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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又来了


天祐元年十一月初二,今冬的第一场雪落下。

        王薄不辞辛劳,带着随从出了洛阳。

        这次他学乖了,没走河阳,而是先至汁州,赶在大河封冻前渡河北上,于十一月初十抵达了卫州。

        州衙内人员进进出出,一直没人搭理他。直到午时,银鞍直指挥使李逸仙才请他与邵树德一起用膳。

        卢怀忠今日也在,此时正在说话。

        “此前临清贼军与我数次交战,现在也避而不战了。”卢怀忠说道:“贼人但靠积储撑着,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经略军需守御邢洛磁,武威、突将二军兵力太过分散了,若成德大举南下,会很棘手。”

        “你是什么想法?”邵树德问道。

        贝州战役已持续近两月,以武威、突将二军为主力的卢怀忠集团,已相继攻克经城、武城以及魏州的宗城三县。

        因为实行的诸多策略,不得不每一县都要硬来,同时要分兵把守。

        各支运粮队伍,也不得不加派人手,也占去了不少兵力。

        另外,下乡收集粮草物资、镇压民团的部队也越来越多,进一步摊薄了兵力。

        七扣八扣下来,卢怀忠能动用的兵力,也就三万多人了,这还没算需要防备成德的兵马,以及留在手上充当机动兵力的预备队,真算下来,也就两万人可以围攻贝州或临清。

        “请殿下给我增兵。”卢怀忠说道。

        “老卢,其实你有个问题没想明白。”邵树德说道:“我打魏博,首要目标不是为了占地,而是一一杀人。”

        卢怀忠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被这么赤裸裸毫不遮掩的话给震住了。

        “殿下在西城当队头的时候唉。”卢怀忠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惆帐。

        在他心目中,邵树德不嗜杀,不残暴,攻城略地之时,严格约束军纪,是这个年代难得的温和武人。

        但现在么,他有些失望。

        “王遇曾经和我说,他愿意为我杀,看看能不能杀出个名堂来。”邵树德说道:“打天下,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我攻河南,一战击破敌军,有些州县,直接就降了。也不用派兵镇守,人家甚至自觉督运粮草而来,助我征战。你也打了两个月了,屡败贼军,可有一城一县主动来降?”

        “可有州县官员督运粮草而来?”

        “可有地方大户输送弓马娴熟之子弟来投军?”

        “可有送酒肉来犒军者?”

        “你派人下乡征集粮草、骤马,人数少于一百,可敢?”

        “打下来的县城或军镇不留兵成守,会不会当天晚上又叛了?”

        卢怀忠烦躁地喝了一碗酒,道:“其实没那么严重。”

        “是,没那么严重是因为魏兵屡为我所败。邵树德说道:“如果我军吃几次败仗,马上就会鼓舞更多的魏人起来反叛。”

        “我军赢得越多,敢反叛的人就越少。”

        “魏博四州二百多万口,敢打敢拼的人也是有数的,把他们杀光,或者杀得胆寒不敢作乱了,剩下的自然就老实了。”

        “凡事不能只想着走捷径。那些草头民团,不要留手,狠狠地杀。若实在可怜,贼兵溃散脱队后,睁眼闭眼就行了,不要赶尽杀绝。”

        “有时候甚至可以故意卖点破绽,鼓舞更多的魏博百姓起来反抗,再将其中有勇力者、敢打敢拼者杀光,余众俘虏起来,发往洛阳修宫城。”

        卢怀忠有些吃惊。

        之前所说的,他虽然不忍,但还能理解。但故意引诱更多的魏博百姓起兵反抗,这手段就有点……

        “罢了,最后一条当我没说。”邵树德也有些不忍。

        魏博那些鸟人,你给他们看到希望,是真有可能聚集大量民团,铺天盖地搞你的。到时候,如果是几万人,你杀不杀?

        杀(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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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太多,有干天和。杀得少了,他们暂时隐忍,后面逮着机会就要叛乱一一从相卫二州就看得出来,这个月,两州居然发生了三次叛乱,规模虽然不大,但让人烦心,邵树德一度以为以前的努力全都白做了。

        “我再给你一些土团乡夫,打下来的敌城、军镇,就让他们来守吧。外地人,当不至于与魏博武夫勾结。”邵树德说道。

        “好。”卢怀忠点头应允。

        守城不需要什么好兵,乡勇足够了。如果是河南乡勇,也确实不会对魏博百姓有什么同情,不辣手杀人就不错了。

        “兵是增了,年底之前,我需要看到点成效。“邵树德又道。

        卢怀忠心中一凛,应道:“请殿下静候佳音。”

        老实说,他没注意从何时起,曾经与他们一起厮杀,一起裹伤,一起大笑,一起忧虑的“队头”、“大帅”越来越不见踪影了。

        取而代之的是娴熟地运用各种官场平衡之术,用利益捆绑拉拢人,用武力恐吓人的“殿下”。给老兄弟们的赏赐是足够的,甚至可以说多有富余,但那种亲切的感觉却越来越淡了,话语间公事公办的态度也愈发明显。

        殿下,似乎已经在熟悉皇帝的处事方式了。哪怕是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好友,那份情谊,在君臣之别面前,也算不了什么吧?

