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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弹指又是三十载


  呼呼~!

  狂涌的气流吹散了弥漫群山之上的血腥气。

  十数万里大始山中人兽皆是松了口气,那一道道如天河倒垂的可怖气息终于还是消散了。

  “呼!”

  敖无首化作人形,红发金甲,面色苍白,一口腥风吹出,数百里长空都响彻一声龙吟。

  而这一口气吐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纹就自上而下,从头皮到脚踝,整个浮现出来。

  重伤!

  前所未有的重伤!

  敖无首已然不再愤怒了,他一身血气跌落谷底,周身裂痕似能看到筋骨内脏。

  整个人好似一个黏合的不够完全的瓷器,好似随时都可能碎裂开来。

  “无量佛尊。”

  达托罗双手合十,密密麻麻如同血管也似的线条遍布他的全身,这是他的佛身被破之征兆。

  突如其来的洞天之劫,让一人一龙全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伤势。

  只差一步,两人的洞天就会损毁。

  “这东洲......”

  敖无首深深吞吐着大始圣地之中弥漫的丹气灵机,良久才缓缓开口,一字一顿:

  “不是善地。”

  “的确不是善地。”

  达托罗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一来东洲就碰上如此诡异之事,让他都心有余悸,甚至直到此时,他都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洞天之劫会接连到来。

  以及,会不会再度降临......

  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有了退意,出师不利不说,更遭受如此创伤,若下一次洞天之劫降临之前未曾养好。

  两人只怕要陨落在洞天劫数之中,至不济,都会跌落境界,功行大损。

  “咳咳。”

  一道轻咳之声由远而近,一着银色甲胄的青年缓步而来,脸色也是苍白无血,周身气息都未曾平缓下来。

  显然也遭受了重创。

  “两位道友无事就好,否则我大始圣地真要有愧于补天阁了。”

  青年面容俊美,语气却是老气横秋。

  敖无首两人见到来人不敢怠慢,勉强抬手:“此乃我等自身之劫数,与大始圣地没有干系,计长老不必如此。”

  此人,却是大始圣地的太上长老,计飞鱼。

  乃是此代大始圣主杨玄机的师叔,大始圣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活了小三千年的老古董。

  比之两人在补天阁的地位还要来的高。

  “这劫数,来的蹊跷,不知计长老可知其中缘由?”

  见了礼,达托罗率先开口,心中有着莫大疑惑。

  “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可以知晓,此劫弥漫东洲,所有的洞天之上的修士都应劫了。”

  计飞鱼面色也不太好,他修为高深,所经历之劫数也越发可怖。

  这一劫,几乎损耗了他大半避劫法宝,还坏了他的洞天,损了他的功行血气,伤及体魄。

  “还有这样的事?”

  敖无首眸光一闪,但却知道计飞鱼不会说假话,事实上,之前大始圣地之上的劫数气息,可不是一两个。

  “劫数来自于天,东洲普降劫数,是‘天地’要生变化的预兆吗?”

  达托罗心神震动,猜测到了什么。

  天地将会大变,知晓的可不仅仅是东洲诸圣地,九州万族的绝顶势力都有着类似的猜测,感知。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将会在何时到来。

  “各种缘由无人得知,只是,灭情道疑似被天威所灭,其中或有痕迹在,我以派遣弟子下山前去,或有定论。”

  计飞鱼眸光微不可察的一闪。

  圣地监察天下超百万年,整个东洲的所有情报,只要有人看到,第一时间就会被他们所知。

  若非灭情道被天威所灭之事几乎与洞天劫数同时降临,此刻灭情道覆灭之缘由已然要调查清楚了。

  但此时,整个大始圣地所有洞天几乎全都受伤,却是不得不派遣弟子前去了。

  “灭情道被天威所灭?!”

  敖无首与达托罗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彼此眼神之中的震惊。

  灭情道这样的大势力被灭固然让他们震惊,但更让他们震惊的则是灭情道竟然能够被天威所灭!

  那可是天!

