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迷弟
“顾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陈县令连忙去扶人起来,好不容易坐定,忍不住当真说出自己的想法,他道,“顾大人若真心想要百姓还桑于田,怎么能只是发一些碎银子就让他们听话总得追其缘由才是。”
陈县令说起这些,眸中更是光芒大绽,原本便英俊的容貌在顾媻看来,瞬间又得到了数倍的美化认真的人总是无论模样如何,都比敷衍搪塞的人看起来精神百倍。
“哦,愿闻其详。”
“去年余大人大力发展桑田,是因为他与百姓都自信全国丰收,届时桑田收获制成绸缎,卖出去,获利比寻常粮田要高数倍,大部分百姓尝到过甜头,所以去年改桑的土地多达扬州九成,如今顾大人可知道扬州改回来的土地有多少”
顾媻惭愧,他还没问“多少”
“只有十之一二。”陈县令眸色深幽,忽地站起来看向窗外,双手背在身后,面前是繁华到炫目的扬州灯火,无数的花灯还未到乞巧节,便早早的开始贩卖,河里更是也开始飘着不少的荷花灯,他站得高,便也看得远,依稀看见小秦淮河里游着无数的花灯,与天上的银河并无二致。
“这么少”顾媻皱了皱眉,他还以为慕容丰能够让一大半的人都改回来
“没办法,百姓苦,哪怕是扬州的百姓,富裕的也只是那么一小部分城中百姓,城郊的、城外的、无地的、租地的,去年都抱着想要赚一笔钱的心思来种桑田。可事与愿违,钱没赚到,还因为粮食上涨,花光了积蓄,哪怕后来余大人将粮食价格压了下去,可花出去的钱却不会退,他们现在身无分文的占多数,就等着今年其他人把田改回去,自己不改,好让桑田得到一份更好的价钱,所以顾大人你发钱出去的这个法子,主要问题便是发的太少。”
顾媻依旧皱着眉头道“其实这改桑换田的政策是之前余大人在的时候就定好的,他甚至已经把钱发下去了,我如今上台,不过持监督之责,没想到还未调查,便是如今状况”
顾媻冤枉,他当时帮余大人搞的两百万两,当时就说了,包括让百姓还田的奖励钱,谁知道余大人肯定是发的太少
可说实话,顾媻觉得,发的多了也不好,人性贪婪,胃口也是会被喂大的,这件事情他们官府让步如此之多,后面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想要百姓配合做些什么,百姓也是不看到钱不办事儿,那该怎么办
顾媻把自己心中所想大概说了一遍,陈县令愣了愣,点了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所以不如发布严苛政策,禁止种桑,违令者直接罚款。”
陈县令说完,便去看顾媻的表情,他这法子绝对有效,只是当时肯定会被百姓骂,因为百姓们他们不会去看长远的未来,只看眼前,他们觉得你不让他赚钱,想要赚钱居然还会被罚款,那民声简直要怨声载道。
可过了一年后,就可以稍微放开一些,比如每家每户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地可以种桑,这样慢慢来,恢复到从前的水平,经济也会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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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上面要的税粮都交不起。
陈县令还想解释一番为什么是直接下令一棵都不许中,而不是一步到位,只需每家种百分之二十的桑田。
可对面年轻美貌的府台大人却好似瞬间一点就透,对着他连连点头,说道“有意思,的确,当你想要在房间里开窗的时候,不能说要开窗,而是说要把屋顶给掀了,这样反对你的人就会觉得开窗也挺好的。陈县令还为本官考虑到日后缓和官民情绪的问题,陈先生大才请受时惜一拜。”
陈县令一时连忙又站起来,忍不住回礼说道“大人不必多礼,想必大人只是暂时没思考这件事,若是思考起来,很快就能想到,下官也只是先一步说出罢了。”这是实话,陈听绝不说任何恭维上司的话,他这辈子都只会实话实说。
他很明白顾大人绝非庸俗之人,只听顾大人说那番开窗与掀房顶的言论,便可明白此人绝非等闲。
不过顾媻若是知道陈县令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的话,一定会立马给鲁迅先生磕几个头。
“不不,陈县令何必妄自菲薄,你说的很好,我已输你两轮,明日便会自请卸去官职,但走前一定落实此项政策,好叫后来的官员可以上来后第二年便可施恩,好让百姓记得他,以后也听他的话。”少年诚恳。
此话一出,胖子江县令别提多高兴了
原本江县令便是戴通判那边的,戴通判走了后,他连每年多给他们县的公款都少了,正愁没办法填补今年需要修路的亏空,如今倒好,只要这个戴通判的对手一走,上台的无论是谁,都总得给戴通判一些薄面,好给他多些公款啊。
江县令本能的认为自己这等站错队伍之人必定受到顾时惜的排挤,于是和其他几个县令一合计,专门给陈县令上眼药,让陈县令这耿直不怕得罪侯府之人出面与顾时惜打擂台,好坐收渔翁之利。
江县令甚至都想好了,假若陈县令不得行,那么也无碍,反正他们几个县令既然站死了戴通判那边,戴通判家中还有个阁老在,总不会倒,肯定要不了多久便能官复原职,到时候他们就好过了。
