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三 迷魂
大友在九道弯迷路,刚想到聊斋中所说的阴阳路,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
“你回头看看,这是嘛?”
这声音很闷,似被蒙在鼓中,嗡嗡作响。大友不知道身在何处,有人和自己说话,下意识地就想转身搭话。可这时,大友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无头鬼问路的鬼故事。
说是无头死鬼找替身,在人背后说话,勾着人回头看,只要这人一出声,或者回头看,魂儿当时就散了,身后的无头死鬼便能借尸还魂。想到此处,他顿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这时四周昏暗一片迷茫,看不见房屋胡同,只有身后木头电线杆上的路灯,还在发着微弱的光线,这微光罩在一股雾气中,发出团黄白色的光晕。大友借着路灯依稀的光晕,往地上看去,见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身后还有个人影,身子瘦长,双肩微微松动,但肩膀上却空空荡荡,却没有脑袋!
大友吓得浑身汗毛直竖,登时起了一层白毛汗。他也不敢搭话,更不敢回头,想要拔腿就跑,可双腿僵直犹如灌铅,连半步都挪不动!
这时,身后那无头死鬼又道:
“你回头看看,这是嘛?”
大友心头发寒,却不敢搭话,也不敢发出声音。他想起手里拿着的锡酒壶,就想抡起酒壶去打身后的死鬼,可双手垂在身子两侧却根本抬不起来。
那死鬼又道:
“冷啊!脖子嗖得慌,冷啊!冻死我了!”
大友心乱如麻,听死鬼这么说,顿时也觉得背后有股寒气,越这么想,那股寒气就越重,好像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寒气如刀直往骨头缝里钻,身子冷得不住打颤,好像全身血液都结成了冰。
大友动弹不得,只能想着千万别回头,别看那无头死鬼,可这时候却忽然想到,自己动弹不了,万一那个死鬼转过来怎么办,就在他心念刚动的时候,耳中听见“嚓”“嚓”“嚓”“嚓”几声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既像是走路,又像是蹦跳。
他心中惊恐万状,只能紧闭双目,就觉得有阴邪的寒气,从自己身后绕缓缓到自己面前,似乎就在自己面前站定。鼻子里好像还能闻见,一股混着血腥味儿的尸臭。
大友浑身颤抖胸口起伏,仿佛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不断祷祝乞求,这死鬼千万别用伸手抓自己。可怕什么来什么,他闭着眼只觉双臂忽然一紧,像是被两只冰冷铁钳赛的大手扣住,吓得他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那死鬼的声音凑近他脸颊说道:
“你看看,这是嘛?”
这声音如在皮革败絮之中,嗡嗡闷响,内里却夹杂着夜枭般的嘶嚎。
他十几岁的年纪,也没什么宗教信仰,只是小时候家里奶奶信佛,常见奶奶拜佛时候念“阿弥陀佛”,心中就赶紧不断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也不知念了多久,双臂上忽地一松,那股冻死人的寒气,也渐渐褪去,只听见“嚓”嚓”嚓”嚓”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最后渐渐消失!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恢复了温度,一阵阵胡同里的砖头墙缝的潮气弥漫空中,耳畔还能听见阵阵虫鸣!似乎有人在胡同里走动,还有人在聊天说话。大友等了老半天依旧不敢睁眼,却听有个声音疑惑地道:
“天都黑了,这孩子不回家,闭着眼,站在胡同里干嘛呢?”
听见有人这么说,大友这才心下稍安,赶紧睁开双眼。
可谁知道,一睁开双眼,却依旧站在一片迷茫荒芜之中,面前立着一具血淋淋的无头死尸,正探出双手,朝自己掐来!
