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河中府事了
第190章 河中府事了
从周家出来,潘美两手拢袖,抽抽鼻子,仰天长叹:“想我娘了.”
朱秀讶异道:“你还有家眷留在大名?”
潘美踢飞路上的小石子,幽幽道:“早没了,只能回去烧柱香,希望梦里可以见到.”
朱秀歉然道:“对不住。”
两人相视一眼,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齐齐叹息一声。
朱秀也两手拢拢袖子,想起了后世的娘,神情有些黯然。
潘美安慰道:“找时间回濠州瞧瞧,说不定你家人还在那里。”
朱秀默默点头,濠州如今在南唐治下,回去的话,算是出国了。
当初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濠州人,其实只是根据脑中残留的些许模糊记忆,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
而且就算他真是濠州人,家眷也都还在,那也是本体朱秀的亲人,实际上与他这个穿越客并无关系。
两个没有亲人的孤苦男人漫步在冷清的街道上,潘美转移话题道:“你好像很看重周光逊?”
朱秀道:“周光逊背景干净,为人忠厚孝顺,是个可以结交并且栽培的人。而且,他想留在河中军任职,今后还想有所发展,我是他唯一的选择。也算是我在河中军交下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吧。”
潘美斜瞟他几眼,忽地喝道:“不对!你小子不会平白无故为他铺路,你施恩于他,必定有所图谋!你朱秀无利不起早,快说,究竟又有何阴谋?”
朱秀满脑门黑线,怒瞪他一眼:“我岂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潘美哼唧道:“谁要是以为你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脸,那才是瞎了眼睛!”
朱秀愤怒地一甩袖袍,大踏步往前走。
潘美紧追两步,怪笑道:“你收买周光逊,在河中军楔钉子,意欲何为?不会也想有朝一日,学李守贞,来个传檄关中,割据称王吧?”
未等朱秀骂咧,潘美自个儿摇摇头:“不会,以你小子的奸猾,怎会干出这种脑袋被驴踢的事?可是没道理啊,关中平定,天下太平,你拉拢河中军作何?”
朱秀脚步一顿,冷笑盯着他:“那要是天下再度大乱,又会如何?”
潘美一愣,抬起手背贴住他的脑门,试试温度,狐疑道:“没发烫啊?你小子脑袋当真被驴踢了?平了李守贞,大汉朝不就太平了?要打仗也是跟契丹、孟蜀、南唐.好端端的,天下如何会大乱?”
朱秀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继续往街上走,潘美快步跟上,不依不饶地追问:“莫非天象又有示警?你又观测到什么?”
朱秀深吸口气,打量他一眼,忽地咧嘴笑道:“真想知道?”
潘美急忙点头:“想!”
“好,你往后退三步,我就告诉你。”
潘美想了想,老老实实后退三步,啪叽一声,右脚踩到什么,又软又黏,稀烂稀烂的,他疑惑地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大泡牛粪。
朱秀摊手笑道:“这就是天象告诉我的,你今日会踩到屎。喏,果然应验,啧啧~还挺新鲜~”
潘美面皮颤了颤,眼里喷火,攥拳咬牙:“朱~秀~”
朱秀拔腿便跑,一阵风似的狂奔在大街上,往设在子城附近的临时军营逃去。
潘美怒吼一声,撒腿狂追,只是脚下裹满牛粪,让他跑起来一瘸一拐,生怕沾到别处。
街上行人赶紧躲避,有人甚至以为是哪里冒出的醉酒闲汉,在当街追打一位可怜的少年郎,准备要去找巡城官兵来捉拿恶汉
子城外的临时军营是天雄军驻地,也是朱秀和虓虎营驻扎的地方。
朱秀和营门守卫打个招呼,一溜烟跑进营地,往虓虎营驻地赶。
正巧符金盏和符昭信也在,李重进、赵匡胤也等候在军帐外。
潘美怒气冲冲追来,朱秀往李重进背后躲,大声呼喊:“潘美踩到屎啦!千万别靠近他!”
原本符金盏还想上前叫住他,闻言赶紧跳开,掩住口鼻略带嫌弃地道:“还不快去换洗干净?”
符昭信赵匡胤等人也急忙躲开,谁也不敢靠近。
潘美羞臊地满脸涨红,攥紧老拳刚要怒吼,柴荣和扈彦珂将军走来,身后还跟着张永德。
老将扈彦珂性子有些严肃,不喜嬉闹,当即怒视潘美喝道:“军营重地,张牙舞爪成何体统?你也是天雄军的?担任何职务?”
潘美赶紧立定站好,尴尬地嗫嚅着:“我卑职是.”
