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云水城(五)
江折露说完之后,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江秋渔脸上的表情,见阿渔对她所说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阿渔是魔尊,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
怪不得她在席上盯着莫紫盈看了许久, 江折露那会儿还真的傻乎乎地认为,阿渔看上了莫紫盈。
如今想来,她只想狠狠地给前两日那个天真的自己一巴掌,这煞神怎么可能对别人动真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她身旁跟着的那两个剑修是怎么回事?
她们知晓阿渔的身份吗?
江折露一边在脑海中想些有的没的, 一边狐狐祟祟地偷瞄江秋渔。
应当是不知晓的吧?
剑修最是嫉恶如仇,性子耿直, 若是那两人真的知晓阿渔便是魔尊, 如何还能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怕是早就一剑将她捅个对穿了!
江折露在心里偷摸幻想着这一幕, 随即又有些泄气, 阿渔是魔尊,这天底下怕是也只有那位清河剑派的掌门能够与之一战了, 那两个剑修给她塞牙缝都不够的。
她一时想的有些出了神, 冷不丁地抬头一看, 江秋渔正定定地看着她, 脸上的表情颇为古怪。
这人虽然在笑,那双狐狸眼中却毫无笑意, 唇边的弧度更是有些微妙,仿佛怒到了极致后, 反而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模样。
江折露心中顿时一紧,“怎, 怎么了?”
江秋渔放下手中的茶杯, 杯底与桌面相撞击, 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一声仿佛敲在了江折露的心上,她下意识地摊平了自己的耳朵,尾巴夹得紧紧的,眼瞳也跟着缩了缩,警惕万分地看着江秋渔。
江秋渔:“偷偷在心里骂我?”
江折露大惊,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阿渔还会读心术??
江折露顿时蔫了,这人修为高深,她无法与之抗衡也就罢了,现在连在心里偷偷摸摸地骂她两句也不行了,谁能想到,她竟然还会读心术?!
江秋渔忍俊不禁,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傻?
当初的凤桉便是这样,江秋渔随便吓一下他们而已,那几人便笃定她会读心术,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胡思乱想。
如今的江折露也是如此。
她们好像从来不认为问题是出在她们自己身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秋渔并不会读心术,只是一看她们脸上的表情,便能猜到她们心里没想好话?
再结合一下当前的情景,除了在心里偷偷摸摸骂她,她们多半也想不了别的。
江秋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狐族向来狡猾奸诈,怎么就出了江折露这个蠢货?
“你说莫紫盈跟魔族有关,有证据吗?”
江折露噎了噎,心想你不是魔尊么,你难道不知道?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脑海中,江折露便猛地想起来,阿渔是会读心术的,她赶紧止住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她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同大家亲近。”
以江折露这般火爆的性格,她又怎会不去找莫紫盈的麻烦?
虽说赵舒寒当初将她带进府中,只是为了让她同侧夫人与二姨娘抗衡,但江折露自诩是个信守承诺之人,莫紫盈又是最后进府的,江折露担心自己若是不去寻她的麻烦,等她被侧夫人与二姨娘教训之后,赵舒寒难免要心疼。
赵舒寒会怎样,江折露并不担心,她只是怕赵舒寒觉得她做事不用心,断了她的大鸡腿。
这三位夫人都被她公平地针对,才能显得她不厚此薄彼。
“我没去过几次她的院子,她实在是太胆小了,被欺负了也不吭声。但每回走进她的院子中,我都觉得极为阴冷,同方才你用魔气将我卷过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只是她没说的是,阿渔带给她的感觉,比莫紫盈更为危险可怕,在莫紫盈那里,她尚且有一丝生机,至少莫紫盈从来不曾对她下手。
可阿渔不同,她是赫赫有名的杀神,此人做事全凭心意,稍有不顺,是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江折露缩了缩脖子,“后来我发现,府中总是莫名其妙有人失踪,失踪的地点不尽相同,我仔细观察过后,发现他们都曾去过莫紫盈的院子。”
且就在莫紫盈到来之后不久,魔族便开始在云水城中肆虐,这些魔族狡猾多端,形迹难辨,哪怕是城主亲自下令,城中所有修士齐心协力,也无法将他们彻底逐出云水城。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魔族究竟躲在了哪里,等到发现时,却又有人已经死在了魔族的手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云水城中人心惶惶,有不少人都搬离了云水城。
只是江折露不知道的是,那些搬离云水城的人中,有许多人根本没来得及离开云水城,就已经丧生在了魔族的手中。
此刻,江折露只是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了江秋渔,她倒不认为魔族的恶行一定同江秋渔有关,阿渔虽为魔尊,却也无法令每一个魔族都真心诚意地顺服,她又怎会知晓底下的魔族究竟在何处作乱呢?
