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谋划
“阿姐,我没事。”白明谦躺在屋内,看着默不作声的白芷,开口说道。
房内只有他们两人,白芷只是看着他,又慢慢垂下了眼。
“你去看过兄长了吗?”琉璃问道。
“看过了。”白明谦的腿隐隐作痛,闻言回道。
距离兄长刑满释放也就剩两个月,阿姐惦念长兄已久,终于能够彻底放下心来。当年事情发生之时他尚在襁褓,一无所知,可单是听叙述就知年幼的兄长和阿姐是怎样的无措和愤怒,还有那位他素未蒙面的长姐。
兄长说,二姐这些年越长大,越像长姐。
把兄弟姐妹几人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一心只有他们,愿意为他们吃所有的苦楚,干任何的事,委曲求全。那性子也是,表面看着温顺无害、不争不抢,实际上比谁都有决心有毅力,对自己也狠心。
那些只言片语中,白明谦能够大概勾勒出这位长姐的模样,正因此才更明白失去长姐对于兄长和二姐来说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至于那位亦是毫无印象的父亲,白明谦并不在意。猪狗不如,不配为人父,即便活着,他想必和兄长一样,都会让这位父亲不好过。只是不会亲自动手,那未免太过蠢了,留下把柄。兄长有几分聪慧,但也不多。
当年那事长兄也大可不去自首,大概是年纪小,又是手刃亲父,为了圆那十多年的父子之情吧。
“兄长让我们无需担心他,倒是阿姐,你嫁到侯府······”白明谦隐瞒了他和兄长的交谈,兄弟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扮演和睦角色,“阿姐,到底怎么回事?”
即便信上说了缘由,他还是想听姐姐亲口告诉他。
人在给亲近之人写信时,大多报喜不报忧,他担心阿姐受了委屈但有所隐瞒。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和兄长才是照顾好自己,不用忧心我。”琉璃道,“我自小在侯府长大,这几位主子都是好相处的,对我也宽和。”
“可我听闻世子妃善妒骄纵,她可有为难你?”这事无需打听,京城中人尽皆知,白明谦也有所耳闻。
琉璃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看向他,“今日我来时乘坐的马车你可瞧见了?那马车不是我一个姨娘能坐的,是世子妃,她体谅我,让我坐了她平日里常坐的那一辆。如果世子妃当真那么难以相处,我还能越了规矩?”
“谦儿,京城中流言蜚语只多不少,不可皆信,也不可都不信,自己心中要有一杆称,去量那些铺天盖地的传闻中的真假虚实。”
白明谦半撑着身子,“既不是空穴来风,有真有假,那世子妃善妒必然是真的了?”他总是擅长抓住自己想听的。
琉璃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她看着自己裙上的花纹,金线织成的花样栩栩如生,不是常见的样式,这花原是乡野间无名野花,后因美丽而被人喜欢,被用在了布匹上面,身价瞬间翻倍。然而皇室贵族认为其配不上自己的高贵身份,并不会用它,依旧常用那些牡丹海棠的样式,象征雍容华贵。
慢慢起身,她走向衣柜,将里面的衣物拿出来,细细折叠整理。
白明谦不知道姐姐此意为何。
“谦儿,你想不想进侯府陪着姐姐。”琉璃问道。
进侯府?
他怎么会进得去,姐姐想干什么?
今日这事,恐怕真的吓到阿姐了,阿姐从前就一直说找个人照看着他,为避免给阿姐增加负担,他果断拒绝,这些年也没出什么事,阿姐即便还有这个念头,却也没有再提。
看到阿姐时,他有想过可能因为今日这事,阿姐定然会找个人来照看着自己,可不想,阿姐是想让他进侯府。
侯府高门显贵,怎么会说进就进,阿姐才被赐给世子爷做妾,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位置还没坐稳,就想让他进去,这不是给世子妃话柄吗?
