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暗网
荷川十月多霜雨，雾霭弥漫，白天能降低极低，夜晚被雾所笼罩，偶尔亮起的光点是飞速而过的车辆，站在云端之上的高楼往远处眺望，入目寂夜沉静。
秦满双手懒散插进风衣兜里，点缀皓白腕骨的玉镯随着滑落撞到后背，冰凉触感唤回些许飘散的思绪，她缓缓低敛长睫，眸中情绪难明。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空闲过。
公司正在筹备的项目步入正轨，练习生们也逐渐开始在大众面前露脸，其余事务由夏芜和宋瑶把控，她闲得无聊在这看黑沉沉一片的天空出神。
正想着，宋瑶推门进来，笑着道：“满姐，还没回去吗？”
再不走，等会姐夫就要来接人了。
最近沈知晏在荷川商圈展露锋芒，本地财经杂志跟节目上了那么一两个，加上他从事的行业特殊，又攻克人类自动驾驶技术上的难题，受到不少追捧，惹得公司内有这方面爱好的对他十分好奇。
于是他来公司接秦满的时候，公司总是特别热闹。
宋瑶拦都拦不住。
秦满微微偏眸看向她手里的资料，声线温淡：“非遗的资料？”
“对，”宋瑶双手递过去：“策划部讨论了几个选题，你看看，选一下？”
秦满回到办公桌前翻起资料，对于非遗项目的选题自然要严格，策划部精挑细选，综合客观评价，第一期节目总共有三个选题，其中就有羌绣——顺便宣传下公司在拍的网剧。
第二个选题中规中矩，与国家历史文物修复有关，她神情淡然地翻过，看向最后的选题——京剧。
京剧又称平剧、京戏等，国粹之一，也是影响最大的戏曲剧种，分布地以燕京为中心，遍及全国各地。
几十年前，京剧被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秦满指尖若有所思的划过纸张上的黑字，眸光微动，轻声道：“就这个吧，用我的名义联系梅华秋先生，请他上节目。”
“记得，态度一定要好，”她叮嘱：“如果梅先生拒绝的话就不要强求，他年纪大经不住舟车劳顿，第一期节目去燕京拍，我跟组。”
宋瑶打开备忘录认真记下：“好的。”
-
秦满到底没等沈知晏来接她，处理完工作稍微收尾就起身离开公司，走前顺便让食堂给员工加多份宵夜。
她驱车回去的路上想到失踪的周欣，视线望向前方红灯，脑海里浮现某个颜色相差无几的危险网站，手指动了动，就把架在眼前当导航的手机切换成另一种模式。
故意做旧的暗红色网页看得人心生不适，秦满面无表情地选择游客身份登录，界面转换，出现类似论坛的词条页面，词条内容多数不堪入目，少数简洁干练。
右上角公告栏里显示好几个标红加粗加感叹号的词条，点进去发现，都是所谓的任务，价钱九位数以上。
这个网站叫暗网，跟灰色地带差不多，但暗网在国际上被心照不宣的公认为亡命狂徒的圣地，可以肆意发泄，还能捞钱。
秦满用游客身份发布寻找周欣的任务，自从远离秦家后，她已经很久不用这个网站了。
任务发布不到半小时，就有人接了。
彼时秦满刚开车到家，正弯腰换高跟鞋。
“怎么了？”沈知晏见她动作怔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漆黑的眸子投过来，慢条斯理地问。
秦满回过神来，收起手机，下意识道：“没什么。”
沈知晏望了她一会儿，心知她有事，但并未追问，只淡淡一笑，启唇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用避讳。”
因他这话，秦满忽然间有些好奇。
如果沈知晏知道了她刚刚在暗网发任务追踪周欣，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是毫无保留地信任她，认为她做得没错。
还是持保留态度，觉得她的做法偏激不妥？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无疑，沈知晏也就不值得她交心相处。
不知怎的，秦满突然很想试探一下。
“其实我刚刚看手机，是因为我在一个网站上发布的任务，有人接了。”
秦满说话的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细微表情，语速故意放得很慢。
“国际上那种暗网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只要肯给钱，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任务。”
“你想找出周欣？”几乎在秦满话音落下的同时，沈知晏就精准地猜到了她的内心。
“是，没错。”秦满并不否认。
她不含情绪地往下说：“如果不是周欣，我母亲不会死得那么早，我不会放任这个女人继续逍遥快活地挥霍人生，我想用自己的方法，让她得到应有的报应。”
说到这儿，秦满话音顿了下，视线投向沈知晏，故意问：“你认为我这样做行吗？我自己其实也有点拿不准。”
其实秦满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早已想好了一切，这么问沈知晏，无非还是为了试探。
沈知晏倾身闲适地倒了两杯冰咖啡，一杯递到她跟前，一边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含笑慵懒说：“有什么不可以的。”
