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表白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第5章 表白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如这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
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阳光一般的人,
温暖而不炙热,
覆盖我所有肌肤。
由起点到夜晚,
由山野到书房,
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贯彻未来,
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管春是我认识的最伟大的路痴。
他开一家小小的酒吧,但房子是在南京房价很低的时候买的,没有租金,所以经营起来压力不大。
他和女朋友毛毛两人经常吵架,有次劝架兼蹭饭,我跟他俩在一家餐厅吃饭。两人怒目相对,我埋头苦吃,管春一摔筷子,气冲冲去上厕所,半小时都没动静。毛毛打电话,可他的手机就搁在饭桌,去厕所找也不见人。
毛毛咬牙切齿,认为这狗东西逃跑了。结果他满头大汗地从餐厅大门奔进来,大家惊呆了。他小声说,上完厕所想了会儿吵架用词,想好以后一股劲儿往回跑,不知道怎么穿越走廊就到了新华书店,人家指路他又走到了正洪街广场。最后想了招狠的,索性打车。司机一路开又没听说过这家饭馆,描绘半天已经开到了鼓楼,只好再换辆车,才找回来的。
在新街口吃饭,上个厕所迷路迷到鼓楼。
毛毛气得笑了。
他们经常吵架的原因是,酒吧生意不好,毛毛觉得不如索性转手,买个房子准备结婚。管春认为酒吧生意再不好,也属于自己的心血,不乐意卖。
当时我大四,他们吵的东西离我太遥远,插不进嘴。
吵着吵着,两人在2003年分手。毛毛找了个家具商,常州人。这是我知道的所有讯息。
而管春依旧守着那家小小的酒吧。
管春说:“这王八蛋,亏我还跟她聊过结婚的事情。这王八蛋,留了堆破烂走了。这王八蛋,走了反而干净。这王八蛋,走的时候掉了几滴眼泪还算有良心。”
我说:“王八蛋一般骂的是男人。”
管春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泼妇。”说完就哭了,说:“老子真想这泼妇啊。”
我那年刚毕业,每天都在他那里喝到支离破碎。有一天深夜,我喝高了,他没沾一滴酒,搀扶着我进他的二手派力奥,说到他家陪我喝。早上醒来,车子停在国道边的草丛,迎面是块石碑,写着安徽界。
我大惊失色,酒意全无,劈头问他什么情况。管春揉揉眼睛说:“上错高架口了。”我说:“那你下来呀。”他羞涩地说:“我下来了,又下错高架口了。”
我刹那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管春说:“我怎么老是找不到路?”
我努力平静,说:“没关系。”
管春说:“我想通了,我自己找不到路,但是毛毛找到了。她告诉我,以前是爱我的,可爱情会改变,她现在爱那个老男人。我一直愤怒,这不就是变心吗,怎么还理直气壮的?现在我想通了,变心这种事情,我跟她都不能控制。就算我大喊,你他妈不准变心!她就不变心了吗?说变就变,我变他大爷!”
我说:“你没发现迹象?有迹象的时候,就得缝缝补补的。”
管春摇摇头,突然暴跳:“都过去了,我们还聊这个干吗?总之虽然我想通了,但别让我碰到这王八蛋……这泼妇!”
我心想这不是你开的头吗,发了会儿呆,问:“你身上有多少钱?”他回答四千。我数数自己有三千多,兴致勃勃地说:“我有条妙计,要不咱们就一路开下去吧,碰到路口就扔硬币,正面往左,反面往右,没心情扔就继续直走。”
一天天的,毫无目标。磕磕碰碰大呼小叫,忽然寂静,忽然喧嚣,忽而在小镇啃烧鸡,忽而在城里泡酒吧,艰难地穿越江西,拐回浙江,斜斜插进福建。路经风光无限的油菜田,倚山而建的村庄,两边都是水泊的窄窄田道,没有一盏路灯,月光打碎树影的土路,很多次碰见写着“此路不通”的木牌。
快到龙岩车子抛锚,引擎盖里隐约冒黑烟,搞得我俩不敢点火。管春叹口气,说:“正好没钱了,这车也该寿终正寝,找个汽修厂能卖多少是多少,然后我们买火车票回南京。”
最后卖了一千多块。拖走前,管春打开后备厢,呆呆地说:“你看。”我一看,是毛毛留下的一堆物件:相册、明信片、茶杯、毛毯,甚至还有牙刷。
“砰”的一声,管春重重盖上后备厢,说:“拖走吧,爷从此不想看到她。就算相见,如无意外,也是一耳光。”
我迟疑地说:“这些都不要了?”