他明明告诉自己,不可给阿姐添乱,不可增加负担,可却总是让阿姐为了他一再冒险行事,费尽心思。他和长兄都一样,和废物一样,拖累阿姐。
“怎么不说话?”琉璃的声音是标准的江南吴侬软语,因母亲是江南女子,软绵婉转,令人喜爱。后来觉得这嗓音听上去格外好欺,故而和旁人说话都有所变化。
她抬眼看他,将折好的衣服叠在一起。
“阿姐。”白明谦的嗓音压了压,清丽稚嫩,“你为自己想想,不要顾虑到我,好吗?”
她的手顿住了。
没一会儿,继续手上的动作,“你说的什么傻话。你是我弟弟,我如今飞上枝头有荣华富贵了,自然也要想着你,何况阿姐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你能有什么私心,唯一的私心就是为了我和兄长卖身为奴,又被迫为妾。
“我在府中一个人,不能随意出府,整日枯燥乏味,若你能在我身边陪着我,那这日子也不算太难过了。”琉璃收拾好衣物,又走进书桌,将上面的功课看了又看,“你入府这事不难,我找夫人和世子妃说说情,你住一个偏院,不会太麻烦。侯府冷清,这些年哪个亲戚上京都能住,你自然也能住。”
白明谦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
他只能看着忙碌的阿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又要在侯府做事,又要每日撑着身子回来照顾他的身影,疲惫辛劳,憔悴不堪。
每每生病,阿姐又是整宿整宿地守着,每每得了赏赐,又是全须全尾地用在他的身上,半点不为自己留。
阿姐也还是孩子,半大孩子带着襁褓婴儿,女儿家的欢喜雀跃、玩乐自在她半点没有体会到,早早做了操心操肺的“母亲”。
为了他,也为了狱中的兄长。
他猜测着,大抵阿姐知道为人妾室不易,若是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想乘着和侯府还有几分情分,让他能有优渥的条件——阿姐不想让他继续在那个私塾读下去。
阿姐想让他往上再走。
他的阿姐,生得好皮囊,她的美丽霸道却不张扬,越看越是让人心颤,即便刻意隐藏,可随着年岁增长,即便不看那张脸,身姿气质均是让人一眼惊艳的。
她本该是千娇万宠的小姐。
白明谦自懂事以来,每每看到阿姐,都生出这样的想法。
父亲虽不是个好东西,却有一副还不错的皮囊,母亲又是美人,兄弟姐妹几人,除了长兄,无不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而两位姐姐尤甚。
兄长曾说过,长姐的美貌与二姐伯仲之间,甚至略胜一筹,倘若长姐还在。
“真的。”琉璃放下了他做的功课,一双杏眼流光潋滟,眼下一颗泪痣很淡很淡,非要凑近了才能看见,为她增添了一分妩媚。
接弟弟入府,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想法。
很早之前,计划着攒钱赎身,也计划着接他入府。侯府对待下人极好,几位主子也是好相处的,只要不违反规矩,便能长久地待下去。这是琉璃的最佳选择。
她知道,自己生了好样貌,这样的好样貌对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势女子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她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和狱中的哥哥要养,若真的离了侯府,她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数不清的麻烦等着她。
到那时候,谁能为她出头?无人能帮她,即便愿意帮,和她的容貌也少不了关系。
与其在外面无依无靠、束手束脚,还不如留在侯府,这何尝不是一种捷径。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会被夫人赐给世子爷做妾,世子爷还同意了。
原因到底为何她不知道,但总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这张脸是极大的促成因素之一,既有优势,那就把优势利用到极致。
现在侯府中两位小公子的事看来不简单,夫人的慈母之心正是浓郁之时,弟弟又是如此凑巧遇到这事,此时就是将幼弟接近府的最佳时期。
夫人那早就知晓幼弟的情况,多年来也算是照顾她身为姐姐的忧虑之情,药材等多作为赏赐赐给她,眼下感同身受,心软同意是必然。
