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忧城(三)
林惊微方才推说自己没有沐浴, 实则修真之人只需要掐一个净身术便可。
江秋渔勾着林惊微的腰封,将人半推半就地拽到床边,她率先在榻上坐下, 仰头看着面色正经的清蘅君, “师姐,可能要再麻烦你一下了。”
说这话时,江秋渔翘起两只小脚, 在空中晃了晃,示意林惊微替她脱鞋。
林惊微大约是一早便猜到了她的目的,闻言脸上半点惊讶也无, 神色格外自然地在江秋渔面前半跪,握住对方的足腕,将方才自己亲手穿上的鞋袜, 又脱了下来。
江秋渔全身都软, 就连两只脚也不例外,脚掌下没有行走留下的厚茧,反而是软软嫩嫩的,透着一层淡淡的粉。
林惊微想起对方保养毛发时那副谨慎又小心的模样,似乎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这一回想,她又忍不住想到了点别的, 江秋渔变回原形时, 两只爪爪都是黑色的。
林惊微从前也见过狐妖,对方变回原形时, 爪爪分明是粉色的。
她以为所有狐妖皆是如此,江秋渔的小爪子却是黑亮亮的, 像一颗颗圆润的葡萄。
难道这就是拥有魔族血脉的狐妖, 与普通狐妖的不同之处吗?
林惊微握着江秋渔的脚, 床榻上的美人媚眼如丝,一身冰肌玉肤仿佛染上了一层莹白的光芒,当是人间美景。
可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只拥有黑色爪子的,毛茸茸的狐狸。
想着想着,林惊微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点笑容。
这点笑容放在旁人的脸上不足为奇,可林惊微是谁,是冰霜一般的清蘅君。
她合该是淡漠无情的,而并非像此刻这样,捧着女子的足,眉眼温和无害,攒着淡淡的笑意。
江秋渔一开始还不曾察觉到林惊微的异样,直到她用足尖轻轻点了点林惊微的手腕,甚至一路顺着小臂往上滑,这人却毫无反应时,江秋渔这才发现,林惊微似乎在走神。
江秋渔:???
她觉得自己的一出好戏都演给了瞎子看,心头兀地涌上了一点儿不悦。
尤其是江秋渔还发现,林惊微的视线并未落在自己身上,想来她在脑海中所想的东西也同自己无关。
高高在上的魔尊心想,魔宫里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争着抢着想伺候她的?
就连方才在春云楼外遇见的那些人,也无不是对她赞叹不已。
偏只有林惊微得了她的允许,能近得了她的身,林惊微得此殊荣,不心生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她面前走神?
她握着自己的脚,做着如此亲密之事,脑海中却在想着旁的东西?
林惊微正想到自己捏住狐狸爪爪时,小狐狸用自己的后爪子蹬她的场景,眼前忽地一暗,是江秋渔用脱下来的外衫蒙住了她的眼。
一股浓郁甜腻的蜜桃香萦绕在林惊微的鼻尖,吸气时,满嘴都是这股熟悉又动人的桃香味。
林惊微顿时忘了狐狸,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似的,被一件薄而透明的外衫挡住了一部分视线。透过这层赤色轻纱,她看见江秋渔似乎不大高兴的晃了晃头顶的耳朵。
耳朵是什么时候露出来的?
林惊微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江秋渔的脚背,指腹下的足背细腻柔软,透着几条淡青色的痕迹,看起来脆弱不堪。
偏偏就是这只柔若无骨的脚,能一脚踹得人心口生疼,呕出一大口血来。
林惊微这才恍然,自己竟然在江秋渔面前走神了。
她知道魔尊的性子喜怒无常,翻脸是常有的事,心眼子又多,算计人的招数一个接一个,让人防不胜防。
每回在江秋渔面前伺候时,林惊微无不是认真谨慎,屏息凝神。
可方才,她却联想到了小狐狸,竟在江秋渔面前走了神。
实属不应该。
林惊微自幼学的便是,在敌人面前定要万分的小心,一息的晃神便足以让敌人寻得反击的机会。
她面对的又是最最危险的魔尊,更应该谨慎才是。
林惊微思来想去,只怪她天生便对拥有柔软毛发的动物多了一分心软,若魔尊不是狐狸,又或者她没有那一身雪白厚实的绒毛,林惊微必定不会被她扰乱了神智,变得不像自己。
都怪毛茸茸!