就比如江折露自己,此时天高皇帝远,她若真在云水城中大肆吸食旁人的精气,任意残害旁人的生命,青丘那些狐族也是不知情的。
所以,尽管江折露认为这些魔族实在可恶至极,却也不曾把这份怨气撒在阿渔身上。
她虽然也偷偷吸食旁人的精气,却也只是吸上一口,并不伤人性命,只会让那人短暂地感觉有些疲乏罢了。
这些魔族却是真的一个活口都不留,江折露去看过那些死在魔族手上的人,每个人都好似被活活吸干了浑身的血液一般,尸体狰狞僵硬,吓得她好几天都没敢出府。
江折露将那些人的惨状同江秋渔描述了一遍,见这人眉头微蹙,似乎也感到了不适,她不知怎么的,脑子忽然一抽,在江秋渔耳边小声说道:“你是魔尊,这些魔族做了这么多坏事,将来人家骂起来,很有可能会将罪名都算在你的头上。”
“你应该好好管一管这些可恶的魔族,免得他们连累了你。”
江秋渔稍稍一愣,随后笑着从乾坤戒中摸出一把团扇,敲了敲江折露的脑袋,“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妙。”
她分明是担心魔族做得太过,连累她也不得不离开云水城,却还要装出一副全然是在为江秋渔考虑的模样。
给魔尊提建议,让她好好管一管手下的魔族,江折露怕也是头一个了。
江折露捂着自己的脑袋,见她并不生气,双眼亮了亮,“我都是为你好呀,毕竟错又不在你,可骂名全让你背了,这岂不是很不公平?”
江秋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蠢狐狸倒是看得很通透,就连女主都拐不过来的弯,她却一眼便看出了事情的本质。
“莫紫盈暂且不提,你先同我说一说,那侧夫人与二姨娘,又是怎样露出马脚,被你发现的?”
这一聊便聊到了晌午,林惊微久等江秋渔不回,干脆让人带路,找上了门来。
彼时江秋渔正侧躺在美人榻上,吃着江折露捧到面前来的葡萄,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
江折露则是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捧着一盘葡萄,一边馋得流口水,一边不遗余力地说着侧夫人和二姨娘的坏话。
“侧夫人暂且不提,那二姨娘肯定跟赵迁有一腿,她若真是赵迁的人,必定要同他一起对付你。”
江折露打量着江秋渔的面容,目光渐渐停留在了江秋渔的唇上,只见那纤细的手指间正捏着一颗圆滚滚的葡萄,紫黑色与玉白的指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江秋渔朱唇轻启,咬住了葡萄的一半,舌尖稍稍一卷,便将一整颗葡萄都含了进去。
江折露看得眼睛都直了,砸吧了一下嘴巴,似乎自己也尝到了葡萄清甜多汁的味道。
江秋渔睨了她一眼,江折露赶紧晃了晃脑袋,“赵迁觊觎你的美貌,薛倾颜对你必定嫉恨交加,却又不得不帮着他一起对付你,你得多加小心才是。”
江折露说完,又想起来这人并非那等良善之人,她该提醒的不是阿渔,而是薛倾颜跟赵迁才是。
想到这里,江折露半点不担心,心中还有些幸灾乐祸。
谁让二姨娘天天装的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暗地里却老是跟她作对,还每次都在赵舒寒面前装无辜,赵舒寒为了平衡她们三人的关系,有时也不得不佯装生气,故意惩罚江折露。
江折露早就看薛倾颜很不爽了,若是能借阿渔的手将她除去,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她正在心中偷偷琢磨此事,忽然听见婢女在门外朗声道:“夫人,林姑娘来了。”
林姑娘?