大友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可想起不能出声,但反应过来也晚了,只见向他扑来的无头死尸,瞬间赛墨汁般怦然破碎,化成一团黑雾,黑雾起处四周也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大友眼前漆黑,伸手乱抓,就像是下了赛的,嘴里无论怎么喊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一丁点声息都没有,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漆黑中他伸手摸索着,四处乱走,初时害怕跌倒只敢一步步挪动,却发觉地面十分平整,周围也并无任何阻挡,他便大着胆子大加快脚步,最后竟然在漆黑中不停奔跑,可无论怎么跑,就是跑不出这静静无声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友觉得精疲力尽之时,忽然听见一声嚎叫,似乎不是人的声音而是狐獾之类的动物叫声,叫声尖厉凄惨,紧接着眼前一花,发觉自己站在胡同里,靠着一根木头电线杆。头顶路灯虽然昏黄,但和刚才的黑暗比起来简直赛太阳一样温暖明亮。
路灯下,只见一个身高体壮,雄健异常的人,穿着一身警服,朝自己快步奔来,来人正是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得知大友去烧锅打酒,东兴市场那家烧锅自己也认识,于是片退上车就直奔东兴市场。他脚程快,蹬车更快,一阵风赛的就骑到了那家烧锅门前。可打酒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半大孩子。
韩大胆儿寻思自己难道说大友这孩子,打完酒回去了?但别说骑车,就算腿儿着走,这孩子也不可能比自己快。他追过来的时候大友刚出门不久,他先一步赶到,等了半天却没见人,就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却也没见个拎着锡酒壶的半大孩子。
下午刚下过雨,南市三不管应该也没有撂地的,所以这孩子应该不会是偷懒,跑去三不管听玩意儿了。他想想老师傅家的位置,又看看附近的地形,从老师傅家过来,抄近道的话走九道弯儿那片最近。
自从查抄了九道弯儿三阳教分坛,那片百姓也都回来居住了,但那胡同本来就绕,说不定是天黑大友在胡同里迷路了,于是就骑上自行车进了九道弯这片胡同。
一进胡同想起之前和小舅舅朱天飞,一起联手大破阎三刀的三阳教分坛,往事历历在目,不禁心头有些酸楚。
就在这时,他看见胡同一个拐角处的路灯下,呆呆站着一个半大孩子。这孩子样貌十四五岁年纪,长相质朴,手脚结实,应该是从事体力劳动。
路灯下这孩子面貌被阴影遮住大半,况且小孩儿相貌变化大,韩大胆儿也不敢确认这孩子就是大友。但这孩子手里拎着个锡酒壶,拎酒壶的手指有些老茧,像是长期握持铁锤工具所致,估计就是这孩子。
只是不知道,他拎着酒壶,呆呆站在路灯下干嘛?正要车子靠近,却见这孩子倚靠着电线杆,在他脖子后面阴影里,一团黄色毛茸茸的东西一晃,忽然从里面伸出一只指爪尖利的小手,说是小手,可婴儿的手却也没这么小,那是一只狐獾之类小兽的爪子!这爪子正探手到这孩子胸前衣服里掏摸!
韩大胆儿见状一扬手,三只铁筷子朝着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射去。铁筷子夹带劲风,势如破竹,只听“叮”“叮”“叮”三声金属撞击声,一道黄影闪过,三只筷子竟然同时射失。
那闪过的黄影分明就是一只黄鼠狼,这只黄鼠狼体型硕大,却有狐狸大小,一个纵跃便落在地上,人立而起双眼冒着绿光,直勾勾逼视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这飞筷子的绝技,虽不敢说能像真仙观那个假道士马杰的飞刀那么诡奇无比,但出世以来却也罕逢敌手,想不到今天三只筷子竟没能射中一只黄鼠狼。
再看这黄鼠狼,动作敏捷,人立而起却不逃走,好像有意威胁,又像在挑衅,韩大胆儿顿时无名火起,扔下自行车,一个箭步窜上去,飞起一脚直奔大黄鼠狼踢去。
就在他奔上前去的一刻,忽然闻见一股奇异的味道,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三阳教半裸盖菇致幻剂的味道,韩大胆儿心知又是三阳教作祟,可这东西韩大胆儿现在已经免疫了!
黄鼠狼似乎没想到韩大胆儿这一脚仍能踢出,急忙窜起闪避,竟然向着韩大胆儿脖颈处飞扑而来。黄鼠狼飞起,双眼绿光和韩大胆儿对视一眼,韩大胆儿只觉眼前一花,似乎一阵眩晕。紧接着觉得双耳鼓膜微微刺痛,似乎有个很高频率的声音冲击双耳。
那黄鼠狼竟然趁此机会,扑到韩大胆儿身上,张开满口利齿,朝着韩大胆儿脖颈就是一口。这一口如果咬上,当时就会动脉撕裂,命丧当场!