符金盏忙道:“扈将军见谅,他是我符氏家将,随我一同前来的。”
“符氏家将?”扈彦珂皱眉,正色道:“这里是天雄军营地,虽说仗打完了,但也不可在营地里嬉笑打闹。从今日起,由老夫暂时接手天雄军,你们莫要让我难做!”
柴荣笑着打圆场道:“老将军莫怪,是我让他们在此地等候的,商谈完事情,我们马上离开。”
扈彦珂捋捋花白的胡须,扫视一眼众人,摇摇头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啊”
送走扈彦珂,众人相视一眼,皆是欢愉地大笑起来,就像一群做错事被家长抓住的熊孩子般。
“潘美,你这是作何?”柴荣笑道。
朱秀从李重进身后探出脑袋,抢先道:“柴帅,这厮要揍我!”
潘美大怒,伸出一只脚给众人看,委屈地大声道:“是朱小子害得我踩了牛粪!”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柴荣哭笑不得:“你还是先去洗洗,莫在此吵闹了。”
潘美只得强忍不甘,抱拳道:“是!”
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朝朱秀挥拳头,朱秀自然不惧,挤眉弄眼无比嘚瑟。
柴荣看看众人,卸下重担似地长长舒口气,笑道:“即日起,我就不是天雄军节度使了,两日后,便启程前往长安。赵匡胤和张永德自然与我同行,随我前往永兴军任职。其余诸位,又有何打算?”
符昭信笑道:“柴节帅先行一步,我随后便和大帅赶往岐州,防备蜀军。”
朱秀看看符娘子,又看看柴荣,嬉笑道:“我回泾州,符娘子与我同行。柴帅,咱们离得近,永兴军那里没多大事,欢迎你随时莅临泾州指导工作!”
柴荣笑道:“好,听闻泾州变化奇大,我正想去瞧瞧。现在已是六月,争取年前去一趟。”
“一言为定!咱们在泾州不见不散!”朱秀一拍巴掌,高兴地咧嘴直笑。
众人都有打算,唯独李重进没有着落,急得他直跺脚:“那我去哪?”
赵匡胤冷不丁地淡淡道:“自然是回开封,抱美人,喝大酒!”
明明是赵大挖苦他的话,李重进这厮竟然陷入沉思,摇摇头否决道:“不!你们都不回去,我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
柴荣无奈道:“大帅说了,你的任务到此结束,不许你随军去岐州。”
李重进眼睛一亮,刚想说那就去长安,紧接着又听柴荣道:“你也不许跟我去长安。”
“.”李重进嘴唇哆嗦着,黑脸满是委屈,好像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苦孩子。
李重进环视众人,朱秀已经躲到了张永德身后,还是被他揪出来,气呼呼地道:“我跟你去泾州!”
朱秀干笑道:“泾州疲敝,苦寒潦倒,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怕难以招待.”
李重进瞪眼怒道:“那你刚才还邀请表兄去泾州?”
“这个这个.”朱秀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拒绝。
柴荣急忙道:“那就如此说定,重进随朱秀去泾州暂住,待我处理完永兴军事务,就到泾州与你们汇合!”
朱秀傻眼了,身为地主,他还没答应呢,柴荣就已经愉快的决定了?
面对朱秀幽怨的眼神,柴荣似乎有些心虚,大手一挥道:“今日难得相聚,我做东请诸位吃酒!后日我们各自启程,泾州再聚!”
李重进没心没肺地率先欢呼起来,众人一阵敞怀大笑。
朱秀也只得跟着笑。
河中府之行算是告一段落,乾祐二年最重要的一件大事,李守贞叛乱,也已顺利结束。
对此结局,总体来说朱秀表示满意。
只是大龄问题儿童李重进要跟他回泾州,让原本完美的旅程带上了一点点瑕疵
两日后,朱秀探望过毕红玉,嘱咐她若是在蒲州有事,可以去找周光逊帮忙解决。
众人在罗城南门,向郭威辞行。
“大帅请回,我们先告辞了!若是大帅在岐州事了,不妨绕道泾州,史节帅与我,以及彰义军全体军民,必箪食壶浆以迎大帅亲临!”朱秀郑重发出邀请。
郭威笑道:“泾州本帅只怕是去不成了,等永兴军安定了,让柴荣抽空去一趟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好交流。等到蜀军撤退,本帅还需尽快赶回开封,向官家复命。”
朱秀忙道:“是是,大帅乃朝中擎天柱石,万不可离朝太久!”
郭威捋捋髯须,笑眯眯地道:“那本帅何时能在开封见到你?”
朱秀眼珠轮了轮,闪烁其词地道:“这个.泾州那里暂时还离不开不过我可以答应大帅,两三年之内,我一定前往开封拜见大帅!”