        王薄很快被李逸仙引了进来。“参见殿下。”王薄躬身行礼。“又见王郎中矣。”邵树德笑道。

        “此番”王薄组织了下言语,刚想说话,却被邵树德打断了。

        “我已知此事,回了吧。”那树德说道:“你自己想好回去怎么说。”

        “是。”王薄一点不感到意外。

        授相国、总百揆,以朔方、宣武、河中、天平、泰宁、感化等镇为夏国这种事,只要不是脑子有坑,谁会一口答应下来?

        历史上朱全忠还知道装个逼,先“怒而不受”呢,还说是别人陷害他,他对皇帝是忠心的。到了后来,还不是欣然接受么?

        说难听点叫装逼,说好听点叫走流程。

        都知道是演,但你就是得有这个演的过程,不然就会被人轻视,就是草台班子、粗鄙武夫,威严就不够。

        “赏赐别忘了领。”邵树德又补充道。这是对李逸仙说的。

        拒绝了,赏赐一点不少,这是表面之下的信号,懂的都懂。而这也不是邵树德发明的,古来一直如此。

        ***

        高唐县城外,数千魏军大声呼号,奋勇追击。

        实在是悠屈坏了!

        这些时日以来,一直被人压着打。博州各处干了得有七八场了吧,只赢了两场,损失兵力超过五千。

        到了上个月后半阵,新来的山河军指挥使尹行方勒令不得回应敌方挑战,但固守营垒、城池。稳妥是稳妥了,但将士们士气低落,更不堪战了。

        见这样不是办法,尹都头决定小心翼翼地挑选敌军,打几个胜仗提振下士气。

        也是运气好,今日夏人调了一队乱哄哄的州兵过来。观其队列不整、器械杂乱、大声喧哗的模样,多半是赢兵。镇守高唐的横冲都指挥使李刀奴当场拍板,率六千余人迎战。

        横冲都只有两干人,但甚是精锐。果然甫交手,夏军就大溃。在场的也都是老行伍了,自然分得清是真败还是假败,于是奋勇追杀,一扫胸中郁气。

        此时已追出去数里之遥,大伙都有点跑不动了,盔歪甲斜,气喘吁吁。被他们追击的夏兵死得更惨,前前后后遗落了数百具尸体。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林后边转出来了大群骑兵。他们气势汹汹,渐渐将马速提了起来,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将追击中的魏军截成数段。

        “好狠!”刚刚砍死一名夏军军校的李刀奴大骇。

        佯败!伏发!两个词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没时间(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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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赶紧一一跑路!

        于是乎,刚刚还一往无前、气势如虹的魏军,现在又丢盔弃甲,返身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而在他们追击的前方,有夏军军官开始收拢惊魂未定的士卒,并将尚有武器的人组织起来,来了记回马枪。

        “不要管那些镇兵、土团,盯着衙兵打。齐州州军指挥使王郊策马赶了过来,将手里最后一支预备队投了出去。”

        东南方又是一阵马蹄声。

        军州州军指挥使野利克成一马当先,已经先一步找上了溃退中的横冲都。

        王郊暗骂一声,猛夹马腹,蹿了出去。他已经盯上了一人,此时毫不动摇,策马冲入魏兵人群之中,一杆马塑连连挥舞,将几个试图阻截他的魏兵逼开。及近,一架刺下。

        李刀奴早有所觉,千钩一发之际闪开。不过还没等他松口气,一杆投矛呼啸奔来,破开腹部的甲叶,深深地钻了进去。

        “指挥使殁了!”有魏兵惊慌失措地叫喊了起来。

        本来还欲结阵顽抗的横冲都士卒一听,士气泄到了谷底。都这份上了,还打个屁,各顾各吧!

        “不要管土团,杀了衙兵,一个不留!”野利克成慢了一步,见王郊已经下马,挥刀割下了李刀奴的头颅,暗叹一声晦气,然后又抖数精神,下令道。

        他们两人的想法竟然完全一致:干掉魏博最桀鸷、最能打的衙兵,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战场边缘的原野之上,又有两支部队出现。

        一打着“董”字旗,一打着“张”,赫然便是兖

        州州军指挥使董璋、青州州军指挥使张温。

        二人各带一千五百步骑,绕过战场,直奔高唐县而去,竟然要去抢那夺城的功劳。

        王郊懒得去抢。

        他游弋在战场边缘,时不时射出一箭,扔出一记投矛,每一下定然毙敌一人,竟无虚发。

        数十骑跟在王郊身后,用敬仰、爱戴的目光看着自家指挥使。

        一个将领,如果身边出现一群敬仰他、佩服他,且愿意为他执行必死任务的亲随,他就已经成气候了。

        三千齐州兵,现在基本已经如臂使指。

        “呼!”王郊从鞍袋中抽出短矛,将一名敌将射倒,粉碎了他们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抵抗力量。

        夏军士气大振,如猛虎下山,追亡逐北。

        李刀奴的头颅被挂在王郊的马鞍旁边,怒目圆睁。他到死也没想到,竟然是被一群州兵玩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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