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要抱
长公主与当今陛下乃同父异母, 长相颇为肖似,而长公主与先帝更为肖像,尤其是头戴珠冕, 身穿华服时,颇有天子之威。
朝臣无不退却,那位陈大人虽心有不甘,亦只得合手弯腰, 向薄朔雪道喜。
他方才暗指薄小侯爷有其它手段,才哄得殿下如此信任,殿下则转眼便昭告群臣, 挑明了对薄小侯爷的宠信是来源于太妃之令,更是来源于薄小侯爷自身的本事, 将他的话全数堵死,维护之心十分明显。
见朝臣没有异议, 郁灯泠才收敛了身周气势, 重新半阖双目。
竟有人突然冒出来,挑衅薄朔雪的尊严。
她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她即将要成为薄朔雪日后最恨的人, 令他迫不得已上门逼宫, 怎能让其他人吸引走薄朔雪的仇恨。
她若不允许,没有其他人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欺负薄朔雪。
薄朔雪站在旁侧, 也怔怔看着长公主的侧颜。
这般的长公主, 他倒像是不认识了似的。
平日里殿下耍赖、偷懒,无所不用其极, 面对他的态度更是轻佻、放纵,毫无君主之姿,对他也一点都没有尊重可言,可在殿堂之上长公主对他的维护, 却是十分果断,又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下朝后,其余臣子渐渐散去。
殿内变得空旷,薄朔雪抿了抿唇,走到正中,对长公主单膝跪地,想要道谢。
可龙椅上迟迟没有回音。
等了一会儿,薄朔雪才抬头看过去。
人一走,郁灯泠便整个软了下来,躺倒在龙椅上,将自己蜷成一团。
好似一条软骨蛇,把脑袋一埋,不管不顾地就要打算睡了。
薄朔雪也顾不上跪了,赶紧站起来走上前,轻轻拍拍长公主的衣角。
“殿下,殿下。”
郁灯泠被他喊得总算是动了动,却是伸出一根手指,将扣在自己头顶上的冠冕解开,再顶掉,任由那金贵珠冕滚落一边,她舒舒服服地把脑袋往臂弯里蹭了蹭,准备睡觉。
薄朔雪无言,轻声劝道:“殿下,不能在这儿睡。”
“为何。”短短两个字,蕴含着深深的不耐烦。
“会着凉,还会被别人看到。”
中乾宫可不像是灯宵宫,这儿都是外人,不能肆意。
郁灯泠的眼珠在眼皮底下滚动了几下,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有点被说服,主要是,其实在这个地方她也根本睡不安稳。
至于为何睡不安稳也要硬睡,只是因为她懒得动。方才在这张龙椅上坐了这么几个时辰,她腰也痛,背也痛,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便报复性地想要躺下来,一动不动才好。
郁灯泠睁开一只眼,另一只眼仍旧紧紧闭着,瞟了眼龙椅之外,与软轿之间的距离。
一步,两步,三步……居然要足足五步。
啧,好远。
她根本不想动。
郁灯泠的目光又转回到蹲在自己面前的薄朔雪身上,像是看到了什么运输工具一般。
她伸出两只手,朝薄朔雪展开。
“抱。”
薄朔雪长睫颤了颤,胸口咕咚一声,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屏着呼吸,托着长公主的肩背和膝弯抱起来,感觉到长公主的手臂环在他的脖颈上。
果然有些习惯是可以被培养的。郁灯泠眯了眯眼,现如今这种腾空而起的感觉对她而言已经很是熟悉。
反正不需要她自己走路,郁灯泠就感觉这种移动方式很方便,很好用。
郁灯泠五步的距离对薄朔雪而言只是迈两下腿的事,很快薄朔雪又把长公主放在软轿上,一旁候着的侍卫听令抬起软轿,回灯宵宫。
到了灯宵宫,郁灯泠又懒懒躺在软轿上朝薄朔雪一伸手,于是薄朔雪又任劳任怨地弯腰把她抱起来,放到榻上去。
接触到许久不见的软榻,郁灯泠舒适地一滚。
虽然只与这张软榻分别一个上午,但是就感觉好像分别了一辈子一般。
世上每一处地方都是肮脏、劳累、痛苦的,只有这张软榻干净、清闲、自由,可以供她暂时栖息。
直到她魂归万里的那一天。
郁灯泠揽着枕头靠了上去。
在外面坐了那么久,还没喝过水。
郁灯泠咂咂嘴,说了一个字:“渴。”
宫女赶紧倒了一杯凉茶,送到长公主唇边。郁灯泠稍稍抬起头,含住杯壁吮了两口,就又把脑袋缩回去,躺了下来。
除此之外,一动不动,像是全身经脉全被打断了似的。
薄朔雪看到她这副无赖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
“殿下在灯宵宫内,和灯宵宫外,真是两个模样。”
在外面,不怒而威。在屋里,就成了一个废人。
这般迅速的变脸,让薄朔雪不由得感到神奇。
他垂眸看着长公主安详闭目的姿态,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时心中便有的疑团越来越深。
长公主分明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究竟为何如此怠惰?
