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伤了
“主子，小公子来了信。”
正在吃着早膳，南瓜粥浓稠清甜，她早晨没有什么胃口，一碗南瓜粥是难得能吃得下的。做婢女时没得选，吃不下也要咽下，如今能得一点选择，算是进步。
她这两日清闲，府中都在处理小公子们的事，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她不知道后续如何，也不会妄然去打听。
想来，如今换了身份，一些事也不是该她知晓的。即便知晓了，她也什么也没办法做，不若当个安静的花瓶好。
“拿过来。”琉璃接过信。
自成为妾室，她没再见过幼弟，哥哥那也让幼弟去看顾着，虽是告诉他们此事是自愿的，却也知道少不了让他们担心。
幼弟乖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难道是哥哥那边出了什么事？
打开信，琉璃的脸色一变。
这不是幼弟的字迹，幼弟虽学业上没什么天赋，但写了一手好字，这狗爬一样的字体，应当是和幼弟交好的那位楼家小公子的。
“文儿，快，快。”琉璃慌了，“你去让人备好马车，我要出去。梨儿，你去给世子妃请示，说我幼弟生了病，我要回去看望。”
“主子，马车需要世子妃或夫人同意才能差使。”文儿看出了她的着急，可规矩在那，不得不提醒道。
“那快去啊。”琉璃的眼中含泪，红着眼眶望向梨儿，软和的声音颤颤巍巍，手上死死拽住了手帕，“你快去啊。”
“不，不，我亲自去。”琉璃说着就自顾自地夺门而出，文儿连忙小跑着跟上去扶着她。
梨儿想了想，咬牙做了决定，转头去了世子的院里。
蒋明雪这时候还没醒，往日里至少还要再推半个时辰才会隐隐约约有些意识，她有起床气，虽不严重，大家却也不敢招惹。
春娇和夏媚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白姨娘来得这么早，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是招人疼，那双眼望着你，湿漉漉的，谁舍得拒绝。
“白姨娘，我家主子还在睡，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春娇问道。
“麻烦春娇姑娘进去通报一声，我弟弟生了病，我实在放心不下，想要出府去看看。”琉璃压了压自己的心绪，镇定地说着，那眼泪却依旧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那姨娘稍等，容奴婢进去禀报一声。”春娇拍了拍夏媚的手，夏媚心领神会，领着琉璃先坐下，给她递上一方干净的新手帕。
“姨娘别急，不会有事的。”夏媚安慰道。
春娇倒不是好心，只是将心比心，家中人出了事，换做谁都会慌乱，琉璃未成姨娘时，两人也有过交集，琉璃人好，虽是婢女，但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气态，难得见她如此，也不算什么大事。
世子妃纵然脾气被说得多遭，在一些事上格外通情达理，主子性情大变，根子里的心软也没有变得太多。
“主子，主子。”春娇叫了两声，见世子妃将被子盖过头顶，犹豫了会儿，又道，“主子，白姨娘来了，有事要求见您。”
“嗯······见，不见，睡觉。”蒋明雪一时半会儿没醒，迷迷糊糊不知道在回些什么。
正在春娇思考要不要直接说出门马车这事时，蒋明雪像突然意识到了似的，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说谁？”
“回主子，白姨娘。”春娇怕主子起猛了，连忙扶着她。
“白琉璃怎么来了？”蒋明雪打了个呵欠。
她叫白芷，或者琉璃，白琉璃是什么新名字。春娇哭笑不得，回道，“白姨娘家中幼弟生了病，想要出府，可出府需要得到您的同意。”
“生病了？那赶快让她去就是了，耽搁什么？”蒋明雪不喜欢白芷，也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生病是一件大事，这白姨娘只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要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诶，奴婢这就去回。”春娇笑笑，她就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心软的。