管春丢给我一张明信片,说:“我和毛毛认识的时候,她在上海读大学。毛毛很喜欢你写的一段话,抄在明信片上寄给我,说这是她对我的要求。狗屁要求,我没做到,还给你。”
我随手塞进背包。
拖车拖着一辆废弃的派力奥和满载的记忆,走了。
管春在烟尘飞舞的国道边,呆立了许久。
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载着一车回忆,开到能抵达的最远的地方,然后将它们全部放弃?
回南京,管春拼命打理酒吧,酒吧生意开始红火,不用周末,每天也都是满客。攒一年钱重买了辆帕萨特,酒吧生意已经非常稳定,就由他妹妹打理,自己没事带着狐朋狗友兜风。
夏夜山顶,一起玩儿的朋友说,毛毛完蛋了。我瞄瞄管春,他面无表情,就壮胆问详情。朋友说,毛毛的老公在河南买地做项目,碰到骗子,没有土地证,千万投资估计打水漂儿了,到处托人摆平这事儿。
过段时间,我零星地了解到,毛毛的老公破产,银行开始拍卖他们家的房子。
管春冷笑,活该。
有天我们经过那家公寓楼,管春一脚急刹车,指着前头一辆缓缓靠边的大切诺基说:“瞧,泼妇老公的车子,大概要被法院拖走了。”
切诺基停好,毛毛下车,很慢很慢地走开。我似乎能听见她抽泣的声音。
管春扭头说:“安全带。”
我下意识扣好,管春嘿嘿一笑,怒吼一声:“变心他大爷!”
接着一脚油门,冲着切诺基撞了上去。
两人没事,气囊弹到脸上,砸得我眼镜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我心中一个声音在疯狂咆哮:这王八蛋!这王八蛋!老子要是死了一定去你酒吧里闹鬼!
行人纷纷围上。我能看到几十米开外毛毛吓白的脸,和一米内管春狰狞的脸。
图一时痛快,管春只好卖酒吧。
酒吧通过中介转手,整一百万,七十五万赔给毛毛。他带着剩下的二十多万,和几个搞音乐的朋友去各个城市开小型演唱会。据说都是当地文艺范儿的酒吧,开一场赔五千。
看到这种倾家荡产的节奏,我由衷赞叹,真牛啊。
我也离开南京,在北京上海各地晃悠。管春的手机永远打不通,上QQ时,看见这货偶尔在,只是简单聊几句。
我心里一直有疑问,终于憋不住问他:“你撞车就图个爽吗?”
管春发个装酷的表情,然后说:“她那车我知道,估计只能卖三十多万。”
我说:“你赔她七十五万,是不是让她好歹能留点儿钱自己过日子?”
管春没立即回复,又发个装酷的表情,半天后说:“可能吧,反正老子撞得很爽。”
说完这孙子就下线了,留个灰色的头像。
我突发奇想,从破破烂烂的背包里翻出那张明信片,上面写着: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这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阳光一般的人,温暖而不炙热,覆盖我所有肌肤。由起点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我看着窗外的北京,下雪了。
混不下去,我两年后回南京。没一个月,大概钱花光光,管春也回了,暂时住我租的破屋子。两人看了几天电视剧,突发奇想去那家酒吧看看。
走进酒吧,基本没客人,就一个姑娘在吧台里熟练地擦酒杯。
管春猛地停下脚步。我仔细看看,原来那个姑娘是毛毛。
毛毛抬头,微笑着说:“怎么有空来?”
管春转身就走,被我拉住。
毛毛说:“你撞我车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分手了。他不肯跟我领结婚证,至于为什么,我都不想问原因。分手后,他给我一辆开了几年的大切诺基,我用你赔给我的钱,跟爸妈借了他们要替我买房子的钱,重新把这家酒吧买回来了。”
毛毛说:“买回来也一年啦,就是没客人了。”
管春嘴巴一直无声地开开合合,从他的口型看,我能认出是三个字在重复:“这泼妇……”
毛毛放下杯子,眼泪掉下来,说:“我不会做生意,你可不可以娶我?”
管春背对毛毛,身体僵硬,我害怕他冲过去打毛毛耳光,紧紧抓住他。
管春点了点头。
这是我见过最隆重的点头。一厘米一厘米下去,一厘米一厘米上来,再一厘米一厘米下去,缓慢而坚定。
管春转过身,满脸是泪,说:“毛毛,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我可不可以娶你?”
