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激战
“哒哒哒……哒哒哒……”
以路远的枪声为号，房顶上和房屋内一连的捷克式轻机枪立即打响，子弹如雨点一般向小鬼子倾泻而去。
鬼子人数少，发现中国军队的时间又比较晚，还没有完全做好战斗准备，有四五个正在跑动的特别陆战队士兵的身体上炸开血雾。
轻机枪的子弹将街道的正面完全封锁，鬼子的耳边全是子弹破空的嗖嗖声。
他们隐蔽在街道的拐角或是店铺的招牌后面，居高临下的一连战士们看得很清楚，子弹向着鬼子的头顶招呼。
部队士气旺盛，作战意志昂扬，一旦开打便是一往无前。
一连的弟兄们提供火力掩护，二连长李元正亲自带着手下弟兄向日军逼近。
狭窄的街道没有给敌我双方留下多少辗转腾挪的余地，二连的弟兄们很快与鬼子拉进到了手榴弹的投掷距离。
在这样突然遭遇的巷战中，机枪火力的压制非常重要，手榴弹亦是必不可少。
“轰轰轰…………”
木柄手榴弹旋转着向鬼子控制的店铺和街角飞去，然后发生剧烈爆炸，碎石飞舞，木屑漫天！
路远打死了想要去求援的鬼子士兵，此后就一直在努力寻找鬼子的指挥官。
毫无疑问，若能顺利干掉敌方指挥官，这场遭遇战便会很快结束。
他看到鬼子指挥官在人堆里又气又跳，但是没有射击角度，脸上渐渐出现了焦急神色。
在易营长果断的命令下，中国军队首先发动攻击，并且在第一时间打了鬼子措手不及，初占上风。
但对方毕竟是海军精锐，虽说人数较之中国军队少，但还是很快稳住了阵脚，依托店铺反击。
这对鬼子的军官名叫高仓大雄，军衔同样是个中尉，同样隶属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第三大队！
从八字桥到天通庵火车站这一带都是第三大队的防区。
高仓大雄的主力部队驻守八字桥，他带着这100多人越过八字桥来到闸北，是想进行火力搜索，试探中国人的反应，为之后的防守和进攻战略决策提供一些信息。
应该算是第三大队的前哨部队！
在闸北和虹口的交界带遇到中国军队，高仓大雄并不意外，他只是没想到对方的火力和人数都远超自己的中队。
高仓大雄认为这支中国军队来到此地的目的与自己一样，都是进行火力搜索，为大军前哨。
看到敌方人数众多，高仓大雄果断采取迂回策略，率先喊出要与中国军队长官谈判的话。
在高仓大雄看来，中国人肯定没有胆量将事态扩大化，自己主动提出谈判，对方长官肯定会非常意动。
然后借着谈判的这段时间寻求主力部队支持，将这支靠近战略要冲之地八字桥的中国军队予以全歼。
只是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了高仓大雄的预料。
中国军队的指挥官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开火的命令，自己的十几个勇士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高仓大雄愤怒异常，他暴跳着吼道：
“八嘎呀路，掷弹筒在哪里？赶快打掉敌人的机枪火力！
射击！射击！”
日军的机枪小组也冲进了街道旁边的楼房里，从各个窗口攻击向前突进的二连。
路远看到了鬼子架起来的掷弹筒，只是他没有时间开枪了。
榴弹越过双方交战的中心地带，向着房顶砸落下来。
路远迅速翻滚，跳向了另一座更加矮小的房舍。
“轰轰轰…………”
榴弹在房顶爆炸，瓦片被掀了起来，扑簌簌地落向街道。
一班的机枪手大喇叭和副射手小邓子因为专注掩护二连弟兄突击，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来袭的榴弹。
路远刚刚跳下房顶，大喇叭和小邓子就被敌人的榴弹命中。
两人直接从二层房顶摔落到街道另一侧的巷子里，生死不知。
“大喇叭！”
“小邓子！”
来不及向敌人射击，路远担忧地看向摔落巷子的大喇叭和小邓子。
听到他的喊声之后，一班长老刘头等人也猛的回过头来，看到此前大喇叭的射击位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榴弹爆炸后在房顶上留下的破口。
心中升起巨大悲痛，但牙关紧咬，不让泪水浮起。
摔到地上的大喇叭还在挣扎身体，他的脑袋被榴弹炸晕，又狠狠的砸在地上，肯定得了脑震荡。