蒋明雪靠在床上，“等等，让她坐我那辆，省得碰上些神经病找茬。”
春娇顿了顿，那句她只是姨娘被她咽了下去，扶身表示明白。
等着的琉璃已经没有再流泪，但坐立不安，她想世子妃应该会同意的，那日相处，她觉得世子妃和传闻还是有出入的，骄纵善妒是真，可却不是个完全难以相处的主，除了对世子爷情深不寿外，其余的在琉璃见过的后宅夫人中，实在算不得多糟糕。
只是她担心自己这个姨娘让她极为厌恶，刁难不怕，她只想快些见到幼弟。
来了。
琉璃连忙站起了身，春娇出来冲她说道，“姨娘莫慌，主子已经答应了。翠竹，你去吩咐把主子常用的那辆马车准备好，送白姨娘过去。”
“多谢世子妃。”
按照礼数，这辆马车轮不到她。
世子妃，仁善。
上了马车，琉璃让文儿跟着她一同过去，梨儿留下。梨儿适才没在身边，琉璃稍微一想便知她去了哪，也是好事。
她心下有一个主意。
适才的信中所说的，并非幼弟生病，而是与同窗发生了争执，幼弟被推倒撞到了腿，正巧不知谁放了个尖锐物在那，把那腿扎了个血肉模糊，当场就把大家吓傻了，连忙请大夫看诊，由于不好挪动，现下还在学堂。
这才什么时辰，才刚刚上学堂才是，怎么就发生了这事。
琉璃原想过找人看顾着弟弟，弟弟却拒绝了，他们这样的人家自幼长大也没什么看顾，不也到了现在，都是懂事早熟的孩子。弟弟既然说了，这件事便作了罢，可现在看来，或许真的需要人看顾着。
还有那个私塾，幼弟读了这么久，没听闻谁和弟弟不和，现下竟然出了事。
幼弟那么小，吃个药都要因为味苦而啜泣，被尖锐物刺伤，那得多疼啊。
“主子，要不要请府内太医也一并看一看？”文儿询问道。
侯府有住府太医，医术和宫中太医相差无几，说来也是恩赐，宫中皇上挂念侯府小公子体弱，便赐了一位太医给侯府仔细看顾着小公子。
“若是小公子能在侯府中养着，您就不用如此担忧了。”文儿感慨道。
都是体弱多病、年岁相近的小公子，可一个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嫡子，一个却只是个身世单薄的姨娘幼弟，比不得。
文儿也知道，故而虽感慨，却也没有再多言。
“是啊。”琉璃垂下眼，若谦儿养在府内，就好了。
私塾学堂侧屋，大家围成了一圈，里三层外三层，你扒着我我攀着你，凑着脑袋想看个清楚。
夫子站在里屋的床榻边，看大夫给白明谦医治，不远处立着一个一身深褐色的男孩，个头不高，五官平平，总体合起来却是有几分可爱。此时躲在自家母亲身后，惊恐万分，格外害怕。
他的家境可见并不好，母亲皮肤黝黑，双手粗糙，一身衣服是补了又补，此时站在那，颇为手足无措。
“娘，我真不是故意的。”男孩名唤曹默然。
白明谦倒下去的时候，他也吓坏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一推，白明谦就摔了，他还以为体弱一事都是假装的。
怎么办？白明谦在私塾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虽学业不算上乘，可家里宠爱，衣着吃食都是极好的。要是追究起来，要是追究起来，他的脸白得不像话。
“没事，不怕，娘在呢，有娘在呢。”曹夫人是个慈母，生了这个孩子伤了身子，对他极为宠爱。
她支个小摊做豆腐生意，相公做体力活，两人省吃俭用，将唯一的儿子供读私塾。家里是贫寒的，入不敷出，但丝毫没有放弃让儿子读书。
曹默然小声啜泣，他知道自己闯祸了，家里的情况不好，自己给父母添乱了。自责涌上心头，他只能期望着白明谦没事。
今日这事真是意外，白明谦也没想到自己体弱至此，晨起时便感头晕，吃了副药慢慢缓了过来，来学堂上了第一堂课，被夫子夸奖了一番学业有所进步，谁知道课下那曹默然因被夫子批评了，对他说起了酸言酸语。
曹默然学业一向名列前茅，从来都是夫子的掌中宝。白明谦和他没有交集，偏偏今天撞上了白明谦身子极为不适，头疼得厉害，一听曹默然的话，他忍不住回了几句讽刺，那几句话似乎就刺激了曹默然，毫无防备地推了他一把。
倒霉至极。那曹默然恐怕也被吓得不轻。
白明谦疼得冒虚汗。
“来了来了，白明谦的姐姐来了。”
私塾中平民子弟居多，少数有钱的，也不过是商贾出生，琉璃在侯府当半个小姐养着，吃食用度都是上乘的，气质不凡。
