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圆桌会谈（十八，死亡守卫）
待到原体们重新落座以后，会议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单从表面上来看，好似一切都很平静。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太平静了。
他们本不该如此平静的。
帝皇坐在主位上，正在翻阅罗伯特·基利曼再次具现化出来的厚重典籍。原体们对他的做法感到疑惑，但帝皇却只是说自己同样对法师的魔法感到好奇。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知识倒是没有拒绝他的翻阅，这点让马格努斯倍感疑惑。
“很高兴看见你们都能准时回来，因为我必须在晚上十一点二十一分三十三秒以前解决完此事，我需要这部分用于维持投影的能量。”
中枢如是说道，用标准的机械音说了句抱怨。科拉克斯皱了皱眉，本能地想问它要用这些能量去做什么，但却有人抢了先。
“你需要能量？”黎曼·鲁斯问。
“我需要这部分能量。”
中枢语速极快地回答。“不要误会，我的能量转化通道正在全功率运行，因此哪怕我们在接下来的五百年内得不到任何补充，我也能单靠完全无法向你们解释清楚的方式来保证复仇号的正常运行。”
圣吉列斯决定开启另一件事：“所以，接下来是谁？不，等等，罗格的篇章结束了吗？后续呢？”
“那得看罗格·多恩自己的意愿。”中枢平静地说。
“我更愿意自己一个人独享接下来的事，请将它们发送到我的个人终端。我会在今天晚上阅读完一切的。”多恩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似乎并不想让后续的事被他的兄弟们知道，那种抗拒，哪怕他甩出了那副毫无波动的表情也能很明显的被人发现。在得到他的回答后，原体们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沉默。
下一个，谁来呢？
莱昂·艾尔庄森的眼神闪烁着，就在他打算开口说话之时，一个惹人厌（对他来说）的声音却在他前头响了起来。
“看来你们好像都学会了父亲的伎俩——就连我也开始好奇了，沉默是否真的如此有趣？”
是康拉德·科兹。
夜之主漫不经心地观察着自己的指甲，它们被修剪的很整齐，这不太像是他以前的作风——午夜游魂总是需要强度堪比合金的指甲来撕扯血肉的。
可惜，他现在是夜之主。
“你打算成为下一个人吗？”福格瑞姆问。
“不......我没那个兴趣。”康拉德·科兹打了个哈欠。“我不觉得这件事对我来说能有什么作用。我已经被人‘帮助’过了，被扔到另一个世界，还在那儿待上了快三百年......说真的，我还需要什么呢？”
他勾起嘴角，面部表情突然又变的愉快了起来。这让不少人暗自警惕，他们都是清楚康拉德·科兹现在的性格的。
“不过嘛......我可不能因为我不需要就去否定这些事对你们可能产生的帮助，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将这个机会让给那些真正需要它的人吧？”
他看向莫塔里安，后者绷带下的脸变得紧绷了起来，喉头滚动，想要开口说话，而科兹却比他更快一步。
“别害羞嘛，兄弟。”科兹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对此很感兴趣。”
“不要猜测我的想法，你对它一无所知。”
莫塔里安警告道，嗓音很是嘶哑。帝皇望了过来，这让他浑身的肌肉也绷紧了，不过，有趣的是，尽管如此，莫塔里安却没有看帝皇哪怕一眼。
“是吗？那你为何不拒绝呢？”
科兹高兴地坐直身体，随后离开椅子，一个轻微地跳跃，便跳上了那把舒适的靠背椅。他蹲在上面，双手摊开，显得极其轻佻：“如果你不想看，你大可以拒绝啊，莫塔里安。”
“......”
