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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水火交融


第8章  水火交融

        郑副官“哦”了一声,脑袋转过来,看了看手中的枪——只听到一声枪响。

        郑副官突然开枪,罪恶的子弹嗖的一声,打进老关枪的胸口,子弹的热量点燃了外衣,枪眼处轻烟直冒。全场的人都呆住了。

        老关枪低头看了看,眼睛使劲眨了眨,歪着嘴呵呵呵地笑了几声,抬起头看了看火小邪,说道:“我……我中枪了……”

        这一枪正中老关枪的心窝。

        一股子鲜血从老关枪胸口的枪洞中涌出,老关枪把头仰起,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口气,看着上方,说道:“一点……一点都不痛……”老关枪脖子一软,重重地垂下了头,死了。

        火小邪看着老关枪,喘气声急促起来,急促到几乎连成一片,说话都不成句子:“老……老……我……老……”

        郑副官吹了吹枪口,慢悠悠地说道:“军爷我亲手枪毙的人,少说也有百十个了,还怕你变鬼上门闹?”他看着火小邪,说道,“小王八蛋,告诉你,你刚才撒谎了。你醒过来以前,那棵老槐树已经搜查过了。你要再骗我,下一枪,就是他!”

        郑副官唰地举起枪,对准了浪得奔。

        浪得奔见到老关枪已死,整个人都已经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老关枪的尸体,根本就没有注意郑副官拿枪指着自己。

        瘪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老关枪!老关枪!老关枪!”无论瘪猴再怎么哭喊,老关枪也永远不会抬起头来了。

        火小邪慢慢转头看着郑副官,两只眼睛已经红了,眼泪顺着眼角奔流直下。火小邪和老关枪他们平日里嘻哈惯了,经常说浑话什么你死我活,不流眼泪之类的话,可今天看到老关枪真的永远和自己分别,根本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火小邪如同痴傻了一般看着郑副官,郑副官得意扬扬地看着火小邪。火小邪眼中没有恨意,也没有惧怕,满脑子只是一句话:“我害死了老关枪,我害死了老关枪。”

        郑副官说道:“怎么样?东西在哪里?说吧?”

        火小邪张着嘴,慢慢地说道:“我……我……我……”

        浪得奔此时却发作起来,啊的一声大叫,身子剧烈地扭动。由于绳索勒着脖子,他脑袋乱晃乱摇,顿时将脖子上的肌肤磨到爆裂,一片血红。浪得奔歇斯底里地大叫:“啊!啊!啊……”

        浪得奔如同发疯了一样,张着大嘴,五官扭曲,极为吓人,那吼声已经根本不像是人声,已经如同野兽一样。

        郑副官见浪得奔这个样子,也有点胆战,用枪指着他骂道:“你再叫就打死你!”

        浪得奔根本听不进去,还是野兽一样玩命地折腾。郑副官正犹豫是不是现在开枪,黑三鞭猛然大吼一声,那声音盖过了浪得奔:“吼你妈的吼!闭嘴!人都死了!”

        黑三鞭这惊天一吼,压住了浪得奔,浪得奔一句没喊出来,喉咙咕咚一声,竟憋过气去,脸上肌肉一松,身子一软,头重重垂下,不知生死。

        黑三鞭骂道:“吼得烦死了!祸小鞋,你发什么愣呢!该说就说啊!”

        火小邪也被黑三鞭一骂,回过神来,猛吸了两口凉气,说道:“我说,我说,那珠子,我吞到肚子里了,吞到肚子里了!”

        黑三鞭、郑副官都一愣,郑副官一回头看了看张四爷。张四爷也有点吃惊,“咦”了一声,站起身来,向火小邪走过来,摸着下巴问道:“你把两个珠子都吞到肚子里了?”

        火小邪说道:“别杀我兄弟,别杀我兄弟,我说的是实话!珠子,我吞到肚子里了。”

        张四爷说道:“谁让你吞到肚子里的?”

        火小邪说道:“一个女的,她麻昏了我以后,把珠子塞进我嘴里吞掉了。”

        张四爷神色一变:“一个女的?什么样子?”

        火小邪说道:“不知道,没看清楚,当时中了麻药,看不清东西。”

        黑三鞭也都听到了,琢磨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张四爷,张四爷,敢情还有这么蹊跷的事情哪?拿到珠子却让这小子吞了?哈哈哈!”