曹夫人一眼就看到了来人，更多了局促不安。
来时听儿子说，这白明谦的姐姐在侯府做事，那可是侯府，她们这样的人家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的地方，眼下看来人的容貌气质，她只能握住儿子的手。
夫子见状，几步走到她面前，“明谦姐姐。”
“夫子，我家明谦如何了？”琉璃焦急地问。
文儿还在旁扶着她，怕她情绪过激。
“大夫说伤的还不算重，只是需要休养个半个月左右，唯一麻烦的是用药，所需颇多。”夫子回道。
“这不是问题。”琉璃松了一口气。
白明谦听到了姐姐的声音，看了眼床边的楼桓。
楼桓眼神躲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明谦闭上了眼，还有什么不明白，就是这人给姐姐递的消息。
唯恐姐姐担忧，他还再三叮嘱。
“我若不告诉姐姐，她知晓后怕是更担心你。”楼桓解释道。
琉璃冲夫子福了福身，“我去看看他，多谢夫子。”
大夫刚刚上完药，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琉璃看得心揪。
“谦儿。”琉璃拿出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满眼心疼，“要不是楼桓给我递消息，你还想瞒着我不成。我只有你一个弟弟，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要姐姐怎么办。”
“姐姐，我没事。”白明谦宽慰道。
文儿送大夫出去，给了银钱和赏钱，让随行的下人跟着去抓药才折返。
琉璃和白明谦说了会儿话，彻底安下心来，才望向人群，声音温和，听不出喜怒，“敢问哪位是曹默然？”
嘈杂的环境安静了下来，看热闹的萝卜头们下意识噤声，齐刷刷地看向躲在母亲身后的人，算是给琉璃指明了。
曹夫人拉着儿子上前，“白小姐。”
文儿给她搬来了圆凳，“您请。”
夫子哪会让这群学生接着看热闹，把他们赶回去接着上课，楼桓也没能幸免。
“夫人放心，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此事我也知道了前因后果，说起来都是意外，孩子间打闹，算不得什么事。”琉璃说道。
“不不不，是我儿有错在先，让小公子受了伤，您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应承。”曹夫人抬眼没多久，又立刻垂了下去。
身后的曹默然站了出来，低着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明谦，对不起。”
琉璃没说话，等弟弟的反应。
“无事，你也说了并非故意为之，是我太过体弱。”
这事本就是意外，要说怪曹默然，那也不尽然，白明谦没想揪着这件事不放，若真的要赔偿，曹默然恐怕只能退学了，他家为了供他读书已经处处捉襟见肘了。
“真的吗？”曹默然适才被吓得哭了一顿，此时还有些抽噎。
“嗯。”白明谦无力地回答。
琉璃笑了笑，“孩子的事就听他们自己的，既然如此，那此事就算过了。”
曹夫人却心中有愧，“到底是我家默然动了手，诊金多少就让我们来付吧。”
她也知诊金恐怕不少，可若当真什么也不做，她过不去。
“无碍。”琉璃招了招手，让曹默然过来，“我和明谦相依为命，现下我不宜出门，若曹夫人觉得心下不安，不若让默然帮我看顾着明谦，也无需太久，快的话就这几日。”
闻言，文儿抬了抬眼，过后又沉默着。
“自然，应该的。”曹夫人连忙说道。
曹默然低头看着拉着自己的手，温热柔软，和母亲的并不相同，他乖巧地应道：“我会的。明谦姐姐，对不起。”
“好孩子。”
侯府
世子妃又补了会儿觉，才起身准备用膳，东院又传来话，让过去一同用膳，春娇欢喜地为她挑衣服。
“主子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夏媚也和她说着。“主子若是早好好过，或许现在也不会如此了。”
春娇只是笑，并没有回答。
主子们的事，谁能说得清，老家那边传了话，希望主子和离。
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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