我知道旁人会无法理解。其实一段爱情,是不需要别人理解的。
“我爱你”是三个字,三个字组成最复杂的一句话。
有些人藏在心里,有些人脱口而出。也许有人曾静静看着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幡然醒悟,等我明辨是非,等我说服自己,等我爬上悬崖,等我缝好胸腔来看你。
可是全世界没有人在等。是这样的,一等,雨水将落满单行道,找不到正确的路标。一等,生命将写满错别字,看不见华美的封面。
全世界都不知道谁在等谁。
而管春在等毛毛。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这世界有人的爱情如山间清爽的风,有人的爱情如古城温暖的阳光。但没关系,最后是你就好。
由起点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所以管春点点头。
那,总会有人对你点点头,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生鲜小龙虾的爱情
我们常说,轻易得来的,
不会懂得珍惜。
其实不然,轻易得来的,
你会害怕失去。
因为自己挣来的,
更可贵的是你获得它的能力。
而从他人处攫来的,你会恐惧失去,
一心想要牢牢把握在手中。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虾子死了,再放锅里烧,味道就没那么好?
因为活着的虾子,当被丢进爆油的锅里,它非常痛,浑身缩紧,大叫:“妈呀,疼死爹啦!”然后虾子扭动,伸展,蜷缩,抱成一团死去,肉质紧致。
反过来,死掉的虾子丢进锅里,它没知觉没反应,四仰八叉一躺,肉越烧越松散。
将死的虾子也不行,奄奄一息,弱弱地喊一声“哎哟哟疼的”,挂了。
当年跑到松花江吃鱼,那个鲜美滑嫩,赞的。
一样的道理,这些傻鱼从小在冰冷的江水里长大,又没有秋裤穿,冷得瑟瑟发抖。它们每天疯狂地游泳取暖,打着寒战,一路暴喊:“狗东西你冻死大爷了啊!”
就这样,缩着身体发育,脂肪又紧又肥,好吃到战栗。
澳龙的肉比小龙虾还要紧密弹牙。因为它们活在海里,水压很厉害,天天被压得透不过气,走两步还要喊三声:“嗨哟嗨!”就像码头的纤夫,身体紧绷。压着压着,肉就绵密厚实,一咬“呱嗒呱嗒”的。
所以小龙虾要好吃的话,去馆子不行,要自己冲到物流市场,那里是各省刚运回来的货,才落地。
打开箱子,里头的小龙虾昂首挺胸,跳着桑巴,还瞪个眼睛,斜着瞟你。看到它这个愣头儿青样子,必须立刻弄它,赶紧买回去洗洗涮涮下油锅。
我是跟一个年长的朋友聊这些。
他端着酒杯,叹口气,说:“这是不是跟感情一样?有了艰难的岁月,才可以造就甜美。共苦过,同甘尤其绚烂。”
我一愣:“何出此言,不知道啊。”
他说:“我有了女儿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好想把一切拥有的东西都给她。她是意外的产物,出生在计划之外。可当她来到这个世界,我豁然找到新的意义。这么说吧,我最着急的事情,是每天都想还有什么可以给她,让她开心让她满足。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她。”
他喝了口酒,说:“不夸张,我很真诚,我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命都送给女儿。”
我呆了一下,问:“那你的太太呢?”
他沉默,开口:“我的命已经给女儿了,所以,就这样。”
我说:“我换个理解,吃货也能吃出道理来的。比如吧,现在女生动不动就想找一个男人,一个房子车子工作全部落实完毕的男人,物质生活已经接近完善的男人。可是这种现成的经济条件,就好比一锅死虾子,它们没有经受过苦难,直接软趴趴煎好盛在你碗里。它们虽然表皮明亮,然而肉质疏松,气味难闻,吃着吃着就哭了,第二天还会拉肚子。”
朋友说:“嗯,我的太太就这样。我在想,比如吧,两个人共同还贷,迎来的房屋,你打开门的刹那,才会满心欢喜,充满感激与珍惜地去打造这个家。”
其实我明白,他们相逢后,女生一门心思抓住这个尚算富裕的男人,通过各种手段,两人结合了。
三年前,朋友一家三口,和项目投资人一家,共同去泰国旅行。
他给太太在免税店买了一堆奢侈品,太太一高兴,同意集体去观看人妖表演。
表演结束后,人妖排成一长队,欢送客人。朋友非常兴奋,对着其中最美的一个人妖飞吻,打招呼,大叫“我爱你”。
太太翻脸了。
她说:“你什么意思?”
朋友说:“我能有什么意思,我能干什么?”