        火小邪十分恳切地看着张四爷和郑副官,说道:“我都说了,说一句谎天打五雷轰,求你们放了我兄弟,别杀他们!这事和他们无关,求求你们!求你们!”

        张四爷皱了皱眉,思绪翻滚:“果然奇怪!抓到这个小子时,他昏在路边,显然是有人做了手脚,让我们方便抓住他。如果这小子说话属实,那玉胎珠真的让他吞了,现在看来,那人似乎并不是在帮我们。可是这玉胎珠,乃是剧毒之物,换了任何人,含在嘴里片刻,也要丢了性命,怎么这小子还活蹦乱跳的?”

        郑副官打断张四爷的思绪,问道:“张四爷,这小子真的吞了吗?那还能取出来吗?”

        张四爷长长喘了一口气,说道:“能!来人啊!把这个小子衣服脱了,开膛破肚!”

        张四爷说完,扬长而去。人群中有人应了几声,嗖嗖跳出几个刀手,都从腰间抽出亮闪闪的尖刀,扑上来将火小邪按住,就要脱他的衣服。

        火小邪也不挣扎,犹自大叫:“我说了!我说了!放了我兄弟!放了我兄弟!”

        黑三鞭也说道:“张四爷,我看这几个小子很值得佩服,我也是拉他们来当肉包子的,没他们什么事情,你就放了他们吧!”

        张四爷哼道:“黑三鞭,你好好看着,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眼看火小邪被扒了个精光,露出上半身,一个大汉拿个布条把刀子擦得铮亮,一个反手,刀尖就要往火小邪腹上按下去。这一手反手刀使得好的话,一刀下去,能听到扑哧一声响,肠子便会稀里哗啦涌出。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人连滚带爬地挤进来,疯了一样冲到张四爷身边,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大叫起来。

        此人大叫道:“张四爷!不好了!”

        张四爷一见来人,神色也一变,捏住此人肩头喝道:“怎么了?”

        此人叫道:“镜子!镜子!丢……”

        张四爷没等此人再喊出话,啪地一掌将此人打翻在地,腾地一下子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跳入人群中。人群哗地分开,张四爷发了疯一样奔去,不见踪影。

        张四爷这个样子,实在是有失身份,而且事发突然,依田少将、宁神教授等一干人都大为吃惊,纷纷站了起来,看着张四爷所去的方向,不知所措。

        周先生显然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脸色阴沉,连忙团身一个抱拳,说道:“各位,各位,本府有重大事情发生,请各位稍等片刻。刘管家!”

        刘管家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叫道:“在!在!”

        周先生说道:“请各位客人去镇宝堂喝茶休息,照顾好了!不要让客人受到惊扰!”周先生这话的意思刘管家听得明白,就是说让刘管家带着依田、宁神、郑副官等人待在镇宝堂,严加监视,不要让他们乱走乱动。

        刘管家连忙应了,上前去请郑副官几位。

        周先生又一抱拳,看了身边一个蓝衣武师一眼,也不说话,随即便如同张四爷那样飞奔而去。

        本来正要下刀给火小邪开膛破肚的刀手,见管事的人突然都走了,下不了手,愣在原地。蓝衣武师走上前,说道:“人就绑在这里,严加看管!下去吧。”那几个刀手齐齐应了声“是”,两三个刀手上前给火小邪穿了衣服,又把他结结实实绑在木桩上。

        火小邪这才从鬼门关前捞回了一命。

        张四爷一路狂奔,一直奔到后院,后院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有人见张四爷进来,上前汇报:“张四爷,天锁地铄全部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但镜子却不见了!”

        张四爷沉着脸,也不答话,径直向前奔去。一直奔到一栋仅仅有门但无窗的石头房子前,这个房子门边躺着七八个人,个个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不少人正在试图用催神水将他们唤醒,但毫无反应,他们见张四爷来了,赶忙站起,给张四爷打开了房门。

        张四爷进了房间,下到地下,又弯弯折折走了半天,也不知过了多少道关卡,才走到一间内室中。

        只见这间内室中摆着一个圆形石台,上面却空空如也。张四爷看着这石台,身子一下子都软了,呆若木鸡,几乎要摔倒在地,有武师赶忙上来扶住张四爷。张四爷按住额头,惨声道:“不见了!不见了!”