到时候幼弟入了侯府,去哪上学就可以再谋划了。
世子爷这人猜不透看不透,在他身边一日,就要争取一日的好处。世子妃若和离,难保下一个世子妃不会让她滚,若世子妃不和离,顾及到各方势力和必然因素,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太多。
侯府世代一夫一妻,到现在多了一个妾室,若宠妾灭妻,侯府真的要成全京城的笑话。为妾者,自我认知明了为最佳。
“阿姐是已经有主意了吗?”白明谦看那神色,心下平静。
琉璃拿着那副字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谦儿的字越来越好了,平日下的功夫看来不少。也要注意休息才是,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跟着大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学字读书,她也跟着,字帖不知是哪位大家的,只知道格外难得,小姐见她学的刻苦认真,便送了给她,她跟着临摹,也让幼弟学着写字。
她学那字有六七分想象,风骨却难以临摹,日积月累,呈现了自己的风格。幼弟却学了八九分,这一手字格外遒劲飘逸、矫若惊龙。
“明谦知道。阿姐。”白明谦生出无力,对自己的无力感。
“阿姐会安排好一切,不管是你还是兄长,阿姐都会护着你们,为你们谋划好一条畅通无阻的路。谦儿,阿姐只有你们了。”
白明谦无言,眼前的阿姐让他心生酸涩,他只能点点头,“好。”
马车行驶回侯府,东院是一家团聚,唯有清秋阁,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冷清寂寥。
琉璃闭上眼,躺在床榻上,没多久又坐了起来,从旁边拿来那本兵法,细细研读。
东院用完膳,世子和世子妃一同回来。
容楚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蒋明雪只好迈大步子跟着,没走多久她便烦了,立在原地,不满地说道,“容楚,你给我站住。”
“我帮了你这么一大个忙,你就这样对我,放慢脚步等等我不行吗?”她气愤地说。
容楚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向她,“你想要什么让人告诉拾贰,他会给你准备好。”
“我不要其他,我要你!”蒋明雪直白地说,双目紧盯着他,“你以为我为什么帮这个忙,我大可以不帮。”
容楚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也可以不让你帮这个忙,你占着世子妃的位置,这是你责任所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容楚!”留下蒋明雪原地生气。
她视线扫过周围的婢女奴才,吓得他们纷纷把头低得更低,最后,蒋明雪的视线锁定了春娇,指向世子爷离开的方向,“他就是这个态度?”
春娇不敢回话。
蒋明雪恶狠狠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白琉璃回来了吗?”
“回主子,已经回来了。”夏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得是谁后回道。
“你找个人去看着,看看你们世子爷今晚在哪过夜,如果是在清秋阁,呵。”蒋明雪冷笑一声,“那是我太给这个白姨娘脸了,给我恩将仇报。”
夏媚看向春娇,对主子的话不发表意见,世子爷去哪这也不是谁能决定的呀,世子妃和世子爷不亲近,现在有了一个姨娘,还是夫人给的,世子亲自点头的,这·····
唉。
她们俩无声地叹了口气,主子这算是迁怒吧。
而且,世子爷最讨厌别人打听他的行踪,若被世子爷知道了,少不了又吵一架。劝也无用,她们只能应承着。
“是。”
“世子爷,您回来了。”拾贰迎了上来。
容楚一回来就去了东院,身边跟着拾柒。
他伸出手,拾贰和拾柒伺候他换衣,拾贰心里念着今日梨儿来说的那事,掂量着,决定先和拾柒说一说。
换好一身轻便的常服,容楚便让两人退下了。
出了门,拾贰拉住了拾柒。
拾柒看向他,只听到他说:“有事有事,过来。”
“别拉我的袖子,有事说事。”拾柒理了理袖子。
“今早你那同乡来了,说了个事,我不知道告不告诉主子,先和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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