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话 庄园密室
众人围着壁炉一通翻找。无论是炉膛内外,还是地板上的缝隙,或是墙壁的砖石,大家都很仔细地一寸一寸摸索过去。“找到啦!”随着龙一的一声大喝,壁炉内的一处暗砖被按下,炉膛里发出了墙体摩擦与重物下沉的声音,旋即一条地道出现在了壁炉内部。
“呼!”关恩瞳挥了挥手想要驱散灰尘,却发现打开这道机关没有扬起任何尘土,炉膛里也没有半点煤灰,显然这个暗道经常有人出入。
“你怎么发现的?”叶北凉不解地问古志森道。
“你们不是被大型幽鬼袭击过很多次吗?幽鬼是追逐灵体的生物,如果幕后有人在操纵幽鬼的话,那他饲养幽鬼的地方,乃至他本人身上都会沾有非常浓重的灵气。我就想到用小幽鬼就把他活动最频繁的地方找出来。”叶北凉说道。这次他拿出了普通的手电筒,照亮了向下的地道阶梯,“快走吧,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
关恩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使劲握住自己的拳头。四人由古志森挑头,一个挨着一个沿着地道拾阶而下。
“这个……好像有点奇怪……”
关恩瞳本能地拿出了幻视镜——那是临来欧洲前古志森交给她的伴身法器——来探视前方,刚巧就发现了异样。
“怎么了?”大家聚上前来,都从那镜片看出去。原来是先前那条在房中游到壁炉前不见了踪迹的小幽鬼,此时又出现在幻视镜里,和刚才相比,这个小东西几乎肥了一大圈,动作也变得有些暴躁骚动起来。
“它好像比刚才变大了……”关恩瞳颤巍巍地说。
古志森二话不说出手,敏捷地用玻璃瓶将它扣住,盖上盖子。玻璃瓶内的空间显得很局促,小幽鬼在瓶里暴躁地乱撞,想要挣脱却不得。古志森将玻璃瓶塞回旅行袋里,“这里的灵气密度太浓了,这么一会儿就把幽鬼给喂大了。小心点,继续前进吧。”
接着又走出不多远,一股腐臭的气味从下面飘来。龙一第一个察觉到了这股气味:“好臭,是尸体腐烂的臭味,还有血的腥味。”
很快其他人也嗅到了这股气味,关恩瞳几乎要呕出来,连忙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叶北凉也紧皱起眉头,在莱比锡时遭遇全身散发尸臭的活死人袭击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马上警觉地做好了战斗准备。
古志森的脚率先踏到了平地上,一个空旷的房间从地道尽头出现在他面前。他用手电筒上下一照,马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发现什么了……”关恩瞳随之跟下来,循着手电筒的光举目一看,怪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叶北凉、龙一陆续从台阶上下来,抬头看时也都傻了眼。
这间昏沉好似地牢的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大地窖,四处遍布累累骨骸与腐烂的血肉,变质溃烂的内脏淌出暗色的脓汁,髓质像浆糊一样涂在地上。墙上、地板上,甚至天花板上都被血污染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息,因为血肉持续的腐烂,气温也异样地高。在房间的中央,摆着数十副棺材。
关恩瞳对着地面急剧呕吐起来。
古志森将手电筒照向房间中央的棺材。每一副棺材里都躺着身着整齐佣人服装的尸体,相比较而言,这些尸身还较为完整,没有太多腐烂的痕迹。
“是庄园里的那些佣人!”叶北难以置信地环顾着这些棺材。棺材里有厨师、有花匠、有司机、有女仆,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都恍如还在眼前,而如今已经俱都躺在一人见方的棺椁里,一动不动。“他们……也早就都是死人了吗?”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求你们,让我离开这里……让我离开这里……”关恩瞳忍受不住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眼泪、鼻涕流满娇柔的面庞。
叶北凉将她揽进怀里,捂住她的眼睛将她的头埋进自己胸膛里,不断轻声抚慰她:“不要看,没有事的,不要看……”关恩瞳起先依然情绪激动地抽动着,慢慢力气松懈下来,变成无助的嚅嗫和抽泣。
古志森慢慢驱步向前,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地窖里的一切。房间昏暗却深远,前方尽头似乎还有别的去处。这里没有血腥的刑具与杀戮的凶器,但景象却比任何屠宰场都要阴森诡异,他的目光沉稳而挑剔,丝毫不被任何可怖的画面所动摇,以一种均匀的速率扫过视线所及的一切。于是他发现了在房间的左侧墙壁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听,有水声。”龙一说道。
龙一的耳朵最为灵敏,古志森本想打开那扇小门进去看看,却被龙一的这个发现所吸引。他竖起耳朵,循声向前走去,轻微的水流响声在深远的前方持续不断传来。叶北凉和龙一搭着已经腿软的关恩瞳跟随其后。四人不断往前走去,穿过那房间中的许多棺材,走向房间深处。
“是地下水脉。”古志森的手电筒照见了前方地板尽头现出来的滚滚水花。房间的尽头是像下水道一样的地下岩洞,一道流淌的地下水脉片刻不息地从此地穿过,从岩洞一侧的开口流向未知的地下世界。
叶北凉望着地下水脉,恍然悟起在德利胥美酒节的当日,自己曾在河畔感觉到有人在河道中监视自己与关恩瞳;莱比锡遇袭之时,被龙一击败的幽鬼们最后也是遁入埃尔斯特河中逃脱。想必这道地下水脉就是与埃尔斯特河相通,那些受幕后之人操控的幽鬼就是在此间出入,顺着地下河流游到四处执行幕后之人的阴谋。
“河中带着腥腐之气。”龙一探下身去,嗅着那流水,“水下有很多遗骨。大概是和地窖里的那些尸骸是同样的人,也许是被抛弃到河里的残骸,也许是还活着想要逃跑却被淹死的人。”
“真是恶心。”叶北凉向水里啐了一口。
