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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已报王师入洛阳


  “将军快看,杨晟的帅旗也动了!”

  一个眼尖的亲兵喊道,严敬武一看,杨晟的大旗果然正在缓缓移动。

  严敬武不由得精神大振,道:“杨晟匹夫中计了!击鼓!”

  鼓声愈发急促,听着变快的鼓声,前面的洛阳骑兵加速冲了起来,  原本屹立不动的西川八十八师和三十七师忽然动了起来,官兵们纷纷调头往回跑去,洛阳骑兵愈加兴奋了。

  “冲啊,杀了这群西川土狗!”

  洛阳骑士一提缰绳,胯下战马就轻松跃过那道阻碍了步兵半天的战壕,洛阳骑士的喊杀声越来越大,  只不过异变陡生,不少跃过去的战马突然翻倒在地,  人马滚成一团。

  “天杀的蜀蛮子,  他们留了绊马索!

  “哎哟,我草你阿姨!”

  后面的起兵赶紧勒缰绳,两翼则迅速散开,中间却有许多人收不住势头,撞到了一起,顿时又是一片人仰马翻,严敬武远远看见,不禁怒道:“好个杨晟老狗,果然狡诈如狐!”

  叛军挪动拒马工事的时候,凤翔五十五师有人冷笑道:“多谢了!”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裴进沉声道:“下面具!”

  一声令下,前后八排士兵同时摘下了面甲,接着又是一道命令。

  “上刀!布阵!”

  本来杵在地上的一人多高的巨刀被士兵们拿了起来,护在八百陌刀士前面的轻步兵迅速拿着刀盾闪到了两翼,令人闻风丧胆的陌刀露出了它的獠牙,  今日屠贼,报效朝廷。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默默向前的大刀。

  洛阳骑兵刚整好队形继续冲锋,就看到官军撤走了巨盾。

  接着,骑士们看到了一堵发光的钢刀。

  “噗!”

  望着被官兵连人带马碾碎的将士,严敬武大口吐血,一行血泪滚落。

  杨晟亲率五师,铺天盖地涌来。

  随着三千洛阳骑兵被重创,战斗进入白热化,官军持续发动猛攻,将叛军分割消灭,爆炸的雷管震天动地,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水染红原野,把这大好河山变得满目疮痍。

  我睹将士骨,虽死犹瞠怒,乾坤夕照为奠,长河为哭。

  我闻哀歌诉,逝者瞑目,奈何兵戈未瞑目。

  金戈铁马,过处尽是荒芜,  残碑蚀文,不见故人再铸。

  严敬武势如疯虎,  手持方天画戟徒步与官兵战斗,击毙了十一名禁军校尉,还重创了杨晟次子杨音,虽然严敬武悍勇过人,但大势已定,当大厦之将倾,谁能施展回天之力。

  一个年约四十留着络腮胡子的大将,策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名大将一到,本来围攻的官军就自动散开了,把对方主将留给了自家主将,双方亲兵也迅速裹杀到一起,两名大将身边各自留下了数十人,双方默默对峙着,看了看对方旌旗。

  严敬武笑道:“杨晟?”

  他下面本想说狡兔死走狗烹,裴进却打断了他。

  “某是虎贲中郎将裴进,这一战还用不着杨大总管亲自上阵。”

  严敬武道:“朝廷真是人才济济,我知道你,你是楚国夫人裴贞一的表哥,裴度裴相公是你祖父,在襄阳被尚相国击杀的裴澈是你爷爷,在金光门被林言射杀的裴沼是你父亲。”

  “我也知道你,黄巢余孽。”

  冷冷一语,裴进拔出腰间障刀。

  “裴进且慢!”

  大队骁骑开来,看到裴进对来人行礼,严敬武道:“杨晟?”

  杨晟点头,严敬武道:“你背主求荣,在梓州出卖王建,不觉有愧吗?”

  这老家伙是在攻心了,不料杨晟面上稍有犹豫,愧色就立即退去了:“我是国家大将,王建伐我,迫于将士性命,我才归降王建,在梓州举义反正乃是归附国家,何愧之有?”

  “倒是你严敬武,识时务者为俊杰,休要为张全义卖命了。”

  “如果投降,本总管饶你不死。”

  严敬武哈哈大笑,怅然道:“自从乾符五年杀了刺史许游造反,我卖命冲天大将军,战河北河南,过淮南宣歙,取浙东江西,屠福建岭南,破潼关,取洛阳,直入长安。”

  “十四年来,薛崇、齐克让、高骈、曹全晟、刘巨容、诸葛爽、秦宗权、杨复光、王重荣、杨复恭、郑畋、崔瑾、王铎、董汉勋、崔安潜、李克用、朱温之辈,无一不曾交手。”

  “奸淫掳掠,纵兵屠城,碎尸吃人,屠戮皇族,这些事没有一样我不曾做过,我这样的,早就剥皮削骨,为不了人了,在这个世上,没有谁能赦免我,你怎么敢说饶我不死?”