        张四爷惨声念了半天,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一把将扶着他的武师推到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怎么丢的?怎么回事?是谁?”

        身边众武师谁都不敢说话,张四爷红着眼睛,如同恶狼一般掐住一个武师的脖子,大吼道:“是不是你?”那武师被张四爷掐着说不出话,拼命摇头。

        张四爷松开此人,又一把抓住另一个武师,吼道:“是不是你?”那武师也不敢避让,任凭张四爷掐着,气都喘不上来,只是摇头。张四爷一脚将此人踹开,仰头大叫:“谁偷了?还我镜子!”至此,张四爷状若疯癫,口沫横流,眼前也一片迷离,身子一躬,如箭一般扑到一个武师跟前,反手一把抠住脖子,手腕一拧,只听咔嚓一声,竟将这人毙于掌下。众武师从没见过张四爷这般模样,吓得乱成一团,纷纷避让。张四爷不管这么多,双手乱挥,只要抓到一个,不是断其筋骨就是要人性命。

        张四爷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张四爷!事已至此,请冷静一下!”

        张四爷恶狼一般转过头来,五指齐张,身子一闪就扑过来掐住说话者的脖子,当真是快如闪电。而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先生。

        周先生赶到这里,已经见张四爷形如疯癫,见人杀人,一众武师都面无人色,缩在一边闪避,也不敢逃。他见此光景,不由得大喊了一声。谁知张四爷疯到认不出他,竟也掐住他脖子,周先生知道张四爷手段厉害,但还是奋力叫道:“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张四爷听这个声音,微微一怔,眨了眨眼,气息渐平,总算是略略恢复了些神志,不再用劲。周先生奋力将张四爷的手扳开,咳嗽一声,说道:“张四爷,冷静一下!冷静!”

        张四爷脸上凶相渐平,却又换上一副肝肠寸断的表情,说话也哽咽了,扶着周先生说道:“周先生,那玲珑镜,可是我的命啊,镜子丢了,和丢了命又有什么分别。”说着竟如孩童一样,抱着周先生的肩膀哇哇大哭起来。

        周先生颇为怜悯,拍着张四爷的后肩,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徒弟啊,镜子丢了还能找回来。我们只要知道是谁偷的,就一定能找回来的!”

        张四爷一愣,又是泪如泉涌,也是低声说道:“师父,你有快二十年没叫过我徒弟了。唉……师父啊!您是非要见到我丢了镜子,才肯认我这徒弟吗?”

        周先生神色黯然,轻轻说道:“徒弟啊,不要再提了!这里人多,我们还是以主仆相称吧。”张四爷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周先生对周围的人嚷道:“快给张四爷拿条凳子来!”

        众武师见张四爷总算平静了,七手八脚拿来两条凳子,扶着张四爷坐下。周先生倒没有坐,而是眯着眼睛,在堂中四下观看了一番,转身说道:“张四爷,能有如此手段的人,普天下恐怕只有五大世家的人能做到了。”

        张四爷的精神已经慢慢平静,听到周先生说话,也沉声道:“可我们和五大世家无冤无仇,见都没有见过,他们为什么要偷我这面镜子?”

        周先生说道:“那五大世家的人行为怪异,有时候,并不见得是我们得罪了他们,而是因为我们这里防盗之术做得厉害,传得太广,传到他们耳中,他们便不请自到,故意要破一破我们的防盗之法,显一显自己的本事。”

        张四爷一惊,说道:“那他们并非冲着我的玲珑镜?只是想来挑战我的机关而已,那镜子是否还能还我?”

        周先生说道:“恐怕很难,除非你能找到偷镜子的人,好好商量,才有可能。”

        张四爷说道:“周先生,你觉得是哪个世家的人干的?那个叫严景天的,你不是怀疑他是火家的人吗?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他们干的?”

        周先生说道:“如果他们是火家的人,倒是十分可能,但听说火家人讲究的是身势手法,我们的天锁地铄尽管在他们眼中可能并不高明,但想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还是不太可能。我倒觉得,很可能是水家的人干的!”

        张四爷说道:“水家?”

        周先生说道:“是!我一路看过来,恐怕偷镜子的人对我们这天锁地铄十分了解,长期潜伏在我们这个宅子里,待黑三鞭在外面大闹之时,便趁机毒倒我们看守这地库的管事,拿了仿制的钥匙直接进来的。”

        张四爷眉头一皱,若有所思,说道:“可地上的天地步机关,这贼怎么会走?”