她说:“你这样我心里不舒服。”
朋友说:“好吧,那我们走吧。”
她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人妖比我漂亮?”
朋友看看投资人一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下意识地调侃着消除尴尬,打了个哈哈说:“人妖当然漂亮了,不然怎么出来混。”
太太喊:“你不是说这辈子只会觉得我漂亮吗?”
大家无语,朋友说:“走吧走吧。”
我们常说,轻易得来的,不会懂得珍惜。
其实不然,轻易得来的,你会害怕失去。
因为自己挣来的,更可贵的是你获得它的能力。而从他人处攫来的,你会恐惧失去,一心想要牢牢把握在手中。
朋友的太太,无比害怕失去他的心。
回到宾馆,朋友跟项目投资人在房间喝酒,两个男人打开笔记本,搜索那个最美的人妖资料,指着屏幕赞叹,是他妈的美。
太太进来,脸都绿了,砸了笔记本,转身就走。
朋友跟投资人道歉,打太太电话关机,冲出去寻她。
两个人都忘记了四岁的女儿。
小姑娘自己从开着的房门跑出来,一头扎进车流汹涌的街道,然后被一辆三轮车剐到。
没有生命危险,脑震荡,从此左耳失聪。
三年后,朋友坐在这家酒吧里,听我胡说八道吃货的道理。
他说如果可以,想把自己的命给女儿。
说的时候,女儿正沉沉入睡,醒来后只有右耳能听见这个世界的旋律。
说的时候,他哭得一塌糊涂,包里装着离婚协议书。
我们都知道,风雨之后,才能见彩虹。
但我们都希望,最好能直接坐在彩虹里,他人已经为你布置好绚丽的世界。
可惜别人为你布置的景致,他随时都可以撤走。
所以,虾子要吃活着烧的,痛出来的鲜美,才足够颠倒众生。
无法说出我爱你
我希望买的鞋子是你渴望的颜色。
我希望拨通你电话时你恰好想到我。
我希望说早安时你刚好起床。
我希望写的书是你欣赏的故事。
我希望关灯时你正泛起困意。
我希望买的水果你永远觉得是甜的。
我希望点的每首歌都是你想唱的。
1
上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常指责同学词汇量太少。于是大家绞尽脑汁想新词,我还生造出过这么一句:“像一次高空跳伞,身体飞速坠落,而心还留在云端。”坦白说我不太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越到后来,越发现描绘最精准的句子早就存在,而且大家都用滥了。
比如:整颗心沉了下去。心花怒放。耳边嗡嗡作响。脑海一片空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突然觉得对面的人很陌生。胸口一痛。胸口像被锤子狠狠砸到。这句话仿佛一把刀子扎进胸口。腿一软。脚不受自己控制。泪水在眼眶打转。气得手直哆嗦。怒火腾地冒起,烧得失去理智。后悔得直拍大腿。恨不得把他活劈了。呆若木鸡。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桶冷水浇在头上……
第一次感受到整颗心沉了下去,当时觉得除此句之外,别无描绘。后来沉得多了,已经可以分别“整颗心沉了下去”和“整个人沉了下去”的区别。
各种下沉。在黏稠窒息的沼泽中沉了下去。在无边黑暗中沉了下去。在不见底的深海中沉了下去。在冰冷的阳光中沉了下去。在流沙中沉了下去。在脆弱的气泡中沉了下去。
接着发现,描绘只能靠经历来解决。很多情况的表达方式是一样的,只有细微的差别,没有经历过,就无法陈述出不同。
2
看到小清新不要说矫情。看到没意义的段子不要说脑残。看到文艺范不要说装蒜。看到诗歌不要说无病呻吟。看到意识流不要说故弄玄虚。
每个人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如果你不喜欢,只能说明不是为你准备的。
你可以不接受,这是一种自由。但不屑和抨击,翻到另外一个世界观,只能说明你的无知和武断。
大家都要尊重各自的表达。
当然以上内容,在一种情况下,我是做不到的,就是确实写得太差。
3
我希望起身时,你会轻轻帮我掸掉衣服上不容易发现的灰尘。我希望写字时,手边的茶杯里一直是我喜欢的温度。我希望点烟时,你告诉我离今天的份额还有几根。我希望沉默时,你一言不发在身边我们却不会觉得尴尬。
我希望买的鞋子是你渴望的颜色。我希望拨通你电话时你恰好想到我。我希望说早安时你刚好起床。我希望写的书是你欣赏的故事。我希望关灯时你正泛起困意。我希望买的水果你永远觉得是甜的。我希望点的每首歌都是你想唱的。
如此多的希望,琐碎零散,每个都不同。
但它们悄然发生,你没有能力明确标明进程。
<div class="contentadv"> 这就像一杯水和一杯沙子,倒在一起,哪怕失手跌落,沙子依旧是湿的,水依旧混着颗粒。