宁愿颓废在深宫之中浪费大好时光,也不愿付出哪怕一点点努力,去成就事业。
分明以长公主的才智而言,只要不自我放弃,便一定能大有所为。
薄朔雪靠近一步,弯起一条腿半蹲下来,轻声说:“今日殿下在中乾宫里,真是恩威并济,有先帝遗风。”
郁灯泠一声不吭,好似没听到一般,但是耳朵尖动了动。
薄朔雪便知道,她一定没有睡着,接着鼓励道:“殿下既有治世之才,为何白白浪费?若是殿下多上几次朝,便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郁灯泠唰地睁开眼,警惕地转头看向薄朔雪。
“闭嘴。”
不要想哄骗她。
今日已经是个例外,她绝对不会再允许今日这样的事发生。
她要待在这张榻上,直到天荒地老,什么中乾宫,她再也不会去。
薄朔雪挑了挑眉,还想继续说。
郁灯泠眼神危险,提前阻止道:“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出‘上朝’两个字,就割了你的舌头。”
薄朔雪并不真的想惹怒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只得闭上嘴。
但却始终不甘心,便换了个方式,试探道。
“难道,殿下今日从中乾宫回来,没有觉得自己与从前不一样么?”
哪怕是能感觉到一点点成就感,也好。
有时候人就是缺少那么一丁点美好的东西,所以才每天倦怠懒散,而若是得到了一点激励,便会焕发全新生机,或许哪怕是连长公主这般扶不上墙的一团死灰,也能被点燃。
他问得如此认真,郁灯泠决定给他点面子,仔细想想。
想完之后,她发现,的确是有些不同。
薄朔雪闻言,心中一喜,强自按捺着兴奋之情,连忙追问,有哪里不同。
郁灯泠微微抿唇,神情严肃。
以前的她,只是麻木地躺在这里,仿佛一切都那么理所应当。现在的她,则是充满珍惜地躺在这里,仔细品味着什么事都不需要做的、静若咸鱼的每一分每一秒。
果然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遗失之后才会感谢拥有。
郁灯泠将自己的心得体会说与薄朔雪听,换来的却是后者一脸黑沉,像是郁气窒闷于心,以至于无话可说。
郁灯泠遗憾地眨了眨眼。
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她这等造诣高深的境界的。
劝诫失败,薄朔雪仍旧不甘心。
长公主对待自己是如此得过且过,只要饿不死,就一直饿着,只要晒不死,就一直晒着,她对待自身,没有一丁点的爱护可言,就仿佛是江上的一具泥菩萨,明知自己处境危险,极有可能渐渐被淹没而亡,却一丁点自救的念头都没有。
可是,她却会为了维护他,而不遗余力地与旁人争辩。
薄朔雪明白,这是因为殿下心喜于他,所以才对他这样好。
但是,他更希望,殿下能对她自己更好一些。
今日在朝堂上的事,薄朔雪本来打算同长公主道谢,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长公主就是这般,看似无心无情,但其实她最亏待的,并不是旁人,而恰恰是她自己。薄朔雪受着她的喜爱,受着她独一无二的维护,这样的感情,哪里是一句话能谢得清楚的。
那些能说出口的轻飘言语,非但不能匹配长公主的厚爱,还有玷污长公主之嫌。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实际行动来报答。
长公主如今最需要的,便是强身健体,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绝不能再日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看似清闲,实则是对身体大大的有损。
他要以此为目标,督促长公主锻炼起来,摆脱这些不良的习性,也算是报答长公主对他的情意了。
没有了上朝的烦恼,郁灯泠本打算与从前一般,一觉睡到天光。
但翌日一早,她还在朦朦胧胧的迷糊中,就感觉耳边有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挥了挥手,想把那道声音赶走,它却缠绵不去,怎么也不肯消失。
最后郁灯泠忍无可忍,抬手“啪”地打在那东西上。
接着,那声音静止了。
没过多久,郁灯泠身上的薄毯被掀开,她被一整个挖了出来,眼皮子前面也变得一整个亮堂堂的。
郁灯泠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好不容易慢慢地睁开眼。
眼前,是衣香园的院子。
院子里摆着石器、弓弩、大刀。
而她整个人,被端在薄朔雪的怀里。
郁灯泠深吸一口气,扭头看过去,正对上一身劲装、眉眼锋利的薄朔雪。
见她睁眼,薄朔雪朝她展颜一笑,端的是俊朗不凡,如同清晨的阳光照在雪松峰顶上一般。
“殿下,从今日起,请与臣一道强身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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