江折露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江秋渔,这人正舔着唇边的葡萄汁,笑盈盈地看着她。
江折露顿时打了个冷战,“让她进来吧。”
林惊微推门而入,眼前便是这样一副画面——江秋渔躺在美人榻上,江折露则坐在她的身前,两人挨得很近,江秋渔还捏着一颗葡萄,柔声问江折露:“你要吃吗?”
江折露压根没发现江秋渔是在给她挖坑,或者说,她的思绪已经被葡萄占据了,暂时没有空去想别的。
江折露已经馋这一盘葡萄很久了,如果没有江秋渔在,这一盘葡萄原本都该属于她,可现在她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口水都快吞饱了。
此刻一听江秋渔这话,江折露赶紧点了点头,生怕江秋渔后悔,“我要吃!”
快塞到她嘴里!
她忘了身后还有林惊微在,直到周身被一股汹涌的灵力包围,其中蕴含的凌厉剑气震得江折露浑身僵直,她的长发被这股剑气卷得四处飘散,根根发丝掉落在了地上。
江折露心疼的不行,却又不敢动,她这下总算想起来了,原来身后还有另外一个煞神存在!
那位林姑娘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主。
江折露挣脱了葡萄的诱惑之后,智商又回来了,怨不得阿渔方才忽然对她如此温柔亲近,原来是故意做戏给林姑娘看!
江折露琢磨过味来了,自己竟然成了江秋渔跟林惊微的这场对弈中的一枚棋子!
眼下,林姑娘那道满含杀意的剑气正在她的命门处游荡着,大有她若是再敢靠近阿渔,便活活绞断她的脖子的想法。
江折露欲哭无泪,瞪大眼睛对上了江秋渔的视线,这人半点不慌,还有心思朝她柔柔一笑,假模假样地关心她:“折露,你这是怎么了?”
“放心,我师姐向来和善温柔,不过是吓一吓你罢了。”
放屁!
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她既不是你的师姐,性子也不温柔和善,自然,也不是在故意吓唬我,而是真的有此种打算。
林惊微在门口站定,同江秋渔对视了片刻,懒懒地躺在美人榻上的人冲她招了招手,林惊微便抬脚走了过去。
在她身后,房门被充满凛冽剑意的灵力卷着,重重地合上了。
江秋渔半点儿不为自己担心,她甚至还有心思轻笑一声,用指尖捏着一颗葡萄,手指稍稍用力,捏出了酸甜可口的汁水来。
“师姐好凶啊,莫不是在生阿渔的气?”
林惊微却不是生她的气,她此刻的心情正复杂着,既有对江秋渔愧疚,又有不得不伤害她的烦闷,更有违背了自己本心的不情愿。
往日那些不满和怨恨似乎早已消失不见,林惊微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
她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江秋渔,心口好似被利刃割扯着,双腿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藏在袖间的掌心早已鲜血淋漓,林惊微却浑然不觉,只默默地凝视着江秋渔。
她想,她真的要听师尊的,按照从前所想的那样,杀了江秋渔,震慑魔族吗?
江秋渔像师尊说的那样真的罪该万死吗?