幸亏韩大胆儿这人心志坚定,只是稍一眩晕,紧接着便回过神来,急忙侧头耸肩避开黄鼠狼利齿。然后肩头往上一送,正撞在黄鼠狼下巴上。黄鼠狼被韩大胆儿这一下撞得身子向上飞起。
韩大胆儿立即一个顶肘,以迅雷之势撞向黄鼠狼!
那黄鼠狼哪里来得及躲闪,“砰”的一声,被韩大胆儿一肘击中,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身子飞出一丈多远,直接撞在胡同砖墙上,“咔吧”一声,骨断筋折七窍窜血,登时毙命!
傍晚时分,这一声黄鼠狼惨叫,尖利异常,惊动了院里百姓,胡同里几个院门打开,探出几个脑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朝着胡同里观瞧,见是一个大个子警察,站在胡同里,也不敢多事,都各自把头缩了回去。
韩大胆儿转头再看路灯下这孩子,小孩儿相貌变化虽然大,但相貌轮廓,依稀能辨认出,正是几年前在皇会看见那个孩子“大友”。
大友被一声黄鼠狼惨叫惊醒,好像做了个噩梦,感觉浑身无力,身子一软就要坐倒,韩大胆儿赶忙上前伸手搀扶。
大友有气无力地朝着韩大胆儿道:
“多谢这位副爷!我……”
韩大胆儿道:
“你是大友吧?还认识我吗?”
大友一听,感情这警察认识自己,赶紧点点头,然后抬头仔细辨认。感觉这人自己似乎见过,但是却记不起来了。
韩大胆儿道:
“几年前,你刚来天津卫,有一次去看皇会,差点从茶馆二楼点下去,还记得么?”
大友稍一回忆,便想起那次在皇会,在狗少身边站着的大个子,忙道:
“我想起来了!我听周二爷说,您了就是咱津门的神探韩大……韩爷!”
韩大胆儿微笑道:
“没事!叫嘛都行!”
大友缓了缓精神,从地上爬起来,说道:
“那哪儿行,辈分不能乱,您了和周二爷都是平辈,论辈分都得管您了叫一声韩叔!”
说着拍拍身上在地上沾的泥,晃晃脑袋,觉得还有点眩晕,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
韩大胆儿道:
“应该是三阳教……”
说着指了指地上,摔得血肉模糊,烂乎乎一团的黄鼠狼。大友看了这大黄鼠狼吓了一跳,忙道:
“好么!是黄仙!”
韩大胆儿道:
“小孩子家家别那么迷信!哪有什么黄仙,就是只三阳教驯养的大黄鼠狼,这东西眼睛天生对人有些催眠作用而已!这附近肯定有人操纵他!”
适才黄鼠狼暴起伤人之前,韩大胆儿曾经觉得双耳鼓膜刺痛,他知道一定是有人用犬笛之类的东西,在操纵这畜生。
犬笛能发出一种超声波,超过了人耳能接受的范围,所以一般人听不到犬笛声,只有犬类或是一些敏锐的动物才能听见。但韩大胆儿天生感官敏锐,对这种声音比较敏感。
大友也不懂什么叫催眠,可从小到大都听说狐、黄、白、柳、灰是五大仙家,所以心里对这东西的畏惧感根深蒂固。
韩大胆儿见大友并无大碍,忽然觉得奇怪。
那次皇会时,看见那一团毛茸茸的玩意儿,一定也是这只黄鼠狼,当时这黄鼠狼想扯掉大友脖子上带着的那块小铜片。适才那黄鼠狼被人操纵,又伸爪子在大友胸前衣服里掏摸,恐怕又是再找那块铜片。
这黄鼠狼明明能暴起伤人,大可直接咬死这孩子,再去身上搜摸那铜片,三阳教作风狠辣,在他们手里死几个人可不算什么。但对付这孩子,却两次都未下杀手,这又是为什么呢?而且明明可以让面具人来,为什么却只操纵一直黄鼠狼前来搜摸?难道这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到此处,韩大胆儿不禁盯着眼前大友,再次细细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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