爱情是渗透到生活里去的,就像你觉察不到血液的流淌,但你一定知道它在全身流淌。
大张旗鼓大动干戈,一定是有问题的。
这就像人家原本是块面包,你硬生生切开,塞了鸡蛋火腿进去,生生变成三明治。
结局一般都是咆哮:好端端一个三明治,你抽走一片面包,老子鸡蛋火腿撒了一地你知不知道。
大家不要做三明治,去把自己的一杯水慢慢倒进沙子里去。
不要问我倒错杯子怎么办,因为我是一个三明治。
开放在别处
不管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
都不过是一张岁月的便笺。
雨会打湿,风会吹走,
它们被埋进土地,
埋在你行走的路边,
慢慢不会有人再去看一眼。
表白是门技术活。
有人表白跟熬汤一样,葱姜蒜材料齐全,把姑娘当成一只乌骨鸡,咕嘟咕嘟小火炖着,猛炖一年半载。
有人表白跟爆炒一样,轰一声火光四射,油星万点,孤注一掷,几十秒决战胜负。
说不上来哪种一定正确。熬汤的可能熬着熬着,永远出不了锅,汤都熬干了。爆炒的可能油温过高,炸得自己满脸麻子,痛不欲生。
表白这门技术,属于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世间最大的幸运之一,就是有扇门只对你未落锁,而你终于寻到,轻轻一推,欢喜的两人相视而笑。
我的大学室友大饼,看中对面女舍的黄莺。这姑娘平时不声不响,逢课必上,周末带着水杯去图书馆看书,日升看到日落。
大饼观察几天,决定动手。
我整晚都在劝说他,意思是谋定而后动,那姑娘长相清秀,至今没男朋友,背后一定有隐情,咱们要不长远规划一下什么的。
第二天我陪人喝酒,回宿舍已经熄灯,发现几个哥们儿都不在。找了隔壁弟兄问,说他们在宿舍楼顶。
我莫名觉得有些不妙,隐隐也很期待,赶紧爬到楼顶。
几个赤膊的汉子,以大饼为首,打着手电筒,照射对面黄莺的宿舍窗户。还没等震惊的我喘口气,他们大声唱起了山歌。
“哎……这里的山路十八弯,那里的黄莺真好看……哎……天生一个黄妹妹,就要跟大饼有一腿……哎……大饼哥哥是穷鬼,跟那黄莺最般配……”
我一口血喷出来。
这种表白不太好打比方,就像厨房里有人在炖汤,有人在爆炒,突然有个智障冲进来,抢了个生蹄就啃。
在大饼浩瀚的失败史中,本次只能算沧海一粟。他很快转移目标,一段时间没关注他,居然真的有了女朋友,个子小巧,名叫许多。许多对他百依百顺,贤良淑德,让弟兄们跌破眼镜,非常羡慕。
大饼得意地说,这是黄莺的室友,你说巧不巧。
之后出了桩奇怪的事情。学校传言,黄莺欠了别人一大笔钱,宿舍里众说纷纭,比较权威的讲法是,黄莺家境不好,受了高中同学的蛊惑,加入传销组织,当了下线。
传销的产品是螺旋藻,绿色健康药丸。黄莺给上线交了整学期的生活费,买了一堆。问题在于她必须发展下线,不然无法回收。但她的口才不具备煽动性,忙活半个月一无所获。
情急之下,黄莺跟班上女生赌咒发誓,说你们交钱给我,一定会赢利。最后她直接打欠条,假设其他女生收不回成本,就当是她借的钱,由她来偿还。三个女生抱着尝试的念头,就加入了。
钱交上去,谁也没能继续发展下线,很快人心惶惶,大家忍不住拿着欠条找黄莺算账。这事闹大了,全校区皆有耳闻。黄莺哭了好几个通宵,请假回老家问父母要钱。
让我惊奇的是,跟着大饼也不见了。他的女朋友许多接二连三打电话到宿舍,找不着人。大家不知如何解释,躲着不见她,最后将我推出来了。
在食堂,电视机放着《灌篮高手》。许多在对面一片沉默,打的几道菜由热变冷,我一直絮絮叨叨:“不会有事的。”
许多低着头说:“大饼喜欢的还是黄莺吧?我听说他去筹钱给黄莺。”
我脑子“嗡”一声,虽然跟自己没关系,却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许多站起来,给我一个信封,说:“这里有两千块,你帮我交给大饼。他不用还我,也不用再找我。”
她走的时候,问我:“大饼是你兄弟,你说他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我说:“可能吧。”
我不敢看她,所以也不知道她哭了没有。
后来大饼没有和黄莺在一起。他消失了一个星期,变了模样,隔三岔五酗酒,醉醺醺地回宿舍,不再玩表白这个游戏。
青春总是这样,每处随便碰触一下,就是痛楚。
他没找女朋友,许多同样没来找他。
晃过大三,晃过实习,晃过毕业论文,我们各奔东西。2005年,我经历短暂的北漂,重回南京。
大饼是杭州一家公关公司的总经理,他出差到南京,拖我去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吃饭,说反正公款消费,都能报销,只要在公关费用限额内就行。
几杯下肚,他眯着眼看我,说:“猜猜我为什么来这里吃饭?”