林惊微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这才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
可时至今日,尽管她再不愿意细想,也不得不直面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真实想法。
她是不想杀江秋渔的。
不想让这人就这么死在她的剑下。
她希望江秋渔能一直如同此时一般潇洒快活下去,更希望那一日在不忧城内,江秋渔拉着她的衣袖唤她师姐时的场景能一直延续下去。
她想跟江秋渔有幸福且平和的以后,她们隐藏身份,漫步在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上,亦或是驾一辆马车,去更多不曾踏及的地方。
潇洒恣意,随心而行。
而不是跟江秋渔刀剑相向,不死不休。
一想到江秋渔终有一天会死在她的剑下,林惊微的心口便宛如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闷得她心口阵阵发疼,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疼起来,吐息一声比一声沉重。
她还能下得了手吗?
无数纷杂的念头从林惊微的心底冒了出来,不仅扰乱了她的思绪,就连体内的灵力也隐隐不受控制,充满了剑意的灵力掀起一阵狂风,吹得屋内的床幔猎猎作响。
方才在自己的房间内,林惊微尤如身陷囹圄,寻不到出路,她本以为看见江秋渔之后,自己便能得到解脱。
可当真见到江秋渔后,林惊微心底的渴望却越来越明显。
她和江秋渔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却如隔天堑,中间是林惊微难以跨越的鸿沟。
袖间,缕缕血丝顺着掌心往下流,滑过手指,在滴落到地面之前,就被林惊微用剑气绞散了。
不曾让江秋渔嗅到一丝的血腥味。
林惊微慢慢走向江秋渔,靠得越近,空气中的那股蜜桃香便越发浓郁,掺杂了丝丝缕缕的葡萄香气,宛如最香醇甘甜的美酒。
林惊微滴酒不沾,却已经醉得眼底只剩下了江秋渔的身影。
她的脑袋渐渐清醒,摆在她面前的无数条岔路逐渐融合成两条,林惊微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该选的,可她却在这两条路之间犹豫不决。
她若真想保住江秋渔,便是违背了师尊的命令,也违背了她一开始发的心魔誓,稍加不慎,便会心魔缠身,再也无法挣脱。
可若真要她杀了江秋渔,她却也做不到。
林惊微甚至想,有没有两全之法,既能保住江秋渔,又能使得魔族不敢再来侵犯人族领地?
她在顺从师尊和遵循本心之间犹豫不定,江秋渔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在脑海中稍一思索,便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约莫是方才趁她不在,林惊微跟贺云歧联系过了。
她定是从贺云歧那里得知了某些事情,这才神色恍然,想挣扎,又挣扎不得。
为的,也不过是杀不杀她一事罢了。
江秋渔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任务面板,果然看见自己的任务进度隐隐有了要往下掉的趋势。
系统方才或许是被吓傻了,此刻才回过神来,在她脑海中惊叫出声:【任务进度怎么会往下掉呢?!】
【你可别玩脱了!】
江秋渔安慰它:“放心。”
她心知此事对林惊微来说,并非一件能够随意定夺的小事。
林惊微此时,俨然是在做杀魔尊救天下,受万人敬仰的仙君和做维护魔尊,与魔族勾结,被魔族迷惑的罪人之间徘徊不定。
她所选择的并非只是单纯的杀不杀江秋渔,而是到底是要跟天底下所有人修站在一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护着江秋渔?
她若选前者,自然是一条坦途,有各门派支持她,魔界的叛徒配合她,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
只需要她亲手杀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已。
林惊微大可以安慰自己,江秋渔只是她渡的一次情劫罢了。
无需在意,更不必愧疚。
她若选择江秋渔,便注定要走上一条无法回头,充满骂名和唾弃的坎坷道路。
即便她真的成功逼得魔族退守云照大泽,可一旦此事败露,她也必将为人族所不容。
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的师门,清蘅君的美名,甚至是她的同族,都将离她远去。
人族真的能容忍一个被魔尊迷惑,甘愿护着魔尊的人再留在人族的领地吗?