他扶着墙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脑袋时而耷拉时而坚挺。
他首先去寻找落在边上的轻机枪。
尽管脑袋晕乎乎的，周围世界天旋地转，但是等找到亲爱的捷克式轻机枪之后，大喇叭下意识的抬起袖管，温柔的擦拭枪身，检查是否被摔坏。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的时间，大喇叭才听到在他前方不远处低低哀嚎的副射手小邓子。
“小邓子……小邓子……”
小邓子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到大喇叭那张熟悉的脸之后，他怪笑着反问道：
“大喇叭……怎么你也死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也会死啊！”
大喇叭的喜怒习惯写在脸上，因而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没好气道：
“死个逑，阎王殿里才没老子，快点起来。
老子还要杀鬼子呢，你是老子的副射手，寸步不离。”
大喇叭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但至少眼前的景色不在天旋地转。
得知自己还活在人间的小邓子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想要跟上大喇叭的脚步，只是身体似乎很难动弹，害怕又痛苦的道：
“大喇叭，我的骨头好像断了，一动就钻心的疼啊！”
路远没有看到大喇叭和小邓子从地上爬起来，以为他俩凶多吉少，心里还悲痛了好一阵。
小鬼子突然拿出掷弹筒，给房顶上火力掩护着一连和街道上突击的二连都造成了一些伤亡。
攻击势头被遏制住了，眼见这场遭遇战就要变成持久战，路远突然发现营长带着身边的三个警卫员冲到了第一线。
他们手上拿着的全部都是花机关，在狭窄的街道对冲中火力非常强大，完全将对面压了下去。
营长亲自冲在第一线，对士气的鼓舞是巨大的。
被敌人掷弹筒和机枪火力压制住的一连和二连弟兄又飞速的行动了起来，孙志高和李元正大声的呼喊周围的弟兄和营长一起冲锋。
他们两人也从掩体里冲了出来，手上拿着盒子炮，左右腾挪间冲到了易营长的前面。
各处的机枪火力还在进行压制射击，手榴弹不断向前翻滚爆炸。
路远见此情况也是备受鼓舞。
房顶已经被敌人的机枪火力和掷弹筒盯死了，他只能跳到街面上，和主力部队一起突击。
“砰！”
“砰！”
“砰！”
…………
路远不断的开枪，枪响之后必定会有一个鬼子倒下。
他将自己完全暴露在街道上，与周围的其他弟兄一样，极度危险的同时命中率也高的吓人。
营长和两个连长用花机关和盒子炮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向前突击，周围的弟兄们不断的向鬼子投掷手榴弹，士气一往无前！
日本人终于顶不住了，开始向后方撤退，营长大声的吼道：
“杀！不要放跑一个鬼子！”
高仓大雄本就只带了100多人，当掷弹兵被对方的神枪手接连爆头之后，火力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无法再阻挡中国人的冲锋！
尽管非常不愿意，但是他还是下达了向八字桥撤退的命令。
也得益于这片街区属于闸北，过去五年时间小鬼子一直没有机会越界修建堡垒，否则的话一营的攻击不会那么顺利。
营长亲自带人追在鬼子后面冲向八字桥，弟兄们士气如虹，准备一鼓而下！
路远正想随大部队一起冲向八字桥，忽然被一班长老刘头拽住。
老刘头指了指身侧的小楼，暗示的意思非常明显。
这里边还有小鬼子，不下两人。
应该是之前提供火力掩护的机枪小组。
路远迅速将步枪背到身后，掏出了盒子炮。
在这种近距离的作战环境中，盒子炮比步枪更加好使，能够持续输出火力。
副班长王铁柱和李怀胜也被老刘头拽住。
四人没有说话，简单地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便要进楼。
路远拿着盒子炮，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冲在第一个。
