幸福的表情……

  此时明月已缓缓西斜,月光也渐渐地黯淡了下去。仿佛,连月宫中的那位仙子,也被这房中的情景打动,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去。

  ……

  匆匆一夜,便已过去。

  次日卯时,徐恪还未起身,徐宅内又进来了一队卫兵。他们说道奉皇上之名,为徐城主送来了一批物资。这些人除了往徐宅内搬进了几十个口袋之外,还带来了十余名泥瓦匠。

  那十余个泥瓦匠都是手艺娴熟之人,此前他们一直是在宫中效力,专门负责修复兴庆宫里的房屋楼台。这一日也是得了皇帝之令,要为徐恪重新修建他那一所昔日的大宅。

  卫队长向胡依依告辞,带领兵士离开之后。那十余个泥瓦匠便各自带了工具,四下里忙碌了起来。众女见宅子里来了泥瓦工匠,心里头都是欢欣无比。只因此时的长安城,到处都在重建房屋瓦舍,这泥瓦工已是最为稀缺的工种。平常,怡清她们想请一个泥工过来修理一下前院的甬道,都请不到人。不想,今日竟一气来了十余人,且都是干了已不下十几年的老工匠。

  当下,胡依依便吩咐泥瓦工们,先从修复围墙开始。这样一座大宅子,如今四边的围墙几乎都已倒塌,几位女子在里面生活,毕竟多有不便。若得将围墙与门楼先行修复,这里看上去也才真正称得上是一所大宅……

  工匠们得了指令,拿着工具,就地取材,从废土与乱石中收拾材料,便都各自忙碌了起来。整个徐宅内,到处已是一片“听令哐啷”之声。徐恪本拟再睡,此际也只得无奈起床。

  徐恪见了自家宅院里的这一番热闹景象,心中也觉得奇怪。倒是胡依依,还当着众人的面,又好生夸赞了徐恪一番,说他昨日杀退金翅魔王,救了皇帝一命。今日,皇帝知恩图报,便派来了恁多的泥瓦匠人。

  徐恪与众女吃罢早膳,怡清便要出门打猎,这一次,徐恪也定要跟着前去。如今这宅子里的五人,能凭着自身功夫出城扫荡魔兽的,只有怡清与徐恪两人。见徐恪

  执意相陪,怡清“哼”了一声,便也随他……

  怡清便道,北面灞山周围魔兽凶恶,往往成群结队,南面的魔兽相对较弱,都是些三首大黑狼、黑熊怪、双头蟒之类,好打一些。徐恪便跟着怡清出了南大门,两人一路往南而行。

  这一日,两人寻了一百余里地,却找不到一些肉味好吃一些的魔兽。无奈之下,他们就打了一头三首黑狼,放在马车内运了回来。那三首大黑狼虽然肉质一般,但好在皮粗毛厚,光是它一身皮毛,就可以做得出一条厚厚的毛毯。

  徐恪与怡清回到徐宅之时,已是傍晚酉时。姚子贝与慕容嫣早已做好了晚膳,五个人依旧在闻雨亭中围坐,欢聚共饮、大快朵颐。

  ……

  时日匆匆,又是十日过去。

  这十天来,徐恪每日早起之后,都会与怡清一道出门。他们见家中肉块储藏,已甚是丰足,便寻思着打一些稀有的长角红毛怪。那红毛怪物虽然肉质坚硬,难以下咽,但它一身内脏却都是上好的药材。头顶的长角精元大补元阳,腹中的红毛胆性味温烈,能抗严寒。其余的心、肝、脾胃之物俱都是东市里的抢手货。

  怡清有飞剑相助,每隔一日,几乎都能打来一头长角红毛怪。他们将那红毛怪物拉到东市里出售,往往能换来大笔的银子。

  而皇帝派来的十几位泥瓦匠,依旧是每日清早就来开工,直至酉时方才各自归家。胡依依见他们都是些可怜之人,便将家中储备的肉块大量分发。工匠们得了胡依依的食物,尽皆是千恩万谢,干起活来更是卖力。

  那一位大乾眼下的景熠皇帝,每隔两到三日,就会派一队卫兵带来各种物资,包括食物、衣物、石料、土料、木料、铁器以及各种装饰之物……各样都有。而每次卫队送来的十几个口袋,胡依依也都照单全收、毫不客气。

  这十日来,每到晚间,徐恪也还是宿在了胡依依的房间。久而久之,连胡依依自己也不禁心中奇怪。她便向徐恪问道,你为何不去小嫣的房里?

