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城探亲的艰巨任务
在宁洲市的最后一天,刘娜陪着梁海涛上街买了一些东西,主要是给农场知青、青年农民和玉莲她们家带的。
逛了一天,梁海涛肩上扛的两大包服装和鞋子。他突然想起了再过两年就要建立起来的燕京城秀水街。
据说老秀水街市场自发成市于1978年,一开始只是零零落落的几家商铺,散落在一片使馆和外交公寓中间,当时附近住户不多,消费市场未被看好。
谁能想到,多年之后,它已是海外游客争相前往观摩购物的“民间贸易中心”。
甚至有经济学家称之为“用改革开放的剪刀裁剪出来的21世纪的清明上河图”。
“登长城、游故宫、吃烤鸭、逛秀水”。
燕京的秀水街,居然与长城、故宫、烤鸭这些“燕京象征”一起,成为很多海内外游客到燕京旅游的一个地标。
梁海涛顿时感觉自己就像前世燕京秀水街早期的“倒儿爷”和“二道贩子”似的。
后来,有着“国际倒爷后仓库”之称的秀水街,逐渐成为华夏与东欧相互了解的重要通道。
而那些抓住了机遇、冲破了旧经济体制的“二道贩子”,统统在王朔的笔下被尊称为“爷”,作为一个极具华夏时代特色的称呼,为世人耳熟能详。
……
这两年,凡是来自于大中城市的农场知青,每次回一趟家,都肩负着光荣而艰巨的采购任务。托付买东西的大多数是县城和宁境公社来的知青,还有生产队的青年农民。
主要采购运动衣、运动裤、运动鞋、回力鞋,以及布面、灯芯绒面布鞋。
坪乡知青农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年轻人,而且绝大多数都出生于军人、干部和知识分子家庭。跟唐宁县别的知青点知青最大的不同,就是比较在乎吃和穿。
劳动的时候穿的破衣烂衫光着脚板,但到了收工之后,都会到溪水里把自己梳理收拾的干干净净,回到宿舍,换上自己认为最好的一身衣服。
所以,坪乡知青农场最靓丽的风景,是在每天傍晚收工之后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哪怕这个时间段非常短或没什么人看,所有的人也要争芳夺艳一番。
否则一旦夜幕降临,室内昏暗的灯光根本看不清楚。
其实,绝大多数人并不是为了穿给别人看或引起异性的关注,而是为了取悦自己,似乎这样心情会好一些,弥补一些肚子里的空虚。
这种场景彻底颠覆了梁海涛在前世电视剧里所看到的知青一年到头整天穿着补丁加补丁的凄凉景象。
不知道一开始是从谁开始的,那些年,坪乡知青农场知青最时髦的打扮就是:
男知青,里面穿着蓝色或红色的翻领运动衣,外面穿一件军绿色外套,而且外套要敞开,纽扣不能扣,如果非得要扣,最上面的三颗是不能扣的,否则就显得”老土“;下身有时候穿一条军裤,有时候穿一件与运动衣相同颜色的运动裤;有时候干脆就全身运动服打扮。
关键是鞋子,鞋子不是白色的运动鞋,就是白色的回力鞋,而且鞋底一定得是绿色的,这样走起路来,身后的人看到鞋底绿色的一闪一闪,才能感到一股“帅气“。而且每次白鞋洗干净后,还得用白色粉笔在鞋面上涂一遍。
女知青,反而比男知青简单的多,里面是白色的衬衣,外面一身军绿色服装,鞋子是黑色的布鞋或灯芯绒面的布鞋,配上一双白色的袜子。
相处时间长了,知青农场里那些从各个生产队抽调来的农民青年,一个个也模仿着知青的打扮,只不过少了学生味儿。
这样的穿着似乎已经成为坪乡知青农场知青特有的标志。无论在宁境公社或唐宁县的大街上,看到这种打扮的年轻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坪乡知青农场的知青。
在这个物质匮乏、商品价格不透明、流通不畅的年代,其实赚钱的机会非常多、也非常容易。尤其是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每年回家几趟,随便带一些在大中城市里买到的或时兴的商品,不要说拿到知青农场,就拿到县城或公社,很快就被哄抢一空,不仅能赚取来回的路费、还能赚到比一年劳动工分高得多的钱。
但是,没有一个知青敢这么干,不因为是缺乏商业头脑和意识,也不全是思想单纯的原因,主要是害怕犯上“投机倒把”的罪名,那可就身败名裂了。
坪乡知青农场里就有这么一位二十多岁的”劳教人员“,名叫黄三木,酒糟鼻,是宁境公社街道小有名气的小混混,整天琢磨着从唐宁县的周边邻县倒腾当地特产和商品到宁境公社卖。
黄三木从小就是孤儿,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每次赚了钱就到处散发香烟、请大家吃饭喝酒,不管跟他熟悉不熟悉,只要肯赏脸给他面子,他就把你当作哥们。