林惊微若是选她,日后便只能过东躲西藏的生活。
她再也不能肆意地御着剑,纵横九州,一剑破万法,做她潇洒快活的清蘅君了。
江秋渔理解她的难处,却也容不得她退缩。
她和林惊微,注定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即便林惊微此刻的选择并不会对最终的结局产生任何影响,可对江秋渔来说,这一点却是至关重要。
因为这个选择代表了林惊微是不是真的爱她。
这人若是愿意为了她背弃天下人,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对江秋渔的爱才算是真的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如此,才符合情人血的要求。
江秋渔明知道林惊微身陷困境,甚至隐隐有了生出心魔的迹象,却仍然不肯放过她,要逼她做出选择来。
她为林惊微选的,是一条充满了痛苦与鲜血的坎坷通天路,林惊微注定要在无尽的痛楚和纠结之中,踩着她的尸骨,走完属于清蘅君应有的一生。
不过也不必如此悲观,江秋渔想,等林惊微杀了她,以杀妻证道的方式参破无情道的法则之后,这人便会忘却过往的种种,往日情意尤如镜花水月,在她脑海中蒙上一层烟雾,再不能干扰她半分。
那时,江秋渔此人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她漫长生命中经历的一次情劫罢了,是她的手下败将,不足以令她怀念。
林惊微应该会感谢她的良苦用心吧?
毕竟像她这种上赶着送死,一心只为成就女主的反派,真的不多见了!
江秋渔扔开手中那颗被她捏碎了的葡萄,用魔气卷着江折露,将人扔进了床帏间。
垂下的床幔挡住了江折露的视线,尽管她十分好奇这两人究竟想做什么,却也不敢动弹,只敢偷偷摸摸竖着耳朵听着外面两人的动静,顺带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护得极好的葡萄塞进嘴巴里。
真好吃!
不枉费她刚才连屁股都没来得及捂,在床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屋内,江秋渔坐起身来,冲林惊微伸出手,“过来。”
林惊微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了江秋渔的手指,下一刻,便被这人拽向美人榻,扑倒在了江秋渔身上。
慌忙之下,林惊微赶紧用灵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伤口遍布的掌心撑在了榻上,她蹙了蹙眉,虽然动作慌乱,却也极为谨慎,并不曾压到江秋渔的长发。
江秋渔被她罩在身下,一副无力抵抗的模样,神色却丝毫不见慌乱,她慢条斯理地将指尖的葡萄汁尽数抹在了林惊微的唇上,随即狐狸眼半合,深深吸了口气,嗅闻着林惊微唇上的香气。
“好香……”
江秋渔呢喃了一句,“是我喜欢的味道。”
林惊微心底的不安和纠结都化作了对江秋渔的欲念,她捧着江秋渔的侧脸,一双清冷的眼半合,沾了葡萄汁的唇印在了江秋渔的唇上。
阿渔。
林惊微好似无路可退的赌徒,只能用美酒来麻痹自己,在醉生梦死间,忘却所有烦恼,揽着心爱之人一同坠入深渊。
江秋渔以自身为牢笼,将林惊微困在了方寸之间,在她编写的剧本结束之前,她决不允许林惊微逃离。
唇齿交缠间,江秋渔睁开眼,窥见了林惊微眼底的一圈湿红,这人撑在她脑袋旁的那只手上,已然满是伤痕。
那是她惯用来握剑的手。
江秋渔慢慢合上眼,原本放在榻上的那只手臂抬了起来,柔柔地搂住了林惊微的腰。
她以极顺从的姿态,包容了林惊微所有的痛苦和彷徨。
——
江折露吃完了剩下的葡萄,忽然觉得有点儿冷,可惜锦被落在地上了,她只能慢慢用尾巴将自己圈了起来,缩成了一团。
耳边仿佛响起了几声模糊急促的吐息,伴随着黏腻的水声,隐隐约约的,听得不甚真切。
江折露揉了揉自己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先是疑惑不解,而后忽然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听这声音,她们该不会是在亲亲吧?
江折露仔细思索了片刻,认为阿渔完全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毕竟魔尊行事不拘小节,全凭心意,且她笃定自己不敢偷窥,又有何不敢在自己的房中行如此亲密之事?
江折露越想越觉得,阿渔说不定是故意的!