我摇头。
他说:“当年我给了黄莺六千块,她没有要。”
我说:“为什么?”
他说:“黄莺自己解决的。”
我一惊。
他又摇摇晃晃地说道:“那天晚上,她跟我聊了二十分钟,她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我不作声。
他继续说:“他妈的老子心如死灰呀。毕业后才知道,她当了这家酒店老板的小三,每个月给她一万块,还答应她毕业后就扶正。有钱人的话哪里能信,真毕业了,老板不肯离婚,只是替她安排一份工作。”
大饼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说:“她在这家酒店当经理,现在是总经理了。”
我问:“那她现在?”
大饼干了一杯,说:“能怎样,继续做二奶呗。”
我认真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大饼一笑,说:“我压根儿不关心,是有人跟我说的。”
结账的时候,他扫了一眼账单,嘿嘿冷笑,对服务员说:“我们一共吃了三千四百多,账单为什么是五千多?”
服务员脸立刻涨得通红,连声道歉,拿回去重算。
服务员走开,大饼醉醺醺地说:“喊他们总经理过来,问问她,当年不要我的钱,如今却来黑我的钱?”
我摇摇头,说:“算了,何必,你何必见她。”
大饼定定看我,拍拍我肩膀:“兄弟我听你的,这事就算了。别以为我不晓得,许多给我的信封里,里面是两千块,不是四千块,另外的两千块是你丫贴的吧?”
我也嘿嘿一笑。
大饼掏出喜帖给我:“你一定要来,你的份子钱两千块,五年前已经给过了,别再给了。”
我一看喜帖,新郎大饼,新娘许多。
他乐起来,醉态可掬:“告诉我黄莺怎样怎样了的,就是我太太许多。”
我说:“她们是室友,知道这些不奇怪。”
大饼一挥手:“兄弟我跟你说,女孩如果说我们不适合,我不喜欢你,也许我还会痛苦良久。只有她说,我要去当二奶,我只想嫁豪门,我就爱劈腿,那才是给对方最大的解脱,这样的女人能爱吗?所以你不明白,我是多么感谢最后有这样的答案。”
因为表示歉意,酒店送了一张贵宾卡,消费八八折。大饼说自己不在南京,就留给我用吧,填了我的资料。
司机将大饼弄回宾馆,我找家酒吧喝了一会儿。
我想,有机会,要听一听大饼和许多,他们亲自讲这个终究美好的故事。
第二天,酒店按照贵宾卡资料打电话过来,说为表达歉意,准备了一份礼物。我说礼物就不用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现在的总经理是谁。
对方报个名字,不是黄莺。
我不死心,说:“会不会你们总经理换了名字,你想想看,是不是叫黄莺?”
对方笑着说:“我们总经理是个男人,已经做了三年多,就算换过名字,以前也不会叫这么女性化的。”
两个月后,暴雨,奔赴杭州参加大饼的婚礼,差点儿被淋成落汤鸡。
我看到了许多,依旧小巧乖顺。
在叙旧的时候,许多偷偷和我说:“你们去了黄莺的酒店?”
我点点头。
许多看着我,眼神突然有些伤感,说:“毕业那天大家喝了好多酒,我哭得稀里哗啦。黄莺问我,为什么不同大饼在一起?我说,他喜欢的是你。她说,他现在怎么样?我说,跟我一样,一塌糊涂吧。黄莺抱着我,然后我们又喝了好多。她说,许多你要好好的。我说,一定会的。她抱着我一直哭,眼泪把我肩膀都打湿了。她一边哭,一边告诉了我这些事情,给酒店老板做二奶的事情。”
许多沉默了一下,说:“其实到现在,我依旧挺不能接受的,她为什么要选择这么生活?”