郭威虎目一闪:“好,这可是你说的,记住喽!”
“大帅保重!魏先生保重!我们告辞了!”朱秀和符金盏、李重进一同行礼,而后乘车的乘车,上马的上马,在虓虎营战士的保护下,出城往西而去。
柴荣、赵匡胤、张永德三人,随后率领一队望云都亲卫轻装前行,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郭威登上城头,扶着堞墙远眺望去,忽地感叹一声道:“儿郎们都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他们这一去,耳根子倒是清静了,心里却空落落的.”
魏仁浦悠悠道:“大帅别忘了,李重进可不是去办正事的”
郭威正有一番老怀安慰的感触,却被魏仁浦一盆冷水扑灭,气得吹胡子瞪眼。
此情此景,提起李重进,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煞风景。
“重进啊,何时才能长进些?”郭威唉声叹气。
魏仁浦安慰道:“大帅也无需烦恼,李重进骁勇善战,两军对阵,斩将夺旗,他绝对是一把好手!”
郭威无奈道:“重进心思单纯,至情至性,战阵厮杀固然英勇,但为将者岂能只会打仗?朝堂官场上的明枪暗箭,他又如何应对?若没有我帮衬,也只有荣哥儿能照拂他了”
魏仁浦笑道:“大帅怎么把朱秀忘了?柴节帅让他跟朱秀去泾州,难道只是随口说说?”
郭威愣了愣,恍然大笑道:“对对!重进与朱秀若能交好,对他大有裨益!终日跟一头小狐狸厮混,想来也能学得聪明些哈哈~~”
想到此,郭威对李重进的担心也放下不少。
魏仁浦看在眼里,捋须轻声道:“大帅这般看重朱秀,对他大力栽培,只希望我们都没看错人,希望他将来成为大帅的得力帮手!”
郭威淡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该为他向符氏说媒?”
魏仁浦摇头道:“非也,朱秀若能与符氏联姻,大帅与符氏间的关系也能更加紧密,此事不管对朱秀还是对大帅,都是利大于弊,我当然乐见其成。只是.”
顿了下,魏仁浦皱眉道:“只是我隐隐有种感觉,朱秀此人,若是让他得势壮大,只怕不易掌控!”
郭威沉吟了会,说道:“朱秀的确才干非凡,心智、城府、见识都令人惊叹。不过我观其人,并无太大野心,虽有几分玩世不恭,却不失仁善,重情重义,就是心思太深了些,令人有些琢磨不透.”
“我也有此隐忧。今日大帅助其得势,万一将来他反过头来与我们为敌,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魏仁浦苦笑连连。
郭威洒然一笑道:“行啦,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好了,我自问还能制得住他,就算我不在,还有荣哥儿。”
魏仁浦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自嘲一笑道:“说的也是,柴大郎也是人中龙凤,比起朱秀分毫不差!唉真是后生可畏啊!”
郭威盯着魏仁浦看了会,忽地指着他大笑道:“我说魏书生,你不会是因为我帮朱秀撮合符氏的千金,嫉妒人家吧?”
魏仁浦捋捋须,坦然点头:“还真有几分嫉妒!怎么不见你为我介绍哪家女郎?”
“哈哈~你个老不羞!要是你有人家朱小子一半的相貌,本帅马上就可以帮你介绍一位美娇娘!”郭威大声嘲笑。
魏仁浦羞愤得面红耳赤:“我年轻那会,也如他一般,是个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年!”
郭威不屑地笑骂道:“得了吧!你如朱秀一般年纪时,就因为长得丑,兜里又没钱,马上定亲的媳妇也跑了!我记得那户人家,还是县里的小财主?”
魏仁浦缅怀起过往,颇有些怀念:“不错,那娘子是汲县一位商贾家的女儿,后来嫁给了本县一名曹吏,还生了三个儿子.”
郭威开怀大笑道:“下次回乡祭祖,你不妨去看看人家,也算衣锦还乡。那户人家见了你,一定肠子都悔青了。”
魏仁浦洒脱地笑了笑:“何必去搅扰别人的清静?”
郭威赞赏地点点头,重重拍他的肩头:“走,去城里找个地方喝两杯!”
魏仁浦瘦弱的身躯颤了颤,急忙躲开,揉着肩膀没好气道:“说好了,你请客!”
“我请就我请!”郭威满脸鄙夷,“你们这些狡诈如狐的家伙,一个个都他娘的是小气鬼!朱小子和你一个德行!”
郭威骂骂咧咧地拽着魏仁浦下了城头,去城里找地方吃酒,中年男人难得有清闲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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