除了盒子炮自身火力较强外，他还认为自己应该学习营长，带头向前。
只是他刚刚向前迈了一步，脚掌还没有落到地上，肩膀便被老刘头抓住，然后一把拉了回来，差点摔个趔趄。
等路远稳住身形后，老刘头、李怀胜、王铁柱已经进楼了，来不及感动和抱怨，他急忙跟上！
整栋楼都是木质建筑，来到一楼后能够听到上面有讲话声和细微脚步声。
四个人缓缓向上摸索，注意力空前集中，手指搭在扳机上，时刻准备开枪。
二楼临街的房间有两间，无法确定鬼子在哪一间房子里，因为他们忽然不讲话也不动弹了。
“呼呼呼…………”
来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老刘头深深地呼了几口气，然后才轻手轻脚的向第一个房间靠近。
路远走在最后，他能够感觉得出来一班的三个弟兄都在有意识的保护自己，这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在靠近房间门口的时候，老刘头几乎不敢呼吸，因为太过紧张，额头的汗水快速渗了出来。
路远只感觉嗓子眼干的冒火，他艰难的吞咽了口唾液。
盒子炮的保险已经打开，但前面有三个弟兄挡着，他无法看到房间里的情况，神态略略有些着急。
老刘头用身体动作给身后的柱子和李怀胜暗示了一下，然后缓缓侧身，尽可能的少暴露自己的身体，但是又要看到屋内的情况！
时间似乎无限延长了，画面也在一帧一帧的慢放。
老刘头终于看到了屋内的情况，在那个瞬间，后面的三个人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班长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双眼圆瞪，几乎要脱离眼眶而出的眼球上写着危险！惊骇！
路远没有看清楚具体的动作，他只感觉眼前有个黑影从二楼摔了下去。
紧接着大脑里全是机枪扫射时的哒哒声，那声音如此激烈、如此之近，几乎要将大脑撑爆。
“噗噗噗…………”
他似乎看到有子弹从房间里射出来，追着下落的黑影而去。
在瞬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子弹先是追着黑影射击，然后忽然从房门一侧的木板里射出来。
眼前全是翻飞的木屑，脑海里充斥着无尽的枪声！
几乎是出于本能，路远的身体向后连退了几步，靠在楼梯拐角的墙壁上。
他用双手挡着向自己迎面飞来的木屑残渣，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失了方寸！
原来鬼子早就听到有人向二楼靠近了，他们将朝向街道的枪口转向了房间正门口。
老刘头偏头那一瞥刚好看到了敌人的枪口，一时间全身汗毛炸裂，后背的冷汗如泉水一样涌出来。
大脑还没有下达指示，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整个人摔下二楼，不知死活。
李怀胜和柱子因为距离房间门口太近，来不及后退，他们整个儿趴在了走廊的地板上，双手抱头。
此时此刻，两人恨不得自己就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白纸，能够与走廊的地板合为一体。
飞射的木屑无穷无尽，枪声无休无止。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总之鬼子的机枪没有停止射击，路远隐约听到有人喊：
“手榴弹……手榴弹……”
声音似乎是从极遥远的深渊中传出来的，模模糊糊。
但这声音终于让路远的心神稳定了一些。
“手榴弹！手榴弹！”
这次他终于听清楚了，是距离房门最近的柱子在大喊。
王铁柱和李怀胜都不能动弹，现在能使用手榴弹的也只有自己。
路远吃力的拔出挂在腰间一侧的手榴弹，然后颤颤巍巍的扭开手榴弹的后盖，手指哆嗦着穿过引线。
“呼！呼！呼！”
呼吸急促而剧烈！
终于，引线被拉开，一股青烟从木柄手榴弹的末尾冒了出来。
“轰！”
因为角度有些刁钻，第一颗手榴弹擦着房门飞进去，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发生爆炸，房门被直接炸飞，差点就误伤到了王铁柱。