莫塔里安在几秒钟后叹了口气。
“你的气度倒是和以前一样狭小。”他抱怨了起来。“你说自己在那个世界度过了快三百年，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有空的话，你可以来参加一次我们的模拟游戏，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至于现在......亲爱的中枢，你可以开始播放了吗？我们的莫塔里安可是默认他想看了呢。”
夜之主哈哈大笑起来。
中枢对他的话没有语言上的回应，不过，投影倒是再度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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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大的人，正裹着一件斗篷，艰难地行走在一片泥泞之间。他的体重让他走起来很困难，泥巴更是几乎触及膝盖，不过，他还能忍受这一切。
他带着一个简易的面罩，少许暴露出的皮肤都苍白的可怕。尤其是那双眼睛，初看之下阴森且不详，眼眶深陷，好似某种可怕的怪物。
但如果你有勇气细看，你就会发现，那双眼睛中的情感其实与常人无异。
说得再详细一点——这个手拿镰刀的巨人正渴望着归家。是的，这就是他眼中最为强烈的渴望。
他期盼这件事，这件事也让他多日以来的艰苦跋涉有了片刻的慰藉。他本不想离开他的村子这么远的，但是，那只新出现的怪物对村子里的其他人来说都是一个可怖的威胁。
更糟糕的是，它仿佛知道它无法战胜他，于是一直在逃跑。
巨人花费一段时间才追上并杀死它，除去追逐以外，这件事其实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轻松的让他有些惊讶，那只野兽原来如此脆弱。
至于现在，他其实只想回到村子里去，吃上一顿简单的饭菜，随后睡一个好觉，在第二天清晨起床干农活。
说出来或许有些荒谬，但他其实很喜欢干农活，这件事比起在冰冷的堡垒中被迫学习可怕的知识，更让他能感到自己是个活着的人。
是的，人。
他咀嚼着这个单词，面罩下的脸露出一个微笑——原来，我是个人类。
回家。
将近了，他带着微笑穿过一片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好似鬼怪附身般的阴森灌木林，目光落在了远方的一片平原上。那里就是他的家，一个刚刚被建立起来的村落。
不......
等一等。
他突兀地顿在原地，面罩下的脸变得茫然了起来。
他没有看见村子的围墙，那些简易的木制围墙不见了。那是他亲手制作的，还有一个瞭望塔......它本该矗立在平原上的。他在离开之时曾经回头看过一眼，不会有错。
怎么回事？
恰好，此时有一阵微风袭来。裹挟着的东西是刺鼻的恶臭与死亡的气味——巨人熟悉这种气味，他太熟悉了。他见过许多个带着这样气味的怪物试图杀死他。
它们做不到。
但是......村民们不是他。
巨人开始奔跑，速度极快。被干掉的泥土束缚的靴子无法让他的速度减慢，他的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仅仅只是奔跑，他的速度便让平原上凭空产生了一阵狂风。
随着他的接近，他超人的感官也能开始更清晰地探查到那些消息了。他开始闻到更为恶臭的气味，腐烂、黑暗、扭曲——他甚至开始听到一些细微的咕哝，像是死人正在低语。
半分钟后，他在村子门口停下了，扯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了一张幽灵般的脸。
“不。”他说。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废墟。
围墙倒塌了，瞭望塔也成了破碎的木头。而在围墙后方，被设置好的陷阱里则塞满了怪物的尸体。这些陷阱也是他亲手布置，村民们并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是啊，他们不懂。
巨人缓慢地握紧了手中的镰刀，他无师自通地握持方式让这凡物没有破损，反倒因为他的力量而牢牢地被握持住了。
他朝里走去。
他在夜幕下踏过火焰焚烧之后留存的余烬与骨灰。经过倒塌的房屋、干掉的鲜血与四散的人类肢体。然后，他停在一具摇摇晃晃站起的尸体面前。尸体的眼眶中有巫术的光芒正在闪烁。
“乌尔弗。”巨人低声说道。
他认识他。
在巨人从毒云缭绕的山顶上逃离之后，他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人，而不是怪物，或者其他东西。
人。
在巨人尝试着帮助他们干农活后，他也是那个将一切知识都倾囊相授的人。乌尔弗说，种地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只是小心而已。
无非只是小心而已。