江秋渔将自己脱下的外衫扔在林惊微头上后,这人总算回魂了,只是她不仅不立刻认错,还敢装得不动声色,满眼无辜地看着自己。
江秋渔不高兴地拍了拍自己的狐狸尾巴,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难道是她最近表现的太温柔了,林惊微真就以为她柔弱可欺?
江秋渔思及此,用另一只自由的足尖挑起林惊微的下巴,语气幽幽的,带着股蛊惑引诱的味道:“师姐,方才,你在想谁?”
想的如此专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连她究竟是何时褪去了外衫,又将这一层轻纱扔在她的头顶,都毫无所觉。
她究竟在想谁?
想的那张向来平静淡漠的脸上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她连面对自己浓艳惑人的姿色时,都尚且能维持正经严肃的模样,又是谁能让她丢掉隐忍克制,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来?
是凤桉?
还是傅长琉?
又或者是某一个,她尚且不知道名姓的人?
小狐狸很不高兴。
眼下这种情况,就跟已经被她踩在脚下的猎物忽然挣扎起来,计划着想要逃跑一般。
林惊微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都已经答应要替她暖床了,怎么可以还想着别人?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能把她也比了下去!
江秋渔望向轻纱后林惊微那双古井无波的眼,慢吞吞地道:“那人莫非是师姐的心上人?”
原著里也没说女主还有心上人啊?
她从头到尾都只有男主一个官配。
林惊微方才那副温柔怀念的神色,总不至于是给付星逸的吧?!
江秋渔一想到这个可能,心中更是恼怒,只恨自己从前对付星逸还是太温柔了。
狗男人也配??
她虽然一直带着笑,眼底的神色却格外冷淡,仿佛只要林惊微说一声是,江秋渔便能立马拎着金丝缕,杀了那个胆敢跟她抢人的小贱人。
即使那人可能是无辜的,江秋渔也难免要迁怒于她,她倒不至于真的动手伤人,骂一骂却是难免的了。
当然了,她分的清,最最可恶的,还是林惊微。
竟敢当着她的面想别人,将她的脸面至于何地?
林惊微还不曾回答,系统反而先在江秋渔的脑海中出了声:【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江秋渔:“她都在我面前想别人了,还笑得如此荡漾,我不该生气吗?”
系统一脸老实巴交:【可是她本来就不喜欢你,想别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江秋渔:“……”
江秋渔脸上的笑容仿佛有些阴恻恻的,系统顿时收了声,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宿主便要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从将自己从她的意识海中拽出去捏碎。
江秋渔在脑海中弹了弹虚拟的烟灰,“我当然知道她不喜欢我,毕竟我也不喜欢她。”
系统:那你到底在气什么?
活像是抓住了老婆出轨的原配一样。
江秋渔:“她在我面前想别人,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腹下的触感格外柔软,皮肤细腻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江秋渔解释道:“我顶着这么一张闭月羞花般的脸,同她笑盈盈地调情,她不说配合我演戏也就算了,竟然还走神了!这就是在明晃晃地打我的脸。”
“我不该生气吗?”
系统懂了,这大概类似于宿主在认真地演戏,情绪激动饱满,她的对手却心不在焉地念123,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会不高兴的。
江秋渔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再说了,她未尝不是故意的。”
系统:【??】
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明知我身为魔尊,占有欲强,却还当着我的面做出这副水性杨花的模样,难道不是故意惹我生气吗?”
