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个大胆超前的想法
在踏上这块贫瘠的大地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曾经心潮澎湃,从心里发誓、并在实际行动中立志,要用自己的青春热血改变农村落后的现状。
也确确实实为此抛洒了自己汗水,也体会到了许多难忘的人生乐趣……
真正感受到了李绅在《悯农》中所抒发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情感……
每当看见田埂和陡峭的山路,就不由得会想起了弗兰茨.卡夫卡的一段话:“真正的道路就像一根绳索,但它不是紧绷在高处,而是贴近在地面。与其说是供人行走的,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
那一根绳索,紧贴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对那些惶惶不安、踟蹰不前者,它时不时会教训你一下;而对每一个深爱着这块土地的人,它确实是一条真正的路。
……
从知青农场到玉莲家的一路上,梁海涛已经把坪乡知青农场和原主之前的情况,全都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同时也坚定了自己大胆超前的想法。
当他来到玉莲家的时候,姐妹俩正好都在家。
“哟!海涛来啦!快请进!”
“玉莲,玉环,我今天来一是谢谢你们,谢谢那锅美味的鸡汤。二是想跟爷爷商量点儿事情。”
“用不着客气!你先坐着喝口水,我去叫爷爷,他正在菜地里忙乎……”玉环说着走了出去。
对于玉莲一家人,农场的知青都很熟悉,平时路过的时候,常到他们家喝口水、歇歇脚。
姐妹俩全身洋溢着纯情和青春风采,是坪乡生产队一对引人注目的姐妹花。
身边经常围绕着年轻农民追求者,但姐妹俩心比天高,似乎对村里人的小伙子都不瞧不上眼。
尤其姐姐玉莲,留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以及长长的睫毛,经常目不转睛、含情脉脉地盯着张岩……
可是,这两年来,张岩愣是装傻看不见。
梁海涛曾经多次提醒过张岩:“玉莲的心思你应该知道,对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住在她们家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
“嗨!你以为我真傻啊?说实话,那姐妹俩确实不比唐宁县城里的姑娘差,可你想过没有,要是真跟她好上,那可就真的要在坪乡这地方插队落户了。不瞒你说,第一年咱俩住在她们家的那会儿,我差一点就动心了。”
“后来怎么又愣是装傻了?”
“还不是让那些征兵、招工、上工农兵大学的73届知青给搅的闹心。原以为上山下乡就得在这儿扎根落户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一辈子农民,哪想到满两年后居然还可以通过这些渠道返城……
你知道我爸爸妈妈都是普通工人,工资低,奶奶身体不好,常年卧床,爷爷年纪又大,两个妹妹年纪小,家里就我这么一个男孩儿。
虽然在农场每天挣几毛钱比起其它地方算不错了,一年下来省吃俭用能剩200多块钱,但这点钱给奶奶看病连零头都不够。
我的要求不高,也没有远大的理想,没想过参军,更没想过上工农兵大学,只想在家门口,有一天能招工回县城就心满意足了,能帮助照顾家里的老人,尽一份孝心。”
……
有一天晚上,梁海涛躺在床山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张岩的床铺木板吱吱响。
不一会儿,张岩翻身坐起,摸着黑下了床。
那天晚上有点儿月光,张岩拿起热水瓶使劲摇了摇,没想到热水瓶的最后一口水早被自己喝光了,梁海涛捂着嘴差点儿笑出来。
张岩叹了口气放下热水瓶,在原地急得直转。
一会儿,只见他开始穿衣服、裤子、鞋子,然后从枕头下拿出手电筒,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出去了。
梁海涛心里感觉纳闷,立即穿好衣服跟着出去。
只见张岩打着手电急冲冲地往前方走去。
不久,就来到了玉莲家院子门口。梁海涛以为他答应了玉莲来跟她偷偷约会,就停住了脚步保持一段距离。
张岩在玉莲家房前屋后转了一会儿,就直奔鸡窝而去,蹲在鸡窝前,迅速打开鸡窝门,两支手直向鸡窝里伸去。
梁海涛站在微弱的月光下,瞪着眼睛,被眼前这意想不到的一幕给镇呆了!
我的天啦!他这是在……
只见张岩在鸡窝里捣鼓了一会儿,手里捧着东西,站起身来就走,刚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把鸡窝门关好。
接着,他快步离开玉莲家院子,走了不到十米,就看见站在路边的梁海涛。
而此时此刻的梁海涛,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那一幕中走出来,两眼直楞楞的看着张岩说不出话。
没想到张岩若无其事地朝梁海涛眨了眨眼,“嘿嘿……”笑了两声,走到他的身边。
“海涛,你这是在跟踪我啊?”
“你这是干嘛?三更半夜的……”
还没等梁海涛说完,张岩就伸手递给他两个热乎乎的东西,是鸡蛋!