  天悬至高,不可见问,唯有成就通天之境的封王级大能才能有资格引动天劫。

  当今之世,九州封侯者不过寥寥几人,那灭情道连封侯大能都无,有什么资格被‘天’所灭?

  两人心头震惊,面色有着变化。

  天地大变若果真发生在东洲,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清楚。

  计飞鱼轻咳两声,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拱拱手道:

  “两位伤势极重,还是留在我门中静养一些时日吧。”

  “如此,多谢计长老。”

  达托罗拱手道谢,敖无首也是点头。

  莫说他们身受重伤无法穿梭域门,便是无伤,这与‘天’有关,波及整个东洲的大事件,他们也不会错过。

  若天地当真有变,这东洲只怕将是第一个‘灵机复苏’‘天地大变’之地。

  而若果真如此,东洲就将成为万族必争之地。

  那时候再想前来东洲,三大圣地会不会开放域门,都是个未知之数。

  将这一人一龙安置妥帖。

  计飞鱼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来到云雾缭绕,仙光如瀑的天宫深处,一座恢弘至极的古老殿宇之前。

  微微躬身:“圣主,域门已经关闭了。”

  大殿弥天之高,根根厅柱都高大不知几十丈,仙雾缭绕,灵机深深之中传出一道温润平静的声音:

  “召回在外所有弟子,不得允许不得外出,天地有变,东洲或首当其冲......”

  这道声音平静中带着如天幕般悠远苍凉之气,却似乎并未在洞天之劫中受到什么损伤。

  “此事已然吩咐下去了。”

  计飞鱼点点头,凝视云雾深处:“只是之前派去天鼎国的诸多弟子,是否也要召回?”

  “天鼎帝都不在了,召回,便召回吧。”

  宫殿之中的声音有了一丝情绪波动,但却只是一闪,便随之消失。

  “那天鼎国动作不小,那天鼎帝的继承者,有着向凡俗传法的动作,说法由人用,可一旦流传开来,凡俗之辈无有心境把持,必然荼毒无穷,祸害万万年。”

  计飞鱼皱眉:“掌教三思。”

  “天地大变或将在不久的未来降临,东洲极有可能引来诸族窥伺,他要出头,也随他去吧。”

  宫殿中灵雾翻滚,可见一尊人影盘膝而坐,气息深远高妙:

  “离天圣主尚且不在意,我等何必强出头,时机不对,不可为人做了嫁衣。”

  “离天圣主闭了死关,疑似要突破那一道门槛,早已封山多年,只怕是不会再多理会了。”

  计飞鱼摇摇头,还是觉得不能放任。

  法为人用,可不是谁,都配用法,法传天下不过是个美好的谎言,最终导致的结果,必然是天下大乱。

  因为修行,终归是需要资源,可资源,不是无穷无尽。

  “大运勃发,终有为王先驱,一切挣扎不过徒劳而已。天鼎帝如此,那天寿帝如此,那元阳道人,也不会例外。

  大运如潮,不知几多弄潮儿,也不必太多计较,潮退之时,才见真颜色!”

  宫殿之中气息沉凝,直至消失:

  “你受伤不浅,退下吧。”

  计飞鱼心头一震,随即不再开口反驳,躬身退下。

  ......

  碧水滔滔似无边际,直至尽头,如与天为一色。

  东陆之极,为东海。

  东海之畔,为离天。

  一山离天,隔断天海。

  此山巍峨宏大,如同天柱,绵延不知几万里,千千万万的险峰拥簇,似群星朝拜大日。

  此山,却正是离天圣地的宗门之所在。

  一道道盘山之路如龙般依附在山体之上,自山脚自山顶,是无数洞府,宫殿,无数的洞府蔓延而到尽头。

  就是离天圣地的山门之所在。

  而这一条‘天路’之上的诸多洞府之中,则居住着离天圣地的所有弟子。

  能够从山脚打上山顶者,就是离天真传!