林惊微为何要故意惹自己生气呢?
不外乎是灵漪的存在给了她一定的刺激,让她心中有了危机感。
所以林惊微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证明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自己越是生气,越代表自己在乎林惊微。
这便是林惊微想要的结果。
江秋渔只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决定配合她罢了。
系统似懂非懂:【原来如此。】
搞了半天,这还是影后之间的巅峰对决。
它就说,宿主怎么突然表现得如此在乎女主的想法,原来是在演戏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女主看上去如此正经严肃,老实巴交,居然还是个钓渔高手!
江秋渔与系统的交流只在几息之间,林惊微则是顶着头上的赤色外衫,如同盖着盖头的新娘子一般,仰头看着江秋渔,面上的神色还算镇定,耳骨却悄悄泛起了红。
“我没想别人。”
她跟不上江秋渔的思维,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想了些什么,看向她的眼神格外不善,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林惊微时常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又是哪里惹江秋渔不高兴了。
就因为方才自己走神了吗?
可她为何能将自己的走神与自己在想别人联系起来?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林惊微思索片刻,低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掌心里的足腕,决定老实交代,同时也想解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在想,你变回原形之后,爪子为什么是黑色的?”
江秋渔:???
我怀疑你在驴我!
她难得噎了一下,足尖踩着林惊微的喉咙,反问道:“我的爪子本来就是黑色的,有何不妥吗?”
林惊微眉头微蹙,礼貌地提出了质疑:“我曾见过另一只狐妖的原形,它的爪子为何是粉色的?”
江秋渔默了默,伸手扯开蒙在林惊微头顶的衣衫,而后用自己的尾巴勾住林惊微的手腕,一把将人拽上了床榻。
这几个动作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林惊微尚且来不及反应,便被江秋渔压在了锦被里。
或许她也没有想过要挣扎。
因此格外顺从,任由自己的命门被人擒制住。
江秋渔若真想伤她,必不会给她反应的机会,出手快而狠,毫不犹豫。
而她此时的一番举动,都只是为了同自己亲热罢了。
这一点,林惊微还是分得清的。
面色微红的剑修青丝铺了满床,一双清冷的眼直直地看向上方的狐妖,目光在对方那两只狐狸耳朵上一扫而过,隐约瞧见那雪白毛发下的柔嫩皮肤似乎泛起了薄红。
江秋渔用一只手按着林惊微的肩膀,防止这人挣脱她的束缚,她晃了晃身后的大尾巴,指尖抚摸着林惊微的侧脸,语气里充满了幽怨。
“我道你为何心不在焉,原来是在想别的狐狸啊。”
她的唇离林惊微的脸很近,垂下的青丝挡住了部分烛光,形成了呼吸交织的隐秘之地,眼波流转间,林惊微不自然地咽了咽喉咙。
“你既嫌我的爪子不好看,那我便放你去找爪子好看的狐狸吧。”
江秋渔说完,竟施施然起身,指尖勾着自己的一缕青丝,自言自语般:“兴许那灵漪姑娘不会嫌我的爪子是黑色的。”
她方才坐起身来,腰肢忽然被一条手臂给搂住了,身后传来一股不容人反抗的力度,将江秋渔给拖回了榻上。
林惊微将怀中的女子抱紧,另一只手握住了江秋渔的手腕,细细摩挲,低声道:“没有嫌你不好看。”
她的胸口紧贴着江秋渔的后背,说话时微微振动,显得格外亲密。
林惊微总算明白江秋渔是为何不高兴了。
把人搂回来的那一瞬间,林惊微的身体快过了脑子,她认为这样能更快地阻止江秋渔去找灵漪,便这样做了。
直到将人抱了个满怀,林惊微才陡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究竟做了多么大胆轻浮之举。