我的脑海里,恍惚浮现这么一个场景。
柔弱干净的女孩子,在学校广场的台阶上,满身冷冰冰的夜色,倔强地和男孩子说,不要你的钱,我有男朋友。
然后她开放在别处。
在这处,人们簇拥着大饼,把他推近许多,两人拥抱在一起,笑得如此幸福。
不管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都不过是一张岁月的便笺。雨会打湿,风会吹走,它们被埋进土地,埋在你行走的路边,慢慢不会有人再去看一眼。
我们走在单行道上,所以,大概都会错过吧。
季节走在单行道上,所以,就算你停下脚步等待,为你开出的花,也不是原来那一朵了。
偶尔惋惜,然而不必叹息。
雨过天晴,终要好天气。世间予我千万种满心欢喜,沿途逐枝怒放,全部遗漏都不要紧,得你一枝配我胸襟就好。
最容易丢的东西
在季节的列车上,
如果你要提前下车,
请别推醒装睡的我。
这样我可以沉睡到终点,
假装不知道你已经离开。
最容易丢的东西:手机、钱包、钥匙、伞。
这四样不来回掉个几轮,人生都不算完整。
倒春寒,南京小雨连绵,管家桥打车,千辛万苦拦到辆还有客人,只能拼车走。当时我晚饭白酒喝晕,上车说了地点就睡着。头晕目眩醒来,钱包掉在脚底,刚想弯腰捡,司机冷冷地说:“不是你的,上个客人掉的。”
我捡起来看了眼,见鬼,明明就是我的。
司机坚持说:“不是你的,你说说里面多少钱,起码精确到几块吧。”
因为我丢钱包丢怕了,所以身份证不放里头,也从来不记得自己到底装了多少钱。司机咬紧不松口,只差停车靠边从我手里抢了。
我大着舌头,努力心平气和地解释,迎着司机冷漠的目光,我突然明白了,他就是想讹我。
紧要关头,后座传来弱弱的女孩子的声音:“我可以证明,这钱包就是他的,我亲眼看着钱包从他裤子口袋滑出来的。”
司机板着脸,猛按喇叭,脑袋探出车窗对前面喊:“想死别找我的车啊,大雨天骑什么电动,赶着投胎换辆桑塔纳是吧?”
下车后我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突然那女孩追过来,怯怯地说:“你的钥匙、手机和伞。”
我大惊:“怎么在你那儿?”
女孩说:“你落在车上的。”
当时雨还在下着。女孩手里有伞,但因为是我的,她没撑。我也有伞,但在她手里,我撑不着。所以两个人都淋得像落汤鸡。
我说:“哈哈哈哈你不会是个骗子吧?”
女孩小小的个子,在雨里瑟瑟发抖,说:“还给你。”
我接过零碎,她立刻躲进公交站台的雨篷,大概因为她跟我目的地不同,急着还我东西,所以提前下车了。
我大声喊:“这把伞送给你吧!”
女孩摇摇头。
她变成了我的好朋友。她叫瑶集,我喊她幺鸡。她经常参加我们一群朋友的聚会,却和大家格格不入,性格也内向。无论是KTV,还是酒吧,都缩在最角落的地方,双手托着一杯柠檬水,眨巴着眼睛,听所有人的胡吹乱侃。
这群人里,毛毛就算在路边摊吃烧烤,兴致来了也会蹦上马路牙子跳一段民族舞,当时把幺鸡震惊得手里的烤肉串都掉下来了。
这群人里,韩牛唱歌只会唱《爸爸的草鞋》,一进KTV就连点十遍,唱到痛哭流涕才安逸。有次他点了二十遍,第十九遍的时候,幺鸡终于听到吐了。
这群人里,胡言说话不经过大脑。他见幺鸡一个女孩很受冷落,大怒道:“你们能不能照顾下幺鸡的感受!”幺鸡刚手忙脚乱摇头说:“我挺好的……”胡言说:“你跟我们在一起有没有一种被轮奸的错觉?”