古志森觉得周围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于是转回身走向刚才发现的那扇小门。门是铁质的,门板上已经锈迹斑斑,被一把挂锁给锁住了。龙一走上前,侧身用胳膊狠狠一撞,便把挂锁撞掉,铁门自然松开了。
这间房间比起外面的地窖要小得多,也整洁得多。屋内仅摆设一方木案,一把椅子,四面墙上挂着许多画框与相框,放眼望去屋中一切尽收眼底。古志森走到木案前,见案上摆着有珠宝首饰、象牙梳簪、流苏步摇、金银镯环、丝绢绒巾等物,都齐齐整整,或收纳在精工小盒中,或叠好摆放在小架子上。
其中有一支小木簪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取过来摆弄在手心里。这根小木簮通体呈现木质的淡黄,尖端却有一段被染成了殷红的颜色。不似案上其它饰品的材质罕贵和精工细啄,它雕工粗糙拙劣,尺寸也很小,不适宜成年女性佩戴,但从其表面每一段线条都有复数的刀痕数量来看,也绝非滥制应付之物。雕刻者的认真与专注,可以从木簪上清晰地感觉得到。
古志森又抬起头来,环视着墙壁上的相框。每一幅相框里都有一张相片,大多数的照片是黑白的,里面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有的是年轻的学子们在毕业典礼上欢声雀跃,有的是阖家老幼在海滨游玩渡假,有的是男人在妻儿的不舍送别下从军远行,有的是迟暮的长者慈爱地目视着膝下孙儿成群玩耍……每一张相片里的人物着装和背景都带着不同时代的风格,能看到百多年来一个个时代的变迁。这些镜头里的每一个瞬间都传递着同样一份相通的感情。古志森不禁黯然动容。
“也许事实的真相并非完全像我预想的那样。”他轻声说道。
叶北凉和龙一闻言十分不解,但古志森并没有再作说明,他的视线已经投到了正中央最大的两幅木框上了。这两木框最为古老,其中一幅是油画,另外一幅是相片。油画画的是一对年轻的新人身着结婚的礼服与婚纱,在教堂的礼堂中相挽而立,脸上都充满了喜悦的笑容,新娘的容颜看起来与关恩瞳竟有几分相似;相片则已经泛黄,布满了许多细小的霉斑,画面里是前面那对新人与另外一位朋友在教堂里的合影,照片中的新人已经比油画时老了一些,而他们的朋友高痩清矍,西装笔挺,头戴高高的礼帽,脸上两绺梳得油光闪亮的牛角胡整齐地撇向两侧。
“那是……蒋福和蒋冯氏夫妇吗?”龙一问道。
古志森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相中新人的朋友身上:“另外那个人,大概就是克兰勋爵了。”
关恩瞳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不再哭喊抽泣,叶北凉轻轻抚着她的肩头,继续舒缓她的情绪。
“这里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有那另外半张契约书啊。”叶北凉说。
古志森皱起眉头,究竟是自己的推测不正确,还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亦或是那半张契约书早就已经不留存于这个世界上了?他在木案前坐下,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眉心,陷入了沉思。叶北凉和龙一见他静思不语,也不敢再打扰他,只得各自又在周围观察起来。
突然,龙一打了个激灵,警觉地贴上了墙壁:“有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水里靠近了。”
大家都被惊动,连忙离开位置。叶北凉向古志森问道:“怎么办?先离开这里再说吗?”
古志森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眼神还随着思绪飘忽着,手指也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比划着。
叶北凉有些着急了,现在连他也已经听到房间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怪异响动了。在这片只有尸骨成堆的死一般寂静的地窖里,平空传出古怪的响动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妙的事情了。关恩瞳更是慌得面无血色,六神无主。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赶紧走!先回地面上去再说!”龙一果断拿了主意,叶北凉点头同意,两人开道推开房间的铁门,一人抱起关恩瞳,一人架上古志森,急急忙忙向暗道的楼梯跑去。
沿途中已经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地窖中间的那几十副棺材里已经有东西渐渐活了过来,开始发出摩擦和腾动的声响,身后的地下水脉方向传来明显响亮的水浪声,好似涨潮一般。
叶、龙二人动作很快,关恩瞳只见一片台阶、石砖在眼前花花地闪过,转眼就已经回到了庄园大宅的客厅里。龙一再把机关扳动,将暗道口合闭起来。
这时,古志森用力拍了一下手掌,恍然大悟道:“我想到了……那个墓地!那个墓地旁边不是有座小教堂吗?!”他忽然抓住关恩瞳大声问道:“冯女士是不是经常去那个小教堂?!”
关恩瞳一时吓懵了,机械地点了点头。
古志森转过头,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向外望去,野地里夕阳已经落山,无数的星辰缓缓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铺开,原野被更广大的黑暗一点点吞没,只剩下丘陵地轮廓上还带着一抹金色的余晖,远方山头上小教堂的影子落在余晖里,慢慢黯淡下去。
“到那里去!”古志森遥指向教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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