幸好江秋渔不曾伸手推开她。
林惊微面颊微红,心跳慢慢缓了下来。
她抱着怀中仍旧显得不太高兴的狐狸,视线落在了江秋渔头顶的耳朵上,语气尤其认真:“你比其他所有的狐狸都好看。”
江秋渔闻言,目光落在床榻边的红烛上,跳跃的火苗映在她的眼底,那双狐狸眼里似乎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细细看来,又似乎泛着冷色。
方才那一阵情绪的波动过后,江秋渔忽然又想摆烂了,只觉得没意思的很。
眼前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她在演,林惊微也在演,她们虽然同榻而眠,心却隔着千山万水,彼此永远摸不到对方的真心。
大部分时候,江秋渔都觉得眼前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但偶尔也会想摆一摆烂,不是敷衍系统般的暂且休息,而是真的放弃一切,大家谁也别想活。
管它什么任务系统,什么反派女主,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反正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死亡无所畏惧。
只是每当她想彻底摆烂时,想一想尘埃落定后的快乐生活,似乎又还能再坚持一下。
毕竟令她讨厌的人还没有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就这么放弃,着实有些不甘心。
江秋渔放松身体靠在林惊微怀里,心里又想,虽然这人是在演戏,可演技并不拙劣,那微哑的嗓音在耳边低声说话时,真诚得让人难以怀疑。
只瞧林惊微这副模样,谁能想到此时温柔地低声哄她的清蘅君,其实从没放弃过要杀她的念头呢?
即使江秋渔将剧情搅得一塌糊涂,早已跟原著相去甚远,可系统却能检测到,剧情的走向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无论此时的林惊微对她有多纵容宠溺,都不曾改变对方将来要杀了她的结局。
这双揽在她腰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腕的手,终有一天会举着剑,毫不犹豫地将她捅个对穿。
所以江秋渔能够置身事外,永远理智清醒,因为她知道,林惊微不会为了她而背叛师门,更不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剿灭魔族的伟大目标。
毕竟林惊微是要踩着她的尸骨成神的。
江秋渔想,与其相信女主这点儿似有若无,不知真假的心意,还不如专心为自己准备一条退路。
等到她领盒饭之后,林惊微去走自己的大女主剧情,做无情无欲的神,她则做一个胸无大志的散修,优哉游哉,逍遥快活。
到时天上地下,永不相见,岂不是也很快乐?
为了她的伟大目标,江秋渔只得先跟女主虚与委蛇,互相飙演技,借林惊微的手寻找需要的材料,蹭一蹭她的女主光环。
她自是不掺杂一星半点的真心在里面,想必林惊微也是这样认为的。
生活不易,只能演戏。
唉。
就在江秋渔思索的时间里,林惊微握着狐妖细瘦的手腕,垂眸想了想,将自己的唇贴在了江秋渔的手背上,一触即离。
“没有嫌弃。”她强调道。
江秋渔的指尖动了动,她压下心里那些繁杂的思绪,从唇缝里溢出了一声轻笑,声音软绵绵的,“你这是做什么?”
林惊微认真地盯着她的侧脸,嗓音微哑:“哄你开心。”
江秋渔合上眼,不理她。
她面上无动于衷,却在心里点评道:真是诡计多端!
谁说剑修都是直女的?
这不是很会哄人嘛。
林惊微见她面上已有倦色,便松开了她的手腕,揽在江秋渔腰间的手紧了紧,“睡吧。”
她抱着怀中的狐妖,也慢慢地合上了眼。
——
美美睡了一觉后,第二天江秋渔又恢复了活力。
人嘛,都是间歇性摆烂,持续性努力的!
况且昨晚那个想摆烂的是小狐狸啦,跟她江秋渔有什么关系?
江秋渔在林惊微怀中醒来,掩唇打了个哈欠,随后用指尖在林惊微的眉间点了点,懒懒地拖着尾音道:“师姐。”
林惊微睁开眼,眸中清明,并无一丝睡意。
她嗯了声,道:“扶姎姑娘在门外等着了。”
江秋渔抱着她的腰不撒手,脸颊在林惊微的身上蹭来蹭去,“不想动。”
“师姐替我穿衣吧?”