        周先生指着地上的一块砖头,冲张四爷说道:“你看,这地砖上是不是有一层石粉?”

        张四爷站起来,走过来蹲下用手摸了摸,说道:“果然!是有一层石粉。”

        周先生说道:“刚才我在门口看到被麻倒的大管事的鞋底,也有这种石粉……呵呵!真是狡猾,此贼必定知道,黑三鞭闹事的时候,我们要锁上天锁地铄,大管事一定要先走一遍‘天地步’,到镜子跟前设防,这贼人提早料定,让大管事踩了石粉进来,这贼只要顺着大管事的步子进来出去,就不会触动机关。”

        张四爷沉吟道:“看到这贼对我们是了如指掌了啊!”

        周先生说道:“不错!这种情报收集、拿捏火候的本事,恐怕非水家人莫属了!”

        张四爷说道:“看来黑三鞭就是受水家人的指使,故意来盗我们的宅子!”

        周先生说道:“这也难说!我刚才进来之前,已经让人去彻查宅子里所有人丁,看谁不在宅子里。”

        张四爷说道:“好,周先生。你看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周先生说道:“追!我们找遍天下,也要把偷镜子的贼找出来!”

        张四爷神色又恢复了傲气,说道:“当贼我们不行,抓贼,可是我们当家立业的本事!”

        周先生说道:“张四爷,此事不宜惊动太广,我们迅速把玉胎珠从那小子的肚子中取出来,打发郑副官这些人离开。”

        张四爷点头应了,两个人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镇宝堂中,郑副官正和依田少将、宁神教授等人窃窃私语,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张四爷的声音传来:“让各位久等!抱歉了!”

        张四爷和周先生从内堂中走出来,向大家抱拳致歉。众人也都纷纷站起来回礼。

        张四爷脸色发灰,略显疲惫却也神态自若,说道:“刚才是一点小误会,后院里两个管事打架,触动了机关,还以为是什么贼进了后院呢!呵呵,我是杯弓蛇影啊!抱歉,抱歉!”

        郑副官说道:“那就好,没什么事就好!”大家也纷纷点头。

        张四爷笑道:“刚才打了一个小岔,让黑三鞭他们几个喘了口气,我们速速去处理吧!”

        <div  class="contentadv">        郑副官就等这句,也连忙说道:“好!好!”

        黑三鞭、火小邪他们绑在木桩上,张四爷他们这一走,也有一盏茶时间。火小邪冷静下来,老关枪已死,浪得奔生死不明,他心中悲伤万分,生死也看淡了。火小邪明白自己再也躲不过,就等着剖腹取珠了。

        火小邪低声对瘪猴说道:“猴子,是大哥连累了你们,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

        瘪猴一直呜呜咽咽地低声哭啼,说道:“大哥,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干脆你让他们给我一个痛快,也杀了我吧。”

        火小邪惨声道:“猴子,你年纪还小,多活几年吧,还等着你给我们烧烧香呢!”

        瘪猴呜咽道:“可是大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火小邪说道:“你记得刚认识我的时候,你才多大一点?七八岁有没有?你以前流浪的两年怎么过的?以前能活,现在就不能活了?再说丧气话,我也不想做你大哥了。”

        瘪猴咬了咬嘴唇,只好点头答应。

        黑三鞭哼了哼,骂道:“屁大点年纪,说话絮絮叨叨的,烦死了!”

        火小邪万念俱灰,也没有脾气可发,低头不再言语。

        沉默了片刻,就见张四爷他们又走回院子,各自落座。火小邪心中想道:“死就死吧,就是死得有点丢人,肠子肚子都在外面!唉,可怜老关枪兄弟,哥哥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张四爷落了座,闭着眼睛喘了两口气,说道:“刀手何在?去剖了那小子,把肚子里的珠子取出来。”

        几个刀手顿时应了,跳出来又拉扯着火小邪,要将他开膛破肚。

        火小邪死意已决,任由着他们拉扯,也不反抗,转眼就被刀手扒了个精光。那刀手摆了摆刀子,在火小邪耳边说道:“小兄弟,怪不得我!”

        火小邪木然点头,刀手甩了甩手腕,就要一刀切下。

        严景天哼了一声,突然站起身来,伸出手掌,喝道:“且慢!”