如果有人向他借钱,只要他身上有十块钱,绝对不会自己留下多于五块。按照他的逻辑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且借出去的钱从来都稀里糊涂的,别人赖着不还,他也不会想起向人要。
就这这么一个人,1970年因为”投机倒把“被判了五年刑。因为在狱中表现比较好,在监狱三年就提前刑满释放。
释放后就被公社安排到坪乡知青农场跟大伙儿一块儿干活,虽然政治上依然受到歧视,但生活上跟大伙儿一样待遇。
干活挺卖力,平时跟大家关系也不错,也很讲义气,但身上永远抹不去投机倒把分子的烙印。
有些知青甚至认为,之所以宁境公社把黄三木安置跟知青在一起,目的是作为反面教材,时刻提醒知青别干投机倒把的事。
所有人一见到他,脑子里立刻闪现出:投机倒把分子黄三木,心里多少都提防着点儿,担心他拉自己下水。
……
既然成不了“倒爷”和二道贩子“,大老远从城里扛到知青农场的东西,只能老老实实是多少钱买的就说多少钱,小本本上记的清清楚楚。
那个时候,也没人认为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干投机倒把的勾当,更没有人敢从中加一分钱的价格,纯当为人民服务了。双方你情我愿的、不亦乐乎。
这种事情,在梁海涛的前世里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在市场经济的时代,即使你所提供的资源和付出是免费的,但接受的人一定会知趣的以另外一种形式来报答你,以他所掌握的资源来跟你交换。这不仅是一种对劳动的尊重,对价值的认可,更是社会进步的表现。
任何劳动都是有价值的,社会主义也必须承认劳动价值,有价值的劳动是要获取报酬的,这是马克思《资本论》的主要思想观点。
即使不赚取一分钱差价,把来回的长途汽车费报销一半总行吧!毕竟在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富裕,但是,没人敢成为像黄三木那样的人。
……
就在梁海涛和刘娜两人扛着两个大包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潘毅妈妈正在为即将返回知青农场的儿子准备行李。
看着眼前大包小包里装着这么多的东西,潘毅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哎哟我的妈,您这是想累死我呀?到了公社还得走四十多公里的山路呢。”
“妈这不是想让你多带一些东西分给大家吗?前两年家里的情况不好,咱们拿不出什么感谢人家,如今你爸官复原职了,咱们做人要懂得感恩。这些年那里的人没有亏待你,回去后要好好感谢大家。
炒面是妈妈自己炒的,放了花生粉和芝麻一块儿炒,干吃容易噎着嗓子,肚子饿了就用开水泡着吃,记得要多喝水,否则吃多了容易上火。
还有一罐肉酱,也是妈用肉丁和豆干丁为你做的,每次吃饭的时候,舀一勺子就可以了,多了咸。
另外,这些火腿罐头、奶糖、糕点、砂糖、肥皂,都是你爸托人从内部用票买的。”
“妈,我爸这不是走后门搞特殊吗?不怕别人背后说闲话呀?”
“嗨!虽然我跟你爸心里也觉得这种的方式似乎不妥,但还不是想着跟你在农场的那些知青,年轻人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增加点营养,尤其梁海涛和邱明仁,他俩家里的情况不好,主要是让你分给他们,还有那些家境不太好的知青。你爸从唐宁回来后,整天嘴里就念叨着梁海涛。”
“嗯,我爸对海涛的印象可好了!”
“还有那个邱明仁,自从你跟你爸说了之后,他从唐宁回来后四处找人。邱明仁爷爷解放前是开米铺的,有好几间铺子,在解放宁洲的时候,积极为解放大军提供粮食做出了贡献,是爱国的……如果能摘掉那顶压在头上帽子,他们一家的日子就好了。嗨!你爸那人就是热心肠,整天想着别人的事……”
“妈,咱们家可都不抽烟的,这袋子怎么还有这么多香烟啊?而且还都是带锡纸的高级香烟。”潘毅从行李袋里掏出几条“上海”、“牡丹”、“大前门”香烟。
“这可不是给你的!这也是你爸托人买的,让你到了农场后,分给坪乡知青农场的人,你自己可不许抽,记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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