秦满没有动那杯咖啡，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只看着他狐疑问：“难道你不觉得我的做法会偏激了点，我以为你可能会建议我报警，或者想其他光明正大的方法对付周欣。”
对上秦满晦涩复杂的眼神，沈知晏只是定定地回望过去，薄唇微掀起弧度，有丝漫不经心——
“当初周欣上位，用的恐怕也不是什么明路的手段罢。”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既然周欣行恶在前，那么如今一切也是咎由自取的报应，公正得很。
“对了，暗网的酬金可不低，”沈知晏不疾不徐提起，“你不是要投资一项非遗综艺吗，如果资金上紧张的话，不够的部分我替你补上。”
秦满愣住很久。
久到重新开口时，嗓子都有些干哑：“……你真这么想的？不觉得……”
“我该觉得什么？”沈知晏轻徐打断了她的话，那双点漆一般的狭长眸子中透出一点笑意，再舒缓不过地开口，“以直报怨，这是很正常的事。我对商场上的对手，也从没心慈手软过。”
虽然古人很推崇“以德报怨”，可在沈知晏看来，只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一种选择而已，未必真能轻松原谅——说起来，更多的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而已。
这种虚伪的做派，放在周欣这种毫无价值的女人身上，并没有必要。
因此，沈知晏对秦满想报以旧怨的行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沈知晏道：“其实就算你不在暗网上发任务，周欣也藏不了多久。”
“……什么意思？”秦满不解地问。
“因为——”沈知晏眉眼含笑，告诉她实情，“因为我也在派人查她的行踪。秦家是你的心病不是么？秦升和秦月月都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报应，只有周欣，还逍遥地在外度日……我想，你一定挺想找出这个女人的。”
秦满心中微微感动，话音也轻到不能再低，有丝情绪翻涌：“是。”
多年前，周欣挺着孕肚登堂入室，直接导致她母亲受刺激过度；之后，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又成功上位，让年幼的她度过了一段很漫长的痛苦生活。
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秦满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然而沈知晏——他和周欣并无利益冲突，他愿意为了她暗中派人追踪周欣，这是秦满始料未及的。
一时间，秦满无声垂眸，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阵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来，只有风轻轻地吹着米白的纱帘，像白蝴蝶一样地翻飞。阳光被薄纱滤成暖金色，明暗交错地映在她长睫弯卷的侧脸上。
沈知晏心中泛起涟漪，修长的指节替她轻拂过鬓角被吹乱的发丝，这才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邀功。而是想让你知道，你做的所有决定，无论好坏，我都会支持并且尊重。”
秦满怔了下，很缓地抬起了眼眸。
沈知晏唇角含笑，仍在往下说：“所以，你不必有太多顾虑，你想做的事，我会无条件地提供帮助，必要时候帮忙扫尾——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就行。”
“这是沈太太的特权。”
——最后，他极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秦满被他眼中的炙意烫得后缩了一步。
“好了，不要再开玩笑了。”
沈知晏但笑不语，过了很久，才淡笑启唇：“我从不开这种玩笑。”
窗外的风忽然更大了些，薄薄的窗纱被吹得肆意飞扬，光影明暗镀在两人同样赏心悦目的面庞上，有种暖色调的温馨美感。
秦满再次抬眸，撞进他目光。
“想好了么？”他语态优雅地问道。
“想什么？”秦满故作不懂。
他却只是笑：“没关系，我给你时间去慢慢考虑。”
他起身关上了阳台的窗，风停了，米白的窗纱安静地垂下来，他望着窗外，忽然说：“要下雨了呢。”
沈知晏回过头来。
窗外的天空远远飘来几朵乌云，树摇风飘……但他那双眸子，却是难得的光亮漆黑，流转着笑意。
秦满心跳的节奏微微漏了一瞬。
她在想——
这段意外结合的荒唐婚姻，是不是到了该正视的时候？
如果她愿意放下过往，彼此交心以待。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走向好、还是坏？
秦满忽然间有种很期待的感觉。
无论天阴天晴，好坏聚合，她都已无惧去面对。
——或许，拥有一次勇气也不坏。
秦满回视他，同样报以微笑，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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