  呼呼~

  离天山巅,一片雪白,肃杀之冷风似能冻结天地间的一切,此处,没有半分暖意,飘荡的除了寒风还是寒风。

  山巅一处突起的石板之上,一着纹龙黑袍,面容俊美的少年盘膝而坐,俯瞰云海缭绕之下的盘龙天路。

  其身后,两个沐风而立的老者恭敬开口:

  “补天阁之灭的确是天鼎国那位国师所为,但灭情道之覆灭,主因并非是他.....”

  两个老者都穿着宽大袍子,高冠博带,此时却都神情严肃。

  “天地之变说了这么些年,却终于要到来了吗?”

  少年以手托腮,眸光清澈蕴含生机,还有着孩童般的真挚。

  “无人知其中缘由,但劫数为天所降,如此笼罩一洲,覆盖所有修士的劫数,必然是天变之预兆......”

  一个面色微黑的老者高声回答。

  “你们说.....”

  那少年转动着眸子:“会不会是有人‘逆天’,做了什么让‘天’起波动的事情?”

  “万万没有这个可能。”

  两个老者齐声回答,连连摆手:“灭情道没有这般本事,纵然是我等三大圣地联手,底蕴齐出,也未必能让‘天’变。”

  “你们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少年也不和两人辩驳,一摆手:“退下吧,别硬撑了,有伤就治,逞什么能?”

  “呃。”

  两个老者面色青白更迭,终于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矮了下去。

  大股大股的血腥气从两人周身喷出,又被寒风吹卷着,化作千百万晶莹的红色冰珠。

  没有人能无视洞天之劫,至少他们两人不能。

  当即,两个老者掩面退下。

  “千多年前,曾有一人,数年之内,自山下打到山巅,不但成为真传,更问鼎当代真传第一......”

  少年微微自语着,眸光之中似映彻出无穷云海之外的雄城:

  “师兄,你真的死了吗......”

  ......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洞天之劫影响之大超乎此时所有人的想象。

  几乎是一夜之间,很多散修,小宗门的修士惊奇的发现,九大宗门连同三大圣地的弟子都消失不见了。

  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瞬间吹遍了整个东洲,让无数大小宗门,乃至于散修都战战兢兢了很长时间。

  几乎以为是‘妖关’被破,两州大战重启。

  散修消息最为闭塞,但也不傻,事出突然必然有着异常,也都加着小心。

  东洲无形之中,就陷入了极为漫长时间的平和期。

  而天鼎国诸洞天修士也受创不小,还有几人当场跌落境界,洞天破损严重。

  但天鼎国推行新法的还是普通修士,不但没有被影响,甚至因为少了诸多宗门的掣肘,而加快了许多。

  天地清明,一片平静,却似乎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呼呼~

  微风吹拂,老树飘落枯叶。

  老树之下,曾经的四太子,如今的天寿帝正与安奇生弈棋。

  他的渡劫之伤未好,听闻安奇生回城,却已然第一个赶来了。

  不远处,十四皇女五指抚琴,琴音动人,院角,身躯又庞大了几分的朱大海蹲在那里,萝卜般粗大的手指不住的逗弄着小鸡崽子。

  平静如水。

  天寿帝捏着棋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发自内心的感叹:

  “难得的清静啊。”

  皇帝不是个好差事。

  虽然对他而言,再复杂的政务一念可决,但他的敌人,却更多。

  天鼎国内外的大小宗门,十大宗门,三大圣地,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此时,诸方偃旗息鼓,他自然是难得的情景。

  哪怕伤势还不浅,心情却是极好。

  安奇生笑而不语,只是落下一子。

  “唉,又输了。”

  天寿帝弃子认负,却也浑不在意,只是伸了个懒腰,拱手告辞:“见了先生,我心甚安,可以放心的去养伤了。”

  天鼎国中诸事,元阳先生似乎什么也没有做,但只要他回来了,自己心中就安定了。

  “去吧。”

  安奇生只是点点头。

  “对了,先生要的那些灵材,过些日子,就能送来了。”

