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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忽然相见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初三、亥时、长安城南郊外密林】

  徐恪于今日一早,与李义商定了“乔装引妖”之计后,回至家中匆匆吃罢晚膳便即出门。他原本就是一个青年男子,此刻自然无需刻意乔装改扮,只是脱下了自己的一身官服,  换作了一副寻常读书人的打扮。

  徐恪出得坊门之后便往南而行,之前他听闻有少年在城南遇到猫妖,险些被猫妖以和合之术夺去性命,后来,又听说潘闻卷的女婿章博也被猫妖蛊惑,被带至城南郊外就地和合。于是他判断猫妖藏身之处,必在长安城南附近。

  徐恪独自一人往南门外信步而行,天色渐渐转至昏黑,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不时有巡城的禁军路过。那些禁军兵卒见有青年男子竟敢公然违令出门,正要大声呵斥,徐恪只是将腰间的那一块镶金虎牌迎风一晃,立时就吓得那些兵卒们缄口禁声,讪讪地往一旁退了开去。

  徐恪手里握着那块光可照人的镶金虎牌,脸上亦不禁微微地露出得意之色。那块腰牌通体虽是黄铜打造,但铜面镀金,加之工匠锻造的技艺甚是高超,看上去竟是和一块黄金制作的腰牌无异。

  腰牌的正面刻着“青衣卫”三个大字,下方中间再刻以持牌者的姓名以及官职。腰牌的背面刻着一只斑斓猛虎,只见那头猛虎傲立山巅,回首雄望,端的是一股百兽之王的气势!这块镶金虎牌,雕工精美,虎头的刻画栩栩如生,在整个青衣卫中,只有五大千户方有资格佩戴,是以非但是在青衣卫内,大凡在京三品以下官员,见了这镶金虎牌都不免要颜色一变,上前恭敬行礼。今日巡城的那些禁军兵卒,一见这青衣卫千户大人的镶金虎牌,怎能不吓得讪讪而退?

  说起来,徐恪也是今日才刚刚拿到这块专属于他自己的镶金虎牌。先前,他还是北安平司的一个百户之时,便对那块专属于自己的黑铁狮牌爱不释手。那一日他在摘星楼前,也幸亏是靠了那块铁牌,才得以骗过跑堂,进到了摘星楼的二楼用膳。如今,他不用交还黑铁狮牌,又多得了一块刻着“徐恪”二字的镶金虎牌,心内怎能不欣喜兴奋?

  依大乾官制,青衣卫内有四种腰牌。普通卫卒、伍长、什长、大小佐领是没有资格佩戴腰牌的,自掌旗以上,方能领到一块专属自己的腰牌。掌旗、校尉可佩戴飞熊木牌,那木牌以上等乌木所制,正面刻上“青衣卫”三字,背面刻着一头大熊,其状奔行如飞,是以卫中上下便称之为“飞熊木牌”。一旦身居百户一职,就可以腰悬黑铁狮牌,当日汪猛宣旨江南,路过云州府,在知府公堂上所示的,正是那块专属于他自己的黑铁狮牌。若官至千户,自可堂而皇之地佩戴那一块金光灿灿的“镶金虎牌”。除了“飞熊木牌”“黑铁狮牌”“镶金虎牌”之外,另有一块“龙纹玉牌”。那龙纹玉牌乃蓝田美玉所制,玉质晶莹、工艺精良,单单是玉牌本身,就是一件美不胜收的好玉,整个青衣卫中,只有一人能有资格佩戴,这人便是青衣卫都督——沈环。

  徐恪虽还未能一触“龙纹玉牌”之美,然而就算是他手中的这块“镶金虎牌”,自大乾立国三百年来,年仅二十一岁便能腰悬此牌者,徐恪也是第一人了。

  巡城的禁军过后,不多久又是青衣卫的卫卒在奉命巡查宵禁。那领头的小佐领一见是徐千户深夜来此,立马俯首叩头,徐恪忙摆手阻住,只说自己乔装外出公干,所有卫卒不得声张云云,那小佐领与一干卫卒自是唯唯诺诺,连声答应。

  徐恪在城内四处闲逛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却不见猫妖的丝毫踪影,他灵机一动,心想我不如走出城去,说不定那猫妖正躲在郊外的某处,等着“猎物”上钩?

  徐恪大步来到长安城南的明德门前,叫来守门的禁军参将。那参将一见徐恪手里的“镶金虎牌”,立时忙不迭地拱手作揖。徐恪也不待与他细述缘由,只说自己深夜外出乃是有  “特殊公干”,那参将忙命士卒打开大门,放徐恪出城……

  徐恪出得城外之后,便顾自向南而行,此时的南城外更加地空旷宁静,一眼望去,除了影影绰绰地高低林木之外,不见任何人的踪影,连鸟兽似乎也已早早地归巢安睡。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他一人在踽踽独行……

  徐恪忽然想起,今日不正是上巳佳节么?记得小时候,每年的三月初三,爹娘都要带着他与村民们一道,来到乡里的一处老牌楼前,那里有一座已不知多少年月的祠堂。那时,村民们汇聚在一处,在族长的带领下,祭拜天地,祭祀先祖。徐恪曾听村里的老人说起,他们祭拜的乃是人类的共同祖先,一位被尊为“上古黄帝”的人。也只有在这一日,他娘亲还会做一桌好菜,全家人围坐一桌,欢声笑语、怡然同食。

  三月初三乃上巳节,自古相传,这一日乃上古天帝公孙轩辕诞生之日。天帝诞辰,本当四海欢腾、普天同庆,然而自大乾立国三百年来,百姓已大多将之遗忘,如今乾国百姓各个心中牢记的,只有大乾开国皇帝乾太祖、乾太宗以及当今天子康元皇帝的诞辰。加之今日全城上下突然增加了许多巡城的禁军以及青衣卫兵卒,长安百姓早已吓得各自躲在家中,哪还有人会想着庆祝轩辕诞日?