胖子江县令当年就不怎么与余府台打交道,逢年过节也都是越过府台与戴通判交好,当然不能随意变更站队,他们这些人,很怕即便改了站队,也不被重用,甚至还被排挤。
江县令他们当年可也是书生意气,金榜有名,在县令的位置上待了多年,有几分见识,有几分圆滑,好不容易搭上一条大船,船翻了,哪怕想换船也不敢随意动弹,因为翻了的船并没有坏,还能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且想换船人家不让他上怎么办再说这世上断没有三姓家奴的活路。
江县令这边听见顾大人说出不当官的话了,真是恨不得连夜写信去通知远在长安的戴通判,大家好好乐上一乐,敲锣打鼓,也算是给戴通判报仇了。
结果就听那傻愣愣的陈县令连忙道“不敢下官怎么能让您如此不行不行,是下官唐突了,原本也并非是真想让顾大人您
下任,下官只是听说您与侯府关系匪浅,与那侯府二世祖一丘之貉,你那些断案、救火之世纪也都是假的,说是旁人的功劳被你夺走了,下官气不过,想要来试一试,如今看来,是下官太偏听偏信,下官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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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陈听进了扬州城后,走到哪儿都听说顾时惜的事迹,如今终得一见,顾大人礼贤下士,明知道他来者不善,却愿意放弃做官的机会,问他有什么改桑还田的方法,如此不为小利而重大义的少年郎,陈县令只恨这世上不能多几个,就算是举荐而来又如何
“诸位,我这里还出不出题了”在旁边看地冷汗出了一背的孟三公子适时发话,微笑着问道。
陈县令率先站起来鞠躬道“不必出了,是下官输了才对,明日秋日宴再见,下官先行告辞。”
“欸陈兄”胖子江县令恨得捶胸顿足,又不好意思逮住陈听这个固执之人,让他听自己的,把顾时惜整下台,只能追着走出去,好不容易出了门,追上人,才忍不住问,“你看你,你这弄的我跟你说,你今日让顾时惜出了洋相,哪怕你不追究放过了他,他改日必定给你穿小鞋还不如”
“江兄莫要说了,我看那顾大人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且第二题分明是他让我的,他心中有数,可他想要知道我是什么方法,所以不惜放弃赌约,哪怕输了,也想要知道我的法子是什么,这样心怀百姓之人,如何可能是一个心胸狭窄的恶人”
“如今我倒是觉得,百姓之所以口口相传顾大人的事迹,一定是有其道理,他绝不可能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你我都错了”
眼瞅着被当枪使的陈县令还没开枪就沦陷了,江县令表情复杂,指了指这个执拗不懂官场人情世故的陈县令,拂袖而去。
两人刚分道扬镳,陈县令正准备回自己的客栈休息,谁知还未走两步,身后就有人唤他的名字“陈先生”
陈听回头,只见少年府台小跑着朝他过来,眸子雪亮,说道“你走得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陈先生,本官只觉着与您一见如故,恨不能同榻而眠,砥足相谈,不若今夜随我回家,你我彻夜把酒言欢可好,我唤你一声先生,陈先生便不要推脱,教教学生为官之道吧,我初做府台,定然有许多不会不懂不好的地方,不然也不会让江县令如此盼着我下台”
少年说到这里,落寞一般垂着眸子,好似当真无措极了,但他一片赤诚,只要陈听说,他就改。
陈县令哪里见过如此谦虚的上司,哪怕年纪小,也没有这样求贤若渴到陈听平生未见的程度。
陈县令第一次生出几分惭愧,自己空长上司几岁,居然不知为何前来讨贼似的为难人家,人家还不计前嫌的请求他做先生,如此宽宏大量的少年郎,怎么可能是与侯府勾结冤枉戴通判的小人
顾媻亲眼看见陈县令双目含泪,对着自己深深一鞠躬,也不知道想了什么,说“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不必叫我先生,下官字静亭,唤我静亭便是。”
“不不,这世上,学问高于我的,皆是我的老师。”顾媻也跟着一鞠躬,深深的弯腰下去时,眸色清明如镜,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的钦佩。
不过策反县令六人组这项任务,林县令早已是迷弟,如今陈县令也反水了,大获成功啦。
小顾大人心情极好,他就知道做官做的不是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呢
顾媻此刻竟是描述不出来,可他感觉自己有所领悟,且会一直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与此同时,楼上看着顾时惜与陈县令相见恨晚场面的孟家兄妹眸色竟是统一的充满慕色。
孟玉多了一点自豪,因为那是他的顾时惜啊,他明年定拿下状元,不然如何配得上他的时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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