林惊微丝毫没想过拒绝,毕竟她连鞋袜都替江秋渔穿过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只是当江秋渔毫不设防地背对着她,露出一段纤细雪白的颈子时,林惊微还是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衣衫,忍耐地闭了闭眼。
一大早,扶姎便在门外等着江秋渔和林惊微了,她这一晚都没怎么睡着,心里挂念着姐姐。
灵漪也陪着她一起等着,长相尤其干净纯粹的剑修抱着自己的本命剑,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连眨眼的功夫都不舍得浪费。
扶姎一见她那样,便明白这傻子根本没将自己昨晚说的话听进去。
她忍不住伸手在灵漪的背后重重拍了一掌,低声叮嘱道:“那话你同我说一说也就罢了,万万不可在林姑娘跟阿渔姑娘面前提起。”
灵漪动了动唇角,显然不太服气,“兴许只是你不能接受,阿渔并非那等迂腐之人。”
扶姎听见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说说,阿渔姑娘为何要看上你?”
“虽说你的长相是比那林姑娘要优越几分,可修真之人岂会过分注重外貌?”
在修真界,容貌并非最为紧要的东西,一切以实力为尊。
只有实力强大的美人,才会被人敬仰爱慕,若是空有美貌,毫无实力,美色只会成为祸端。
若要扶姎来看,那位林姑娘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可她气质卓越,清冷而不孤高,那双眼更是点睛之笔,有着说不出的锋利凛冽气势。
但凡真正同林惊微相处过的人,没人会因为她的容貌而小瞧她。
那位阿渔姑娘也并非傻子,岂会找一个毫无长处之人?
扶姎自认为分析的极有道理,可不知为何,灵漪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复杂,仿佛她刚才说的那一大堆都是屁话!
扶姎怒了,“难不成我说的不对吗?”
灵漪一声不吭,并不作答,心中却是想道,那位林姑娘的姿容她也比不上,单论外貌,林姑娘与阿渔姑娘当真是世间绝配,再没人比她俩更合适了。
可是扶姎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修真之人岂会过分注重外貌?
也许阿渔会喜欢她的性格呢?
灵漪不禁在心里琢磨着,她有什么能比得过林姑娘的长处吗?
这一想便入了神,直到林惊微和江秋渔相携从房内走出来时,灵漪还没能想出个结果来。
扶姎观二位姑娘的打扮,比昨日要正经庄重的多。
江秋渔换了身胭脂色长裙,头上戴着珠钗发簪,额间一抹绯红,比昨日更多了一份富贵华丽。
林惊微则是一身白,腰间束着腰带,宽大袖摆自然下垂,头上只簪了一支狐狸样式的发簪,整个人显得清冷圣洁,不容亵渎。
四目相对,江秋渔率先道:“走吧,扶姎姑娘。”
修真之人不贪口舌之欲,自然也不用吃早膳,江秋渔倒是想吃,但救人要紧,这些小事都可以放一放。
省去了这个步骤,众人直奔扶姎家,很快便到了一处四合院。
扶姎推开门,“请两位姑娘跟着我的步伐,此处有阵法。”
江秋渔看出来了,扶姎修为不高,此处布下的阵法却是不弱,足以将化神期修为以下的人落在里面。
扶姎见她似有好奇,主动解释道:“此阵法也是我姐姐教给我的。”
扶姎说她姐姐是器修,没想到在阵法上也拥有如此高超的天赋。
在扶姎的带领下,几人很快到了许窈所在的房门口,扶姎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药味飘了出来,闻得几人嘴里发苦。
