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杭州
范闲到了江南道上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半夏。
闷热的空气将整个人包裹在里面,本以为太阳刚出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是范闲仅仅是从杭州城郊走到城里面这一段路,就已经浑身大汗淋漓。
马车徐徐开入杭州城,范闲并没有知会任何人,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经过,这一次范闲也算是一个老使团头子了,经过哪儿也不会兴师动众的去做些什么,况且这里的大头江南太守曹颜和两江总督薛青,都没有什么好打交道的地方,范闲也懒得和他们打交道。
烦闷的天气会让人更加的烦闷,这倒是真的。
范闲扇着扇子,从马车里早早地就跳了出来,他确实是跳出来的,而且还是行驶的过程之中,其实若非自己的身份自持清高,范闲真的想坐在轿子顶上感受几十迈马车带来风一样的速度。
杭州城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布坊、染坊、工坊、各种铺子琳琅满目,范闲这一次没有什么心情去逛集市,在一个江南道监察院的暗探带领之下,范闲等人来到了院落之中。
他自己的院子。已经装修差不多的院子。
这里的装修全部都是林婉儿在弄,不过也并不是很劳累,毕竟只需要指指点点便可以了。
范闲绕过了厅门,直接走入了进入,两方的监察院暗探和护卫全部驻足没有上前,他们虽然不知道是范闲来了,但是江南道监察院副职负责人那般点头哈腰的样子他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所以当即谁也没敢说什么。
史阐立早早地就在正厅等着了,范闲到来的那一刻,史阐立立刻快步走上去迎接范闲。
“大人。”史阐立没有客套话,表现的非常正经,他微笑着对范闲说道,“舟车劳顿,辛苦了。”
范闲点了点头,“晒黑了啊。”
“啊?”史阐立一愣,到是没想过范闲会这么说,当即二人哈哈大笑。
此时的王启年才从外面进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开始从车上向下卸货,邓子越等人也开始往里面走。史阐立也没有耽搁,立刻上去帮王启年拿行李。
范闲并没有提前通知院子里面的人他来了,只有史阐立一个人知道,其实史阐立也是过来通风报信的,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就已经遇到了范闲,而此时的里面还没有人知道范闲的到来,所以范闲也是心血来潮,蹑手蹑脚的走向了里面。
院落很大,范闲走进来的时候,正厅只有一些家丁和婢女,并没有多余的人,他们都不认识范闲,看到范闲这般样子,皆是有些惊讶,毕竟这个宅子别说是一般人了,就连他们这种已经做了好久营生的人来到这里,每日还要被筛查身上的物件,调查出入的原因。
而这个人就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了,确实让人有些意外。
范闲到时没有将目光放在这些人的身上,转而走向了内院。
他们都居住在内院里面,这件事情范闲是知道的。
还没走进门,就听到了范若若和范淑宁的声音。
“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范若若强调道。
“哎呀真是烦死了,老爹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写这么多诗啊,背来背去,脑袋都要炸了。”范淑宁埋怨道。
范闲偷着乐,他迈步进入了内院。
可是就在脚步落下去的第一瞬间,一瞬剑影闪过,范闲皱眉立刻向后退却一步,这一步退后,范闲浑然觉得不对劲,正要提手抵挡的时候,随后又迟疑了下来,接着,笑了笑。
刹那!
五剑同出!
霎时之间,杀气逼人!
可是这擎天的杀气却不是五人发出的,随后五把剑同时出现在范闲的周身,每把剑的身后都有一个恶狠狠的人直接刺过来。
范闲站在原地,并未抵挡。
也就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登时!
三剑齐碎!
范闲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单手持铁棒,冷漠的面对着面前的三人。
范闲的左手边,出现了一个少年,穿着朴素的衣服,左右手交错,卡住了一个人手中的长剑。
范闲的右手边,出现了一个面带面具的男子,眼神透过面具看出,他手中的剑锋点在了对面持剑人的脖颈之上,出手一寸,就是一条命。
五人呆呆得站在了原地,他们手中的长剑有的断裂,有的甚至已经拿不稳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从京都城而来的剑庐五剑,出现在了门口,他们的震惊无法言喻,立刻快步走上了前,说道,“师兄!师姐!这是……”
所有的人都僵持在了原地,身后的剑七走上来,阴冷着脸说道,“这便是我们要找的范闲。”
五人同一时间看向范闲,他们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将手中的长剑收入,眯了咪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
此时的明竹香才和林婉儿走了过来,而一旁争论的范若若和范淑宁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同时向这里走了过来。
范淑宁兴高采烈直接跑了过来被范闲一把抱起,范闲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他微微一笑,也没有和周遭那五个人说什么,平静的对着范淑宁说道,“淑宁乖不乖啊?”