呵护生命，种子，以及每个可能诞生种子的土壤，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了，莫塔里安。
巨人抬起手，挥动镰刀。朝他扑来的那具尸体在眨眼之间便成了两半，腐臭的灰烬从躯体之中涌出，巫术的光芒从他眼中消散了。
他继续向前，看见一个穿着被鲜血染成暗红色裙子的女人的背影。她站在牛棚前，右手不见了，后背有个骇人的伤口，仿佛曾被什么东西刺穿。
求你，别转过头来。他想。
女人转过头，巫术的光芒在眼眶中显现。
巨人曾在山顶上的堡垒中被教授了这方面的知识，他知道很多这些黑暗而扭曲的东西，因此他知道，女人其实早就死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活动着的，是一个对生者血肉怀有疯狂渴望的怪物。
但她曾是人。
她的名字是瑟安，在巨人来到这个村子时，她是第一个给他食物的人，一碗粗糙的粥，而对他来说，那碗粥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他其实没吃过其他东西。
女人摇晃着朝他走来。
巨人闭上眼，然后又睁开。他没有说话，他也无话可说。他挥动手臂，让她安息。
然后他继续前进。
他经过被破坏的麦田，经过被火焰焚烧的仓库。他让男人躺下，让女人躺下，让孩子躺下，他已经没办法让他们继续活着，但至少可以让他们在死后享有宁静。
做完这一切，他扔下了镰刀，它当啷一声落在地面，沉重地反射起了微弱的月光。他的斗篷与衣服上没有一滴鲜血，只有灰烬。
然后，他听见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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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塔里安若有所思地握住了一把短刀，没有说话。符文已经不再明亮了，实际上，它们之所以还能残留在这把刀上，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这把刀杀了他。
他握着它，左手摩挲起了刀锋，他没有说话，绷带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唯一露出的眼睛中所透露的信息也让人完全无法读懂。
没人能懂他现在的感受，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除非心意相通。人心复杂的程度让最聪慧的人也无从考量，世界的真理或许都比这件事要简单。
“又一个——或者一些微小的不同。”有人轻声说道。“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与我们其实完全不同？”
说话的人是科尔乌斯·科拉克斯。
福格瑞姆回答了他的问题：“是的，看看坐在那边的那个人就知道了，他脑袋上可没有钉子。”
安格朗冷哼了一声：“我认识的那个人也不会这样去描述别人的外貌。”
“我可不是在骂你，或贬低你。”
“但你在拿我和他作对比——而我不喜欢这件事。”
福格瑞姆叹了口气：“相信我，我也不喜欢。曾几何时，我还只需要应付一个安格朗。”
“......有朝一日，我会将这句话转告给他的。”
凤凰笑了笑：“祝你成功。”
“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同情他的经历......”罗伯特·基利曼轻声开口。“但我还是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中枢，下次你可以不要再停止吗？我认为我们可以一口气看完。”
“这不是你的篇章，罗伯特·基利曼。所以，我理解你为何会觉得自己能够承受。你只是个旁观者，因此你能以较为轻松的心态来看待此事。可惜，我还记得你在听见大叛逆罗伯特·基利曼时的反应。”
“......我只是想让你继续而已！”
“我也只是提一句我不会忘记而已，我是个憎恶智能，帝国的摄政王殿下。顺带一提，您积压的政务已经多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鉴于战争并未立刻结束，还是战时戒备状况，我仍然会用各个分机来帮助您处理。”
中枢的机械音里仿佛带上了些可怕的意味：“......当然，如果您愿意帮忙来解锁一部分算力的话，那也是再好不过了。”
基利曼的沉默昭示了一切。
“看来你不打算帮我，真可惜。好吧，谁让你是罗伯特·基利曼呢？我会继续的，请不要再催促了。”
伏尔甘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得到了一个来自基利曼的难以置信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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