梁海涛这会儿才明白,原来张岩是去掏玉莲家鸡窝里的鸡蛋:“原来你是来摸鸡蛋呀?我还以为你改主意了,来跟玉莲幽会的。”
“呵!瞧你想哪儿去?”
“知道了,跟你开个玩笑。对了,你怎么没想弄一只鸡呀?咱们肚子饿,并不是因为吃不饱,是肚子里没有油水。”
“我还不至于那么缺德,玉莲家人对咱俩不薄,总不能把下蛋的财路给人家断了吧,再说了,偷了鸡上哪儿宰?不被人发现才怪。”
“嗬!你做贼还有理有据……”
“肚子饿的实在不行了!要不我也不会想出这下三滥的事儿,一共模了四个,正好咱俩一人两个,快吃吧!否则回到宿舍被邱明仁和潘毅发现,连塞牙缝都不够。小心,其中两个软壳的,是我从两只母鸡的屁股里硬抠出来的,等不及了!”张岩边走边剥开软壳蛋就往嘴里倒。
“你,你居然能想的出来,从鸡屁股里抠鸡蛋?”
“嘻嘻!不好意思!这次托你的福,运气不错,之前好几次都空手而归……”张岩尴尬地看着梁海涛:
“啊?你已经来过好几次啦?”梁海涛傻眼了!
不久,这个秘密终于被发现了,有人在玉莲家通往知青农场的路上,经常发现鸡蛋壳。
但既然玉莲家的人没吭声,谁也懒得打破沙锅追究这件事情,否则得加上一条“不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罪名,在今后的政审中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玉莲的家人也都心知肚明,发现家里母鸡下蛋越来越不正常,能不怀疑吗?只是不戳穿而已。
梁海涛心想,保不准玉莲早就发现是张岩干的好事,那又怎么样?知道张岩肚子饿,玉莲心疼还来不及,说不定还偷偷为他放哨呢。
……
正想到这儿,玉环带着爷爷进来了:“海涛来啦!听环儿说你找我有事商量?”
“是的!爷爷,您先坐下,喝口水,我跟您商量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有话直说,有屁就放。”
“爷爷,那我就直说啦!”
“快说,这可不像你从前的性格,睡了两天两夜,就开始跟爷爷假装客气了?”
“爷爷,您在坪乡几十年了,觉得这两年来咱们坪乡发展的怎么样?”
“自从知青来了之后,坪乡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宁境公社范围里,咱们坪乡可以算是很不错了,最大的变化是粮食能自给自足,大家能吃饱饭。”
“爷爷,这两年来,我看到您家里有不少自己编的竹篮、竹筐,还有竹凳子、竹床、竹席……我想为咱们坪乡找一条能长远发展的路子……”
“哦!看来你是想在竹子身上打主意?坪乡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竹子,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满山遍野都是毛竹,编竹制品的活儿,小孩儿都会。”
“整个坪乡生产队,就属我爷爷的竹工手艺最好,每次拿到集市上,换的东西最多。”玉莲在一旁说道。
“是啊!我正因为看到爷爷做的这些竹制品,所以才来跟爷爷商量。爷爷,你就没想过把这些竹制用品卖到城里去吗?”
“没想过,最多就是公社赶集的时候,拿到集市上换一些油盐酱醋或日用品什么的。”
“爷爷,我有一个想法,您看是否可行?”
“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我想由您出面,带动各家各户家的大妈大婶编制各种竹制品。至于销路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
“海涛,歪门邪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干!”
“放心吧!我说的销路,指的是供销社这条路子……”
“听你的意思是让供销社收购咱们山里的竹制品?供销社能要咱们的东西吗?”
“如果我们做出的竹制品,能让城里人喜欢,让城里人感到实用、好用,供销社是愿意统购统销的。”
“可是城里人喜欢什么样的竹制品,咱们怎么知道?”