  天寿帝说罢,告辞离去。

  他的伤势,同样不轻,强撑着有害无益。

  安奇生自无不可,送走了两人,才不慌不忙的整理起收获。

  四尊掌教级大能的收藏,两个十大宗门级别宗门的部分灵材,资源,以及两座坊市。

  这在中古之时,王侯都要为之侧目的资源。

  若是加上一些天材地宝,就有资格铸就封侯灵宝。

  不过,安奇生却没有多看这些灵材,虽然他有着铸就神兵为王权剑躯壳的心思,却也不急于一时。

  他的收获,不仅仅于此。

  微微闭目间,心头涌动的,则是有关于其他境界的感悟,功法,以及秘传神通。

  万阳界如今有着九境十一步之说。

  他却只修了真形,灵相,洞天,其余六境虽然都有着心得,却并未修持。

  这九境十一步,是万阳界修行之真谛所在,三千万年中一切豪雄人杰的智慧结晶,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

  非如此,无法将其化为自己的东西。

  “真形,灵相,化神,天罡,万法,洞天,粉碎真空,归一,通天......归一封侯,通天为王,那至尊,又是什么境界?”

  安奇生心思发散,千万念头好似千万个人在推演思量着。

  但缺乏对于至尊的认知,哪怕他神意强大,推演超乎寻常修士,却也推算不出其中奥秘。

  但他很清楚,封王与至尊之间,有着一道莫大的鸿沟。

  以至于,古今无数王侯豪雄都折戟于门前。

  至尊门前尸骨多,可绝大多数的人,连门都看不到,对于许多修士而言,死在门前,都已然是毕生之追求了。

  但无论如何,至尊必与九境有关。

  只要修持,一步步不行差踏错,终归有触及那一道鸿沟,看到那一扇门的一天。

  而此时,九境之中,除却归一,通天二境。

  其余七大境界,他都有了极为深刻的感悟,也是时候涉猎其他境界了。

  “化神,天罡,万法......粉碎真空!”

  安奇生心中微微自语着:

  “让我看看,那一道困扰了天鼎帝千年之久的门槛,是不是真的那么难踏破......”

  自洞天凝成二十四,安奇生已然感受到了那一道门槛之所在。

  但天地大变,并不是天地在禁止修士修行,而是天地变得不再那么适合修行。

  这个不适合修行,在于灵机,在于虚空,在于洞天之劫,也在于那弥漫天地间,似不可察觉,实则一直存在的,前任成道者的气息。

  诸多限制叠加之下,好比修行之时身上压着大石,自然难以前进。

  但安奇生却不会在意这些。

  因为束缚再大,限制再多,这万阳界的修行环境也比玄星好上千万倍,乃至于亿万倍!

  无魔之地尚可长生,所谓天地大变,又算什么?

  嗡~

  心海泛波,无边精义在其中翻滚,承托的那一面明镜越发的皎洁。

  其中光影流转,似在映彻出所有功法,神通的破绽。

  ......

  接下来的日子,安奇生又变得清闲起来。

  这一场波及整个东洲的劫数以及补天阁,灭情道的接连覆灭,很是让诸多宗门乃至于圣地都为之忌惮。

  他们在等待天地大变,准备迎接未来的变数,自然,就不会,也没有必要此时前来招惹安奇生了。

  哪怕是宗主被镇压的凌天宗与万法楼。

  而安奇生,自然更懒得去理会其他宗门,醉心修行。

  他每日日出则起,日落则歇,感悟天地变换,也留连红尘之中,天骄城九大城区,乃至于整个天鼎国,周边几大王朝的所有城池,都留下着他的足迹。

  静下来,则是指点朱大海,金翅大鹏鸟修行,或是寻两个人弈棋,再不然就是于洞天之中逗狗,培植灵植,与诸囚徒论道交谈。

  修行不止是打打杀杀,平静之中,才可见修行之真谛。

  他心静如水,不缓不慢的修行着,岁月,也在一日一日的流逝着。

  那无数修士都在等待的‘天地大变’还没到,这日月却已然在长空之中起落更迭万余次。

  似只是一个不留神,

  三十年,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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