她是不是还在记恨自己勾搭林姑娘一事?
所以特意当着她的面同林姑娘亲热,就是为了让她死心。
天地可鉴,江折露虽然很馋林惊微那一身纯净的灵力,却也并非那等喜欢强取豪夺之人,先不说她压根就打不过林惊微,便是再馋也拿对方无可奈何。
就说在她知道阿渔的真实身份之后,她哪还有那个胆子勾搭阿渔的人?
又不是嫌自己活够了!
江折露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臊得小脸通黄。
啧啧,简直是世风日下,狐心不古!
她吸别人的精气时,尚且只敢偷摸吸上一口,阿渔就不一样了,她直接强压着林姑娘大吸特吸!
听听,这几声好似忍耐不住的呜咽,肯定是受不住的林姑娘想用这种方式反抗阿渔。
可阿渔是谁?
她就是个笑面狐狸,看似温柔多情,实则冷心冷情,专会坑人。
她这么霸道,又怎会放林姑娘离开?
可怜林姑娘身为正经古板的剑修,根本不愿意同她行此□□之事,却又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威压,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江折露又羡慕又嫉妒,她也想有一个如同林姑娘一般的剑修,能让她压着为所欲为,时不时让她吸上一口。
灵漪的灵力倒是够纯净,可她心有所属,一心只有阿渔姑娘,江折露并非那等喜欢强迫他人之人,灵漪既然不愿意,她也只能歇了这种心思。
她的情劫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
江折露耳朵里听着林惊微跟江秋渔卿卿我我,心里充满了怨念,头一次怀疑老天是在故意骗她。
她的情劫真的在云水城吗?
好半晌过后,江折露才听见不远处的声响渐渐消失了,阿渔似乎轻声说了句什么,江折露没有听清,只听见林姑娘嗓音沙哑地回答道:“嗯。”
她不敢动弹,不多时,却看见床幔被一只素白的手撩了起来,江秋渔那张含着无边春情的桃花面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唇比方才红了不少,好似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双颊绯红,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里荡漾着朦胧的雾气,水光泛滥,宛如雨后的桃花一般,娇弱湿润。
这扑面而来的情欲之色令江折露红透了脸,她的视线越过江秋渔,遥遥地看向林惊微,却发现这人的眉眼依旧平静冷淡,若不是她的面颊微微泛红,压根看不出来她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江折露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难道,难道!
竟然是林姑娘强迫了阿渔吗?!
刚才那几声模糊不清的呜咽,居然是阿渔发出来的?
剑修竟恐怖如斯?!
江秋渔将锦被扔给江折露,“三姨娘。”
她莞尔一笑,背对着林惊微,目光别有深意地打量着江折露,“多谢你的招待,咱们下次再聊。”
江折露偷瞄了一眼林惊微冷若冰霜的脸,瑟瑟发抖,“不,不客气。”
江秋渔便转身离开了,林惊微落后她半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江折露,随即跟了上去。
等两人走了之后,江折露还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着气。
阿渔也就罢了,为何林姑娘也让她如此忌惮害怕?
等一下,林姑娘姓林,又是剑修,且一直跟在阿渔身后,再联想到阿渔的真实身份……
江折露忽然露出了骇然的表情,该不会这位长相平平无奇的林姑娘,就是那位传说中天资卓越,一把神剑可破山河,剑气所过之处草木皆衰,冷心冷情无情无欲的清蘅君?!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江秋渔同林惊微并肩走在廊下,头顶的春日洒下一片温热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映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江秋渔仰头望着头顶的灼日,狐狸眼半眯,“你特意来寻我,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吗?”