扶姎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却又红了起来,“抱歉,林姑娘,阿渔姑娘,这房间里的味道是不大好闻。”
江秋渔摇摇头,“无妨。”
她见床榻上躺着一名身形瘦削的女子,双眼紧闭,面容被一股黑色的魔气遮挡,气息十分微弱。
扶姎走上前去,默默抹着眼泪,“我姐姐现下全靠药材吊着命。”
可续命的天材地宝难得,并非有钱就能寻得到,她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求到了江秋渔这里来。
江秋渔最是擅长对付魔气,此事倒是不难。
她将自己的手指搭在许窈的手腕内侧,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她指尖流进许窈的身体,顺着许窈全身的经脉而行。
许窈体内原本存在的那些魔气仿佛遇上了强敌,一路上纷纷躲避,丝毫不敢靠近江秋渔的魔气。
重伤许窈的这名魔修,起码有化神期的修为,许窈的修为却只有合体期初期,中间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难怪她在那人的手下毫无反手之力。
江秋渔这才明白,许窈为何伤得这般重,又虚弱得如此之快了。
因为出手伤她的那个魔修,从一开始便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想让许窈死。
当年魔尊同徐采霁大战过后,虽然也在她的体内留下了自己的魔气,但更像是猫戏耗子一般,不求在短时间内取她性命,而是要让她长久地感受生机流失的绝望。
这两种方法,说不出哪一种更加恶毒。
许窈这里,是完全不给她医治的时间,徐采霁那边,则是让她想活不能活,一日比一日更绝望。
江秋渔咋舌,怨不得大家都讨厌魔修,这些法子确实有点难说。
她收回自己的魔气,“你姐姐之所以如此虚弱,是因为魔气侵蚀了她的经脉内府,她体内的灵力已濒临枯竭。”
灵力保护着许窈的内府经脉,一旦完全枯竭,魔气肆虐之下,许窈便会五脏六腑俱碎,只剩死路一条了。
扶姎哭红了眼,小心翼翼地看着江秋渔,“阿渔姑娘,你可有法子救我姐姐?”
“嗯。”江秋渔微一点头,“只是有些麻烦。”
对她来说倒不是非常麻烦,但江秋渔也不能表现的太轻松,否则难免引人怀疑。
扶姎听见这话,却是再也绷不住了,喜极而泣,哭得身体都在颤抖,只恨不得给江秋渔跪下。
“只要能救我姐姐,扶秧愿为阿渔姑娘当牛做马!”
江秋渔看向林惊微,那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便由师姐替我护法吧,扶姎姑娘不必担心,我定会拼尽全力医治许窈姑娘。”
她又跟扶姎要了几种药材,随后便让扶姎和灵漪先出去,自己则是随手摆了个阵法,隔绝了门外的声响。
林惊微站在床榻边,她知道江秋渔方才的那句护法不过是随口一说,她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许窈脸上时,林惊微却忍不住蹙起眉头,眼底净是思索之色。
魔族竟已如此放肆了吗?
不忧城繁华热闹,来往的修士众多,却有魔修敢在不忧城内出手伤人,丝毫不惧被人发现,此人的目的究竟为何?
此事,江秋渔又是否知情?
在她思考着此人的目的时,江秋渔则是撩开许窈的衣襟,查看她脖颈上的伤口,随后又撩起她的衣袖,伸出指尖抚摸着许窈小臂上的伤口。
“真是奇怪。”
林惊微回过神来,目光从许窈脸上移到江秋渔身上,“此话何解?”