爆炸后屋内烟尘滚滚，看不清楚鬼子在哪里，路远又拉掉了第二颗手榴弹的弦，由于房间正面的木板在第一次爆炸中被全部掀飞倾倒，这次手榴弹轻松的扔了进去。
“轰！”
烟尘夹杂着木块喷涌而出！
路远好像还听到了几声惨叫。
手榴弹爆炸之后，没等烟尘完全消散，他举着盒子炮从被炸开的房门冲了进去。
“啪啪啪……”
屋内有三个鬼子，但是都被炸的血肉模糊，似乎是在抽搐。
路远不管那么多，对着人形就连续开枪，直到确定他们都被击中之后才停止射击。
被压在木板下的王铁柱和李怀胜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们的样子非常的狼狈，但还是在第一时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鬼子尸体和被炸翻的机枪，然后才将目光投向路远。
两人的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看路远的目光有些复杂。
“呸！”
王铁柱吐出一口血水，恨恨地道：
“他娘的，差点就吃不上晚饭了。”
李怀胜一向沉默寡言，此刻没有说话，只是抬脚狠踹了几下鬼子尸体。
他们没有感谢路远救命。
当然也没有埋怨陆远没有在第一时间扔手榴弹，让他们差点被鬼子机枪打成筛子了。
路远感觉身体里的力气被耗干了，靠着千疮百孔的墙壁蹲坐，眼中的惊悸没有完全消退。
这时候先前摔下去的老刘头被三连的两个弟兄搀扶着走进房间，看到里面的鬼子尸体和机枪时他也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哎哟，一间房子里就有三个小鬼子，一挺机枪，爽啊！你们可都见了血，就老子的三连连屁都没有闻到。老刘头，你咋还没死呢。”
三连长罗凤翼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嘴里骂骂咧咧，眼中却写满关切。
老刘头砸吧了一下眼皮，他的骨头被摔得很疼，不想理会罗凤翼。
罗凤翼转头问路远：
“营长的情况怎么样？”
路远摇了摇头，他还没有跟上大部队呢，道：
“我不清楚，应该是带着弟兄们冲向了八字桥。”
罗凤翼走到窗口嚎了一嗓子：
“三连的弟兄们，目标八字桥，冲冲冲！”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那里咧嘴皱眉的老刘头，利落的转身出屋，带领三连和随后跟上的机炮连直奔八字桥。
路远几人颤颤巍巍的走出二层小楼，来到街道上，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几口气，刚才实在是太险了。
“班长……”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路远急忙回头。
大喇叭杨连富和小邓子一瘸一拐的走来。
“你俩没死啊，真是太好了。”
因为亲眼看着两人被冲击波掀下房顶，以为多半是没了，此刻见到他们还活得好好的，路远喜形于色。
523团的后续部队呼啦啦的从街道上跑过，卫生员和救护兵正在抢救和搬运伤员。
“走吧，我们得归队了，不然排长手下没有多少人可以用。”老刘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一班的主力基本都在这里，但还有一些弟兄跟随大部队去冲八字桥了。
副班长王铁柱冷哼一声道：
“你这样子怕得到后方的卫生站好好检查一下，骨头也许断了。我们去吧。”
路远也开口道：
“老刘头你好好歇着，我带兄弟们去。”
路远这两天的表现可圈可点，老刘头实在是动不了了，只能点头。
“我也得去，不然你们没有机枪手！”大喇叭使劲的挺直腰杆，但紧皱的眉头还是表明他身体很疼。
小邓子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靠着老刘头坐下来，等待卫生员检查。
路远带着几人，快速向八字桥的方向奔去。
那里枪声大作，爆炸声隆隆，战斗非常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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