        张四爷本来就是一肚子怨气,听又是严景天他们说话,顿时脸上挂不住,转头极为不快地说道:“严兄弟,有什么事吗?”

        严景天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这小子姓什么。”

        张四爷极不耐烦地说了句:“严兄弟感兴趣,那就问吧!玉胎珠老是泡在胃里,时间长了,也没了品质。”

        严景天微微一笑,抱了抱拳,走上一步,大声问道:“那个小子,抬起头来!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火小邪哼了一声,说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火小邪!”

        严景天又问道:“哪个‘火’字?”

        火小邪说道:“火焰的火!”

        黑三鞭听了,也是一皱眉,心想这小子明明叫“祸小鞋”,怎么又叫“火小鞋”了?

        严景天哈哈笑了起来:“好个‘火’字!”笑完,一转身,冲着张四爷一抱拳,说道,“张四爷,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张四爷借一步说话。”

        张四爷咂了咂嘴,说道:“严兄弟大可直接说,这里都是咱们东北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

        严景天说道:“既然张四爷不嫌弃,那也好。”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张四爷。

        张四爷有些吃惊,可这当下也不好不接,只好伸手接过,看了严景天一眼,将纸条打开。纸上密密地书写着——

        张四我兄:

        今有严姓兄弟四人来你府上看女身玉,乃是我的贵客,请张四兄弟多多包涵!我本来想亲自前来观赏张四兄弟取玉胎珠,但严家兄弟说女身玉中的玉胎珠邪气极盛,和我八字相冲,我就不便前来了。若是张四兄弟方便,请将玉胎珠赠给严姓兄弟几人,不必让日本人得知!烦劳!

        纸上落款:张作霖亲笔。旁边加盖着张作霖的人名章——雨亭。

        张四爷认得张作霖的笔迹和人名章,心中凛然。张作霖是何许人?东北大帅,雄踞东北,乃是说一不二的通天彻地的人物,可这信写得极为客气,看来这严家兄弟几个极不简单,这玉胎珠想不给是绝对不行的。

        张四爷看完这信,明白的确是自己狗眼看人低了,自己给自己喂了个烫手山芋。张四爷慢慢将信折了一折,心中已经想出如何处理的说辞。张四爷将信递给周先生,嘴上说道:“啊,严兄弟,真人不露相,果然是掌宝的高人!若不是你提醒,我还真的忘了。”

        张四爷起身对依田少将、宁神教授说道:“两位大人,差点忘了,玉胎珠不能就这样从腹中直接取出,必须要用其他的法子,这位严兄弟,是取宝的高手,他有办法取出来,只是要再等一两天了。”

        依田没有听懂,宁神教授在依田耳边翻译了。依田和宁神此行根本不在乎玉胎珠,宁神教授眼珠一转,与依田用日语说道:“随便他们。”

        依田微微点头,说道:“那,就请严先生取宝吧。”

        郑副官有点摸不着头脑,火小邪难逃一死,怎么严景天又出来搭救他?这火小邪的命也太硬了吧!郑副官有点想不通,挤到张四爷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会这么麻烦?”

        张四爷淡淡地说道:“一会儿细说!”说罢也不搭理郑副官。郑副官讨了个没趣,也发作不出来,闷闷退到一边。

        周先生也已经看完纸条,揣入怀中。张四爷转身对周先生吩咐道:“周先生,那你安排一下严兄弟他们,去个僻静的地方,无论什么事情,都按照严兄弟吩咐的来!”

        周先生心知肚明,应了声,走上前去,与刀手说了声。刀手连忙答应,众人又把火小邪的衣服穿上,从木桩上解下来,依旧捆着。

        周先生对严景天他们一抱拳,说道:“严家兄弟,这边请!”严景天微微一笑,带着三个下属随周先生快步离开,刀手则押着火小邪跟着离去。

        张四爷见周先生、火小邪、严景天他们离去,心中怅然若失。张四爷闯荡江湖数十年,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无论是抓了个黑三鞭这样的恶贼,还是放了马上成为刀下之鬼的火小邪,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晚事情不仅来得突然,而且古怪异常,更是稀里糊涂就被人偷了自己视若性命的玲珑镜,心中恶气一直翻滚不息,胸口无比烦闷,全凭自己超绝的意志力压着,碍于外人太多,根本无从发作。

        张四爷此时脸色逐渐发青,猛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瘫坐在椅子上。周围一圈人都吃惊不小,但众人却没有人敢上前来询问,依旧鸦雀无声。

        郑副官仗着自己和张四爷的关系,忍不住小声问道:“张四爷,你怎么了?”