林惊微心中的苦闷不能告诉任何人,她自然无法同江秋渔实话实说,只得凝视着江秋渔的侧脸,轻声道:“少城主派人来通知你我,百二山的弟子已经住进了赵迁府中,再过几日,清河剑派的弟子便要到了。”
江秋渔听见百二山的弟子时,尚且不动声色,等听见清河剑派几个字时,才转头看向林惊微,挑了挑眉,“兴许是你的师弟师妹们。”
看来云水城一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不仅百二山那边派了弟子过来,就连清河剑派也十分重视此事。
不过江秋渔猜想,清河剑派之所以派人来,为的恐怕不只是云水城。
贺云歧那个老东西既然知道她在云水城,此时又有正合适的理由,又怎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恐怕这一次来的,并不只是清河剑派的弟子,以贺云歧的行事作风,他必定会伪装身份,跟着清河剑派的人一起过来。
即便林惊微是他最器重的弟子,贺云歧也不会完全相信她的话,所以此次他必定会亲自前来观察一二。
江秋渔知道林惊微有一颗血狱莲的妖丹,她从不曾过问此事,为的就是等贺云歧主动向林惊微讨要妖丹。
以她对贺云歧的了解,这人必定会利用这颗妖丹炼出血引长眠,以备不时之需。
若她的猜想为真,等贺云歧到云水城后,林惊微心脏里那根傀儡情丝的存在便藏不住了,所以江秋渔务必得在清河剑派的弟子到达云水城之前,逼着林惊微做出最后的决定。
魔族的存在,便是最好的理由。
江秋渔一直维持着自己身受重伤的人设,虽然平日里瞧不出来,但此事林惊微是知情的,毕竟江秋渔还曾拿她当炉鼎来采补,为的就是疗伤。
江秋渔打算利用云水城中那些魔族的存在,将自己身受重伤、身娇体弱的人设扮演到极致。
面对这样一个身不由己,腹背受敌,在困境中苦苦挣扎又虚弱不堪的自己,林惊微的心还能偏向正道苍生吗?
江秋渔弯了弯唇角,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了林惊微的指缝中,故意没去碰她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只装作毫不知情,认真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得加把劲才是,不能再任由这些魔族肆意伤人。”
林惊微将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背在了身后,不敢让江秋渔发现,她握紧了手心里柔软温热的指节,眼底一片酸涩,喉间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嗯。”
江秋渔放轻了自己的声音,眼眸中含着如水般的柔情,层层叠叠地荡漾开来,“方才三姨娘同我说了不少事情,你且听我慢慢跟你说。”
林惊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江秋渔的侧脸,不敢错过分毫,“好。”
江秋渔眯了眯眼,日光照亮了她的小半张侧脸,显得她唇角的笑意格外柔软。
林惊微听见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憧憬,“这样温暖和煦的阳光,若是能长长久久地同你一起走下去,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林惊微陡然眼眶一酸,心口涌上了一股剧痛,疼得她呼吸紊乱,指尖颤得不成样子,向来笔直如松的身形都似乎有了弯折的趋势。
她心如刀割,身旁的女子却不知道她究竟有多难过,还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亲昵地跟她撒娇:“惊微,你也是喜欢的,对吧?”
林惊微再说不出话来。
她想,即便江秋渔料事如神,也决计想不到,她牵着自己的手,同自己说起将来的时候,自己心里想的,却都是该如何杀了她吧?
她若是知道了,还能这样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语气温柔地叫自己惊微吗?
林惊微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
午后,赵舒寒从城主府回来后,又派人去请江秋渔和林惊微,今日灵漪不在,只有三人在书房中商讨着魔族一事。
“父亲的意思是,他想见一见阿渔姑娘和林姑娘。”
赵舒寒一边说着,一边低声咳了咳,她去了一趟城主府,身子看着更弱了。
江秋渔欣然应允。
她原本也没想一直躲在少城主府中,正好城主想见她,她也能正大光明地去城主府一探究竟。
赵舒寒道:“既如此,我便派人回了父亲那边,今日便一同前去城主府用晚膳,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江秋渔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听说清河剑派也派了人来,不知清河剑派的道友们何时才能到?”
听她的语气,似乎颇为期待。
赵舒寒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笑了笑,“约莫还有三日。”
三天,看来她得加快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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