  可每一次胡依依出言相问,徐恪都是挠着额头,顾左右而言他。有一晚,胡依依再也忍不住,不由得大声跟徐恪“争吵”了起来:

  胡依依:“怡清妹妹说的对!你可真是一段病木头!我们已将小嫣妹妹许配给了你,她就是你的妻子!你怎可让小嫣妹妹夜夜独守空房?你……你这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里面真的是一团木头疙瘩?”

  徐恪:“这个……”

  胡依依:“这什么这个!这个事没得商量!小嫣妹妹多好的一个姑娘!人家可是天宝阁的一个千金大小姐,她那么喜欢你,心甘情愿跟着你,你却如此慢待人家!”

  徐恪:“好姐姐,我……我没有慢待她呀!”

  胡依依:“好什么好!你今晚上要再不去小嫣那里,姐姐这里也不让你住了!你信不信,我一脚就把你给踢飞过去!”

  徐恪:“……”

  胡依依:“好了,我的乖乖小无病!能不能……听姐姐一次!以前,你们在许昌城的那一间屋子,实在是简陋了些,可如今,鸿鹄居内的那套大房宽敞得很呀!你跟小嫣妹妹,不是正好么?乖……快去吧!”

  徐恪:“可是,胡姐姐,我还是不想去!”

  胡依依:“小无病,姐姐我可是跟你说过了的!当今的景熠皇帝,他心里可是一直记挂着咱们的小嫣呢!你若对小嫣再这么冷冰冰的,以后,小嫣要是有朝一日进了兴庆宫的大门,你可别怪姐姐没提醒过你啊!”

  徐恪摇头:“不会的!”

  胡依依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不会!我的小无病啊!小嫣今年都已经三十啦!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可就要慢慢变老啦!小嫣如今还算是青春妙龄,眼下,她人就在你身边,你……你不好好地跟她做夫妻,脑子里却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这不是……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痴心么?!”

  徐恪依然摇头:“……”

  胡依依几乎要哭了:“我说小无病,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徐恪低下了头:“‘他’……不是还要回来么?”

  胡依依:“哪个‘他’呀?”

  徐恪:“当然是……这个世界里的‘我’!”

  胡依依好似恍然大悟,脸上顿时转哭为笑:“我道是为着什么事呢?原来,你是跟‘自己’吃醋呐!……你不用多想了,这个世界里的‘你’不会回来了!”

  徐恪不由得心中大奇:“这个世界的‘我’不会回来了?这是为何?!”

  胡依依:“是‘你’自己说的,一入天庭之人便会自动身列仙籍,从此羽化而登仙,自然,不会再堕凡尘……”

  徐恪摇头:“我不信!就算是他已经身列仙班,他又怎能弃你们而不顾,从此不入凡间?相反,他若真的已成仙,手中有了行云施雨的法力,更当降下云端来搭救你们才是!怎会……?”

  胡依依:“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哎……算啦算啦!你实在不想去鸿鹄居,那也随你!我困了……”

  想不到,说到最后,倒成了胡依依“顾左右而言他”……

  徐恪还待相问,却见胡依依已倒头而眠,她将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脸,假装已发出均匀的酣睡之声。

  徐恪摇了摇头,只得一道躺下,两人抵足而眠。

  不料,睡了没多久,那碧波仙子胡依依忽然掀开了被子,“腾”地一个翻身坐起。她用力扭住了徐恪的耳朵,娇嗔道:

  “好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说这个世界的‘你自己’还会回来,是以你不肯碰小嫣妹妹的身子。可你那日突然将我抱住,不

  管不顾地与我……那是怎么一回事?!你是觉着,对于这个世界的‘你’而言,小嫣是‘你’妻子,我就不是‘你’的妻子,对吗?”

  徐恪的一只右耳已经被胡依依扭得通红,除了右耳被扭红之外,一整张脸此际也已羞得通红。他急忙拱手作揖,连声求饶道:

  “疼,疼,疼!依依、娘子、胡娘子,手下留情,万望手下留情!”

  胡依依继续用力一拧,笑道:“叫姐姐!”

  “好姐姐,乖姐姐,亲姐姐,我最最好的胡姐姐,小亲亲!”徐恪耳朵痛得恨不能将所有好话尽数倒出。

  胡依依依旧不依不饶:“说,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徐恪终于忍着痛说道:“那是因为,是因为……我喜欢你!”

  别人是“酒后吐真言”,徐恪此时却是“痛后吐真言”。

  胡依依听得心中微微一愣,随之脸上便已涌满了喜悦与害羞的神情,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松开了手,满意地躺了下去。

  ……

  ……

  十日后的一个清晨,皇帝李祀又派人送来了几个大袋的物资。只不过,这一次的物资里,竟有一样东西让徐恪的双眼也忍不住放出了异样的光芒。

  那位奉皇命而来的卫队长,双手捧着一个酒壶,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徐恪的手中。徐恪忍不住惊呼道:“这……这是‘汾阳醉’?!”