  三月初三之夜,天上只有一勾残月,夜色幽深昏暗,夜空中只有几颗孤星隐隐闪烁,借着稀疏星光,徐恪信步于城南郊外的密林中。他见密林幽深、树影斑驳,清冷的夜风中,偶有小虫窸窣之声,这一派凄清幽静的景象,不由得让他生出一番超然出世之感,只听他随意吟道:

  杳杳山风远,伶伶孤月沉

  可怜元巳日,万户寂无声……

  徐恪自南城门外,一直走出了不下二十里地,他在密林土坡前徘徊了长时,始终不见那猫妖的影踪,他只得无奈转身,向着来时路回走。

  孰料,徐恪甫一转身,眼前蓦地竟撞上了一件软绵绵之物,他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这时,在他眼前不知何时已站立着一位娇俏女子。只见她,眉毛弯弯细而长,眼眸深深自有光,腰肢轻盈如柳絮,肌肤凝雪似秋霜,端的是一个人间尤物!

  “吆……小哥哥,怎地这么快就转身回去啦?你就不再等等奴家啦?”还没等徐恪发话,那娇俏女子便媚眼含笑,径自朝徐恪问道。

  徐恪想着刚才与那女子不经意地相撞的情景,一想到他所触及的“软绵绵之物”,不由得心内一阵发窘,他讷讷言道:“在下适才冒昧,不慎撞着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不知姑娘贵姓芳名?何以深夜在此赶路?”

  这时的徐恪,满脑子都是对方曼妙的身姿和勾魂的媚眼,还有对自己刚才鲁莽撞着她身子的歉意,至于为何在这荒郊野岭会乍现这样一位年轻女子?又为何以自己的轻功,竟丝毫未曾发觉对方的踪迹?对这些他竟根本不去细想。

  见徐恪朝自己连连拱手,一脸窘迫之态,那娇俏女子不由得“吃吃”笑道:“小哥哥,不是你冒昧,是奴家喜欢你,故意让你撞着奴家的!你问奴家的名字,奴家就告诉你……奴家名叫……毛娇娇!小哥哥要是欢喜的话,就叫奴家‘娇娇’好了……”

  “你就是毛娇娇?”徐恪听闻那女子所言,不由得惊问道。直到此刻他才想到,何以他略一转身,竟而会忽然撞在了一个女子的胸前……?

  自然,能在深更半夜于荒郊野外乍然现身的娇俏女子,除了那“和合金仙”毛娇娇,还能有谁?

  此刻,毛娇娇媚眼如丝,怔怔地凝望着徐恪,她轻启朱唇,又是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只听她娇滴滴地言道:

  “哎吆!小哥哥,原来你认得奴家呀!奴家今夜可是头一次遇上小哥哥呢!似小哥哥这般俊俏的人物,奴家……奴家可真是喜欢死你啦!……”

  毛娇娇说着话,便已莲步轻移,情不自禁地向徐恪靠近。

  听闻眼前这位俏丽女子,真的就是那个臭名昭着的“和合金仙”毛娇娇,徐恪急忙退后一步,脸色凌然一变,怒斥道:“原来你果真就是那猫妖!我且问你,你为何滥施魔功,无端残害好几位长安男子的性命?”

  毛娇娇笑道:“那些男人么,他们可都是自愿与我同修‘和合之术’的,我又没逼着他们……再说了,他们同我在一起之时,一个个都是欢快无比,怎能说我是残害他们呢?”

  徐恪大声斥责道:“好你个猫妖,你以媚术蛊惑他人,以魔功吸取男子体内精元,被你‘和合之术’迷惑之人,一个个都死于非命!似你这般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之辈,竟还敢如此狡辩?!”

  毛娇娇不以为然道:“那些凡人,一个个都是低贱下作之人,怎能与小哥哥相比?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又有什么打紧?小哥哥,你若是不喜欢的话,奴家为了你,今后……”

  徐恪怒道:“大胆猫妖!你残害我大乾男子性命,已是触犯了国法,如今遇着本千户,竟还敢口出狂言,强词诡辩!看我今日不取了你的……猫命!”

  言罢,徐恪掣出背上的三尺昆吾剑,长剑出鞘,口中喝了一声“破金势!”剑气荡起罡风阵阵,直朝毛娇娇而来。

  毛娇娇轻功甚佳,只见她轻轻一跃,人已在数丈高的树梢之上,徐恪剑气虽然刚猛凌厉,但却伤不到她丝毫。她刚刚跃上枝头,便又不无委屈地说道:

  “小哥哥,你不要一口一个‘猫妖’地叫奴家么!奴家……奴家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奴家早就说了,小哥哥要是愿意,今后可以叫奴家‘娇娇’……奴家虽是一个猫身,可也是修炼了千年之人。现如今,奴家已完完整整是一个女儿之身呢……只要小哥哥喜欢,奴家愿以身相许,从此就只听小哥哥一人的话……”

  “住口!”徐恪在树下大声呵斥道。此际,他望着足有四五丈高的大树,当真也是奈之若何。纵然他剑法再如何高妙,可这一份轻功,他自忖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方之敌。

  “你……给我下来!”徐恪无计可施,只得对空怒道。

  “好的……”令徐恪出乎意料的是,他话刚出口,毛娇娇竟真的从树梢翩然跃下,又笑嘻嘻地伫立在他身前。这一份恭敬的态度,便宛如她真的就是服侍徐恪的一位妾侍一般。

  “小哥哥,我来啦……”毛娇娇媚眼含春,盈盈玉立,娇滴滴地朝徐恪言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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