“乖呀!”范淑宁咯咯咯笑得开心。
“相公!”林婉儿并没有想到范闲会来,连忙走了过来。
而此时的明竹香也站到了范闲的面前。
“看来现在东夷城要杀你,师父不亲自出马是不行的咯?”明竹香笑了笑,转而看向一旁的十个人。
他们均是木讷的站在原地,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不过范闲并不打算搭理他们,直接带着林婉儿和范淑宁,走向了范若若所在的地方,范若若并没有着急和自己的哥哥说什么,她安静的站在一旁,微笑着等待。
“思辙呢?”范闲问道。
“我就没见他从抱月楼里面出来过。”范若若叹息了一声,不过转而笑道,“这样其实也好,他忙里忙外的,总该是有个事儿做。”
“什么?这就要走啊?”林婉儿惊讶的看着范闲,不解的问道。
而此时的范闲抱着小范良,摇晃之余还时不时亲一亲那个嘟起来的小脸蛋。
“是啊。”范闲说道,“这一次是奉旨去东夷城,路上不能耽搁,待剑庐的几位休息好了,我们就要上路了,给了他们今日一日的时间,明日清晨,便要出发。”
林婉儿点了点头,“东夷城其实不错的,有机会也要带我去看一看。”
“那是自然。”范闲说道,“等这些事情都完了,我就带你去所有的地方都转一转,北齐的花海,东夷城的剑炉等等那些你听说过却没有去过的地方,怎么样?”
“好啊。”林婉儿欣喜,“待到良儿长大一些,一同前去。”
范闲点了点头。
江南道的内库被范思辙安排的仅仅有条,史阐立在这里当差也做的得心应手,基本上全部和范闲汇报完毕,范闲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江南道的事情非常复杂,但是范闲深知范思辙能够弄好,这倒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兄弟之间的信任而已。所以这一次范闲其实并不打算打扰范思辙的,但是不知道范思辙从哪儿听说了范闲回来,还没等怎么样的时候,他便已经回到了范府之内。
但这个时候,范闲正在和五竹聊天。
“剑庐?”五竹问道。
范闲点了点头,“四顾剑叫人来找的。”
“你信他?”五竹问道。
五竹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他总是能够一针见血的点出问题的关键,所以范闲喜欢和他聊一些事情,不仅能够看得清楚事情的本质,还能找到一些自己没有找到的信息。若是没有五竹的话,还是独处会比较好一些。
范闲呢喃的说道,“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趟东夷城,我不可能不去的。”
“为何?”五竹问道。
“陛下的圣旨,不得不去,若是抗旨也要找个理由,不过我对于东夷城太平钱庄的事情比较感兴趣,所以还是打算去一趟。”范闲说道,“而且内库,在东夷城也有分布,所以我也想去看一看东夷城内库的样子,毕竟很少联络。”
五竹点了点头,“好,需要我么?”
“那就不必了,叔,你不是喜欢江南道么?就在这里待着就好了。”范闲说道。
“剑庐可是有十三把剑,如若是四顾剑一声令下,你将会万劫不复。”五竹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竟然是为了范闲的安危,他说道,“你身边的人,早已经被四顾剑完全站住了,你周围唯一能用的人,就剩下于振子和影子了。”
范闲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但是我不相信四顾剑为了杀我,会布下这张大网,再说了,引诱我去东夷城就是为了杀我的话,太过费劲了,不符合四顾剑的性格。”
“你还知道他的性格?”五竹表示怀疑。
范闲只是笑了笑,“性格这种事情,讲起来太虚无缥缈了,但是总觉得大宗师做这件事情,还是太过掉价。”
五竹的脸色微微一动,似乎是笑了。
“所以我不觉得他会对我动什么手,况且这一次剑庐的出山,摆明了是大宗师的手笔,虽然霸道,但确实是四顾剑邀请人的手法,叔,你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是这件事情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范闲笑了笑说道,“这一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你懂就好。”五竹点了点头,“还有人在外面等你。”
范闲这才站起了身,“叔,你多保重。”
“好。”这一次五竹笑得很宠溺。
范闲回头走出了厢房。
范思辙已经等在了原地,“哥。”
范闲喜悦得看着范思辙,“怎么样?这一段时间在江南还好吧?”
