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苦差与美差
“你们随老夫前往大明宫，一切便都知晓。”乌云先生扫了慧舫真人一眼。
这次不仅慧舫真人，连玄一道掌教孟深呼吸都微微急促。
前往大明宫……
那也就意味着，这次的事情，是陛下亲自吩咐，而非乌云先生等人代理？
这样的机会，对慧舫真人和孟深这样的第九境高手来说，也极为少见。
两位道家真人这时反而心中有些忐忑起来。
他们定了定神，跟在乌云先生身后，毕恭毕敬前往大明宫。
到了宫殿中，高高在上的人影，仿佛笼罩在一团光辉之下，让两个道家高人看不清其相貌，只能凭大致轮廓猜测，那应该是个男性。
他们连忙低垂目光，不敢再看。
耳边则听到乌云先生恭声道：“参见陛下。”
慧舫真人同孟深连忙有样学样：“参见陛下。”
“免礼。”
上方传来一个缥缈而又威严的声音。
两个道士恭敬起身。
张东云的视线，首先落在孟深身上：“你初成第九境，做些体力活好了，下去后跟乌云取阵图，在东疆各地布阵。”
孟深闻言，连忙应诺：“谨遵陛下圣谕。”
虽然说是体力活，但他此刻不仅没有嫌弃，反而心中大喜。
阵法，乃道家独有。
想要布置大阵，则至少需要第九境的道家真人，方可为之。
长安的道家第九境真人，或者说唐地的第九境道家真人，并不止他一个，还有忘真观观主执尘真人。
当前在长安，执尘真人与忘真观，处处走在他孟深和玄一道前面。
长此以往，自家很难动摇他们的位置。
但现在，陛下亲自颁布的旨意，如果他能妥善完成，那在陛下心目中，乃至于乌云先生等人看来，玄一道的地位都将水涨船高。
届时超过忘真观，指日可待。
他立下大功，长安庇佑重赏。
到时候，突破到九境之上，成就元神之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机会忽然到了眼前，孟深镇定心神，决心一定要将之把握住。
乌云先生或许还会搞搞平衡之策，让唐地两家道门不至于一家独大。
但孟深相信，陛下思虑深远，应该不至于去注意这些微末细节。
这次的机会落在他头上，可能单纯是因为执尘真人已经担任唐地副总管，有差事在身的缘故。
毕竟按照陛下所言，这个差事，不局限于唐地，而是整个东疆。
想到这里，孟深心中激动平静许多，开始深思。
这确实是个体力活苦差事啊……
第九境的道家真人布阵，也不是一挥而就。
仅仅一个阵法，就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孟深刚刚突破到第九境，自家玄一道山门都还没来得及布置。
覆盖整个东疆的庞大阵法，孟深从前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他自然相信陛下与乌云先生有这能耐。
但他作为具体执行者，还是感觉到了负担。
孟深在一旁琢磨的同时，慧舫真人深吸一口气。
这位孟道友刚刚突破到第九境，便有如此重任落下。
那交给他的任务，恐怕会更加艰巨。
慧舫真人正想着，便听上方张东云说道：“你的任务，则是雕琢可移动的阵法。”
慧舫真人闻言，顿时大惊。
连一旁的孟深听了，都暗自心惊。
道家阵法，都是依托地利优势，借法天地，从而具备强大的威力。
阵法作用大小，除了跟布阵者的造诣有关外，也和其地利根基，息息相关。
现在陛下居然说，要准备可移动的阵法？
慧舫真人和孟深听过一些传说，讲述道家第九境之上，成就元神，更修为高深的高人，可以随手成阵，不拘于地利环境。
但即便如此，在大家印象中，那也是一道阵法形成，便也意味着落地生根。
能移动的阵法，真的可能吗？
道家炼器，倒是能在法器、法宝中加持符印符阵，但那和天地大阵是完全两个概念。
慧舫真人震惊过后，努力定了定神。
陛下既然有此一说，应该会有指点。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学习增进道法的好机会。
“谨遵陛下圣谕。”老道士心中略有几分不安，但面上毕恭毕敬，连忙应诺。
座上的张东云点点头：“乌云会给你大概方略，你一边领会，一边前往南海即可。”
慧舫真人闻言，心中又是微微一动。
果然，陛下胸有成竹，命令乌云先生点拨他。
不过，南海的话……
“以船作为阵眼，以大海为阵，船行之处，所处海域便是地利。”
乌云先生这时在一旁淡然说道：“考验你的其实是速度，要保证品质的前提下，尽量快尽量多完工，明白吗？”
“请先生指点。”
慧舫真人当即行了一礼：“贫道定当竭力以赴。”
乌云先生点点头，也冲一旁的孟深说道：“你们，都随老朽来吧。”
说罢，他先向上方张东云一礼：“老奴告退。”
慧舫真人与孟深见状，也连忙有样学样。
他们二人追随乌云先生离开大明宫，返回天空之城。