我告诉幺鸡:“你和大家说不上话,下次就别参加了。”
幺鸡摇摇头:“没关系,你们的生活方式我不理解,但我至少可以尊重。而且你们虽然乱七八糟,但没有人会骗我,会不讲道理。你们不羡慕别人,不攻击别人,活自己想要的样子。我做不到,但我喜欢你们。”
我说:“幺鸡你是好人。”
幺鸡说:“你是坏人。”
我说:“我将来会好起来,好到吓死你。”
朋友们劝我,你租个大点儿的房子吧,以后集体去你家喝酒看电影,还省了不少钱。我说好,就租了个大点儿的房子。大家欢呼雀跃,一起帮我搬家。东西整理好以后,每人塞个红包给我,说,就当大家租的。
幺鸡满脸通红,说:“我上班还在试用期,只能贡献八百。”
我眉开眼笑,亏损总计不大。
一群人扛了箱啤酒,还没等我把东西整理好,已经胡吃海喝起来。
幺鸡趁大家不注意,双手抱着一个水杯,偷偷摸摸到处乱窜。
我狐疑地跟着她,问:“你干吗?”
幺鸡说:“嘘,小声点儿。你看我这个水杯好不好看?斑点狗的呢。”
我说:“一般好看吧。”
幺鸡说:“大家喝酒杯子混着,这个是我专用的,我要把它藏起来,这样别人就找不到,不能用我的了。下次来,我就用这个。这是我专用的。”
她仰起脸,得意地说:“我贡献了八百块呢,这屋子里也该有我专用的东西啊。”
说完,她抱着水杯到处乱窜。
大家喝多了,东倒西歪,趴在沙发上,地板上,一个一个昏睡过去。
我去阳台继续喝着啤酒,看天上有星星闪烁,想起一些事情,心里很难过。
幺鸡蹑手蹑脚地走近,说:“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我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幺鸡说:“在想别人呗。”她指着我手里,问:“这是别人寄给你的明信片吗?”
我说:“打算寄给别人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我说:“幺鸡你会不会变成我女朋友?”
幺鸡翻个白眼,跑掉了。
我也喝多了,趴在窗台上睡着了。听见幺鸡轻手轻脚地走近,给我披上毛毯。她说:“我走啦,都快十二点了。”
我不想说话,就趴着装睡。
幺鸡突然哭了,说:“其实我很喜欢你啊。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喜欢我,如果我是你女朋友,你总有一天也会离开我。我是个很傻的人,不懂你们的世界,所以我永远没有办法走进你心里。可我比谁都相信,你会好起来的,比以前还要好,好到吓死我。”
幺鸡走了。我艰难坐起身,发现找不到那张明信片。可能幺鸡带走了吧。
明信片是我想寄给别人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上面写着:
是在秋天认识你的。夏天就要过去,所以,你应该在十年前的这个地方等我。你是退潮带来的月光,你是时间卷走的书签,你是溪水托起的每一页明亮。我希望秋天覆盖轨道,所有的站牌都写着八月未完。在季节的列车上,如果你要提前下车,请别推醒装睡的我。这样我可以沉睡到终点,假装不知道你已经离开。
我抬起头,窗外夜深,树的影子被风吹动。
你如果想念一个人,就会变成微风,轻轻掠过他的身边。就算他感觉不到,可这就是你全部的努力。人生就是这样子,每个人都变成各自想念的风。
后来我离开南京。走前,大家又凑了笔钱,说给我付这里的房租。我说没人住,为什么要租着。管春说:“你出去多久,我们就给你把这房子留多久。你老是丢东西,我们不想让你把我们都丢了。”
我到处游荡,搭车去稻城。半路抛锚,只好徒步,走到日落时分,才有家旅馆。可惜床位满了,老板给我条棉被。我裹着棉被,躺在走廊上,看见璀璨的星空。正喝着小二取暖,管春打电话给我,闲聊着,提到幺鸡。
管春说,幺鸡去过酒吧,和她家里介绍的一个公务员结婚了。
我不知道她生活得如何,在泸沽湖的一个深夜,我曾经接到过幺鸡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抽泣,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一个女孩子伤心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为何哭泣,可能那个公务员对她不好,也可能她只是喝多了。
后来,她再未联系我。就算我打过去,也没有人接。又过了两个月,我打过去,就变成空号了。
一年多后,我回到南京。房东告诉我,那间房子一直有人付房租,钥匙都没换,直接进去吧。
一年多,我丢了很多东西,可这把钥匙没有丢。
我回到家,里面满是灰尘。
我一样一样整理,一样一样打扫。
在收拾衣橱时,把所有的衣服翻出来。结果羽绒服中间夹着一个水杯。斑点狗的水杯。
我从来没有找到过幺鸡的杯子在哪里。
原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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