  请降?说的好听。

  但凡有一丝余地,他严敬武早就绑了张全义投降了。

  但凡有一丝余地,他张全义早就上表认罪请入朝了。

  没有谁会不要命的冥顽不灵,没有谁天生就想跟朝廷作对。

  只是,有些路,是不能回头的,所以,张全义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朝廷,他还是要打,所以严敬武明知道出战必败,他还是要战,所以他严敬武出战之前就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

  严敬武大笑,策马挥刀孤身向官军发起冲锋。

  裴进不慌不忙迎战,数十回合之后,裴进觑个空子,把严敬武打下马来。

  主将被擒,残余叛军更是无心恋战了,官军气势如虹,把叛军压得摇摇欲坠,如果不是知道张全义的牙兵即将赶到,只怕立刻就要崩溃了。

  眼见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己方溃兵看到自己的旗号调头就跑,张全义心下不禁惊恐,如果不是黄云劝他身边有重兵的话,只怕他自己先就要逃跑了,喊杀声越来越近了。

  黄云带着张全义策马上到高处瞭望,对张全义说道:“大帅,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官军倾巢出动,严将军还没有溃败,我军生力赶到,稍一发力即可获胜,洛阳就安全了。”

  张全义虽然怯懦,不过站在山坡上也看得真切。

  官军虽然优势明显,但是自己的兵马确实还在奋力苦战,张全义的信心恢复了几分,当即命令长子张隐道:“你速速率牙兵杀将进去,为父让鲁将军和刘将军带兵为你撩阵!”

  严敬武残部听到鼓声,就知道己方援兵来了,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拼死反击,居然挡住了官军的攻势,杨晟笑道:“张全义来了,西川儿郎们,随本帅会会张全义!”

  援军的到来并没有改变劣势,奋力拼杀了几个来回,张隐发现自己也陷入了窘境,和他对战的并非是久战疲惫的弱旅,而是养精蓄锐的劲敌,具体的说,在他对面,是一座数百步宽的刀墙,张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脑子一片空白,周围的喊杀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随本帅冲阵,活捉张全义!”

  杨晟本是蜀中骁将,归顺刘崇望荡平西川剿灭王建,才以战功被调入禁军,当上禁军大管带之后,杨晟已经很久不曾亲自上阵了,此刻发作起来势如疯虎,猛人本色显露无遗。

  大将勇猛如此,官军士气大振。

  眼见着官兵骑兵在自己阵中纵横驰骋,张全义不禁惶恐起来。

  一声令下,带来的两千骑兵就调了出去,这是张全义耗费巨款打造的马兵,胯下清一色千斤战马,马上都是以一当十的矫健骑士,本以为可以轻松击溃杀来的官军,不料费尽全力才堪堪挡住官军前进势头,那支打着凤翔五十五师旗号的官军更是令张全义感到惊讶恐惧。

  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凤翔五十五师说白了就是李晔本人的牙兵,一朝天子的牙兵和一镇节度使的牙兵比起来谁更强悍,自是不言而喻,好在毕竟挡住了官军,张全义悬着的心将将放松下来,连忙命兵马使刘忠率军加入战场,试图全歼突入阵中的凤翔五十五师。

  “父亲,打不过啊!”

  看到陌刀士,张隐毫不犹豫的跑了。

  张隐站在张全义身边,才跟张全义通报完战况,忽然就听到阵前一阵喧哗,一抬头就看见裴进带着五十五师横冲直撞朝这边杀来,黄云心头一跳,下意识道了一声:不好!”

  若不能及时消灭,叛军阵形就会被搅乱。

  跟张全义讨得命令,鲁通便带着几千人迎上裴进,准备截住五十五师,鲁通早走了一步,没有看到远处战阵边缘,一股规模更大的官军正掩杀过来,这正是杨晟亲率的五个师。

  敌人虽众,杨晟却毫无惧色。

  有亲兵问道:“战场混乱,大帅为何亲自冲阵?”

  杨晟道:“本帅所以不怕,一是我军骁勇善战,兵甲精良,人多势众,士气高昂,非叛军能比,二是叛军有一个最大的破绽可以为我所用,这个最大的破绽就是主帅张全义。”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杨晟率军疾行,不顾两边敌军,直扑张全义所在的山坡。

  看到杨晟想捉生,判官郑徽一把拽住张全义袖子,带着张全义撒腿就跑。

  “各自突围,撤!”

  ……

  张全义的落荒而逃,叛军迅速崩溃。

  判官带着节度使跑,虞候带着兵马使跑,队长带着校尉跑。

  大风黑烟黄日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山村贞子侍君夜,已报王师入洛阳。

  大明宫内,李巨川兴奋道:“陕虢大总管杨晟报捷,杨晟在慈间集与叛军会战,斩首九千,伤敌无数,生俘一万三,杀伤兵马使以下将佐六十三人,俘虏校尉以上军官九十五人。”

  “捉生严敬武,获张全义亏盔甲帅旗!”

  “我军阵亡七千七百三十七人,伤者一万五千人,武学子弟阵亡七十二人,神策军将官阵亡二十六人,朔方军将官阵亡十五人,仪王世子李文博重伤,朔方节度使郑孝远重伤。”

  “杨晟奏称,休整五日后,进军洛阳。”

  下午,大明宫传出旨意。

  “於洛阳城下凌迟处死严敬武,黄巢残部余孽俘虏全部处决。”

  ……

  狼狈逃回洛阳之后,张全义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黄云、郑徽、张隐、鲁通、张天仲等人守在门口劝了好久,满脸绝望的张全义才艰难的走了出来,哑哑道:“回来了多少人?”