江秋渔示意她看许窈身上的伤口,“这些伤不像是武器留下的伤口,倒更像是锋利的爪子撕扯造成的。”
林惊微定睛一看,虽然许窈身上的伤已经结痂,可疤痕并不平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同意江秋渔方才的话,又补充道:“也可能是锋利的指甲。”
江秋渔说:“方才我用魔气查探她的经脉内府,那名伤了她的魔修,至少也是化神期修为。”
林惊微并不答话,她看出江秋渔似乎还有话要说,便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对方,等待着她的下文。
江秋渔很快又道:“魔族喜欢用原形攻击人类,留下这样的伤并不奇怪,可那些由修士入魔的魔修,往往还保留了入魔前的习惯,一般会使用武器攻击他人。”
“许窈说她见到的那人是魔修,可这些伤口又不像魔修所为。”
林惊微见江秋渔似乎并不偏袒那名伤了人的魔修,反而是真的在认真地分析情况,心头微动,也认真起来,不再去想一些不确定之事。
江秋渔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虽然魔族也能化为人形,但还是与魔修有着一定的区别,只需仔细辨认,便能瞧出这二者的不同。
“不忧城的大部分街道都热闹繁华,但扶姎发现许窈的那条巷子却恰好阴冷黑暗,兴许是许窈认错了也不一定。”
江秋渔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暂且想不到,究竟是何人所为。”
此人已有化神期的修为,想来在魔界之中的地位不会太低,江秋渔对自己的属下还是比较清楚的,可她暂时却想不到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若是这人还留在不忧城内倒也罢了,她总能将人揪出来,可这人若是跑了,天大地大,江秋渔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着对方。
她虽然是魔尊,却也不是事事亲力亲为,更管不着底下的这些人究竟在偷偷做些什么。
可此人不仅伤了人,还偏巧被她和林惊微发现了,江秋渔不管也得管。
若是再任由这人胡乱伤人,破坏了她的计划,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江秋渔打定主意,又对林惊微道:“此人在不忧城内作乱,我并不知晓,若是有机会,定要将她压到十八层暗狱受罚。”
所以千万不要把什么黑锅都扣在我身上!
江秋渔可以接受自己作为反派被林惊微刀,但绝不肯背这些不属于她的黑锅。
林惊微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对上江秋渔的眼眸,眼前的一双狐狸眼褪去惑人的雾气之后,竟格外干净澄澈,不沾一丝阴谋诡计。
林惊微的心口升起一股灼烫感,她想,自己能相信江秋渔吗?
江秋渔也不管她信不信,反正她已经解释过了,林惊微别想再怪她。
她扶着许窈坐起来,“你帮我稳住她。”
林惊微扶着许窈的肩,江秋渔则是在许窈身后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后,掌心覆在了许窈的背上。
林惊微退后一步,只见浓郁的魔气将榻上二人包裹,她体内的剑气汹涌而出,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层保护罩。
江秋渔这边不需要她帮忙,林惊微却也不能出去,她只得在床前站定,这也算是替江秋渔护法了。
江秋渔在屋内布下阵法,只是为了防止门外两人偷听到她和林惊微的谈话,这阵法能让屋外的人听不见屋内的动静,可屋内之人却能听见屋外的声响。
林惊微屏气凝神,正在脑海中思索着此事的来龙去脉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扶姎和灵漪的谈话声。
先是灵漪安慰扶姎:“阿渔姑娘胸有成竹,必定能救回你姐姐。”
扶姎虽然不敢抱有十分的把握,却也被她这话安慰到了,点了点头,不住地抹着眼泪。
林惊微只听了一耳朵,便不准备再关注屋外的两人,可正在此时,她突然又听灵漪道:“方才你说,阿渔姑娘若是能救回你姐姐,你便要替她当牛做马地报答她,这话是真的吗?”
扶姎点了点头:“此话自然当真。”
灵漪认真地看着她,“你要照顾你姐姐,想来也不太方便,我与你乃是至交好友,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这样吧,我替你给阿渔姑娘当牛做马,以报答她的恩情。”
扶姎:???
屋内,林惊微倏地睁开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江秋渔身上,小狐狸正闭着眼,专心替许窈剥除魔气,对屋外的对话丝毫不觉。
林惊微握紧手中的浮月流光,垂眸敛下了眼底的情绪。
当牛做马?
那自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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