“哥,我们去抱月楼说。”范思辙一把揽过了范闲的肩膀。
………………
………………
抱月楼的装潢被改了一些,当然范闲是知道为什么被改,按照一石居的隔层装饰的图纸,将东西全部按照一石居的摆设作出了一个相仿的地下窃听的房间出来。
“怎么样?”范思辙推开了那道隐藏在暗处的铁门,带领范闲走了进去。
面前是一道狭窄的通道,基本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穿的过去,范闲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为什么?”范思辙一愣。
“没有消防通道。”范闲笑了笑,摆了摆手继续向里面走了进去。
范思辙不知道范闲在说什么,只得是暗暗跟了上去。
“这和我之前待着的地方差不多。”思思跟着范闲等人从地下出来之后说道。
“所以呢?”范思辙问道。
“所以有问题。”思思总结道。
其实范闲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听思思这么一说,来了些兴趣,三人来到了一处雅座之内,将全部的门都关好,范闲这才说道,“哪里有问题?说来听听。”
“其实很简单,这里也是和一石居一样,采用同一张图纸做出来的样子,所以基本上用料和规格全部一样,只是监听的房屋多了几间。”思思说道,“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和一石居一样,就不行。”
“怎么?”范思辙精心准备了许久的大工程,被这么一说,他也略带有些不忿,便直接问道,“一样就不行?难不成一石居不能旁人仿造?”
“问题出在用料上。”思思说道。
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范闲就已经明白了思思要说什么,于是笑了笑,默不作声地喝茶。
思思给二人沏茶,边走边说道,“用料的问题很严重,京都城地处北方,较为干旱,范大人每天早晨起来都要掏一顿鼻中的秽物,而江南道靠近东海,潮湿的很,若是使用和京都城一样的干木,会因为潮湿老化加速,再加上这里白蚁较多,如此潮湿之下,啃食木头,用不了几年,这里就会千疮百孔,发生坍塌,轻则被人问责,重则要了性命。”
此话一出,范思辙才恍然大悟,对思思的看法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不过这并不影响思思的态度。
菜品上了一些之后,王启年带着高达走入了房间之中。
“好久不见。”范闲站起来迎接高达。
“大人。”高达看到范闲也是心中思念已久,随后几人便开始对饮。
范闲并没有喝多,但是高达和王启年还有自己的弟弟范思辙基本都已经不省人事了,早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范闲只是喜悦地看着他们,随后叫了监察院的人来将他们全部扛了回去。
下午时分,范闲回到了院子里面。
“这一次要去多久?”林婉儿问道。
“个把月就回来了。”范闲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还要带着若若吗?”林婉儿问道。
“不了。”范闲摇了摇头,“五竹叔也不会去的。”
“那会不会有危险?”林婉儿问道。
范闲只是笑了笑,“这一次是大国之礼,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林婉儿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晚上的范闲,都是和家人在一起,他非常珍惜这一段时光,可是总是要离别的,总有要有分开的时候,自从范闲做了这件事情开始,他就有了这样准备。
当巨轮从海上开始航行的时候,下方的人都在送别范闲,林婉儿这一次显然镇定了许多,她知道范闲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因为这是范闲说的,所以她相信。
海面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范闲的大船驶入海面的时候,刚刚是清晨。
高达站在范闲的身侧,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十三日之后,便可达到东夷城。”一旁的于振子走过来,对范闲说道。
“时间并不是很长。”范闲点了点头,他以为要走多久的路呢。
“我在船舱看到吴涯了。”于振子说道。
“是的。”范闲叹息了一声,“他说想要去祭拜一下。”
“路过的时候,我会放小船下去的。”于振子解释道,随后转身便准备离开。
范闲迟疑了片刻,想说一些话,可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海风依旧在吹,这片海上承载了许多的回忆,这些回忆不见得是好的,但确实是最值得怀念的。
“东夷城的人已经安排好了。”王启年说道。
“经过谁?”范闲忽然问道。
“一个探子,从江南道出发的探子。”王启年说道。
范闲这才点了点头,他并不是担心王十三郎会走漏什么风声,只是在东夷城的这片土地上,未知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他才不得不如此而为。
陈萍萍在临走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他,所以他并不知道东夷城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未知总是恐惧的,范闲什么都不知道,也要走这一条充满了危机的路,这并不是他傻,而是他有自信。
自从从北齐归来之后,他一直想要成为一个执棋者,现在他早就是一个熟练的布局大师了。但是这一次的拆局,范闲做好了准备。
东夷城,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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