  卫队长点头道:“徐城主果然好眼力,这是一壶四十年陈的‘汾阳醉’!如今,这样的好酒莫说是平常百姓,就连整座皇宫里,也已剩下没几壶了!”

  徐恪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卫队长拱手道:“皇上亲口说道,天下美酒只配徐城主这样的天下英雄,就算宫里只剩下一壶汾阳,也要拿来送给城主!”

  徐恪忙还礼道:“皇上如此美意,叫徐某何以为报?”

  对今日的徐恪来说,其它的任何物件他都可以推却,独独这一壶“汾阳醉”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他在这个世界里,已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有喝过酒了,更别说,今日皇帝送来的,乃是一壶他最爱喝的汾阳。

  卫队长再次行礼道:“皇上命小人传话,说徐城主若有闲暇,务请到兴庆宫里一坐!”

  “好吧!”此时的徐恪,不用对方明说已然知道,皇帝李祀定是还要请他入宫,而入宫所要商讨之事,他心中也大致清楚。

  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李祀于十日来,连着向他送礼,又派来了十余位最为稀缺的泥瓦匠为他修缮房屋,皇帝的这一份心思,他焉能不知?此前,他还能假装糊涂,避而不见,如今,他见对方竟连压箱底的好酒都送了过来,这一份心意之诚,着实有些让他感动。

  当下,他与胡依依等人说了几句,胡依依又郑重叮嘱了他一番。便跟随着卫队长出门,一行人直奔兴庆宫而去。

  兴庆宫位于长安城东北,乃是当年的乾圣宗李重盛居住过的一处潜邸。后来圣宗登基之后,又将他潜邸扩建,改造成了一处轩敞华丽的行宫,名曰“兴庆宫”。然而,当年的圣宗皇帝大多时间都是住在皇城东北的大明宫,那兴庆宫内毕竟地方不大,规模远远不如大明宫的宏阔,皇帝只是偶尔于夏日避暑之用,平常难得住个一两回。如今的这个魔化世界,长安城在地震之后尽遭焚毁。李祀登基为帝之后,没有采纳长孙丞相等人的提议,重修大明宫。他为了节约人力与物力,弃大明宫于不顾,选择将兴庆宫略加翻修之后,作为自己新的皇宫。

  那卫队长领着一队兵士,簇拥着徐恪,转过了几条大街之后,便来到了兴庆宫大门口。徐恪只见众人口里所谓的“皇宫”亦不过是一处稍大一点的宅子而已。宫殿外围简单地砌了几面围墙,墙头不高,墙面也没有涂上红漆,若不是门前高挂这一块朱漆牌匾,上面大书“兴庆宫”三字。徐恪还以为自己,只是走到了一处寻常的大户人家那里。

  卫队长向守门的兵士大声说了几句,那守门之人不待入内禀报,便开了宫门,让卫队长领着徐恪入内。

  徐恪迈步进了皇宫之内,只见内里高低错落地建着几十间大小不等的房屋,中间的步道也算平整。除此之外,没有一处花花草草,也看不见任何假山水池,满目所见,依然是一片荒凉残破的景象。

  卫队长将徐恪带到了一间大屋之前,他先入内通禀之后,随之便恭请徐恪入内。

  那一间大屋,宽约三丈,在目下的长安来说,几乎是建得最为宽敞的一间房屋。徐恪抬头,只见屋顶高悬着一块金漆匾额,上书“紫宸”二字。徐恪大步迈入这“紫宸殿”中,见内里正端坐着两人。一人仰首坐在正中,正是当今皇帝李祀。另一人则盘腿坐在李祀身旁,徐恪见那人年纪不到四十,穿着一身青袍,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

  “徐城主来啦!快请这边坐!”李祀见徐恪入内,竟然起身相迎道。

  “徐恪见过陛下!”徐恪俯身行礼道。

  依着十年前的朝堂礼仪,自己在大殿中面圣,须得三跪九叩,高呼万岁。然当此魔化之世,自然是一切从简,徐恪见那位皇帝没把他当外人,自己便也乐得相从……

  待徐恪在李祀右首边坐下之后,却听得手拿折扇之人,忽然面朝自己笑道:

  “徐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徐恪不由得凝神打量眼前那位青袍男子,只见那人身材有些清瘦,容貌却甚是俊朗。他只觉那人眉目之间依稀有些面熟,他略加思忖之后,立时呼道:

  “贺茂兄,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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