        张四爷从怀中取出手绢,把嘴角的鲜血擦净,冷哼道:“不要紧,不要紧,老毛病了。”

        “啊,张四爷,如果您身子不舒服,我看今天就这样吧?”郑副官尽管心中不愿,嘴上还是要客气一下。

        张四爷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这个黑三鞭,我还有话要问他!”

        黑三鞭见张四爷吐血,仍有话要问他,哈哈大笑:“张四爷啊张四爷,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不是为了我黑三鞭吧!”

        张四爷哼道:“你在我眼中还算不上个东西。”

        黑三鞭继续哈哈大笑:“张四爷,我黑三鞭尽管算不上个东西,脑子也还不是木头疙瘩,刚才你们闹了半天,我自己抽空子也琢磨了一下。嘿嘿,张四爷,我告诉你吧,你可要仔细听好,我黑三鞭以下所说绝无半句假话!”

        张四爷骂道:“黑三鞭,你小命难保,还英雄得很嘛!”

        黑三鞭哼了一声,说道:“张四爷,咱们心里都明白,你我被别人当猴耍了!”

        张四爷说道:“耍了?”

        黑三鞭说道:“我黑三鞭的确没有胆子来您张四爷府上偷东西,就算我要偷,也偷些立马能换成银钱的东西。那玉胎珠与其说是个宝贝,还不如说是个邪物,我偷来何用?我告诉您,张四爷,我此行前来盗宝,就是受人所托!张四爷想不想听?”

        张四爷骂道:“要说就说!”

        黑三鞭笑道:“让我来偷玉胎珠的人,就是江湖人称五大贼王之一的——火贼王!”

        黑三鞭这话一说出口,如同一声炸雷响起,惊得在场人士再也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宁神教授更是按捺不住,嗖地站了起来,牢牢盯着黑三鞭。

        五大贼王的名头,张四爷府里人人皆知,就连郑副官这些当兵的,也是多有耳闻。自从大清朝覆灭以来,江湖中逐渐盛传五大贼王重出江湖,尽管没有什么人真正说得清五大贼王到底如何,但架不住江湖坊间添油加醋地渲染夸张,搞得五大贼王亦鬼亦神、半人半妖一般。所以,黑三鞭说自己被火贼王差遣着来偷张四爷家,不闹个满堂哗然才怪。

        张四爷丢了玲珑镜,对黑三鞭是被五大贼王差遣也隐约猜到了几分,听黑三鞭所说倒不吃惊,但心中恨意升腾,暗骂一声:“火家人!我得罪过你们吗?天杀的小贼!”

        张四爷手指一紧,抓得椅子扶手咔咔作响,沉声道:“黑三鞭,火贼王凭什么让你做事?你又怎么知道是火贼王?”张四爷一开口,众人顿时又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这一等一的传奇事情。

        黑三鞭嘿嘿笑道:“火贼王要我做什么事,我敢问理由吗?反正火贼王说了,让我闹得越大越好!”

        张四爷说道:“那好!但火贼王又凭什么相信你?”

        黑三鞭哈哈哈笑道:“张四爷啊张四爷,我当你多有见识,敢情还不如我呢!我告诉你吧,十年前我大闹奉天后,在外面不知天高地厚,碰到了火家的人,他们拿了一根针,不知用什么精妙的手法打入我的脊柱里面,每月中总有一日,痛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火家人说了,这针叫‘火曜针’,普天下只有他们取得出来。”

        张四爷说道:“所以你为了取针出来,就听他们差遣,来偷我家宅子?”

        黑三鞭笑道:“张四爷聪明,一点就透!”

        张四爷心中纳闷,想道:“这黑三鞭不像是说假话,可周先生说玲珑镜失窃,应该是水家人的手笔,怎么火家人也掺和进来了?难道水火联手?这又怎么可能?不对,我要再问问。”

        张四爷问道:“黑三鞭,我问你,火贼王什么样子?”