“这点您放心,咱们可以做市场调研,然后根据城里的市场需求订制。市场调研做好了,咱们只要对接供销社就可以了,这样一来,不仅不用咱们自己去找销路,社员的收入还能得到长期稳定的保证。”
“嗯!听起来是不错。不过,是不是应该跟郭支书商量一下……”
“这件事情一定要跟郭书记商量,但我想等过一段时间再跟郭书记商量,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拿出几个样品,看看市场的需求和反应。
我准备忙完双抢之后,去县城和省城一趟,正好夏季到了,我想请您做几副竹窗帘、竹席、椅子垫的样品,先去县供销社和省供销社探探路。
到时候我会把城里的需求和反馈意见、包括供销社的收购价格带回来,咱们再一块儿跟郭书记商量。
如果合适的话,我想由生产队组织办一个竹器厂,和供销社直接签订合同。一开始先按供销社的需求量订制,等到销路打开之后,再逐渐扩大规模。
而且竹制品这个项目并不占用生产队的全劳力,只要大妈大婶就能做了,劳动力成本并不高,我算了一下,如果按照当前干农活的全劳力计工分,一年下来竹器厂工人的个人收入不低于三位数,扣除个人收入,生产队的利润不低于五位数。”
“海涛,听你的意思,想在坪乡办工厂?”玉莲看着问道。
“是啊!是集体所有制的工厂。虽然坪乡这几年在宁境公社算是不错了,但离真正的脱贫还远着,紧紧依靠农产品是不够的,仅仅依靠各家各户单打独斗是发展不起来的,必须走农村集体工业化的道路,依靠当地的特色,生产有竞争优势的商品才能带动坪乡的发展……”
“海涛,你这是怎么了?睡了两天两夜就想了这么一出?之前你整天总是闷闷不乐的,是不是这两天做了什么梦啦?”玉环看着梁海涛,觉得他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是梦,是愿景,是蓝图,是一个可以实现的目标。正好玉莲和玉环在,就干脆把我的想法说开了吧。我想首先通过竹器厂这个项目,为坪乡生产队赚钱,为将来的发展打好经济基础。打好经济基础的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提升坪乡的教育水平、医疗水平和道路交通网络,提升当地农民的文化生活水平……
你们想想,如今这些年,咱们坪乡的社员已经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社员的工分值是全公社最高的,但是,接下来大伙儿最需要的是什么?”
“吃好,穿好……”
“吃好穿好满足以后呢?”
“教育,医疗,交通。”玉莲说道。
“玉莲说得没错!真正意义上的脱贫不仅仅是解决肚子温饱问题,不仅仅是解决穿衣吃饭问题,还有精神上的温饱,如果文化教育和医疗条件跟不上,道路交通问题不解决,坪乡永远谈不上真正的脱贫。”
梁海涛说完转过身子看着玉环接着说:“玉环,你告诉我,坪乡大队目前还有多少适龄儿童没上小学?”
“将近三分之一。”
“什么原因?”
“主要原因是因为有二十几个自然村分散,路途太远,孩子们没法当天来回,学校又没有办法解决学生住宿问题。”
“我再问你!现在的坪乡小学有几位老师?”
“专职的就我一人,其他两位都是兼职的。”
“坪乡小学是1974年建立的,如今只有小学三年级,接下来如果要设立四、五、六年级,你考虑过没有?师资的问题,教学设备的问题怎么解决?如果跟不上,那些高年级的学生就得跟你们姐妹俩当面那样,走四十多公里,到宁境公社的小学上学……否则他们就得辍学。”
“这可都需要钱啊!坪乡生产队是拿不出来的。”玉环说道。
“这就是我急迫想解决的事情,首先尽快帮助坪乡生产队解决资金问题。
还有卫生站,玉莲,目前坪乡卫生站只有你跟那位老中医,只能解决头疼脑热和磕磕碰碰的问题,但是遇到大病还得走几十公里上公社卫生院。”
“是的,”
“只有解决了钱的问题,我们才有可能提高办学和医疗的条件,才能解决交通问题。
目前,坪乡的温饱条件在宁境各个生产队中是最好的,这点从知青农场就可以看出来,那些从各个生产队抽调来的农村青年,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到原生产队,为什么?因为原生产队的工分比知青农场低,很多生产队一天一个工分只有2-3分钱。
所以说,只有教育、医疗、交通都上去了,当地生活条件提高了,老师和医疗人员的待遇提高了,就能吸引宁境公社像你们这样的中学毕业的回乡青年、老师和医务人员到坪乡来,这样一来,坪乡的人口素质就能得到逐步提高。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咱们坪乡的社员看病不用走几十公里到公社卫生院,坪乡有自己的中学,每个自然村的孩子都能就近上小学,而且坪乡到公社有跑汽车的公路,坪乡的每个自然村有跑手扶拖拉机的机耕路,到那个时候,咱们的坪乡才算是真正脱贫和富裕。
还有,咱们坪乡有这么美的山和水,常年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如果我们能保护好这些自然资源,给所有来这儿的年轻人创造最美的生活条件,远的我不敢说,最起码宁境公社的年轻人都愿意来这儿。
“海涛,你描绘的蓝图实在太美了,太诱人了。”玉莲看着梁海涛说道。
“玉莲,我相信这个蓝图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实现。但是光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我的能力是有限的,我需要得到你们的支持,需要得到整个坪乡老百姓的支持。
所以,今天我才来找爷爷商量。
爷爷,反正招工对我来说是没机会了。我想好了,不如就实实在在为坪乡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我需要得到您的支持,您一定得帮帮我!”梁海涛用期望的眼神看着爷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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