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中复杂之色。
以船为阵眼，以大海为地利。
道家第九境真人出手布置大阵，可未必是用来帮船家打渔呢。
当然，陛下爱民，以后说不定真会如此。
不过，在转为民用之前，当下恐怕另有用处吧？
慧舫真人与孟深，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中土。
这等以大海为阵的船只，所针对者，首先便是深海远洋中，那让第七、第八境修行者都提心吊胆的风暴巨浪。
关于中土，孟深二人了解有限，但也都有所耳闻。
那里，比东疆更富饶兴盛。
同时，也有更多强者高人。
长安，要将那里也征服吗？
想到这一点，两位道家第九境高人，同时感到气血翻涌。
不成功，则成仁，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但要是成功了呢？
届时中土也成为长安治下，说对东疆没影响是不可能的。
正如先前长安初创，寒山派、霹雳宗等小门小派，都可以在长安占据一席之地。
但当长安飞速扩张之后，孟深、慧舫真人等高手，还有他们背后的名门大派，自然便冲击霹雳宗、寒山派等小门小派的地位。
长安念旧，不会亏待追随自己的人，但有些时候，掉队，是客观事实。
某一天，我们也会掉队吗？
两位道家真人对视一眼，都能在对方眼底，看见相同的担忧。
会否就是长安征服中土的那一天？
两人正忧心忡忡之际，前方乌云先生似乎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这时忽然开口：“忠于长安者，长安永远有他一席之地，但地位高低，便要靠自己争取。”
慧舫真人和孟深都呼出一口气，然后答道：“谢先生指点。”
眼下，便是立功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才行！
两个道士同时暗下决心。
他们跟随乌云先生回到天空之城，乌云先生先将一副卷轴交给孟深。
孟深谢过之后，将之打开，画卷中仿佛有勾魂摄魄之力，要将他神魂吸入其中。
以孟深第九境的修为，一时间都险些难以自持。
他心中一动，索性不再抗拒。
然后整个人的心神，都沉入其中。
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似是置身一片完全由剑组成的世界。
一柄柄飞剑从他身旁划过，成千上万，仿佛数之不尽。
而更让他震撼的则是，仿佛其中任意一柄飞剑，都能取他性命。
孟深经过最初的心境动摇后，重新稳固心神，开始尝试揣摩这些飞剑。
不知过了多久，他神魂忽然从卷轴之中退出。
其肉身，已经满身大汗。
孟深呼吸变粗，连喘几口大气后，方才回过神来。
这时他再看乌云先生，却见乌云先生正给慧舫真人讲解道法。
慧舫真人此刻仿佛重回自己初入道门的少年时刻，完全沉浸在深奥的道理之中。
在他自己无意识下，身边竟然凭空生出一根根藤蔓，然后交缠，隐约组成巨大的阵法。
阵纹不停扩张，越来越大。
而三人所处的静室空间，却仿佛无限，容纳阵纹从几米方圆，渐渐扩张到十几米方圆，甚至更大。
孟深留心注视阵纹，也感觉奥妙无穷，一时间甚至略微失神。
忽然，他神魂微微刺痛，回过神来，就发现是手中卷轴里，有道家剑意勃发。
乌云先生这时留下慧舫真人自己慢慢参悟，然后转头看向孟深这边，淡然道：“贪多嚼不烂。”
孟深警醒：“谢先生指点。”
乌云先生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拢共六千五百六十一座大阵。”孟深沉声答道。
乌云先生点点头：“所以，有信心接下这个差事吗？”
“贫道必竭尽所能。”
孟深略微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感谢陛下和乌云先生，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体力活确实是体力活。
布置一座大阵，便已经要费心费力，何况六千有余？
孟深甚至不确定，自己余下一生，能否将之全部布置完成。
但他能确定一点。
这固然是苦差，可是却给了他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乌云先生看着孟深，淡然道：“感谢陛下即可，这是陛下的手笔，老夫岂敢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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