  郑徽惨然道:“牙军回来四千多,其他各军逃回来的不到两万。”

  黄云不失时机道:“连同留守将士,我军还有三万人,好生谋划一番,还能有所作为。”

  黄云本意是想籍此振作张全义的心情,不料一边的郑徽却是拂袖冷哼,指责道:“亏黄书记还好意思说这话,如果大帅不是听信了你的谗言,我军怎么会白白损失两万将士?”

  黄云勃然大怒,指着郑徽厉声道:“郑徽,你这无耻小人,若不是你谗言畏战,我军怎会错失战机?你这小人断送了一百八十七位将军和两万多士卒,还敢在这里血口喷人!”

  分明是张全义优柔寡断不明事理才错失战机,但这个时候黄云怎么敢说?

  郑徽阴测测道:“你这无谋匹夫,教唆鼓动大帅出征,若是据城固守,我军怎会有前日大败?你才是葬送两万将士的元凶,一心想着弃城而逃投奔朱温,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黄云没想到郑徽卑鄙至此,指着郑徽颤抖道:“你、你……”

  “吵吵吵,你们使劲吵,吵到官军打进洛阳!”

  郑徽立刻停下来,对张全义道:“下官也是心忧大帅,才忍不住跟这厮争吵罢了!”

  说完冷哼一声,还狠狠白了黄云一眼。

  “郑徽奸贼!”

  眼见黄云又要发作,张全义道:“你二人都是为了我着想,不要再互相攻击了,仗已经打败了,再这么吵下去有什么用?官军不日兵临洛阳,且想想该如何办才好吧。”

  黄云只得恨恨的收住话,转而道:“我军还有三万多人,下官这些天也为大帅筹措到了足够的粮草,足以坚守洛阳数月,当下大帅应收缩兵马,全力固防洛阳,等待朱温来援。”

  张全义朝另外几人望去,郑徽气鼓鼓的不说话,张隐和鲁通低头不语,其他人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是不太赞同黄云的看法,张全义催问道:“各位到底意下如何?”

  众人依然不发表意见,只说唯大帅是从。

  张全义道:“那就收缩兵力粮草,准备御敌于洛阳城下罢。”

  听到张全义这么说,郑徽连忙道:“大率不可!我军连战连败,军心涣散,士气低沉,如何得守?三万人面对十数万官军,如何得守?唯今之计只有请降,万万不能再打下去了!”

  黄云刚想出言讥讽,却被张全义眼神止住,于是只好听张全义下面怎么说。

  张全义道:“那么以判官之见,现在投降能保住十三郡之地么?”

  郑徽摇头道:“新安、伊阙、寿安、长水、永宁、渑池、临汝、颍阳、孟津已为朝廷所有,朝廷岂能再还给您?”

  张全义脸色大变,失声道:“伊阙失陷了吗?”

  不等郑徽回答,又问道:“那这些州郡我都不要了,只要洛阳、登封、巩州、郾师、荥阳、太谷六郡之地,朝廷可以答应吗?”

  郑徽愕然道:“大王难道不知道,荥阳和太谷已经被朱温占领了么?我护国军现在只剩下洛阳、登封、巩州、郾师了,登封已经被官军包围了,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这些消息是郑徽和黄云他们千方百计瞒着张全义的,害怕张全义知道后会崩溃,不想这却使得张全义依然以为自己还拥有大半个都畿,见郑徽一股脑全说了,黄云和鲁通他们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张全义听到果然晃了两晃,朝郑徽和黄云看了看,道:“竖子误我!”

  一句话说完,口鼻来血,瘫倒在地,黄云他们也顾不得责备郑徽了,慌忙冲上去,又是喊大夫又是掐人中,半天张全义才幽幽醒来,垂泪道:“可怜半生基业,就要尽数葬送了!”

  郑徽陪着张全义落泪,黄云劝道:“大帅,咱们还有朱温可以依仗。”

  张全义没理他,只是握住郑徽的手,哽咽道:“悔不听判官之言,落得今日下场,朱温被昏君吓破胆了,想来是靠不住的,还请判官为我家谋划,保住眼下这一府三郡之地罢!”

  郑徽正要说话,却被张全义阻止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很难,但朱温并不那么恭敬,我想只要上表称是被朱温挑唆才举兵的,愿意负荆请罪,献八郡之地,为天子前驱,讨伐宣武河内二镇,朝廷未尝就不会答应,洛阳府库多有钱粮珠宝,判官可以尽数拿去活动。”

  李晔:“这八郡之地,我要你献?”

  张全义忘了自己上表大骂皇帝的旧事,也忘了朝廷数落他的必杀大罪。

  郑徽本想劝张全义放弃幻想,拿出诚意希图保命,不过见张全义萎靡地闭上了眼睛,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只是朝着张全义重重点头道:“郑徽一定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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