        “问得好!老实告诉你,我除了十年前见过火家人,这次根本没有见到火贼王或者火家任何一个人,只是无意之中发现自己鞭子上缠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得清楚,让我做什么,怎么做,落款是‘火贼王’而已!嘿嘿,张四爷,你觉得不是火家人干的?”黑三鞭看张四爷不置可否,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我黑三鞭靠蛇鞭成名,蛇鞭上缠着纸条,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光凭这一手,就知道写信人绝不简单!嘿嘿,我这人多疑,光凭这个也是不能全信,毕竟是来偷你张四爷的家,但信中也说得清楚,事成之后可以把我脊背上的火曜针拔出来,普天下除了火家人知道我脊柱上有根火曜针以外,还有谁人知道?我不信也得信了!”

        宁神教授听完,忍不住插上一句话:“黑三鞭,请问你十年前在哪里碰见火家的人?这次又是在哪里?”

        张四爷侧眼一看,心中暗道:“这小日本鬼子!恐怕黑三鞭要去日本人那里做客了,果然这些日本人关心的就是五大贼王!”

        黑三鞭眉头一皱,看着宁神教授,嘴巴一撇,鼻子嗅了嗅,冲宁神教授嚷道:“你是哪根毛乱滋屁?轮到你来问我?我他妈的一闻,就知道你是小日本的野鬼子,滚一边去!”

        宁神教授被这粗野的脏话骂得一愣,嘴中喃喃道:“毛乱滋屁?”细细一想也明白是极脏的骂人的话,白面涨得一红,指着黑三鞭一下不知怎么回嘴。

        依田少将尽管听不懂太多中文,但什么小日本、小鬼子还是听得懂的,把武士刀鞘向地上一敲,站起身来,唰地把武士刀抽出,单手持着,把刀横在空中指向黑三鞭,骂道:“你的,良心的坏了!大日本帝国的皇军问你,你必须老实地回答!”

        黑三鞭哼一声,骂道:“你妈的巴子!老子回答你一句,老子就改名叫脱下裤衩子!”

        依田少将没有听懂还想说话,宁神教授伸手按住了他,凑到依田耳边低语了几句。依田瞪着黑三鞭重重哼了一声,一个反手将刀插入地下,也不再说话。

        宁神教授对张四爷说道:“张四爷,这个叫黑三鞭知道的,我们也很关心,我看能不能这样……”宁神教授转头看了看郑副官,“郑副官!你看合不合适?”

        郑副官对日本人一向客气,赶忙凑过来。

        宁神教授说道:“张四爷、郑副官,既然玉胎珠还要几日才能取出,剩下的这些犯人不如暂时收押了。这个叫黑三鞭的,我希望由我们日本关东军负责关押、审讯,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宁神教授如意算盘打得好,他见张四爷油滑得很,什么都不肯说,而黑三鞭居然见过火家的人,只怕比张四爷价值更大,自然不愿放过。

        宁神教授嘀嘀咕咕一番,郑副官哪有什么意见,点头应了,张四爷心思不在黑三鞭身上,也不反对。

        几个人商量停当,安排人把黑三鞭解了绳索独自押走。而老关枪尸体已冷,浪得奔不知生死,瘪猴小孩一个,也没有什么用,被拖入张四爷家地牢关押。

        张四爷总算把这些麻烦人物打发走,独自坐在镇宝堂中发呆,却见周先生从偏堂闪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身边,便赶忙站起。周先生凑在张四爷耳边低声说道:“严景天他们带着叫火小邪的小子出城了!”

        张四爷一愣,说道:“走了?”

        “留不住的!”周先生缓了缓,说道,“不过,我已经查到,我们府上半年前来的一个叫小翠的丫头,已经失踪了,极有可能就是她所为!我现在怀疑,这个严景天、火小邪、小翠都是一路的。”

        张四爷说道:“小翠……现在一想起来,的确古怪……那现在怎么办?”

        周先生沉声道:“咱们舍了这份家业,带着钩子兵,出奉天!这奉天城,已经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张四爷神情严肃,看着周先生默然不语。

        周先生说道:“怎么?舍不得这十多年的家业?”

        张四爷轻轻一笑,说道:“不是。我是想我们现在就动身!”

        周先生倒是一愣,随即笑道:“好!”

        张四爷拍了拍脑袋,一脸豪气,说道:“咱们第九代御风神捕也来个重出江湖!师父,咱们抓贼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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